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翼心想,所谓三个人就是全猴和陆召摇,还有鄙人吧?
是这个军官有点良心吗?
不能这么说,反而说明,军官是打算他们三个要呆一段时间的,可能不是一二个时辰,有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两天。
四五斤米面三个人吃,也就两顿的量,但军官可能会派人再送点过来,主要是看适合什么时间让全猴和陆召摇撤走。
这个时间点连军官都说不准吧。
钟翼猜测,军官是怕他钟翼出去了,会设法搞清他们这些人撤退的路径,以及最终的去向,为了不让钟翼有所了解,才派两个人严密看住他。
那样,钟翼也可以从时间上作一些判断,看看全猴和陆召摇啥时候被撤走。
外面马嘶嘶,军官在喊口令:
“大家听着,我们这就起程,我宣布三项纪律,一是路上不得大声喧哗,二是前后跟紧不要掉队,三是,路上遇上什么状况决不能乱,随时听从指挥。”
然后是大声宣布,出发。
马蹄声碎,火把的光亮通过门缝挤进来,外面真是热闹啊。
钟翼也没再贴近门去观察,他只需要竖起耳朵,注意谛听外面的每一点声息就可以了。
马蹄声虽乱,但在他听来还是有规则的,很快他就听出来,一共是三十二个。
怎么能听得出来呢?这就是钟翼的特殊本领,如果你认为那是巫术,也算是一种吧。
也就是说有三十二个铁箱子。
这个数字对吗?
钟翼有些疑惑。
因为当时在金百万家的地下室里见到的,没有细细点过到底有几个铁箱,不过凭着目测,应该不止才三十多,至少是一倍。
为什么现在只判断出三十来个呢?
是自己的谛听有误吗?
如果换了别的侦探,可能也不会对这个问题深加研究的,因为反正看到铁箱子了,可以将金百万家遭劫的案子跟目前看到的情形联系起来,很明显外面那批人就是打劫金家的那些劫匪,那些要被运出去的铁箱子就是金百万家的铁箱子。
但他是钟翼,一丝一厘的疑惑,也要进行一些咀嚼。
他听出来三十二个铁箱,这意味着什么?有哪些方面是值得注意的?
别人辩别不出,他却先想到了。
但不动声色,且看情况如何发展。
外面的马车过完,离开了军寨,那些通过门缝挤进来的闪闪点点的光照也断了,似乎外面只有月光,再没有灯光。
钟翼这才小心地接近门后,朝外窥视一下。
忽然嗤地一声,一道光亮闪开,是有人划根火柴点烟。
光亮中有两个人,不用问,一定是全猴和陆召摇。
两人抽着烟,嘶嘶地,但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烟抽完,陆召摇打了个呵欠说,“天还没亮呢,咱们是不是再轮一下,你先去打盹,我来看着,一个小时你来替我。”
全猴却否定了。“不要,我们都在岗吧,不要让长官看到我们有人脱岗去睡。”
“他们都走了,谁还会看见呢。”
“可我担心长官会派人在暗中检查我们,我们不要掉以轻心。”
陆召摇的声音吃惊,“长官会派人来盯我们?你是自己想出来的吧?我们只是看守一个人,用得着再派人来监视我们?”
全猴劝道:“长官的话你没听出来吗,这个奸细是挺厉害的,不看紧点,可能他会逃的,一旦他逃了,你我就要负责任,所以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陆召摇很不解,“我就看不懂长官是啥做法,如果说这个人是奸细,那为啥不采取严厉措施呢?”
“采取啥严厉措施?”
“比如就干脆把他给咔嚓了。”
钟翼听到这儿,对这个陆召摇一阵憎恶,你这王八蛋,只是一个小兵卒,心肠这么歹毒哇,好吧,老子记住你,一会儿如果行动,对你可不客气,是你自己招来的。
现在就听听这个全猴是什么话,如果跟陆召摇一类的,那也好,一并收拾。
只听全猴批评起来,“那怎么行,抓了个奸细,就直接咔嚓,那叫草芥人命,不能这么随便吧。”
“对奸细有啥讲究的,直接弄掉,省事,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你说人家不是好人,你杀了他,你就是坏人,是恶人了。”
“我才不会杀他呢,我是说,长官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却让你我留下来看着,不是多此一举吗?长官下个令把他弄掉,咱们就不需要在这儿干熬,跟他们一起走。现在你看,咱俩留在这鸟不拉尿的地方,要是再出来个鬼,咱俩就完了。”
全猴嘲笑他,“你是胆小吧,要是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是不是风吹树叶你就给吓死?亏你还是个兵呢,幸亏没上前线打仗。”
陆召摇并不嘴犟,反而承认他的确蛮胆小的,又争辩道:
“咱们本来就不是啥兵嘛,是长官雇来临时用用,就是想挣点钱花花的,你把自己当真兵啦?哈哈,你会开枪吗?会拼刺刀吗,会扔手榴吗?”
钟翼又心里一亮,原来这两位,不是正规兵,是临时拉来的雇佣兵。
这就有意思了,那个长官把他们留下,很值得玩味。
全猴却对陆召摇的说法不以为然,反驳道:“什么临时兵长久兵的,咱们既然被招来,就是兵了,你看看咱穿着军装,背着枪,带着子弹,很正正经经的兵,没人敢说咱是临时工吧,你自己瞧不起自己,另当别论。”
“你把自个看得那么高,有啥用,真把你拉上去打仗,你会不晕才怪,能打几枪呢?能投几个手榴?搞不好扔在脚边还炸着自己。”
“我呸,乌鸦嘴,乱放屁,咱们不是还没经过好好训练吗,只要一训练,就啥都会了,怕啥?”
“可你瞧,长官啥时候提出,拉我们去训练了?只在夜里派我们去巡逻,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早看出来了,像赶马车这种威风的事,是轮不到咱的。”
全猴赶紧嘘了一声,“小声点,别让人听了去。”
“你怕屋里那个奸细听到?”
“那倒不,被奸细听到怕啥,他又不会对咱们怎样的,不会骂我们打我们,我是怕被长官听到,那我们可能会挨揍,还要扣饷,那就冤死了。”
陆召摇忽然重重地叹息一声。
“唉,老兄,你有没有想过,人家在发大财,咱这种人,却只能喝上一口凉水,你觉得这个老天爷公平吗?”
全猴问:“哪来的老天爷,这个世界本来就这样,有钱的越来越有钱,没钱的有时连口凉水都喝不上。那又能咋样,这就是事实。”
陆召摇很不服,“我就想不通,咱哪点比人家差了,为什么人家能弄到那么多财,咱们就只能受穷?”
“人家就是有能力嘛,别不服,这就是人家厉害。”
“你说厉害在哪里?”
“他们可以拉起这么多人马来,你倒去拉拉看,你只能拉你自己,给人卖卖命,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懂吗?”
又嗤一声,划了根火柴,两人各点了一根烟。
“可是,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搞出点名堂来呢?”陆召摇吐着烟说。
“搞出点什么名堂来?”
“就像他们那样,拉起一帮子人,到处去搞宝,搞到了宝,就能吃香喝辣了。”
全猴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沉默着。
“喂,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挺有道理?”陆召摇问。
全猴叹息地说,“你话是不错,能搞到宝就能吃香喝辣,可是有那么简单吗,难呐,先别说能不能拉得了人,就算能拉起一帮子,就能搞到宝了吗?我看未必,这年头拉帮结派的多了去,时不时就弄出一股子来,黑着脸偷偷抢抢,又有几帮子成了气候?几个山寨是大模大样了,能吃香喝辣多久?以前这里也出过几个有份量的,特别是有个女煞的,你听说过吗?”
“女煞?就是那个长得像天仙的双枪女?”
“对,就是她,听说过吧。”
“怎么没听说过,老一辈讲起她,男的流口水,女的恨入骨,说她是个妖精,心肠毒,却又迷得很多男人夜里睡不好觉。”
“女的骂她妖精很自然,都嫉恨她嘛,谁叫她长那么漂亮,大把大把的男人都给吸进她的门下去,心甘情愿听从她的调谴,女人怎么会不恨。”
“那也是传说吧,我们没见过,我不相信她有多大魅力。”
“别管她有多大魅力,至少她有魄力,能带着一帮子人干了许多惊天动地的事。”
“可她现在在哪里?不也是悄无声息了,没什么名堂了吧,像灰尘一样飘散了。”
全猴笑道:“对呀,这就是我说的,即使拉了一帮子人,也不见得能吃香喝辣嘛。”
陆召摇似乎察觉到自己在帮全猴说话了,马上表示不服,“我的意思,她至少是拉起一群人马,在这个地方威风过,逞过勇,还被那么多男人喜欢,服贴,不也值了?”
“但人家就是有这个资本,你说你想拉一股人马起来,有啥资本?无非嘴上说说,那还不如不说,光说只会心烦。”
两人似乎没啥可说的,只顾着滋滋地抽烟。
过了一会,陆召摇问:“他们现在走远了吧,你算算,大概走到哪儿了?”
“可能已经到黄樟岭了。”
“天亮后可能会到拉蛄矶下吧。”
“是呀,马车毕竟还是不慢的,不比人走。”
“就不知道长官几时派人来通知我们撤。”
全猴忽然压低声音:“其实,长官是不会派人来的。”
陆召摇惊了,“那我们怎么办,一直死呆在这儿不动?”
“其实长官事先就秘密跟我讲了,等到一定时间,咱俩可以单独行动的。”
“单独行动,什么行动?”
声音更小了,是两人在交头接耳。
钟翼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