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纥集市

　　新建的集市上，到处都是来往的人群。

　　严酷的冬季刚过，集市上的东西渐渐多了，身穿各式各样衣装的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地穿梭在其中。

　　祁贤不是头一次到外族人的集市上，却是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的外族人。

　　他哥俩好似的搭着张景，给他介绍哪些是回纥人，哪些是鞑子，哪些又是关外的其他族人，中间还穿插了这些外族人的习性和风俗。

　　张景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听得啧啧称奇。

　　半晌，祁贤回头看了一眼默不吭声跟在他们身后的程鹏，问：“程哥，你怎么不吭声。”

　　程鹏回神，看他们一眼，不由自主地叹气说：“出来几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景闻言和祁贤对视了一眼，两人极有默契地一起往后退到程鹏身旁，一左一右搭上他的肩。

　　“我已经放了消息了，我娘要是见到了一定会给我回消息的。”

　　张景说：“是啊，不要着急。你看集市上这么多人，人家忙起来也不一定找得到。”

　　程鹏看向祁贤，忧心道：“你娘……的事情，你最好也做好心理准备。要有个万一，你这个莽性子收敛点，知道吗？”

　　祁贤闻言，眼底闪烁了下。

　　他把手从程鹏肩上收了回去，脸上显出了些不自在。

　　张景又忙着推了一把程鹏，给他使眼色。

　　程鹏知道自己说得直白了些，但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不是不去想就不会发生。

　　张景又走到祁贤身边，说：“程哥只是担心你。”

　　祁贤低着头，满脸的委屈，说：“我知道的。我娘犯了事，我们这回出来不是玩，是来把我娘找回去。”

　　张景看他憋着的样子，想多说两句，又卡在了喉咙口。

　　祁贤半晌又闷声说：“上次来了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看着就跟我娘很亲近的样子。我娘同他说，要带我离开定州，去关外。可惜……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才明白为什么。”

　　张景回头和程鹏看对看一眼。

　　祁贤说的就是祁延朱。

　　“我那会只是觉得自己不想去什么关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了现在这样。”祁贤说到这，回头问程鹏说：“程哥，你说要是我娘真的被抓了，她会不会死？”

　　程鹏正色道：“大盛有律例，自然有法可依，现在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主谋。若是主谋……那便是大罪。”

　　祁贤脸都被吓白了。

　　张景立即道：“程哥你别吓他。祁贤，现在没见到你娘，什么都还说不定，别先把自己吓到了。还有，你记着我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把陆大人的话传给她。抓你娘是另外的人。”

　　程鹏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还是放弃了。

　　张景依然搭着祁贤的肩，哄着他说：“我看陆大人那边不太像是要抓你娘的样子，他说的罗竟天可能是你娘的亲人。指不定真的是让他们远走高飞的。”

　　祁贤看他一眼，小声说：“是吗？陆大人不也是官吗？”

　　张景寻思了一会，说：“你没见过他是吧。这个陆大人可好玩，反正我和程哥跟着他的那段日子，觉得他为人不错，不像个当官的，倒有几分侠义。那个罗竟天对他有恩，关系又好，不至于到六亲不认的地步。……哎，你不信我啊？”

　　祁贤笑着和他说：“当然信。你们俩从小就对我特别好。”

　　张景也跟着笑，抬手揉乱了他脑袋上的毛。

　　临近午时，三人挑了家烤肉店进去吃饭。

　　正说着话，祁贤忽然抬起头，看向程鹏他们身后。

　　程鹏警觉回头，一只手却比他们更快地搭在了他们肩上。

　　祁贤拘谨地站起来，喊了一声：“爹。”

　　荆卫明朝他点了下头，说：“他们俩留下，你跟我走。”

　　祁贤扁着嘴站起来，程鹏动了下，肩上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荆卫明道：“附近跟着你们的人我都放倒了，想活命就坐着别动。”

　　程鹏：“我们来只是……”

　　荆卫明道：“我不管你们为什么来的，跟我们没关系。祁贤，自己往街口那边走，你娘在那等你。”

　　祁贤一听，顿时转身就往那边跑了。

　　张景：“……”

　　荆卫明低声说：“你们俩，回去告诉追查黑市的那位，该给他们的消息，我们都已经给了。不想死在这儿，就赶紧撤走。祁延朱马上就要有动作，到时候再走就来不及了。”

　　程鹏抬头看他，说：“荆将军……”

　　“不要叫我将军。”荆卫明道：“我只是在报钟将军当年知遇之恩。希望他们可以放过我一家。诚意我做得足够了。”

　　荆卫明消失了一会之后，程鹏才把一直憋着的气吐出来。

　　张景紧绷着脸，说：“现在就走吧。”

　　程鹏点头，他站起来，和张罗的店家说：“帮我们打包，我们有事要走。”

　　季秦得到程鹏带回的消息，思索了良久，道：“张景，你把这个消息传给驻军。事情也查得差不多了，确实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程鹏道：“要给太叔大人那边传消息吗？让他们过来接应一下。”

　　季秦点头：“嗯，程鹏你去办。”

　　荆卫明左右看了许久，钻如一间店铺里面。

　　店长抬头一看，随意往里面一指，道：“夫人在后面。”

　　荆卫明默声点头，径自掀开了布帘，跨步进去。

　　祁玉珍转头看到他，说：“话都传到了吗？”

　　荆卫明道：“嗯。祁贤怎么样？”

　　祁玉珍看了坐在最里面生闷气的人一眼，说：“没事。”

　　荆卫明道：“那我们也马上启程，离开这边，回你的家乡去。”

　　祁玉珍看了他许久，说：“荆哥，我……”

　　荆卫明皱眉道：“怎么了？祁延朱那边又说什么了？”

　　祁玉珍连忙说：“不是。现在蝙蝠帮都转给他了。我们对他没什么用了。只是我这边……还有点事。”

　　他们到这边已经一个多月了，按照祁玉珍的性子，有什么事情早就说了，断不会这么临时来说。他往祁贤那边看了一眼，自己转身在祁玉珍边上坐下，低声问：“我去办。你们娘俩先走也行，我能追的上你们。”

　　祁玉珍别开脸，说“不是，这事……你去没事。你先带祁贤出关，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我办完事就去找你们。”

　　荆卫明皱眉：“你要去哪里？”

　　祁玉珍有些犹豫，支吾了许久，才含糊地说：“……定州。有个人，我一定要去见。”

　　门帘外面传来客人进门的动静，这儿是他们临时歇脚的地方，大盛的人虽然找不到。但是祁延朱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不能在这久留。

　　荆卫明权衡许久，说：“什么人？让他来关外见你。明知道定州那么多人都在抓你。这时候让你回去，那不是明摆着坑你吗？”

　　祁玉珍低声喃喃道：“我知道。……你还记得我当年为什么会受重伤吗？”

　　荆卫明深吸了口气，说：“这口气我早晚会跟祁延朱算，但不是现在。最起码要先把你们娘俩送到安全的地方。”

　　祁玉珍道：“不是这个。我有个舅舅……我族里有瘟神的传说，你听说过的吧。他就是这一代的瘟神。我要去找他，可以的话，我想带他一起回族里。”

　　瘟神……荆卫明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头大，他想起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心底顿时翻起汹涌的情绪。

　　荆卫明气急败坏问：“不管他不行吗？”

　　祁玉珍：“我是勒赤族现在仅剩的巫女，只有我能救他。卫明，他是我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了。而且祁延朱手上的血仇，有他的话，我们更容易报。”

　　荆卫明在自己心动的瞬间，就知道他被说服了。他刻意沉吟了片刻，起来说：“那你在这里等我两天。我先把祁贤送过去。回头和你一起去定州。”

　　祁贤这时候闷声插嘴说：“我不要。要回去就一起回去。”

　　荆卫明怒道：“闭嘴，你跟着程鹏他们一起跑出来这笔账都没算。再添乱，我打断你的腿。”

　　祁玉珍低声说：“别凶他。他主要是来给我传信的。蝙蝠帮的人现在还听我的，路上他们会保护我。我去去就回。”

　　荆卫明蒙头站了一会，认真放话说：“我不想多纠结这件事，玉珍。让祁贤在这里呆着，我们两个人去一趟。反正很快。”

　　祁玉珍：“……好吧。”

　　两人稍作收拾，就准备走。

　　祁贤粘着祁玉珍，低低地喊着：“娘，我也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万一那个祁延朱又来找麻烦。我一个人对付不了。”

　　荆卫明在一边骂道：“你留在这。外面的人会保护你，要是真有人来，你就跑去找这儿的大盛驻军。他们一定会保护你。”

　　祁玉珍摸着他的脸，安抚说：“听你爹的。这一趟回定州太危险了，带上你不好走。”

　　荆卫明这时候已经出去，祁玉珍拉着祁贤低声嘱咐了两句，思量再三依然不大放心，她从自己贴身的衣兜里拿出一枚铁制的牌子，塞给他说：“这东西你带在身上，万一祁延朱真的抓了你。你就把这个给他看。他不敢对你动手。”

　　祁贤道：“娘，为什么我不能去？明明我留在这儿比定州还要危险。”

　　祁玉珍道：“因为你名义上是我儿子。除了我们的家乡，这个世间哪里都容不下你。你这么大了，听话点，等我和你爹回来，知道吗？”

　　祁贤不解。

　　祁玉珍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位于徽县的太叔泽接到了季秦的消息，立刻带上李苗苗。和魏星罡一同前去接应准备撤离集市的季秦。

　　而远在定州驻军营地的祁延朱，伸手将手中的传信放在火上烧掉。

　　有人掀开了营帐门进来，道：“延朱大人。罗吉天离开集市了。”

　　祁延朱道：“派人跟着罗吉天，碍事的都杀了。还有集市那边的人全部换一批，之前的也全部杀了。一个都不要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