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启忠凝神听他啰嗦了半晌,听到最后一句,皱眉说:“得了,要让人过来的话,你就自己吩咐他们。我传话传岔了碍事。”
陆羡之看了范启忠好一会,由衷道:“幸亏我到的是定州这边,要是换成别的地方……大概真的要寸步难行了。”
范启忠道:“抬举你范叔我啊?放心,就算你不夸我两句,我也会给你挑最好的人。”
陆羡之低声笑,说:“没,我说的是真心话。跟你们说话真的太省心了。”
范启忠:“行。对了,你是不是对这个姓罗的孩子有什么想法?说真的,我也只是人情难却。你要真的不方便,我就去推了。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别那么放在心上。”
陆羡之摇头道:“没有不方便。我这确实缺人,但不养吃闲饭的。这种话直说又不好说,当然……人家自己说出口就不一样了嘛、”
范启忠:“……真不麻烦?”
陆羡之道:“真不。不过今天你先把人带回去,跟他爹说一声。最好明天让他爹来我这一趟。”
范启忠:“明白明白。也是麻烦你,这孩子特别会讨人喜欢,你说的话,他都能听进去。应该不会太给你添麻烦。”
陆羡之侧头往里看了一眼,喃喃说:“老实说……我有点好奇他们家为什么会来边关这种地方,生活这么清苦,不大适合罗先生他们吧。”
范启忠感慨道:“可不是,我还问过罗先生。他说他的脾气不大适合住在人情往来复杂的地方,多嘴两句都得换个地方。这儿是他待过的时间最长的地方了。正好他儿子也长到这个岁数,可以帮他的忙。”
陆羡之寻思了一会,笑笑说:“也是。范叔吃完饭再走吗?苗苗他们出门应该一会就能带饭菜回来了。”
范启忠忙道:“不了,我吃不惯外面的饭菜。时间也不早了,我还得送那孩子回家。”
陆羡之不留他,只吩咐陆砚把人送出门。
目送范启忠他们离开,陆羡之正要收眼回头,一错眼看到一条灰影隐隐约约在躲在门后。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那人脚上的靴子上。整个衙门就他,陆砚和太叔泽穿得好一些,其他人都是粗布鞋。这大白天的,他也想不到有谁能偷摸进他家,便小声地喊了一句:“太叔大人?”
门板吱呀一声被推开,太叔泽从门后走出来。
这时候府里一个靠谱的人都没有,陆羡之冷不丁见到有人躲着,还真的有点被吓到了。见是太叔泽,也憋不住数落道:“好端端的躲什么呢?”
太叔泽迈着步子过来,说:“回来有点久了,看到你有客人,就没去打扰你们。”
陆羡之呵呵一声,说:“不想打扰我们,还躲门口干什么?”
太叔泽堂而皇之道:“当然是在不打扰你们的前提下,听听你们在说些什么。”
陆羡之哼笑,太叔泽要是没有意图,别说是躲一会了,让他进这边的门都不乐意。
“听到什么感兴趣的事了?”
太叔泽照实说:“你好像对这个罗玉苼有点意思?觉得他不太对劲?”
陆羡之点头:“有一点。但我不确定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目的。只是觉得他这一趟失踪了五天的事情有内幕。”
太叔泽道:“我看着他也就十来岁。这么点大的孩子有什么内幕?”
陆羡之嗤笑了声,说:“这孩子可不得了了。说他是个人精都不过分,行为做事看着荒唐,可你若是把他当成大人去看,又觉得他另有所图。”
太叔泽:“不能吧……我刚才观察了一会,看他和陆砚说话的时候,还是挺像个十来岁的孩子啊。”
陆羡之道:“若是平时,我也不大会乱想。不过现在是关键的时候,小心点总没错。对了,不出意外,这孩子明早就要过来我们府里,帮着府里做点事。以后饭菜我们有着落了。”
太叔泽:“……”
陆羡之道:“我没让他这么做哦,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太叔泽:“就厚脸皮这点上,我是真的服你。”
陆羡之笑道:“明天那罗先生也要过来。你不出门吧,跟我一起观察观察?”
太叔泽问:“你不是要找孩子?我明天打算先把渡安城内能找的地方先摸一边,需要往细里找的地方先标出来盯着。”
陆羡之道:“江平身上既然没有其他的线索,幼童案就没法继续查下去。先搁一阵子吧。当务之急还是你那边为主。”
太叔泽诧异道:“天神教你不准备细查?”
陆羡之道:“一口吃不成胖子。有用的东西太少了,我让宋师爷再打听打听渡安城中的人,看看有没有线索。你手下的人要是有相关的消息,记得都给我。”
第二天大清早,天还没亮,范启忠的人先到了衙门这边。
睡得迷糊的陆羡之给陆砚吵醒,心情不佳。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非得让陆砚把李苗苗叫了过去,让她教他们怎么分辨自己人,接着将这次去往威丰的目的,以及追查的货以及对象的特征详细的述说了一遍。
没睡醒找茬的意图极度明显且毫不掩饰,李苗苗看在他有正事的份上,没跟他一般见识。但一巴掌拍在了他背上,让他脑子瞬间清醒了。
日出之前,两位军爷又匆匆道别,往城门这边过去。
李苗苗一脸羡慕,喃喃道:“我也想去,好久没回家了。家里一定想死我了。”
陆羡之克服了早上那一巴掌的余震,伸着指头壮胆点了下她的肩头,无限感慨道:“可不是,太叔泽要是早点让皇上把我调走,这回我说不定就在家里睡到日上三竿了,谁敢天没亮都没吵我,我就先把人轰出去。”
路过的陆砚凉凉地回了一句。
“醒醒吧,天都亮了,一会该有人上门要报案了。”
陆羡之无奈地大叹了一声,嘟囔说:“想我堂堂新科状元,落得个每天跟一帮鸡毛蒜皮都得找县太爷评理的闲人为伍……这样的下场,哎,陆砚,你给我贴个告示,说本官今日身体不适,衙门不开好不好?”
陆砚无情道:“不好。今天大人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关门了谁给你处理公事?”
陆羡之瞥着嘴说:“瞧瞧,谁家书童跟他似的,巴不得我早起贪黑办案子。”
李苗苗莫名其妙地看他,说:“拿朝廷俸禄你还想不干活?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你多学学我。捕快牢头护卫我全包了。”
陆羡之:“……”
刘县丞和宋师爷从外面进来,正巧太叔泽也从里面打着哈欠走出来,一看到人这么齐,问:“都聚在这儿做什么?陆大人有什么吩咐?”
陆大人回头说:“我吩咐你们,一会去堂上接案办案,你们肯吗?”
太叔泽:“那你替我去搜……”
陆羡之:“太叔大人,您慢走。下官就不送您了。”
刘县丞提高了手里拎着袋子,说:“我和宋师爷顺路带了早点,吃完再走。”
陆砚这时候从后院探出头,说:“我和小潜弄了点粥,来尝尝。”
陆羡之:“……能吃吗?”
刘县丞和宋师爷先往里走,说:“清粥哪有不能吃的。陆砚和小潜的心意,必须捧场。”
陆羡之摸了摸鼻子,嘟囔说:“我先说一句,不是我不捧场,我是对路砚没有信心。”
一刻钟后,太叔泽灌了一肚子的米汤出了门。
刘县丞面带犹豫,半晌才鼓足勇气问:“衙门里没米了吗?我记得前阵子大人不是说府里有钱吗?”
陆羡之信誓旦旦道:“我没乱花钱,都在陆砚账上。”
陆砚沉着脸,嘀咕说:“不就是水放多了吗?我以前见十三娘也是勺那么多的水啊。”
陆羡之啃着米糕,说:“下次记得等十三娘回来先问清楚到底多少米,再说。”
陶潜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看他神色就差找点洞钻进去躲起来了。
陆砚瞪了陆羡之一眼,端着碗到陶潜面前,说:“小潜别泄气。下次我们多放点米就好了。这种事还要请教人?动动脑子就会了。”
陆羡之一点都不会看脸色,张口又撒盐,说:“那我还得给你们备个大锅,到时候把邻居们都请过来,不然吃不掉浪费多可惜。”
陶潜:“……对不起大人,是我非要给你们做饭的。我听苗苗姐说府里还来个年纪也不大的哥哥,您说不养闲人,要人家帮府里做饭。我就想着我得帮着做点简单的事。结果……做粥也不简单。”
陆羡之顿时被他这番话说得平时调侃人的那股劲都消了。
坐在他旁边旁观的太叔泽这时候凑在他身侧,叹气说:“瞧你这个大人当得。小潜才多大,你就给他那么大的压力……”
陆羡之百口莫辩。
“我什么时候给他……”他不就是想在罗玉苼进府前先镇一下这孩子,让他收收自作主张的脾气吗?
再说了他那是有意要摸一下罗玉笙的脾性,要从他身上探出蛛丝马迹,总要先掌握他的真实性情,这样才容易摸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但他话没说话,又顺势把后面的话尾给收了回去。
他若有所思了片刻,忽然朝陶潜说:“小潜,我给你点事做。这个事呢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在某些方面来说非常重要。你得非常用心。”
李苗苗当下护着陶潜,对着陆羡之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啊陆羡之,做个人吧,人手不够也不能把主意打到小孩身上。万一出事了,你负责不起。”
陶潜抬手抱着李苗苗要搂他的胳膊,朝陆羡之道:“大人尽管吩咐。”
陆羡之道:“府里就你年纪最小,事情最少。你就跟着罗玉笙。不管他做了什么,去了哪里,跟谁说了什么,碰上过那些人和事,全部记下来,当天报备给我。我知道你记性一向很好,这个事情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陶潜双眼晶亮。
“好,我一定为大人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