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启忠习惯每次心甘情愿线给他利用,之后肆无忌惮地找自己义子撒气,仔细思量一下,也算是另一种层面意义上的平衡。
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陆羡之在某种意义上能理解,也逐渐能习惯他的这种找平衡的方式。
就是他范叔每次要在找完平衡之后,非得塞点事情给自己做这点让他吃不消。
陆羡之扪心自问。
他是这么闲的人吗?不就是因为人手不够,能用得上的人不多,自己也没什么能力调人之类(的借口)才去求助人家的嘛。结果事后还得为还人情,反而让自己多干了不少事情。
陆羡之有心当没听到,先溜回去再说。
正要吩咐陶潜先把这事搁在一边,城门内跑出来了一队渡安卫。
却是范启忠带头来逮他了。
陆羡之私底下想着避开他,但当真人被拦住了,又不得不迎上去。。
硬着头皮,满面喜气地和范启忠抱拳道安。
“范叔久见,我不在渡安的这些时日,劳烦叔了。”
范启忠虎着脸,看着脸上是有点愠怒,但和以往的气息不太一样。
自己的养父什么脾气,自己最清楚。范启忠是个压不住自己脾气的人,但人在官场,总有不得不压着自己脾气的时候。
显然现在就是这个时候。
陆羡之意会后,压低了声,挨近范启忠问道:“出何事了?”
范启忠往城楼上方看了一眼,说:“定州军那边的人找你,我给你挡了好几回了。现在回来了,你自己应付去。”
陆羡之不解:“这个时候?边关最近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吗?”
范启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事情发生的挺多,也没什么不好的意思……但是看人家的脸色好像也不是为了什么好事。你跟我上去一趟,就明白了。”
看样子这一趟是真的躲不过了。
陆羡之回头吩咐程鹏和张景先回衙门里休息,自己跟着范启忠上了城楼。
范启忠跟他走在一起,特意拉着他,放慢了脚步,低声问:“听说你碰上了老瞿?”
陆羡之:“……您消息怎么那么灵通?”
范启成哼唧了声,说:“和你有关的任何动静,没有我不知道的。……不提这个,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陆羡之摇头。
“除了把我好不容易拿到的线索全部刮走了之外还教训了我一顿,还非要我辞官当个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我这么大个人了,又这么聪明。他不好好让我在外面磨炼,整天想着让我回帝京吃他的用他的。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难道看我长得太美?”
他故意把催婚的事一言带过,特意把瞿威想让他辞官的事情一顿添油加醋,告状的意味让人无法忽视。
范启忠没好气地低声呵斥。
“人家好歹是你义父,说话没轻没重的,成何体统。”
陆羡之翘着嘴,心说自己长成这样还不是你们几个老不休的义父养的。
范启成沉声说:“老瞿性子我懂,他这么说多半还是为你着想。老实说我也不大赞成你出来当官。本来就是大盛欠你的,你就该快活过一辈子。”
陆羡之抬手轻拍了下范启忠的后背,说:“说什么欠不欠的。我现在活得挺好啊。”
范启忠这时候停下脚步,说:“毒人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我和老瞿不一样,我没有大局观,护犊子。”
陆羡之一愣,他还以为他这个叔是来劝自己听他们俩老不休话的,结果他是来给他撑腰的。
“你怎么知道?”
太叔泽说过这件事是他和瞿威私底下谈的。在他说出来之前,连陆羡之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范启忠道:“那么大的事情,老瞿一个人不敢随便下决定。我们几个,包括还在山上的那位都知道。反正我没同意,范叔站你这,咱不去。”
陆羡之道:“为什么不去啊?也不一定要抓毒人,哪怕就是采到点毒,对定州这边的瘟疫都有帮助吧。”
范启忠梗着脖子,蛮不讲理说:“那让他们自己去。总之你别去。”
陆羡之:“我不去,他们会死人的。”那山上设有机关,有些地方连他义父都不敢贸然进去。
范启忠拧着眉看他,说:“照你的意思,你答应了啊?”
陆羡之本能摇头。
虽然他也没有反对,但按照太叔泽的脾气,就算自己临阵说不去了。他应该也会自己过去的。
“再说吧。现在还早,我刚回来,一堆屁事还等着处理呢,还有空想这些事。”
说完,他放开范启忠往上快走了两步,随后站在最上方的转道口,一边朝前看着一边和范启忠说:“哎,我走眼了吗?看到定州军的人了。”
他的话刚说完,季秦就从里面出来了。
陆羡之看到这位和太叔泽完全两个样,跟他义父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太御史快步从里面出来,一边高声喊着他的名字,一边说:“陆羡之啊,陆羡之,可算是见着你了!”
听着这说话的口气就不像是有什么好事。
陆羡之索性不往前走了,站在原地,等着对面两个人一起过来。
范启忠听到季秦的声音 ,自觉地掐断了他们之间的敏感的话题,走上来恰好地对着朝他们过来的季秦,恭敬道:“季大人,我把陆大人亲手给你们送上来了,不算骗你们吧。”
季秦脸上全是喜色,道:“范监军言重了,您的话我哪儿会怀疑呢。不过就是对陆大人思念过度所致罢了。”
陆羡之听他说过话听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问道:“这么急,难不成定州军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啊?”
季秦带着他往里面走,边走边说:“定州军现在还未出什么异状。情况不对的是这次商谈通商的事情。”
陆羡之一头雾水:“通商有问题,没商量妥当?”
季秦摇头,说:“不是。商量得非常顺利,而且,在半个月前三方都同意并且在回纥那边开设了试商点。可就在通商点开通后不久,定州十三个县莫名开始出现瘟疫。”
陆羡之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有把通商和徽县的毒疫联系到一起去。以至于季秦把这两件事糅杂在一起,形成一个因果链摆在自己面前的瞬间,他首先打了个冷战。
他怎么没想到,这种和外族通商贸易的集市,最容易出问题。
他们一路在查瘟疫的时候,一直都觉得瘟疫应该是蝙蝠帮一手制造出来的,所有的问题点和关键点都在蝙蝠帮身上,只要铲除了这个毒瘤,一切问题都没有。
但是从上一次罗先生自报身份自己这个蝙蝠帮的二长老是外族人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有所警惕。
结果之后他们去了一趟山庄,把这个线索给落掉了。
陆羡之凝神道:“能说得再详细一些吗?”
季秦顿了下,朝厅堂那边一指,道:“魏将军也在,情况他比我更熟悉一点。让他和你说。”
陆羡之是真的没想到,在渡安等着自己回来的居然会有这么多人。
他进去先和魏天辰拱手寒暄,随即魏天辰先切入了主题,说:“大约上个月中和祁延朱商定之后,便和回纥那方的使者签订了合约,试行通商点之后便开始顺利进行,但是没想到几天之后,十三县开始死人,最开始的都是去过回纥经商之人。”
陆羡之问:“查接触过什么人了吗?杨大夫可有看过。”
魏天辰道:“杨大夫这些时日都留在军中,前几日听说徽县那边开始出现不少的患者。”
季秦这时候插嘴说了一句。
“来得太突然了,而且刚好是在开通商道之后,出现问题的人也都是和商道有关之人。”
陆羡之看向季秦,看他眼神闪烁,说:“徽县的毒疫根源应当不在商道上了。徽县虽说是可以取道去回纥最近的一条路。但出事的人大部分都不是去过回纥的。”
魏天辰讶异问:“当真?”
陆羡之把自己和太叔泽亲眼所见抹去,只说:“太叔大人人在那边,消息是他传回来的。应当不会有错。”
魏天辰大松了口气,说:“若是如此,那便太好了。接下来只消暂时关停商道,便可解决问题。”
季秦却在这时候说:“等等。我倒觉得未必和商道没有关系。商道开之前,什么情况都有了。一开通,立刻就来了,怕不是什么巧合。”
陆羡之问:“可有什么根据?”
季秦顿了下,随即问道:“陆大人您也觉得这是人为安排的,对吧?”
这个结论几乎不用讨论,因为患病之人身上所中之毒,便是他们一直以来从蝙蝠帮案子上ch的那些。
季秦又道:“即是人为,那么肯定有源头。什么样的源头才能藏得够深呢?”
陆羡之明白了。
商道每日来来往往的人数众多,包括大盛,回纥,鞑子以及关外远近不少国家和部落的人,要找到源头,比登天还难。
魏天辰有些紧张,道:“若是如此,还是赶紧控制住商道比较妥当吧。”
季秦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必须在人家反应过来或者事态不可收拾之前,把源头控制在我们自己手里。”
陆羡之轻吸了口气,说:“不行。不能动用定州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