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衙门照常开了门。
好不容易不用跟着渡安卫一起守城门的刘县丞心情还算愉快地伸了个懒腰。
陆砚抱着一摞文书急匆匆的跑过。刘县丞喊住他。
“大人呢?”
陆砚道:“一宿没睡。还在整理今天要办的这个案子呢。”
刘县丞走近了点,小声问:“有头绪吗?”
陆砚一头雾水:“啊?那得问大人自己吧,我哪知道。我正要给大人送文书过去,跟我一起过去,你自己问他?”
“不了不了,”刘县丞摇头,“我就是有点担心大人,这回阵仗有点大啊。”
陆砚给他说的心都提起来了。
“这回是不是闹得很大啊?都怪大人,非要我拦着里正大人,弄得我只能躲在后院。不然我就可以出门保护大人了。”
“……你啊?身板还没有苗苗大,还是听你家大人的话躲着点好,免得给陆大人添麻烦,“刘县丞奚落完陆砚,又郑重给他解释:“不过,我在这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种事情。咱们大人脾气也是硬。换我我就不敢……”
太叔泽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什么不敢?快说说,我也去试试。这世上就没我不敢的事。”
里头传来了陆羡之的吼声。
“陆砚呢!让你拿个东西回老家拿的吗!”
陆砚急忙应了声,又急急地赶进去。
刘县丞和太叔泽对视了一眼,随后退后恭敬地行了礼:“虽然不知道您是哪位大人,不过还是先礼貌一些比较好。”
太叔泽:“我听说,宋师爷失踪了?”
刘县丞一愣。
“啊对,用不着管他,前几天陆大人也问过,昨天我抽空去他家一趟留了个言,今明两天应该就会出现了。”
太叔泽问道:“大约什么时候走都记得吗?”
刘县丞寻思了半晌,喃喃道:“大概就……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太清楚。我和陆砚合计过一次,应该是二姑娘出事那天的前后。”
太叔泽笃定道:“那就是二姑娘出事之后。当天早上我在早市上见过他。”
刘县丞一顿,若有所思道:“这样……那宋师爷有跟您说什么吗?说实在的,我来这也没多久,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师爷真不怎么熟,就知道他做事还可以,就是人三天两头不见踪影有点烦人,有事找不到人那种感觉,大人您应该懂的。”
太叔泽心道,他为什么会懂,要懂也是陆羡之懂。
不过人目前也还没回来,左右乱猜也不作数,太叔泽回头看后院,说:“时辰差不多了吧,人还不出来?”
刘县丞习惯性双手拢着放在身前,往后院觑了一眼,道:“可能还没找到对症下药的点。这破案嘛,总不能随随便便就破了。”
太叔泽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我觉得不是……”
按照之前乔家的那起案子,陆羡之破案的风格就是走一出是一出,这人直觉非常准,总能在纷乱的线索当中抓住最关键的地方。倒是现在这种闭门不出的状态相当反常。
正当他纳闷的时候,后院传来的陆羡之和他的书童的对话。
“都这个点了怎么不提醒我啊?你啊……”
“那不是大人你要我去给你找文书嘛。”
“那也要先提醒我啊。”
“……”
太叔泽和刘县丞转身,就巧跟出来的陆羡之对了个正眼。太叔泽夸张地捂住了嘴,嘴上一点德都没留,张嘴就说:“哎哟,陆大人你都这么点了,还这幅模样啊?打算就这样去升堂。”
陆羡之身上还是单衣,双手正在套官服,头发犹如杂草丛生,也就是他那张脸长得好,不然这就这个模样,俨然就是一副懒汉乞丐的样子。
他个子也不矮,陆砚扑在他背上拼着命给他理头发,还有点显得手短。
陆羡之还不领情,推着陆砚道:“别弄了,帽子戴上谁还注意得到下面头发什么样啊,赶紧去把李捕快叫起来,先去大堂这边侯着。”
陆砚脸上糟心地不行,忍了忍还是三两下给他家大人盘了上去。陆羡之叹着气把帽子扣上,回头立在陆砚面前,转了个身,道:“瞧,是不是还是那么的玉树临风?我就跟你说了,你可以不信我这张嘴,但总要相信我这张脸吧。”
陆砚翻着白眼,说:“……啊,是,您这张脸啊,举世无双。就找不出比您的脸皮厚的。”
陆羡之瞥了一旁看戏的太叔泽和刘县丞,回头立刻将陆砚往大堂那边推:“赶紧去办正事,都像你这样墨迹,我今天就不用办案了。”
陆砚不可置信。
“您还怪上我了?!太叔公子您也看到了,给我评评理啊。”
太叔泽是很想不给陆羡之面子,但现在确实时候不早了。
正事要紧。
“办完事我就给你评理,先招你家大人的意思去准备吧。”
陆砚前脚一走,刘县丞才想起来宋师爷不在,这文书的事情就落在自己头上了,他赶紧和两位官老爷告退,快步朝陆砚追过去。
院子里安静了一会。陆羡之随手拍了两下,把官服拍平,侧头看太叔泽,说:“大人一大早到我这边来,有事?”
没外人在这人就改称呼了。太叔泽心知山匪这件事之后这人肯定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不矫情掩盖了。
他坦然地接受了陆羡之这声大人,说:“听说你一夜未睡,烦恼什么?”
陆羡之:“没什么,就在想该以什么案子开头。官银案和孩童失踪案目前都还没有明确的线索,就算开了头到赵勇身上也断了。今天必须得把赵勇拿下,否则之后会很难再有进展。”
太叔泽没做声,他千算万算,没想到陆羡之在为从哪个点下手。
“这还不简单?”他开口道:“现在有明确罪名的是山匪那头,你应该没有忘记苗苗和我带回来的那具尸体吧 。”
陆羡之却道:“不行。不能让山匪充当主场。昨晚的阵仗摆在那。山匪的言辞渡安县的百姓们不会接受的。”
太叔泽皱眉。
确实,盛元广和赵勇,从渡安县的百姓角度来看,毫无疑问会选择相信赵勇是无罪的。这也是昨晚上那一出的最终目的。
“那……有点难办啊。”太叔泽双手抱胸,看着陆羡之说道。
也难怪这人为了这个开头一晚上睡不着。这事更难的还无法拖,渡安县的人都在看着,但凡陆羡之有一丁点要动赵勇的意思,那帮百姓就敢跟县太爷翻脸。
陆羡之垂着眉眼。
他是长得真的好看,就这个低眉顺目的侧脸尤其赏心悦目,太叔泽心想也难怪帝京里那位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会独独看上他。
而且这人也是怪,明明以他堂堂新科状元的脑子,有很多种办法能够化解,偏偏要正面顶上去,落得个到这种风险万分,随时丢命的边关来当这个有名无实的县太爷这的地步,还当得挺起劲。
太叔泽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可有想到什么法子?”
陆羡之侧头看他,护坦笑着说:“大人很担心我啊?我真有受宠若惊。”
太叔泽顿时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方才开口的时候自己确实有点冲动,竟然一时忘记了这个人的嘴到底有多欠。
陆羡之哼哼了两声,说:“您放心,我不会拿自己小心开玩笑的。不过您要真的想担心我,我倒是有个请求。”
“什么?”太叔泽问。
“帮忙问帝京里的那位要点银子吗?衙门要揭不开锅了。此时关系重大,只有太叔兄能助我了。下官先去忙,您随意。”
说完,他还煞有其事地迈起了官步,一步一顿地往大堂那边走去。
这话不就等于正事怎么解决什么都没说?偏偏给自己弄了个无关紧要的差事。
太叔泽心说,其实,这里的百姓要是被人煽动,只要他肯在自己面前低一下头,他就利用自己的权势帮这位县太爷一把。
陆羡之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朝太叔泽说:“啊,我想起来了。”
太叔泽下意识朝他看过去。
“什么?”
“大人一大早过来,不会是想跟我一起吧。没问题啊,以您的身份确实有资格坐堂上。刑讯问话您应该比我在行多了。”
太叔泽:“这位县太爷,麻烦你搞搞清楚。我现在,是一个江湖游子。我站大堂上,合适吗?”
陆羡之:“……哦,不合适啊。那算了。您看着办吧,我走了。”
那充当门面似的官步被他利落地收拾了,重新换成了这人平时走路的姿态,一阵风似的没了影。
太叔泽冷哼道:“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去。”
今天开堂的案子,门口列了不少人。陆羡之拎着官服下摆走上去,抬头一看,先被门口黑压压的人吓了一跳。
“我……靠,这么人多。干什么呢?”
李苗苗今天没有站在堂下,而是立在他的旁边,说:“大人别怕,有我给你撑腰。”
陆羡之笑笑说:“头一次感觉到我们家苗苗如此贴心。我就想问,你负责站这边,一会谁去带人上来?”
李苗苗道:“那下面不是监军大人给您送过来助阵的人吗?哪个都行啊,”
陆羡之:“你心那么大,当然放心。你先想想昨晚上有多少想要赵勇的命,再来跟说下面这几个不熟的人行不行。”
李苗苗相当为难:“那怎么办……”
陆羡之捏着鼻梁,说:“下去吧,他们不敢当着这么多人对我下手。我要是出事了,监军大人就有理由立刻接手衙门,到时候整个渡安县城的人监军大人会挨个拷问过去,为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