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录音就是刚刚魏允和林音对于那条项链为何会在言贞母亲手上的探讨，从事实上说，这确实与现在的案子无关。比起林音的克制，卢路在听到从前的故事时反应要大得多，魏允注意到他抖起了腿。不过还是一直到魏允提到那条项链出现在言贞母亲的遗体上，他才一脸惊恐地抬起了头。

　　他紧盯着魏允，似乎是在质问真实性，却也像是在求救。然而魏允并没有什么可回应，他想听到的真相都在录音里，都在他的面前。卢路眉头紧锁，眼睛一点点变得通红。

　　在听到林音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那个猜测之后，他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卢路在林音肆无忌惮的笑声里，哽咽出声。

　　魏允在心中叹息，默默关掉了录音笔。

　　“从前的事情你不想说，我也不能撬开你的嘴。我只和你说说我的想法，十几年前刑侦手段还比较落后，仙百镇又是小地方，很少有大案子，很多时候办案子人情更重要。在那时没有人愿意去怀疑一个刚刚失去母亲，又一直饱受虐待的女孩，更何况是乐于助人，平日又品学兼优的同学。”

　　卢路默默流着眼泪，像是瘫软在椅子上，只有魏允自顾自说着：“但那只是一种可能，是你们的运气好。换上一个警察，也许就会是另一套办案流程。这条项链是一个很大隐患，如果是我，我就会注意到，会去查这条项链的由来。我很容易就能找到那家店，我想，买这条项链的人应该不多，老板一下就能认出你。你就必须要给我解释一下，你买的项链为什么会在死者手里了，你认为那时候的你经得住审问吗？”

　　“你想说的，我都明白了。”片刻卢路收住了眼泪，抬起头来，魏允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决定。虽然魏允不知道是怎样的决定。

　　“好！明白就好！”魏允双手按桌，站了起来，“你就记得，还是我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你不是她的救世主。你啊，顶多算是她的挡箭牌。你们还得再待会儿，还有些事没调查完，我等下还会回来。”

　　说着魏允开门要出去，背后的卢路突然开口问他：“这件事……怪我吗？如果不是我想了这个主意，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对吧！”

　　“没有这次，总有下次。她有这个心已经很久了，也许是从知道自己身世就开始了。”魏允回头，“之前你有没有错，我不知道。但这一次，不能全怪在你身上。”

　　卢路似乎并不能因此释怀，他一动不动盯着空白的桌面，像是一道单调的影子。

　　“还有一件事，我犹豫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林音不是先被杀死，才被焚尸的。”

　　“什么？”卢路仿佛没听明白。

　　“她可能陷入了深度昏迷，可能奄奄一息，可是火烧到身上的时候，她是能感受到疼痛的。那种疼痛也许反而会让她的意识更清醒，所以她有挣扎的反应。虽然时间可能很短，但她在死前应该承受过难以想象的痛苦。”

　　在门外站了几秒钟后，魏允听到了卢路痛哭的声音。

　　魏允出去一是拖时间，二是打报告，赵队不在局里，全权交给他负责，让他直接去找局长说。他倒也不怵，直接跟局长电话说，他打算先不关卢路。

　　这其实不合程序，现在卢路也承认自己袭击过吴桐，和吴桐的口供对得上，只要吴桐来指认，就可以把卢路扣下。可是意义不大，吴桐也并没有因为那件事造成什么实际损伤，没有证据表明卢路参与了后面的谋杀，按伤害来关，也关不了多久，反而会刺激到言贞。

　　现在林音的妈妈还不知所踪，这是关键。万一他们扣留了卢路，让言贞多想了，导致更坏的结果，得不偿失。不如把卢路放出去，继续牵制言贞，言贞或许会以为他什么都没说，还会一切如常，这样也给他们争取时间。

　　局长质问魏允：“你把他放走，万一他俩一起跑了呢！”

　　“出事我负责！”

　　“你拿什么负责？”

　　“我拿我这身警服负责！”

　　其实魏允心里没底，局长也知道他没底，可是局长同样知道这案子自始至终是魏允坚持才到今天的地步，魏允比谁都上心，也比谁都谨慎。

　　最后权衡之下局长还是答应了魏允的请求，但案子要是因此出了意外，魏允担着。

　　————————————

　　虽然当晚月光园辖区的派出所就接到了通知，这边的警力也派了下去，可是毕竟是夜间，太大张旗鼓也不合适，哪怕居委会去敲门，有的人家也不太愿意开。有一部分是到了天亮才又开始盘查，虽然紧锣密鼓，但也花了十几个小时才算一户一户都查到。

　　然而到最后魏允得到的结果是，没有疑似人物。

　　反复确认了这个结果之后，魏允挂掉电话，转身踢飞了椅子。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没人敢讲话。

　　快到24小时，必须放人了，魏允亲自对林音和卢路说：“可以走了。”

　　“谢谢。”被关了24小时，林音的脸上却不见疲惫。

　　“吴岚得了脑瘤。”

　　他猝不及防地开口，林音也猝不及防地停住了脚步。

　　“就要做手术了，也不知能不能成功。他妹妹还在关着，连哥哥手术都没办法在旁边。”

　　“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魏允做了个请出门的手势。

　　林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安大院，她站在门口等着卢路出来，背后是一片灼眼的夕阳。卢路从魏允身旁经过，轻轻点了下头，慢慢朝林音走过去。两三百米的距离，他就觉得自己走了一个世纪。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对望着，太阳也不断地往下坠着，天边的余温越来越少了。然而卢路却看到一弯薄如纸片的月牙出现在还算青白的天上，林音顺着他的眼光抬头望去，胸口突然堵得喘不上气。

　　原来，太阳和月亮是可以同时被看到的。这世上，哪里来的什么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