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威接到自己人的回报,天已经大亮。
等他火急火燎赶回村子,他看到的是满地的尸体。
身旁的护卫尽责地上去查看,被他一手拉住。
“别进去。都是毒。”
护卫凝重地看着他,半晌没出声。
瞿威又无端生出了点遗憾,心想,做事是不错,然而没有自己的主见也不行,要是有陆羡之那聪明劲……
他深吸了口气,说:“派一队人留在这里守着。山里的人就让他们继续搜。你跟我下山。”
陆砚他们一行人被带回山下的大宅之后,大约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张景小声问他:“抓我们的是谁?把我们关在这么好的房子里啊。……还是你们这有钱到连牢房都这么气派?”
陆砚给他逗笑了,片刻后笑容又迅速消失在他脸上,他忧心地给张景解释说:“不管哪儿的大牢都不可能这样的吧。这是我们三老爷的宅邸。我看……应该是暂时先把我们关在这。”
程鹏在另一边说:“陆砚说的不错。我们又没犯事。不会把我们关起来的。”
张景哦了声,一会后想起了什么,说:“说不过去啊,我们没犯事,也没得罪人家。为什么要关我们啊。”
陆砚往外面看了一眼,说:“你都没听出来吗?三老爷和我们少爷不是一路的,必定是中间有了分歧。”
程鹏忽然插嘴问了一句。
“关我们干什么?这儿不是他们的地盘吗?哪怕是放着我们,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事吧。”
陆砚想了半天,也没明白其中的缘由。
但他相信自家少爷。
从小到大,就没他闯不出圈的祸,也没有他不敢得罪的人。这一次,说不定关他们还是为了他们的小命着想。
这么一想,陆砚忽然安心了。
“既来之则安之,什么都别管。反正该知道的,早晚我们都会知道。”
张景被他这副淡定从容的样子震撼了,抱拳道:“佩服,我们哥俩这阵子就跟着兄弟混日子了。”
瞿威赶回府里,先派了他的护卫去都护府说明情况,调些人查整个镇,寄希望于陆羡之人还在灵隐镇,没有离开。
随后他直奔后院。
他们的老大哥,就被他安置在那。
瞿威遣了守在门口的夫人,让她暂时带人出去。
他迈着步子走到床边,说:“早年你身体不适的时候,我就说了让你下山养身子,偏不听。”
陆奚撑着自己身子,在瞿威的搀扶下坐起来,看着他说:“那小子呢。”
瞿威板着脸,听他说出这句话,脸色更差了。
他徒自生了半晌的闷死,瞪了老大哥一眼,说:“还不是你惯着。派去村里守着人,全部死了。”
陆奚一顿,随即脸上现出了一丝灰败,说:“我都说了,你这个时机没选对。羡之脾气大得很,你这么做只会刺激到他们。”
瞿威脸色越发沉。
“我这么做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死小子从小到大就没让人省心过。”
陆奚靠在床头,闭着眼说:“各有造化,没什么好强求的。你确定人出来了吗?”
瞿威没好气地说:“还在搜山。你现在这样,那人必定知道我们拦不住他了,才想着离开。”
陆奚道:“羡之也大了。钟将军好像告诉了他一些勒赤族的事情,再加上他们好像还查了不少定州那边的案子。圣上那边肯定瞒不住了,你还是早些做准备。”
瞿威:“……当初你要是信我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做准备哪还来得及。”
陆奚笑了笑,说:“来不及就算了。富贵过眼云烟。本来我就不赞成你们去做什么大事。当初要是都在这儿,这辈子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瞿威:“……不说这个行不行。”
陆奚摸索了半晌,又说:“罗竟天能去的地方,不管是哪里,必定会经过定州。你快些传个信给老二,让他注意点。”
瞿威嗯了声,站起来看了陆奚许久,最后也没说出点什么。
陆奚等着瞿威走了,忽然变了副脸,悄悄从**爬了下来,贼头贼脑地探头。
门外瞿威正在和守门的人低声吩咐什么。
他推开了窗,给自己垫了个凳子,手脚并用地把自己挪出去,又悄悄地从旁边的角门溜了出去。
陆现他们被关的地方就是一座孤零零的偏房,没有院子。陆奚避开来往的下人,悄悄溜到屋后,小心地推开了窗。
里面的人低喝:“谁?”
陆砚回头,立刻惊道:“老爷!”
张景和程鹏瞬间一脑袋的问号。
老爷????
哪个老爷?
张景吓得不敢动弹,程鹏拉了下陆砚,问:“哪个……老爷?”
陆砚兴高采烈地说:“就我们家大老爷啊,少爷的义父。”
陆奚对着里面的两人点头说:“我姓陆,我家羡之劳你们照顾了。他从小不懂事,要是有什么得罪你们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来打。他不敢还手。”
陆砚低低地笑:“老爷,你怎么从这边来啊。大门……哦。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陆奚左右看了下,说:“小意思。这世上哪有我翻不了的窗。就是老骨头没年轻时候那么好使。啊对了,找你们有事,我昨天找机会写的,你们也想办法溜出去,把信交给羡之。”
陆砚小心接过来,说:“少爷?我们也不一定能见到他呢。少爷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陆奚嘿嘿一顿笑,说:“这世上啊,还没谁能拦得住他。瞿威刚找我发了一通牢骚。人跑了,你们只管去追就是了。”
程鹏当即高兴地趴上了窗台,说:“跑了?陆大人很厉害啊。”
陆奚自得道:“那是。我带出来的人。”
陆砚:“……”
陆奚对着外人吹了好一会自己儿子。陆砚忍不住提醒他说:“老爷,您还是快点回去吧。一会要是三老爷发现您跑了,要找过来了。”
陆奚回头,揉着陆砚的脑袋,说:“还是你懂事,陆必知没白生你。哎,在外面的时候,幸亏有你照应羡之,日后也多费点心。我……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回去了。”
陆砚扒着窗看着陆奚背着双手一步步往前走。
正觉得他家大老爷看上去好像身子有点沉的样子,忽然见他手脚并用,灵活地上墙——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程鹏感慨道:“老爷子身手不错啊。我们陆大人怎么不会武?”
陆砚:“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跟着少爷之后,他就没有学过武。”
船大约行了两日后,到了灵隐镇百里以外的青阳城。陆羡之落脚之后,太叔泽打算亲自去兑银子,被陆羡之拦住。
“不用,我出来的时候从家里拿了不少。用现银,免得被人发现我们的踪迹。”
太叔泽:“犯的着这么躲躲藏藏吗?”
陆羡之道:“信鸽肯定比我们脚程快,万一半路给太御史兵部的人拦了,你到哪哭去?”
太叔泽:“……哦。”他都忘了,太御史兵部是瞿威掌管的,各地的官兵都得听他调遣。
下了船之后,陆羡之让太叔泽和李苗苗进城里去买个马车,再备点路上能吃干粮,打算一路马不停蹄地往定州赶。
太叔泽特意问他:“要不要先知会一下定州那边。我们带这么大个祸害过去,不给他们提个醒,好像不太好。”
李苗苗犹豫,说:“不好吧。季秦那人好烦的,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翻天。”
陆羡之看着罗竟天帮他把东西往车上搬,满意地点头,随意地回太叔泽说:“你要是想一到定州,就被钟将军他们围了,就去说。苗苗你应该可以理解我。”
李苗苗不解:“什么?”
陆羡之笑着说:“你刚才不是说季秦很烦吗?就这种多生事端的感觉。”
李苗苗沉声说:“那确实有够烦的了。”
太叔泽:“……被钟将军围了不好吗?反正有你在,他也不会做什么。”
陆羡之道:“你确定啊?我可不敢确定。万一他疯起来了……我和你说过吗?我爹说上一代的瘟神,最后就是发疯之后和守他的人同归于尽的。”
“我这么优秀,这么好看。还这么年轻有为。为什么要死。”
太叔泽纳闷,心想,自己怎么就被他说服了?
两人上马车之后,陆羡之胆大包天地让人家给自己赶车。
太叔泽心惊胆战,问陆羡之:“怎么让人家赶车。人家认路吗?”
陆羡之说:“就这一段。他不赶车也就只能跟着我们跑。总让苗苗去赶车强,太辛苦了。我太显眼,万一被人认出来不好。还是……太叔大人屈尊降贵一下?”
马车过了青阳城一路往上。
太叔泽最后也拗不过陆羡之,把人从外面换了进来。
李苗苗对这个黑衣人总有点莫名其妙的悚,一个劲往陆羡之那边躲。
那黑衣人也一个劲往她那看,半晌开口说:“她,怕我。”
陆羡之说:“怕你的人多了,我也怕。习惯就好。”
黑衣人沉默了很久,忽然说:“以前,他们都不怕我。”
陆羡之:“……你想起来了?”
罗竟天低声说:“一点点。一直,记得一些人。但是事情,不记得了。”
大概是缺失的记忆太多,无法让整件事连贯起来。
只记得一些片段。
陆羡之忽然起了兴致,问:“还记得什么?片段也没关系,多说点关于你们族里的事情。”
哪怕多了解一点勒赤族。
多知道一点关于罗吉天的事情,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