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门口忽然毫无预兆地劈进来一道黑影，那身影来势汹汹，只取荆齐要害之处。李苗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了荆齐。硬生生地猛然提气，抬手格挡。太叔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地回身去帮李苗苗。
那女子趁机抢了过来，将手里的银票盒子抛给了陆羡之。
陆羡之坦然地伸手接了过来，看着她将荆齐揽进怀里，鬼魅似的往后退，油灯一下子黑了。
对面的商户听到了动静，急匆匆地开了条缝，探头出来看看究竟。
太叔泽和李苗苗联手格挡开了那条黑影的突袭，提了十二分的精神提防的时候，那身影即刻退走，刹那间也不见了踪影。
陆羡之不慌不忙地从衣兜里摸出了个火舌子，擦亮后看了一圈，松了口气，说：“幸好银子还在。”
太叔泽和李苗苗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就只有这个人满心就只关心他的银子。
第二天，陆羡之就带着银子和范启忠报喜讯了。这回他没带上太叔泽，大约是不需要他给自己撑腰了。
有脑子的聪明人不在家，宋师爷和刘县丞要代替出门的陆羡之在大堂上处理案子，李苗苗正在被芳菲缠着说蝙蝠帮的人和他们昨天上在茶馆交换人的事。这时候也没人盯着，太叔泽便亲自去了后院，找了十三娘。
十三娘谨慎地左右看了好几次，然后才让太叔泽进了门。
“主人，今儿怎么……”
太叔泽抬手止住她的话，说：“不废话，今天我是有正经的事需要你去办。”
十三娘后退了一点，立在那微微躬身，一副乖巧听话的正儿八经模样。
太叔泽将手里拿着的小巧卷轴放在桌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叹了口气。
这是昨晚上陆羡之连夜赶出来的折子。这回算是立了大功，这人就像是要把自己往死里夸死的，洋洋洒洒写了封长篇大论，俨然要把报告写成表忠心的信件。
他的动作相当迟疑，在松手的那一刻忽然又把卷轴捞回手中。
片刻之后，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样的行动，纠结之情溢于言表。
往复了几次之后，十三娘看不下去了。
“主人……您要是不愿意将事情安排给我，我可以去找十四过来，他最近闲的不行。昨天还偷摸进来跟我抱怨主人也不派他做事。”
太叔泽盯着那卷轴纠结道：“这都什么事……都怪陆羡之这个混球。”
十三娘：“……”
太叔泽抬头看她，脸上还是他一贯的拉着脸的神情，端着主人的架子，说：“十四要你传给我什么话吗？”
十三娘正襟危坐地站好，回道：“那位对陆大人办事的效率还算满意，不过也是担心之后恐怕力有所怠。传话说让大人您再看看，若是陆羡之扛不住，就先下旨将人召回帝京去。”
太叔泽眉头一瞬间拧成了麻花状。
真是马虎不开提哪壶，他深吸了口气，道：“这边关之地，要什么没什么，天大本事的人，想干点事情都扛不住啊。要不是咱们陆大人脸皮足够厚，连渡安卫那边的人也敢呼来喝去的用。今天别说那二十万两了，这等人才的命早就没了。”
十三娘含笑地应声说：“主人说的是。”
太叔泽还是很心烦，他站起来，来回踱步了一会后，忽然站在十三娘面前，说：“要不，我就押了他的折子，把二十万两的功劳全算在他头上。到时候皇上肯定放不走他。”
十三娘道：“可是主人，万一这陆羡之之后不靠谱了呢？皇上是个深思熟虑的人，既然案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下一步他肯定会派一个足够跟你搭配的人来跟您一起追查蝙蝠帮的事情。届时不用再管渡安县的事情了，不是也挺好的？”
太叔泽呵呵冷笑，说：“那你觉得皇上会派谁来？”
十三娘脱口而出：“自然是长御史里的……”
太叔泽：“我毛遂自荐千里迢迢跑来这边，为的是有朝一日再和那帮混球一起办事吗？”
十三娘：“……”
太叔泽挥手道：“你提醒我了。不行，不能让那帮人插手我的事情。”
他从自己腰间拿出了一封折子，交给十三娘，说：“就这封了。你和十四一起回帝京。十四进宫回复消息，你替我去查荆卫明的消息。”
十三娘十分意外：“我也去？那你们吃什么……”
太叔泽：“……”
十三娘一会后似乎反应过来了，自己圆了自己的问话，喃喃道：“哎呀，现在有钱了，应该不愁吃了才对，看我这脑子。”
太叔泽糟心地看十三娘，说：“你就编个回家探亲的幌子，十五一起带回去也没事。他和那帮人的关系比较好。”
十三娘：“是。”
陆羡之喝了个红脸回来，进门看到陆砚和往常一样在门厅那边忙，朝他招手说：“告示都贴出去了吗？”
陆砚：“都贴出去了。”
陆羡之松了口气，说：“辛苦了，衙门最近不缺钱了，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去和十三娘说。”
陆砚笑开了，说：“谢谢公子。”
陆羡之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身准备进门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点事，回头又问：“对了，之前让你多歇歇，你怎么又不听话了？”
陆砚笑着说：“这不是您懒嘛，我这个做书童的只能勤劳些啊。不然怎么配的上大人的聪明才智。”
陆羡之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跟了我这种人，可苦了你了。你放心，过阵子等我的折子到了帝京，指不定那皇上看我如此艰辛，还如此坚韧不拔。权衡之后就把我召回去了。”
陆砚还以为他要说，皇上那边感动了，就多赏他些银子，听到这句话下意识一愣。
“公子你想回帝京了吗？”明明之前还没有这种想法。
陆羡之道：“我想清楚了，不管自己有多大的傲气，人首先都得活着。蝙蝠帮毕竟是江湖门派，已经超出了我一个七品县令能管辖的范畴了，朝廷本就应该派个官衔更大，更有能耐，更有权势的人过来。”
这番话说得相当有道理。但是陆砚听着还是不太舒服。
“可这个案子到了现在这个程度，不都是公子办出来的吗？”
陆羡之道：“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吧。再之后的事情，只怕难了。”
陆砚不明白：“有什么难的，太叔泽这个长御史不是在吗？还有范大人……”
陆羡之回头对着他嘘了一声，说：“说话小心点，他们都什么身份的人。之前要不是线索不够，也不至于被我这么个七星芝麻官牵着鼻子走。”
道理谁都懂，可陆砚了解他家公子，陆羡之是最讨厌做事半途而废的人。
“可是公子……”
陆羡之抬脚往里走，说：“量力而行也是一种修行。你去歇一会吧，我去找太叔兄商量一下找人的事情。”
陆砚看着他家公子兴致勃勃地去找太叔泽，倒不像是想撂担子的态度，先松了口气，寻思着他家公子大概就只是随口一说，就像他次次吩咐自己要多歇歇，大多时候也都只是说说而已。
陆羡之往住处走了一道，意外没看到整日游手好闲，就干等着自己做事的太叔泽，倒是看到原来应该和芳菲姐妹俩似的出门游玩的李苗苗靠在书房外，看上去像在等自己。
他只得先把找太叔泽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上去问道：“苗苗，怎么了？”
李苗苗道：“来问下罗家那孩子的事情接下来要怎么办？你刚才去找监军大人了吧，那边怎么样？”
陆羡之道：“当然是照计划行事。消息已经散出去了，幸亏昨天我们关门的动作够快，没给茶馆对面的那户人家看到那一屋子的银子。今天我全搬监军大人那边去了。省得给人发现把事情传出去。”
李苗苗仿佛觉得这世界上除了自己，就没有人靠谱了，习惯性地质疑了一句。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那监军大人可靠吗？不会中饱私囊吧。”
陆羡之狡黠笑了两声，说：“我把账单算得清清楚楚递给他。明说了剩下的要交给国库的。他要是敢贪一点银屑，这官就别想保住。”
李苗苗看着陆羡之直摇头，说：“陆羡之你可真的六亲不认啊，嘴上一口一个范叔，转头就把人家吃得死死的。”
陆羡之顿了下，随即为了辩解道：“这你都知道，苗苗捕快真厉害。不过…我也是为了他好。你想想看，贪过这二十万两的人都什么下场？那银子有毒知道吗？”
李苗苗一脸嫌弃，说：“你这种男人心最毒了，嘴上话都说得好听，回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陆羡之：“……我们不谈男女问题好不好？传出去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我有那胆子吗？没有。真的。”
李苗苗给他逗笑了，说：“毕竟我一拳就能立刻打死你，对吧。”
陆羡之从善如流道“对！对极了！所以苗苗捕快放宽心，没问题的，信我！”
李苗苗叹气道：“说实在的，我也不是不信人家。只是在这的几个月我就觉得人性真的是最不靠谱的东西。随时随地都在说变就变。”
陆羡之道：“这么感慨做什么？也不是谁都这样。你也看到了，罗先生家的孩子出事，整个渡安卫都惊动了，可见 有些东西还是固有存在的。别对人性失望嘛。”
李苗苗寻思了一会，歪着头说：“你这么一说……也是。这世上还是好人多。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陆羡之道：“不做什么。你要是想做点什么？就去盯张家。风声这么紧，他家指不定会有什么动作。”
李苗苗正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