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羡之的话勾起了太叔泽的一些记忆。
其中一部分,就是当初他第一次在渡安山里遇上谢元广的时候。当时他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山匪头头非常精明。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谢元广的印象竟然变了。
仔细回想一下,应该是从谢元广东窗事发之后,果断带着陶潜和他走的时候。当时他的态度变化十分大,仿佛一瞬间变成了一个识时务的人。
正巧太叔泽就喜欢这种知趣的人。
陆羡之道:“谢元广这样的人,你要让他全盘告知你所有事情也不现实。但光让苗苗跟着什么也不做也不行。”
太叔泽道:“他去那些出事的人家,都做了什么?”
李苗苗说:“给了不少钱。我进去了一家问了,说是让他们不要听他以外的人的话,一定要把尸体留着。”
太叔泽说:“留着有什么用?”
陆羡之道:“有尸体留着,等于把最重要的证据捏在手里。他去完那些人家之后,再去了官衙那边对吧,最后才去山庄?”
李苗苗点头。
陆羡之思索了一阵,说:“我觉得可以再去找应天贵谈谈。他现在应该非常需要我们。”
太叔泽问道:“那书局那边呢?”
陆羡之道:“等你拿到帝京那边的消息,我们再动手。”
太叔泽:“……你能稍微把心思多放在正事上吗?”
陆羡之却理所当然说:“大人,这是最重要的事啊。我们现在缺线索最大的原因不就是没有对里面情况熟悉点的人么?这是个绝佳的挖墙脚机会。”
太叔泽觉得他这番话简直是在天方夜谭,于是起来说:“山庄那边我去吧。”
但是连着两次去山庄也太醒目了一点,最后还是太叔泽让自己手下送了信过去,还仔细吩咐观察应天贵的反应。
陆羡之十分不信任太叔泽手下的能力,妄图自己亲自去,哪怕是送信。然而不等他强行要走,就听到晓青进来说官府的捕快又来了。
太叔泽喜闻乐见,说:“你和吴大人混得挺熟,这回不用我撑场面了吧。”
陆羡之无奈得很,起来跟着晓青出门。
两位捕快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但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没有任何铺垫,开口就说他们大人请重明公子去衙门一趟。
元青被太叔泽派出去办事,带晓青去又不合适。陆羡之便让晓青去跟太叔泽打个招呼,自己跟着捕快走了。
吴旭这次比上次更客气了,他给陆羡之连连作揖,还特意自己坐在了下位,和陆羡之说:“这回请公子过来,实际上是有人送了状纸过来,说是有人趁着山庄举办活动给百姓下药。”
说完,一张白纸黑字的状纸就递在了陆羡之面前。
陆羡之没有伸手去接,他就着这个姿势快速扫了一边。状纸上只提了山庄和医馆,分明没有提到他和朱海峰。
陆羡之收了视线,问:“这不是没有提到我和朱公子吗?把我叫过来又是作甚?”
吴旭轻咳了一声,收了状纸,仔细地塞进口袋,说:“上次和公子谈过之后,吴某认为公子是个明白人。应该看得懂一些事。”
陆羡之嗤笑,心想了,就算真的看懂了,我也未必会告诉你啊。
“说来惭愧,这件事我挺担心把自己坑进去的,所以想着凡事都是能避就避。前两天还拼着命去找山庄庄主,希望他给我帮个忙,结果人家一点都不肯帮啊”
吴旭笑道:“我懂公子也想避开麻烦。不过退避并非上上之策,这种事情还是尽早想个稳妥的办法才好。”
陆羡之觑着吴旭,问:“听着吴大人的意思,是有办法吗?”
吴旭摇头,道:“吴某哪有什么办法,只是想公子遇上这种事的时候,能善用自己手中的人。”
陆羡之低笑了声,说:“吴大人真是说笑了,能有什么人能用啊,庄主都说帮不上我了。自家人都拉倒,特别是我家老爷平时都忙,不一定有时间陪着我出门。哎。”
吴旭也哎了声,说:“我们也别拐弯抹角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好说话。今天请公子来……公子看方才吴某的举动,应当明白吴某是站在您这边的。”
陆羡之一顿,问:“恩,请我来作甚?”
吴旭道:“这状纸上的白纸黑字,加上医馆那边的一十二具尸体,闹大了是必须要彻查清楚。但老实说,我其实不看好公子。您想想,您一个刚到山庄的人,怎么可能正好就被散粉全看上了?”
哦,还真有这么一回事。陆羡之记得太叔泽说过,为了来这里,他事前的确做了一些准备。
陆羡之当即坐正了身,义正词严道:“我什么都没做过,怕什么……不过吴大人说的也有些道理,万一有人故意陷害我呢。”
吴旭被他这一口气吊得脸色非常地大起大落。
直到他把话说完,没有接着说的意思,他才擦着汗说:“公子是个明白人。”
陆羡之心想,若是吴旭找他来光是这一张状纸,这位县太爷让他的人给自己传个口信就可以了,没有必要专门把他请过来。
陆羡之寻思了一会,说:“我明白了。一会我准备些银两过去看看。多谢吴大人提点,吴大人可还有事?”
吴旭这时候迟疑了下,道:“不不是,山庄不走银钱这个套路。有这状纸在,我办案也是职责在身,到时候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莫要跟我计较……不知公子能否透露一下你家老爷是身份?我听师爷说住在别院的老爷可是大有来头。”
陆羡之心说,原来是为了这种事。
“抱歉,别说是我家老爷了,我自己的真名我都没有权利让外人知晓。吴大人还请海涵。”
吴旭脸色有点僵,脸上的客气都显得异常刻意。
“这……可是帝京大人物?如此隐秘。”
陆羡之笑笑,说:“也不算得什么大人物。说不定在这里有不少比他有能耐的大官也不一定。”
吴旭擦了把汗,说:“公子真会开玩笑,大人物日理万机,哪有闲情逸致跑我这种山沟沟里来呢。”
陆羡之觑着他,说:“我看来这的都是有钱人啊。出手都挺大方的。”
吴旭被他一句接着一句的大实话说得不敢应话。
陆羡之看他神情迟疑了好一会后,忽然眉眼一提,心道,来了。
吴旭转了身,看着陆羡之道:“公子毕竟不是本人,不方便说也是自然。吴某今天问这些,事实上也只是怕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陆羡之道:“大人是准备要做点什么了?”
吴旭无奈地叹了一声,说:“十二条人命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陆羡之在心底冷笑,心说有这想法,之前出事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听吴大人的意思,对受害者的身份都已经有所掌握了?”
吴旭拱手道:“那是自然。不然如何将死伤者的情况告知家中人。”
这么快?据他所知,当初官府捕快给他看名单的时候,上面全是匿名。匿名要查出真实身份可没有这么简单,这才过去仅仅几天而已。
陆羡之意有所指道“吴大人不简单啊,这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您是怎么查的?”
吴旭笑了笑,说:“自然是从同他们一起的人身上问出来的。这些人虽然在山庄是匿名的,但为了更好的管住他们,那些组织他们的人通常会拿到这些人的真实身份。”
陆羡之懂了,说:“吴大人厉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组织之人应当吓地不行,不敢出来了吧。这都让您招出来了。”
吴旭道:“这……简单。相互多问一下便出来了。”
恐怕这些人表面上是匿名,实际上早就有名单掌握在某些人的手里。而死的那十二个人,说不定是早就选好了的祭品。
这么一想,像太叔泽这种身份无法查明,身边又确实带着人的。明显能让人感觉得他不是一般人,难怪吴旭要过来问了。
“那大人准备怎么做?”
吴旭道:“所有嫌疑之人全部抓捕归案,一个个审。这么多人,总有几个会有点良心。”
陆羡之顿了一下,侧头看吴旭。
“原来如此,所以我就是吴大人要抓的第一个人?”
吴旭没有否认,还挺客气地说:“毕竟您也算是散粉那边的带头人。虽然您说这您根本不知道这个事情。但也没人能证明你不是啊。散粉不会无缘无故挑中您的。”
听听这话简直就是故意来招他生气的。
陆羡之却坦然道:“有些道理。反正我也闲来无事,就当吴大人找我来问话的。除了方才那几个,其他都可以继续问。”
吴旭道:“那些散粉,公子可认得?”
陆羡之摇头:“应该说大部分从未见过。倒是有三人,和我妹妹刚刚认识,还挺谈的开。我记得那三姐妹化名姓苏。”
吴旭恍然,迅速拿出了一份贴子,摊开找了半天。
陆羡之接着问:“还有吗?”
吴旭喃喃道:“确实有那三姐妹,不过我听医馆说这三人是最后送进医馆的,应当不是两方互斗波及之人。既然公子认得,可否多说一些?”
陆羡之:“说不了。我只见过他们一面。她们买了我别院的门票,进来看我的。而且还不曾说过话。当初一块进别院的人,知道的必定比我多。”
吴旭有些吃惊,道:“这么说来,这三位并非散粉。那可不好办了啊……”
陆羡之看着他问:“有何不好办?身份不一样么。我看买票进别院都十分懂礼而且出手大方。”
这正好合了刚才他跟吴旭说身份地位时候的那些话,吴旭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他,只说:“那我给三位姑娘再查查。”
吴旭在贴子上特意打了个记号,随后再问:“当晚公子为何会出门?”
陆羡之怪异道:“这个问题我觉得问得不像大人的水准。我为什么要出门还是不要问你们这边?这满大街都是人,他们为什么要出门,就是我的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