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一个时辰，十三娘又出现。

　　太叔泽侧头问：“什么事？”

　　十三娘看了陆羡之一眼。

　　在渡安的时候，十三娘的这一眼从来没用在过自己身上——这是有外人在不方便说话的眼神。

　　他很识时务都起来，说：“时辰也差不多了，太叔大人您继续忙，我先回去了。”

　　太叔泽却喊住他，和十三娘说：“陆大人不是外人，以后有什么事情，说了便是。”

　　十三娘有些高兴，随即便说：“季大人的消息，刚刚到的。”

　　太叔泽敲了下桌子，示意她放下。

　　十三娘特意给他们俩将茶水满上才退下去。

　　陆羡之看着桌上满当当的茶水，失笑说：“留我做什么，我也有正事要忙啊。”

　　太叔泽拆着信，笑说：“当然是因为需要才这么做。季秦那边动作挺快的，但也很危险。我想我们这边也快点的话，至少可以让他早点安全回来。”

　　陆羡之往他那边探了一眼，说：“集市那边有麻烦？”

　　太叔泽把信纸上的内容粗略地看了一眼，随即递给他。

　　陆羡之接过来，小声念叨：“集市龙蛇混杂，天南地北，什么样的人都有……等下，地下集市？”

　　太叔泽嗯了声，说：“季秦去了之后才发现的。寻常的集市上都有三国组成的专人进行检查，且品类都有登记在案，但是地下集市就不会有这种手续了。而且他们卖的还不是寻常的东西……我想不到，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黑市运作地这么细致。”

　　陆羡之把信递回去，说：“这还用说，必定是以前就存在过的，只是转移到这边来而已。”

　　太叔泽一顿，说：“我怎么没想到。可是会是谁在背后主宰这个黑市？”

　　陆羡之道：“谁在这个黑市上利益最大，谁就是主宰。当初你们谈这个集市的时候，我记得挺顺利的？”

　　太叔泽摇头说：“不算太顺利。当初为了利益上争执了很久。对，还有对集市的管辖上，当初祁延朱一直强调，他和大盛必须要有对等的权限，至于多少都没关系。我们最后权衡再三，才绝对让回纥自己出力管辖。”

　　陆羡之沉默了许久，问：“这个祁延朱……是什么人？”

　　太叔泽唔了声，回想了半晌说：“钟将军说，这个祁延朱是鞑子那边的祭司。之前鞑子政权更迭。换了部落的政权后，他才出现在众人眼前，据说他现在在鞑子那边权利极大，几乎掌管整个部落。”

　　陆羡之：“……祭司啊，什么出身知道吗？”

　　太叔泽道：“鞑子一个普通的部落家族出身。因为长得……特别好，被当成祭品送进了神庙里面。几年之后，再次出来，就成了神庙最大的祭司。听说此人看上去态度很温和，但做事心狠手辣。政权更迭了他怂恿现在的几个掌权部落首领杀了不少前政权的重要人物。”

　　他说到这叹了口气，说：“不过，对我们来说，这是好事。毕竟今年冬季这么太平，也是托了他的福。只是……”

　　陆羡之叹气，说：“只怕他是条比豺狼还要危险的毒蛇。”

　　太叔泽看他，说：“嗯。所以有点担心。”

　　陆羡之站起来，说：“还是传信让季秦找机会脱身回来吧。照你这么说，这个祁延朱不好对付。至少要先安定了定州这边，黑市我们先以防为主。稳住为上。”

　　太叔泽看他起来，说：“要回去了？”

　　陆羡之道：“差不多了。不能让人家等久了。被魏星罡发现就糟糕了。”

　　太叔泽只好也跟着站起来，说：“行，走吧。”

　　回府里稍花了点时间，陆羡之走得有些急，进门的时候才发现罗竟天还没走。

　　“你怎么……还留在这啊？”

　　罗竟天将瓷瓶递给他，说：“不急。”他说着往外面看了一眼。

　　太叔泽站在门外。大门敞开着。

　　他朝罗竟天矜持地点了下头，说：“辛苦了。”

　　罗竟天含蓄回点头，说：“他，不要紧？”

　　陆羡之摇头，说：“不要紧，本来就是要给他的东西。”

　　罗竟天沉默了一会。

　　“好。”

　　送走了人，陆羡之才松了口气躺下。太叔泽已经带着东西走了，十五不在府里，他多半还是要再回去一趟。

　　事情现在已经发展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

　　第二天陆羡之才知道，魏天辰连夜赶回了定州军驻地去了，只留下了他带来的人和范启忠。

　　范启忠作为监军，统领部分定州军，和魏星罡的人分头协作，将整个徽县都掌控在军队手中，日常运作开始逐渐顺畅。

　　中午，一群人聚在县衙里面吃饭。

　　范启忠不住在陆羡之旁边发牢骚。

　　“你说你来这里做什么？一天到晚看不到你影子，知道我分身乏术也不来帮个忙。”

　　陆羡之理直气壮，说：“我一个外行人，过去不是添乱吗？”

　　范启忠：“做都没做，就知道自己去了是添乱？你就是不想帮我！”

　　陆羡之：“……好吧。你自己说说看，我能帮你做什么。”

　　范启忠一下子又卡壳了。

　　魏星罡在对面说了一句。

　　“施药那边好似还缺几个人，陆大人您要实在无事可做，不如去那边添个人手。”

　　杨大人差点被这句话吓坐地上，慌慌张张地坐稳，说：“使不得使不得。陆大人哪能做这种事。”

　　太叔泽出声说：“这年头还怕没事做啊。”

　　陆羡之道：“我不是无事可做，是有人觉得我闲，想让我多做点事。”

　　范启忠不服气，说：“我看你整天游手好闲，你倒是说说看，这几天做了点什么？”

　　陆羡之扬声便说：“杨大人如此辛苦，若不是我每天耐性开导，他哪能坚持下去。别看我整天就和人说几句话，那几句话可比亲自去劳作有用多了。”

　　太叔泽给他拱手，甘拜下风，道：“这话您都说得出口，佩服。”

　　陆羡之哼了声说：“做就做了，有什么好羞于说出口的。杨大人，你自己说，我的存在是不是非常重要。”

　　杨大人尴尬地看看了一圈，最后也没敢把话说出口。

　　吃完了饭，耍完嘴皮子的陆羡之却苦恼地发牢骚。

　　“我要怎么开口说去玉泉县啊。这几天范启忠和魏星罡都在盯着我，我走不开。”

　　太叔泽往前走出了几步，闻声又退了回来，说：“看你不是和他们斗嘴挺乐在其中吗？”

　　陆羡之认真道：“我很努力了。就希望他们看我留这没什么用，赶紧让我滚回渡安就好了。”

　　太叔泽拍了拍他，说：“哪有那么简单，你还是想点别的办法吧。程鹏他们呢？我好像没看到他们。”

　　陆羡之压低声音说：“我让他们找机会自己先走。估计是昨晚上和魏天辰一起走了。连信都没给我留一封。果然不是自己的崽，做事都不知道想着我。”

　　太叔泽思索了下，喃喃说：“难怪今天感觉这么安静。”

　　今天衙门里安静的出奇。

　　杨大人原来一直抱怨每天都有人上门闹事，今天悄无声息还有些不太习惯。陆羡之看他一直坐在衙门那边，笑着和他打招呼，说：“杨大人辛苦了啊。”

　　杨大人正聚精会神地批着这几日徽县的日志，认真得心无旁骛。

　　等陆羡之靠近了，才惊觉有人靠近。

　　他赶紧起身，恭敬道：“陆大人，怎么有空过来我这。”

　　陆羡之心想他天天这么空，不找点茬，范启忠肯定不会放他走。但是别的人都是硬茬，他撩不动，只有这个县太爷这比较容易下手。

　　他把人按坐下去，说：“杨大人继续，我就是无所事事，随便过来看看。”

　　杨大人哦了一声，继续专心做事。没批两份，他僵硬地转头看陆羡之，道：“大人……您还是坐那边去吧，县衙的日志，也没什么好看的。”

　　陆羡之道：“没事，我喜欢看。”

　　杨大人：“……”

　　陆羡之看他脸色实在不大好，笑着放过他，说：“实际上我确实是有事来找你。我想看一下你们上回抓到的人。”

　　杨大人：“哪个？”

　　陆羡之道：“施行巫术的那个。”

　　杨大人：“哦……那我现在带您过去？”

　　陆羡之跟着杨大人去往县衙大牢，感叹人家徽县的大牢都比他们渡安的好。

　　杨大人带他进去，挥退了里面的牢头，指着最里面的一间，说：“在那。”

　　陆羡之走过去。

　　牢房里堆了不少的稻草，大约是出于对女人的关爱，看着要比其他几间舒适一些。里面的角落里坐着身穿囚衣的女人，听到动静，抬起头。

　　正是之前陆羡之见过的自称许师爷表妹的姑娘。

　　陆羡之还记得她姓许，叫许婉儿。

　　许婉儿看到他，略微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片刻后笑了开来，说：“好久不见。大人看上去气色似乎不大好。”

　　陆羡之自己拖了张凳子在外面坐下，对着打量她，说：“你看着不像是勒赤族的人，罗吉天让你做的吗？”

　　许婉儿低笑，说：“陆大人说的是谁？小女子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陆羡之道：“罗吉天啊，勒赤族留存的最后的巫女。你对徽县施下的巫术，如果是她亲自做的话……徽县可能早就完了。罗吉天在哪？”

　　许婉儿还是笑着，说：“大人是认定我知道这个人了。要不然你放我出去，我偷偷告诉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