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魏允真就一副讲故事的姿态，“这案子啊说来也简单，就跟这次差不多，只不过那次时间要早一点，就是晚上。一户人家煤气爆炸，当时还是气罐，炸挺惨的，房子都烧差不多了。里面死了个女的，中年，当时四十左右，有个十来岁的女儿，离婚了，母女俩一起过。但是母女俩感情并不好，她本不是很会照顾自己的人，自己爱的人不爱她，又给了她很大打击，她把自己的失败都怪在了女儿身上，动辄打骂，每天吵吵嚷嚷，邻居都听习惯了。”

　　讲故事期间魏允仔细观察着林音的表情，她只是放松地坐着，甚至有些走神。

　　“出事的那天，邻居也听见她吵闹了，都没当回事。后来声音就没了，乡下睡得早，周围也没什么人走动了。爆炸来得非常突然，现场证据表明是有人故意放了气，在尸体周遭还找到了打火机的残骸。邻居家幸好隔了个院子，没有受到人身波及，后来回忆，他们在爆炸前就感觉过头疼，还因此早早就上床休息了，应该是很早就开始漏气了。在门口信箱里找到了死者的遗书，字迹和平时相同，加上有医院病历证明她已经得了绝症，证实她的遗书是可信的。她在遗书里的语气非常悲观，说自己就不该被生下来，她活到现在一切都是错的。与其她死后，女儿孤苦无依，也只能过支离破碎的一生，她想带女儿一起走。”

　　林音的头逐渐垂了下去，她的刘海已经长成长发分到了两侧，现在全都挡在了眼前，让她看上去有些阴郁。

　　而魏允貌似不在乎她的反应，只是继续说：“我们找到了她的女儿，女儿当时正在男同学家。那么晚了，按理说她不应该还在男同学家的。可是结合她家的情况，和男同学以及父母的证词，她经常在男同学家逗留很晚，也是正常。她和那个男同学告诉警察，那天她回家发现妈妈没打招呼就出了医院，她想劝妈妈回医院，妈妈就对她动手，她身上确实有新鲜的伤痕。后来她才察觉到煤气泄漏，幸好男同学赶到，帮着关掉了煤气，她才得以脱身。她当时以为妈妈就是吓唬吓唬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没想到她走后真的会出事。女孩哭得特别凄惨，男生的父母以及周围很多人都愿意为她作证，案件也没有特别值得怀疑的地方，很快就按自杀结了案。”

　　“所以呢，这案子不是很简单吗？你认为不是自杀？”林音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神态和语气都显得兴致缺缺。魏允看着她，觉得和之前所见到的林音判若两人，虽然之前见到的同样是虚假。

　　“我对于自杀这个判定并没有太大意见，我相信死者的身体情况和精神状态，是可以让她做出这个选择的。可是唯独有一点，那就是这个。”魏允手指敲了敲照片，“这条项链当时握在死者手里，可能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才没烧毁。警方一直以为是对于死者比较珍贵的东西，并没有在意，后来连同其他遗物还给了死者女儿。直到言贞去世，我又看见了这条项链，我真的很意外。”

　　“你确定是同一条？死人戴过的项链，就算不扔掉，也不会再戴了吧。”

　　魏允抬了抬一侧眉毛，略显惊讶地问：“你第一反应应该是好奇言贞和这个故事之间的关系才对吧？”

　　“有什么可好奇的，”林音处变不惊，“我又不傻，从你开口说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

　　魏允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继续说：“我不是那么确定是同一条，可确实是同一个款式，言贞和那个死去的女人也确实是母女。就算不是同一条，她也是故意买了一条一样的。这其实也都没什么，虽然过于巧合，但这世上就是有很多巧合，我想不通自然就不想了。可就前不久我意外知道了一件事，原来这条项链根本就和言贞的母亲无关，这是言贞的那个男同学，你应该也猜到了，就是卢路送给她的。这下我反而搞不明白了，言贞的母亲自杀时怎么会拿着女儿的男同学送的项链呢？这不合逻辑，你说是不是？”

　　林音长久地沉默着，魏允终于从她的脸上看见了一丝游移，说慌乱倒也谈不上，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波动罢了。

　　“你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这件事，会觉得是怎样的？到底要怎样的过程，那条属于女儿的项链会出现在母亲的尸体上？”审讯讲究技巧，要有引导，但不能过度，否则遇见聪明的犯人，会被反利用，有诱供嫌疑。魏允的审讯经验并不多，只是现在的情况也还不适合叫专业的预审人员来。

　　“或许是妈妈嫉妒女儿，她这辈子也没遇到对她好的人，所以临死突发奇想想戴一戴女儿的项链？”林音歪了歪头，突然笑了起来，眼中精光一闪，好像真的想到了答案一样，身体向前靠，对魏允说，“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言贞和卢路在说谎，他俩跟言贞她妈吵架了，或许是言贞的妈妈发现了那条项链，以为女儿要丢下她跟男人跑了。她得了绝症，又一直疑神疑鬼，兴许因为这个才发疯。然后——他们拉扯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魏允轻声接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音放声大笑起来，身体猛地往后靠，“我乱讲的！不是你让我随便说的吗！”

　　魏允的拳头在桌子下面握紧了。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起身走人的冲动，认真地问：“你是真的爱卢路吗？”

　　“当然。”

　　“即便他不爱你，你也能一直爱他吗？”

　　审讯开始之后林音的脸第一次垮掉，眼神里瞬间透出一丝不甘，虽然她及时就调整了过来，很快恢复了不以为然，但在魏允看来还是形成了一个V型波动。她不屑一顾地说：“爱这个东西又不能称重，谁能保证对方给自己的是百分百呢，总之我们现在在一起，这就行了。我们打算结婚了，也许过几天就去领证。”

　　她居然想要用林音的身份领证，她真是疯了，魏允这样想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我去让人给你买点吃的，你有什么忌口的吗？”魏允站起来，走到门口，又转头问。

　　“我不吃姜。”

　　“对了，最后一个问题。”魏允蹭了蹭鼻子，“你整过容吗？”

　　“整容不犯法吧。”

　　“当然。”

　　在轻松的气氛下魏允开门走出审讯室，可是合上门的那一秒他回过头，还是看到了林音的神情阴沉得与刚刚判若两人。

　　她应该是意识到了，整没整过容是可以用技术验出来的，而林音的成长过程里总有照片留底，比如天生的双眼皮，又何须后天再割。虽然魏允知道这种程度也难以当作证据，但他还是乐于提出来，让言贞的心里打鼓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