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往陆羡之那边看了一眼。
太叔泽当即给他解释说：“不是陆大人，他对您的信任是绝对的。”
老头横了他一眼，说：“反正结果都是那样，弄那么清楚干嘛。”
太叔泽唔了一声，道：“说得也是。”
陆羡之这时候接了话，说：“老头啊，这个问题太叔大人其实是没有立场问的，他是在帮我。怕我开不了口，你就识相点吧。”
老头给他这一句话噎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陆羡之给他弄好早饭，亲自搁在他面前。随后让太叔泽坐在另一边稍远的地方，自己则在老头对面坐下，看着他吃。
老头给他盯地很不自然，忍不住说：“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陆羡之呵了一声，说：“这个时候学了老瞿的话，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就是他了。”
老头闷头一顿，花白的眉头锁死了。
陆羡之这时候别开了脸，说：“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七八分。蝙蝠帮都会弄错温蕴是瘟神的私生子，唯一的条件就是您手里的毒人现身。这个消息不可能突然出现，必定是事先就有人散布消息。散布的人不可能有别人，范叔是最好的人选。再加上钟将军横插一手，几乎坐实了温蕴的身份。”
“然后，勒赤族的人找他们的瘟神已经许多年了，绝对不会错失这个机会。于是他们精锐全出。目的就是瘟神，哪怕瘟神救不出来，有温蕴他们也同样可以制造出第二个瘟神来。”
“没想到的是，鞑子那边也在一边虎视眈眈。他们趁机灭了勒赤全族。鞑子压境，钟将军迎击。荆卫明意外救了勒赤唯一的幸存者。你们带来的毒人没压住发了脾气，导致战局陷入混乱。”
陆羡之说到这里，忽然说：“其实这一方面我也想过。但是我想不通爹你的目的。”
老头埋着头吃了很久，期间一声不吭。
太叔泽和陆羡之对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有些话，若是对方不想说，那还是不要说算了。毕竟是至亲，又不能随便翻脸。
陆羡之拖着下巴，看着老头，思绪跑了老远。
毒人被关的好好的，他老爹也不是这种爱折腾的性格，要是真是为了温蕴的事，他范叔其实也没什么必要把温蕴推出来。
再加上这其中居然没有老瞿身影。陆羡之很明白，自己说出来的可能连七八分都没有。
老头吃了很久，吃得陆羡之平常那么多的耐性都没有了。他打算这件事先过了，自己先和太叔泽去干正事。
这时候，老头忽然开口说：“臭小子，想诓我你还嫩着。老子就是不稀得跟你一半见识，不然当场就嘲得你跪下喊爷爷。”
陆羡之：“……您是我爹。别随便拉自己辈分。”
老头拿了陆羡之递给自己的帕子，抹了嘴说：“你们都错了。先和我提条件是毒人自己。他主动提出要帮大盛解决瘟神的隐患。温蕴在这个计划中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不过就是我们为了让事情看上去逼真一点，设置出来的棋子。瘟神并不是世人想象中那么凶狠。不管是前代还是这一代，瘟神本尊都是一个十分通情达理的人。”
陆羡之和太叔泽都相当意外。
太叔泽惊奇道：“前辈的意思是……瘟神还有人的意识，他会说话？”
老头冷声说：“他就是活生生的人。陆羡之你小时就见过几次，你惊讶什么。”
陆羡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又没和他说过话，就远远看到，跑得来不及。”
太叔泽一直以为他们即将要见到的怪物是个二话不说，就扑上来的兽类，一听说竟然还有意识，还是个能说话，会思考的人，当下松了口气。
“所以十年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才做那样的事？”
老头轻咳了一声，说：“他到底是个人，谁都不想被人当个怪物关一辈子。哪怕有一线生机，他都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答应我们只是为了将他的族人引出来，解除自己身上的瘟神毒疫。”
“只是后来造化弄人。”
所以想不通的似乎一下子都说开了。
老头忽然说：“一会老三他们就要来找我了。你们就趁他们过来的时候进山。”
陆羡之当即起身，说：“好。您可要好好地拖住老瞿，他那个人可烦了。”
老头朝他嫌弃地直挥手，说：“用得着你提醒我。太叔大人先出去了，我再吩咐他两句，进山之后，还要靠这混小子，你们别抢着上，就让他自己过去。”
太叔泽拱了拱手，小声说：“我在院子里等。”
陆羡之点头，目送他出去。
老头忽然低声说：“见到人的时候不要像小时候那么没礼貌。他也是救你性命的恩人，我跟你说，你喊他一声爹都不为过。”
陆羡之心想这攀亲带故的手段，不就是自己长项么？
“行，我喊他爹。”
老头吐了口气，说：“他身上的毒对你不大起作用。但也不是一点都不起，时间长了，你也受不了。该办的事情早点办完，不要久留。”
“还有，他说的任何话，你都不要当真。”
陆羡之拎着食盒出来，朝院子里等他的人说：“走，送食盒回去，顺便通知一下我三叔他们该过来了。”
太叔泽跟着说了一句：“人进去了，我们就走吗？”
“嗯，”陆羡之道：“动作快些，可能今天就能把事情办完。”
程鹏他们在半山腰风口守了大半天，才看到他们陆大人带着太叔大人姗姗来迟。
陆羡之看几个人被山风刮歪了的脸，问：“不是和你们说过下面有个躲风的地方吗？”
陆砚在下面探头，说：“藏东西了。怕给三老爷，我爹他们看到。”
陆羡之走下去，看到李苗苗躲里面，看到他还打了个招呼，说：“你们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就做事。还好我机灵，守着程鹏他们，不然你们走了我都不知道。”
陆羡之蹲下去翻东西，说：“少不了你。东西都整理好了吗？”
程鹏指着苗苗身上的小包袱，说：“都分好了，各自带上就好。你们……就三个人去，不要紧吗？”
陆羡之把里面的小包袱扔给太叔泽，起来和陆砚说：“你留在这，万一半路上他们出来了，给我们发个讯号。就跟我们小时候一样，懂吗？程鹏和张景在这里帮你。”
陆砚郑重地点下头。
陆羡之带着人往右侧的山路走。
说是山路，要不是陆羡之毫不犹豫地往那个方向迈步，谁都看不出来那边还有路。
陆羡之把足有半腰高的草踩铺在地上，踩出出条路，回头和李苗苗说：“不用费心扶起来。懂的人看一眼，就知道有人从这边走过。”
李苗苗哦了一声，放弃了让草归位。
太叔泽不解地问了一句。
“这草都这么高了，你们真的确定人在山里？”
陆羡之笑了声，说：“我爹他们不走这条道。这是我才会走的路，抄近路。”
李苗苗嘀咕了一句：“按照我们山匪的习性，抄近路的路肯定都不好走，你该不会故意的吧。”
太叔泽道：“很凶险吗？”
陆羡之道：“我年纪那么小的时候都没觉得凶险。苗苗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李苗苗哼道：“放屁，我们山匪从来没有怕过山路。你们这儿都是小意思。”
然而，他们在山林里穿梭了半晌之后，太叔泽终于明白了李苗苗口中的凶险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路上，遇上悬崖峭壁，深山暗沟，山野毒虫猛兽都有。陆羡之仗着对这一带熟，过这些险关的时候如履平地。
李苗苗第一次走这边，稍微犹豫了一下，走起来还算可以。
只有太叔泽，被陆羡之带过去后，铁青着脸，指着回头的路问：“你跟我说这是人走的路？”
陆羡之笑着说：“怕什么？这不是我带着你嘛。我发誓，这路绝对近。”
太叔泽仰头望着一片碧蓝的天际，想把现在跟自己说笑的人，扔下刚才过来的山涧。
好在陆羡之还算有点任性，没多久真的停下了脚。
“歇会。”
他们现在站在一个山脊上，往上看可以看到最高的地方，隐隐有一个露出来的檐头。
李苗苗眼尖，拉着太叔泽说：“哦，上面有房子！”
陆羡之猛地抬起头。
“哟，这么多年没见，都自己盖房子了。”
太叔泽：“……你是说毒人自己盖的房子？”
陆羡之自己停下，开始开包袱，说：“差不多可以穿起来了。毒人有专门住的地方。大概就是给进山的人提个醒，再往上就危险了。”
太叔泽寻思了下，从衣袖内摸出个小罐子，到了两粒丸子出来递给他们。
“这是上次我给你吃过的那种药丸。”
陆羡之当即拿了一颗，塞嘴里说：“准备得不错啊，太叔大人。”
李苗苗仰头吞下，垂下头准备说话的时候，她脸色忽然一变，双手拉着旁边的两人，往自己背后一扯。
“什么人！”
陆羡之神情一顿，再抬头往上面看的时候，只见遥远的山顶上，隐约站立着一个人。
太叔泽低声在他耳边问：“是他吗？”
陆羡之不敢肯定，说：“太远了，看不清。不过他周身毒气应该很重，怎么会一点气息都没有？”
太叔泽把三人身上看了一遍，说：“都准备差不多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