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安排人带着李苗苗和季秦出门，往左侧那边的小道上拐。照李苗苗对盲山的了解，这左边的小道是通往盲山旁的一条边界河的。
那条河河面宽敞，但经过威丰这一段的时候水势却是异常湍急，除了结实的大船之外，寻常的小船只等闲不敢从这边走。加上这里是威丰地界……也没人敢过这边。
李苗苗从小听着大人们说着河里水神吃人这样的故事长大的，多少对这条河有一点敬畏之心，威丰本地人也轻易不会走这边。
李苗苗隐约记得，从前她来这里的时候，这边的道是封上的。现在却和右边小道相反，却是敞开在那。
她把这异常情形看在眼内，默不吭声地跟着那目不斜视，只管带路的小童走。
片刻之后，小童停在一个小院前，回头同李苗苗说：“苗苗小姐，您住这里。令尊之事，大掌柜说了，到了适当的时机，会让小姐把人带回去的。大掌柜保证人完好无损地送还给小姐。”
李苗苗皱眉，说：“什么意思？”
旁边的季秦回说：“意思就是让你待在这不要乱来，等他把事情办完了，确定你们不会妨碍他们了，就会放你们走了。”
李苗苗当即怒道：“拿我爹他们当人质威胁我啊？”
季秦不留痕迹地插身进来，挡在李苗苗和小童之间，头微微侧着，说：“我们在人家地盘上呢，可不要闹事。”
李苗苗：“我……”
那小童忽然突兀转了身，继续往前走，说：“季公子请随我来。”
季秦抬手轻拍了一下李苗苗的背，说：“稍安勿躁，我跟过去看两眼。一会来找你，可别丢下我不管啊。”
这人嘴上这么说着，人却是一副老实的模样，跟在那小童身后走了。
李苗苗被气得有点心神不宁，脑子里不断回想起那条被封死了的通往后山的小道和那条敞开了的左侧小道。
——她是该先去看右侧还是左侧？
小童带着季秦消失在小道拐角，李苗苗琢磨了一会，还是抬脚过去——她准备往右侧小道那边去走一趟再说。
季秦说山寨里的把守相当森严这点确实说的不错。
李苗苗当然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就横冲直撞地往右侧小道那边过去，她小心地挑着没什么人注意的角落，边躲边往那边走。
谁知没走多远，就见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拦路的是山寨里身穿常服家丁模样的守卫，看着和寻常人没什么两眼，然而李苗苗眼尖，扫了一眼这些人行动如风，举手投足带着一股劲道，就知道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
来人将她拦住，客客气气地说
“李姑娘，山寨最近有客人，而且还有重要的货物卸在这边，大掌柜吩咐过，为了不给客人添麻烦，谁都不许随意在寨中走动。”
李苗苗：“……什么货物那么贵重？”
家丁道：“我等不知。”
李苗苗又追问：“那客人是谁？我能见见吗？”
那家丁见她追在自己身边，便一边带着她往回走一边回她道：“那客人据说身份尊贵，大掌柜都见不得真身。”
李苗苗撇嘴，忍不住把这人和太叔泽相提并论。
这人八成也不会比太叔泽贵气多少，怎么比他矫情了千万倍。
家丁将人引到李苗苗的住处附近，往前看了一眼便说：“好像有人在等姑娘，我就不送您过去了。苗苗姑娘多担待一点，不要随意在山寨里面乱走了。”
李苗苗转头，见季秦竟然这么快就来找自己了，连忙丢下家丁，跑过去说：“怎么这么快。”
季秦看了她两眼，又看看转身离开的家丁，皱眉说：“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动作那么快做什么？憋不住啊？”
李苗苗：“……我担心我爹他们。”
季秦回身，径自推开了门，说：“进去说。”
这山寨的屋子四处都是木板嵌成，大约为了防风，竟做得密不透风。李苗苗熟练地挑了个附近有挡风的地方，掀了两块木板，才回来说：“这样就舒服多了。”
季秦看了那被抽了木板的地方，说：“你也不怕墙头有耳。”
李苗苗不以为意，说：“你当真以为这种破落的木板房能防得了人？开了窗反而通透好不好。”
季秦拱手道：“姑娘博学，在下受教了。我方才看你是往后山那边的小道走，对吗？”
李苗苗点头。
季秦试探性地问道：“对那边比较在意？”
李苗苗随意说道：“两边都很在意。但总要挑一个下手，先看到的是那边就先查那边好了。不过，这个不重要，我听刚才撵我回来的家丁说，山寨里面有个很矫情的客人，应该和之前前山寨头头说的那位客人不是同一个。护卫只提到了这个，我看八成另一个不在山寨里。而且，你也看到了，家丁护得这么严实，必定比外面那个更重要。我想啊，要不对这个客人下手，一定可以换回我爹他们。”
季秦：“……”
李苗苗皱眉：“干嘛？不行啊？”
季秦忙解释：“你的这个行事风格……果然是雷厉风行。”
李苗苗听不懂他的拐弯抹角，只当他是夸自己，当即起身说：“那就这么干吧，反正早晚是要闹一场的。”
季秦抬手往下压了压，说：“怕是不太行，这山寨里的人太多了。单凭我们俩救不了人。”
李苗苗认真道：“救得了，听我的就没问题。”
季秦意料中露出了犹豫且怀疑的神色。
李苗苗也不怎么指望他，说：“也用不着你怎么样？别妨碍我就行。我自己做。”
季秦正色道：“那太危险。这帮人和从前盲山的流匪不一样。看着像是好人，但做派强硬，我们要是犯在他们手里，只怕真的会出人命。”
李苗苗却执着说：“我一个人就不会。”
季秦托腮看着李苗苗，看她一副笃定的神态，忽然好奇问道：“你心中早就有办法了，是不是？”
李苗苗看了他一眼，说：“单独行动就可以，我不会连累你。”
季秦有些失望，说：“果然姑娘还是不相信我。”
李苗苗说：“现在说这些没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你不相信我。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季秦说：“比如，大掌柜派了人盯住你，不管你想干点什么，都不可能。你别不信。”
李苗苗：“他们拦不住我。”
季秦：“不是拦不拦得住的问题，我们现在在他们的地盘上，你爹他们在他们手里。而且他们还人多势众。你要是真的惹急了他们，不怕他们先对你爹下手？”
李苗苗：“……那怎么办？总不能干等着。”
季秦看着她，试探说：“要是我说我知道那位帝京的客人是谁，而且我也有办法让你见到他，你是不是会多信任我一点？”
李苗苗愣了下，下意识地过滤了季秦说的这番话的重点，问：“是谁？”
季秦这时候起了身，说：“我现在就带你过去见他。不然，我和你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的。”
李苗苗不是很明白这个人对于自己不相信他这点为何如此在意，她脑子此刻尚且清醒，听得出来季秦刚才说的这些话就不太对。
“你为什么会认识这位客人？你们之前见过？”
季秦道：“只是猜到了。我是从帝京出来的，一路北上，正好前一半的路都是和这位客人结伴而行，也知道他要来此地。”
李苗苗问：“他来这里是买什么货？”
季秦说：“他说他不是来买货的。他同我说，他只是来见一个故人的。”
李苗苗听着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脑子就不自觉发晕，她寻思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得再问：“那山寨里的货和他有什么关系？”
季秦说：“按照我的理解，和他没有关系。但和他要见的人有关系。……也许是你说的住在外面的另一位客人”
李苗苗试着问：“你的目标是那位客人口中的故人？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跟那位客人一起过来。”
季秦失笑，说：“无缘无故地跟人家一起过来做什么？”
李苗苗盯着他，忽然问话拐了弯，说：“为什么你前面不说。”
季秦道：“说了你信我吗？要不是你一根筋要干点什么，现在都还不是我出说出来的时候。”
李苗苗脸上顿时一言难尽了班半晌，说：“因为我承认我不相信你？你这人怎么那么较真呢？我不信你那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季秦道：“因为事情比你想象中要复杂得多。我理解你为你爹他们着急，可……”
李苗苗道：“你理解不理解都没关系。说真的，我没希望你能做点什么，毕竟坚持上山的人肯定是我爹那个傻子”
季秦愣了好一会，才找到接下去自己能说的话。
“那，你现在跟我过去见人？”
李苗苗点头，站起来说：“走走走。”
没过多久，李苗苗忽然发现，她跟着季秦走，那帮在山寨内巡逻的家丁上来找茬的时候少了许多。
她忍不住又开始怀疑季秦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同样都是一起上山进山寨的人，凭什么她出门就被人撵回来，季秦随便说两句话，人家就让他随便走。
季秦回头看她，别扭说：“你有话就说出来，别总盯着我。”
李苗苗皱着眉，她以前确实有什么想问想说的话都会直截了当说出来的。
但季秦这个人她拿不定主意，这个人身上有些感觉很奇怪，但她听了季秦刚才那番话之后，觉得自己可以再看看这个人的表现，再来好好判断他是不是好人。
她琢磨了好一会，问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你……现在的这个装扮不是你本来的样子吧。有时候你给人的感觉应该是个更加有教养的世家子弟。我见多了流匪，在渡安又隔三差五看到不少驻军里的人。都不是你这样的，说起来……你有时候礼貌起来的时候和太叔泽有点像。”
“……”季秦甩了下脑袋，说：“什么人？是你说的那种世家子弟吗？”
提起熟人，李苗苗就有点开心，说：“不是，人家是帝京来的大人物。”
季秦：“……好吧，那你就当我也是个大人物吧。”
李苗苗撇撇嘴，嘟囔说：“信你才有鬼。”
季秦所说的那位客人住的地方离他们并不远，李苗苗这句话刚说完，就没有季秦接话的机会了。
他轻咳了一声，说：“就在前面了。”
李苗苗探头，却见不远处的破屋子门口站了不少人，大部分是山寨里的家丁，里面有一个个头偏矮的女人，被人围着。
第一眼觉得眼熟，似乎是哪里见过。然而下一刻，李苗苗忽然毫无预兆地冲了过去。
她想起了，这个女人，就是那天晚上他们去茶馆收回官银的时候，站在街头跟他们接应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