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羡之跟着他们一起蹲下去摸石头的时候，预想着可能在这里需要花点时间。但实际上他刚蹲下没多久，张景就出声喊他了。

　　“陆大人，这里好像有点奇怪。”

　　太叔泽比被喊的陆羡之还要紧张，他人都还没有站起来，就先喊出声：“别乱动。”

　　张景给他弄地连脚都不敢挪一下，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似的，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俩。

　　陆羡之：“……”

　　他跨步过去，单膝下蹲盯着那地方看了一会，伸出手按在那块石头上。

　　“等下，再想想……”太叔泽声音都抖了。

　　陆羡之左右掰了一下，石头纹丝不动，他索性一咬牙用力往下按。

　　“卡擦”一声。

　　太叔泽惊地往旁边跳了一下。

　　在陆羡之旁边的石墙忽然裂开了一道门。

　　陆羡之看看旁边，再看看通道的前面，说：“哦，还算有点脑子。”

　　太叔泽又过来推开他，特地等了一会，见那道门后面没什么别的动静，看了一眼陆羡之：“走？”

　　程鹏和张景动作比他们还快，在太叔泽问陆羡之的时候，人已经钻了进去。

　　他们在门内绕了一个小圈，到了一个天井下。陆羡之站在下面往上看许久，回头和太叔泽说：“到出口了，你先上？”

　　太叔泽这回不墨迹了，三两下靠着天井旁边的石墙墙壁蹭蹭蹭攀了上去。

　　陆羡之有些紧张，生怕外面有什么埋伏。毕竟这里如果是之前蝙蝠帮一直在用的地道，那关联的地方必定是他们自己人的地盘。

　　也就是说，他们出去之外不管看到的哪个地方，和这个地方有关系的人，全都有嫌疑。

　　然而没多久，太叔泽从上面扔了根绳子下来，探头说：“上来吧。”

　　陆羡之这时候才松下那口一直悬着的气。

　　几个人被太叔泽拎出地道。陆羡之一看，便认出了这个地方。

　　这是钱三家的院子，天井位置在屋子后那堵墙外的偏角里面，不仔细看压根找不到。

　　难怪当时有人出现在院子里，他们都没有发觉。这地道简直太方便了。

　　太叔泽说：“地道就这么设着，这么多年没人发现？”

　　陆羡之道：“钱三我记得是外面过来的人吧，刘县丞说过这个人大约是两三年前才来渡安县，但这个房子和院子看着就不像是四年前弄出来的。”

　　可惜这个点要出去找人问事，那基本四舍五入就是扰民，得找到就算扰了也不敢说话的人。

　　陆羡之寻思了许久，决定让程鹏去找李里正过来。

　　趁着人还没回来，太叔泽跟在陆羡之身边问“你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

　　陆羡之琢磨了一会说：“我觉得啊……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个村子。”

　　最好藏人，却行动最方便的就是隐藏在村落当中，渡安县南部这块地方，一直都是种地猎户的聚集地。因为定州是边关之地，加上之前渡安一度成为了通商的地方，三不五时来这住一些生面孔，也属正常。

　　更别说是隔三差五到这儿来住一段时间，蹭个脸熟，那根本就没人怀疑这个人的身份。

　　没多久，程鹏带着李里正过来。

　　陆羡之见着人，先拱手道：“这么晚还让里正大人跑一趟，实在是抱歉。”

　　李里正见到陆羡之就有点发悚，缩头缩脑地往程鹏那边躲。

　　陆羡之全当没看到，依旧挂着他那张嬉皮笑脸，客客气气地说：“是这样的，里正大人，我想问一下，这个钱三大概是什么时候来这边定居的？”

　　李里正回想一下，支吾说：“我记得……大概三年前定居的，不过在那之前他也时常会到我们这边来。他是我远房亲戚，有时候家里需要他出门挣钱的时候，他就会过来找赵勇。我好歹也是个亲戚，给他找个住处也不难。”

　　陆羡之琢磨了一会。三年前倒也正常。但李里正说在那之前钱三就经常过来，那说明在那之前，这个地方就已经没人，或者不常住人了。

　　“那……这个院子，早先是谁的屋？”

　　李里正这回回想了很久，喃喃说：“要说谁住的……这屋最早的时候是一户姓邹的人家建的，后来这边不是总兵荒马乱嘛，就搬走了。”

　　陆羡之随即又问：“后来呢，有谁住过这里？”

　　李里正道：“住过的人挺多的。不过我记得十年前的时候。就是那次定州大乱的时候，有一位从定州军那边将军住过这儿，说是临时避风头的。那时候也乱得很，时常有定州军那边的将士过来找我们讨吃喝，住一阵也不是没有。我们也没当回事。后来听说那位是定州军的大人物，犯了事才会避风头。我们这小老百姓，也不敢乱说，为了自保就吩咐村里人看到也当没看到。”

　　陆羡之第一反应就是这位大人物会不会是荆天明。

　　如果是他，那会在后面出现个地道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陆羡之这边刚沉默了一小会，太叔泽插进来继续问：“那后来呢？那位大人物走了之后，还有什么人？”

　　李里正说：“后来来过不少人，但都没多久就走了。哦，对了，你们说谁经常来这边，近两年就算是钱三住这边，也有经常上门来的。我看八成都是蝙蝠帮的人。”

　　陆羡之又问：“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李里正道：“什么样的人都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经常过来的有两个年轻的特别扎眼，长得太好了，不像是和赵勇一路货色的。”

　　陆羡之当即问：“一个是不是长得细瘦，脸小，但人不矮。”

　　李里正当即点头：“对对对。另外一个长得要周正一些，比您刚才说的这个要温和，平时还特别有礼貌，过来的时候都会给我们村里带些东西分分。”

　　太叔泽摸摸鼻子，说：“可真会做人。”

　　李里正道：“可不是，听他说他们只是来这边做点生意的。说和蝙蝠帮有生意往来，承蒙照顾才住在这里。”

　　陆羡之点头，再问：“那最近都没来了吧。”

　　李里正摇头，说：“不，前几日还过来的一趟。说实在的，我觉得您说另外一个人我倒是能理解，那年轻人嘴巴可毒，说话尖酸刻薄不饶人，但这另外一个就好，模样长得好之外，待人处事也特别舒服。不像……会犯事的人。”

　　陆羡之背后硬生生地冒出了冷汗，最近还过来了一趟，那说明这个人一直关注着这边。

　　太叔泽急忙问：“他是自己一个人过来，还是带着人？”

　　李里正道：“带着人的。做生意嘛，哪有单枪匹马来的。”

　　陆羡之伸手抓了太叔泽一把，低声说：“我怀疑我们在做的所有事情都在这个人的掌握之中。”

　　太叔泽：“这么厉害？不过看我们也查到了不少东西……事情应该还没有到最坏的程度。”

　　陆羡之吸了口气，说：“走，去找范叔。”

　　入冬之后，定州各县的关卡都会比别的时候要看得牢，就算是没有进县城，驻军也都会在必经之地设上路障。

　　一来是防鞑子，二来也是为了冬日关外过来的商队过路安全。

　　陆羡之就是冲着这些关卡去找范启忠的。

　　然而恰巧这几日范启忠不在渡安，陆羡之记得他刚回来的时候和范启忠见过一次面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想来确实是有事在身。

　　陆羡之准备带着劳动了一晚上的俩年轻人回衙门，太叔泽说是要去一趟定州军那边，在城门口分了手。

　　刚到衙门，忽然见到门口立着一个人。

　　大清早的，衙门门口也没什么人。宋师爷和刘县丞应该都在衙门里面处理事情，李苗苗这会还没起。

　　陆羡之吩咐程鹏和张景先从偏门进府里，自己先下了马车。

　　门口站着的人回身，身长玉立，面容清朗，看着虽然没有自己漂亮，不过模样相当清爽，是个贵公子的范儿。陆羡之微微一愣，先是觉得眼熟，随后又想着渡安县竟然还有这等人物，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

　　陆羡之上前：“这位是？”

　　那人躬身，道：“在下姓姜，单名岚。今早去城外里正大人家的时候，听闻大人似乎寻我有事，我便上门过来看看。”

　　陆羡之一顿，想起来是昨天李里正同自己描述过此人的面貌，难怪自己会有些眼熟。他低头笑了下，道：“是。因为我们从茶馆下方的地道一路往外走，便找到了城外钱三的家。便问一下这地方有些什么人常去。”

　　姜岚笑笑，说：“我就是个生意人，和渡安张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前段日子张家的货出了些问题，我便在这边多走了几趟。”

　　陆羡之纳闷道：“那院子里死过人的，您不忌讳吗？”

　　姜岚摇头，说：“我家不忌讳这些，再说平时进出我都带着人，有人跟在身旁，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陆羡之看他轻描淡写地就把自己身上的怀疑全都盖了过去，心说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以为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吗？

　　“姜兄弟既然来了，就随我进去吧。你既然和赵四一块住过，应当知道蝙蝠帮的一些事情。”

　　姜岚多看了陆羡之一眼，随即道：“本来我和渡安县的人做生意，就应当过来和大人您打招呼的，只是怕打扰大人。”

　　陆羡之抬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