船停在江中,房间里点着灯。
龙鸢有些焦急,很是担心凌霜到底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她忽然听到了笑声,是莫暝的。
心往下一沉,不得不扶着桌子。
莫暝和莫华走了进来。
莫华低垂着眉眼,似乎不敢看莫暝。
莫暝则是毫不在意的坐下,似乎是想让龙鸢也听一听。
“花小园当真就是那个‘乐山大侠’?”
“当真。当年我们是一起进去的……我脱离九微堂是莫家做的主,他是突然闹着要走,还杀了三个弟兄,后来又被江湖仇家所杀,堂主很生气但也没有办法,只好把他的尸体拿回去挫骨扬灰。真没有想到,我居然还能再看见他,他居然就在水城!”
莫暝没有说话,房间里沉默了。
莫华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站在这里,他偷偷看了一眼龙鸢、
莫暝突然问道。
“你为什么下船了?我让你下船了吗?”
莫华眉心一跳,不敢说话又不敢不回答。
“我……我想下去透透气……”
“不是为了见凌霜吧?”
龙鸢和莫华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莫暝忽然笑了。
“无所谓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他在笑,但也感觉到了累,比他想象的要累的多。
本来以为杀凌霜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没有想到会让他身心俱疲。
他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莫华已经离开,龙鸢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这种眼神,是龙鸢从来没有过的。
除了质问还有失望。
莫暝的心一惊,终于觉得害怕了。
“你在怪我?”
龙鸢没有说话,因为说什么都没有用。
莫暝走过去,猛地抱住了她。
“你不能怪我,谁都可以,就你不能。”
龙鸢想要推开他,但被他握住了手。
“这件事,还要谢谢你。”
龙鸢一愣,眼神中带着疑惑。
莫暝的笑有些残忍,也有些无奈。
“本来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杀了凌霜,毕竟她是一个真正的江湖侠客,周围的人又都武功高强,除非她落单……对那些女孩子,我也下不了狠心。”
龙鸢的脑中“嗡”的响了一下,变得一片空白。
“你利用我?”
莫暝抱紧了她。
“你没有错,我爹更是废物,你让他有用,我不会让人知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要和苏素风面对面了,我还没有准备好。”
龙鸢没有说话,也没有挣脱。
莫暝知道一些东西变了,从他决定要杀凌霜开始就变了。
但他要把这种变化扭转回来,现在他要找到自在山人,让龙鸢有一个孩子。
“你马上就要母亲了,你不能生气,更不能怪我,一个母亲是不能生气的……”
他很着急,也很无赖,想要龙鸢和往常一样很容易就原谅他。
龙鸢闭上了眼睛,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她希望莫暝幸福,但这份幸福太沉重了,里面有很多条人命。
但她也不能看着莫暝痛苦,因为那样她会更痛苦。
该如何解脱,她也没有办法。
她摸了摸莫暝的头发,就像是之前那样,然后轻轻的说道。
“你是女人,生下来就是,即便死了也还是,这永远都无法改变;你已经很努力的去做一个男人,可你始终都是女人,你不该杀凌霜。”
她挣脱了莫暝的手,转身向里间走去。
莫暝心慌,忍不住喊了一声。
“我会比凌霜做的更好……”
龙鸢站住,回头看着他,笑了。
“是吗?你会怎么做呢?只是把杏花楼改个名字吗?烛烛楼是听着不像个青楼,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那些去玩的男人都是假的?凌霜可从来没有开过青楼,更没有害过任何一个女人。”
莫暝冷冷的问道。
“你要离开我吗?你还是要离开我了?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
龙鸢久久没有说话,她是真的在可怜莫暝,也在可怜自己。
她必须要阻止莫暝。
城隍庙里,甘云和苏素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城隍庙被打扫很干净,女人多的地方,就是世界上最舒适的地方。
她们似乎天生就有魔力,能把任何一处死寂之地变得充满人情味和活力。
但美好总是暂时的,凌霜被杀的消息很快就传了过来。
阿卢带着其他女孩子躲避在水城的角落里,无法和他们汇合,这里也并不安全,必须重新找个地方。
凌霜浑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就是咽喉处。
莫暝没有羞辱她。
她们看着凌霜的尸体,久久无言。
凌霜走了,但她做的事还要继续下去。
她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能修整,也能照顾更多女孩子的地方。
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收起悲伤,要坚强,要坚持下去。
龙鸢找到了阿智,还送了他一瓶酒,是仙客来的二十年陈酿。
莫暝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正眼看过阿智了。
不但没有正眼看过,甚至连事也不让他去做,消息也不再给他。
有好几次他都想问问莫暝到底是为什么,但都被挡了回来。
这对于一个忠仆,一个事事以莫暝为先的忠仆来说,无异于凌迟。
莫暝并没有薄待他,但他却有了一种恐惧,他很害怕莫暝就此抛弃了他,如果莫暝出海的梦想里没有他,对他来说还不如死去。
在他消沉又恐惧的时候,龙鸢却送了他希望。
他知道这酒是莫暝专门从仙客来要过来的,但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
龙鸢告诉他,莫暝最近很是为船队操心,顾不上武林这边的事,他应该为莫暝分忧去解决了甘云和苏素风。
那瓶酒就是莫暝为他准备的,但一直没有给他。
阿智一直都看不上龙鸢,总觉得就是个无用又爱哭的妇人,没有想到如此理解莫暝,怪不得莫暝一直喜欢她。
他喜欢喝酒,但莫暝不喜欢,所以他一直都很克制。
这段时间他有些消沉,放纵了一些。
龙鸢把酒递给他。
“莫暝从没嫌弃你喝酒,他也知道你喝完酒武功更高,但当时我们生存的太艰难,不想让莫川他们抓到把柄,现在他们都死了……莫暝放松,你也该随着心意。”
阿智接过酒,一时间居然有些百感交集。
龙鸢把偷听来的甘云的行踪告诉了他,又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酒就是莫暝专门给你的,仙客来最后两瓶。”
阿智抬起头,很是惊讶。
原来这些天的冷落都是自己的错觉,莫暝并没有厌恶他。
这个想法让他心中热浪翻滚,拿起酒便上马点人,开始布置了。
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被冷落之后又重新得到温暖的感觉足以冲垮他的防线。
莫暝的梦想就是他的梦想,莫暝的仇人就是他的仇人,莫暝的困难就是他要去解决的困难。
阿卢想暂时独自先留在水城,把其他的女孩子送到城外的安全地方。
甘云和苏素风这两天便出了城,此刻正在回来的路上,路上要经过一座山。
阿智埋伏在那里,就等着他们。
他并不知道莫暝和苏素风已经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即便知道他也不会在乎,当着苏素风的面杀了甘云,那不是为莫暝又做了一件好事吗。
这两人的马终于来了,已经能听到清脆的马蹄声。
他拿着刀直冲甘云而去,幽暗的月光下,他要甘云的命。
其他人也跟了过去。
在他冲出来的时候,苏素风闻到了一股酒味,仙客来的二十年陈酿,这个恍惚让她差点没有躲开迎面而来的刀。
他们寡不敌众,被逼到了山顶,没有路了。
阿智此刻也有些不适,酒劲越来越猛烈,他还不知道这酒的后劲这么大。
如果知道,他应该是不会喝的,尽管喝完酒他反而能激发出一股强劲的力量,但莫暝不喜欢酒味,他就克制着自己。
今天他是因为长期的委屈而破例了。
他看着甘云发笑,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除了酒劲还有些眩晕,几乎让他跪倒在地,握着刀的手也在开始轻微的颤抖。
那瓶酒里,龙鸢放了药,当然阿智不会怀疑,更不会怀疑到莫暝,他只会怀疑是自己这些天放纵导致。
身体出了问题,代表着不再有用。
山风呜呜的吹着,再这样拖下去,他恐怕会被甘云活抓。
恐惧,双倍的恐惧,让他对着甘云甩出了铁弹子。
“嘭”的一声,甘云虽然躲开但还是被炸飞的山石带倒,直往下坠,苏素风顾不上阿智,飞扑下去,拽住了甘云。
但她情急之下没有找到着力点,很快又和甘云一起下坠的,但这一次,甘云拽住了一根树枝。
从悬崖陡壁上长出来的一根小树,却保住她们两的命。
阿智他们往下看,被石头挡住了视线,只看得下面黑洞洞的一片,他让人立刻下去找,而他则要先行回去。
他不能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虚弱。
悬崖之下,听着人声散去,两人松了口气。
甘云低头,看到了苏素风亮晶晶的眼睛,正抬头看着他。
虽然不合时宜,但他的心还是猛的动了一下,然后开始疯狂的跳动起来。
苏素风也在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此刻两人的眼睛里似乎只有彼此。
甘云忍不住低头,苏素风却突然扬起手,手中的匕首插在了他脑袋旁边的石缝里。
甘云愣住。
“你干什么?”
苏素风很是疑惑。
“当然是逃命了。”
她握着匕首,接着甘云的力量,脚尖一踩又一使劲,很快就翻到了山顶,然后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声,随后就发出了安全的信号。
甘云恍惚了一下,也迅速的上去。
两人下了山,去找了阿卢。
苏素风一直眉头紧皱,心事重重,过了一会她就出去了。
她托人去仙客来打听一下,那两瓶二十年陈酿到底给了谁,是敏敏还是莫暝?
莫暝会是个女人吗?
苏素风只觉得心里万般复杂,却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