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羡之示意挡着他视线的刘县丞和宋师爷让开一点,这才看清朝他们跑来的青年虽然衣衫褴褛,却没肮脏到令人作呕。
听了青年的话,陆羡之开口又问了一遍,说:“你是什么人?为何报官?”
青年后知后觉自己忘记介绍了,他急忙回道:“草民冯五,是冯大娘的侄子,我家住临县,前些日子听说婶娘一家遇害,这才匆匆赶来。”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小乞丐放了下来,继续道:“这是我在来的路上救下的孩子,我看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以为他遭了什么难,就背着他一起来了。”
陆羡之一看到小乞丐的脸色不对,他立即蹲下查看。
刘县丞和宋师爷对视一眼,两人四处查看觉得情况不对,刘县丞对陆羡之说:“大人,咱还是先进去吧?”
陆羡之刚号完脉,面色凝重地说:“把这孩子带进去。”
说完,他伸手直接把孩子抱了起来,扭头对宋师爷说:“宋师爷,去请个大夫回来。”
“好的。”宋师爷立即跑去请大夫。
陆羡之抱着孩子走前面,刘县丞在后头,他见冯五傻愣地站在那边,说:“傻站着干嘛呢?快进来。”
“好的。”冯五应了声,立即跟了上来。
进衙门前,他回头往某个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陆羡之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一张简陋的木榻上,陆砚急忙给陆羡之倒了杯水,这下,陆羡之才觉得自己缓了过来。
他接过陆砚递过来的帕子,擦了额上的汗水,说:“我医术并不精湛,从脉象上看只看出这孩子的身体败得厉害,具体怎样还得请大夫仔细查看才知道。”
陆砚收起帕子,说:“大人您太谦逊了。”
闻言,陆羡之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话。
他转头看向战战兢兢站在角落的冯五,张口问道:“冯五,你是如何救下这孩子的,请再详细说一遍。”
冯五不疑有他,毕恭毕敬地把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
从临县玉泉县到渡安县,脚程要走老半天,同样是碰上灾年,但玉泉县的县令何大人颇有能力,渡安县许多百姓活不下去到外头逃荒,百姓则在何大人的作为下,日子不必往常却也凑合着。
冯五说到玉泉县何县令时满心满眼都是夸赞,听得玉泉县县衙出来的刘县丞是满头黑线,他还不知道何县令这个人?不就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县令?这都快被夸成天上神仙了,也不害臊。
冯五的夸赞没得到陆羡之的认同,他只觉得脑壳疼!这人是不懂看人眼色还是怎么回事?就不能讲重点吗?
这时,李苗苗清脆的嗓音从外头传来,她带着太叔泽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看到满屋子的人,先是一惊,随后就注意到陌生面孔冯五了,她看向陆羡之问道:“大人,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多人。”
陆羡之摆手让冯五停下,指着冯五,对李苗苗说:“待会儿,李捕快要是没事,就带他去认尸。”
李苗苗好奇地问道:“认谁的尸体?”
陆羡之回答:“冯老妈子一家的。”
“哦。”李苗苗应了声,看向冯五,道:“那这位是?”
“他叫冯五,是冯老妈子的侄子,从玉泉县赶来认尸的。”陆羡之解释说道。
李苗苗了然地点头说:“行,要是没事,我们现在就出发。”
说完,李苗苗回头问太叔泽要不要一起去义庄走一趟,然后就看到太叔泽盯着里头的木榻瞧,问:“太叔大哥,看什么呢?”
太叔泽指着木榻上的孩子,说:“李捕快,你看看这孩子眼熟吗?”
李苗苗一听,直接窜到那木榻旁,将躺在木榻上矮小干瘦的孩子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这才郑重地点头说:“是他。”
一旁帮着照顾孩子的陆砚好奇地问:“是谁?”
陆羡之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着李苗苗和太叔泽,微蹙眉头道:“这不会是你们之前在乔家当铺见到抢玉佩的那个小乞丐?”
李苗苗点头说:“是他。”
说着,她伸手要去摸昏迷中的小乞丐的衣裳,看能不能找到那块玉佩。
她刚伸出手就被人拦下,太叔泽翻着白眼说:“李捕快,你能不能有点女子的自觉?”
李苗苗认为自己是公事公办,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反而太叔泽的行为可疑。
她眯着眼打量太叔泽,道:“太叔大哥,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这下太叔泽的白眼翻得更厉害了,他尖酸地回道:“李姑娘,你觉得我眼瞎吗?”
闻言,李苗苗也不干了,她暴起斥道:“怎么,看不上本姑娘直说,别阴阳怪气的!”
太叔泽呵呵两声,说:“我是看不上李姑娘,但我武功比不上姑娘,要是直截了当地说了,我怕活不过今天,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两人争锋相对着,半大小子陆砚站一旁干着急,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就怕他们愤然暴怒,直接大打出手!
陆羡之见他们俩要演过头了,他轻咳两声,拉着刘县丞,说:“刘大人,你先带冯五出去外头等着,我劝劝这两人。”
刘县丞一头雾水不清楚李苗苗和太叔泽怎么突然就吵起来,听陆羡之这么说,他带着冯五到外头了。
陆砚听话地将门一关,剑拔弩张的两人瞬间恢复原样,太叔泽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净的帕子,打开帕子抽出一个银针,往木榻上的小乞丐口中探,片刻,他取出变黑的银针,道:“小乞丐中毒了。”
李苗苗看着陆羡之,问:“陆大人要不,你再给他号一次脉?”
陆羡之冷冷地看了李苗苗一眼,道:“方才我不相信那个冯五,说自己医术不精,探不出具体情况,待会儿宋师爷请大夫过来,让大夫看。”
“可是你明明已经知晓小乞丐的情况,为何……”李苗苗有些激动。
陆羡之眉头一皱,道:“噤声。”
李苗苗马上闭嘴,太叔泽也收回银针,压低音量说:“他中的应该是和义庄里的那几位一样,但他中毒的量较低,所以只是昏迷,具体怎样还是请大夫看看。”
闻言,陆羡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管是乔家人还是那千户沈谦以及冯老妈子一家,他们中的毒都是一样的,还是稀松平常的毒药,所以一开始他们就没奢望能从毒药这点找到线索,没想到现在他们就碰上第四起中同一种毒的人!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宋师爷的声音:“陆大人,我请大夫过来了,你们完事请开门。”
他话音刚落,紧闭的门“咿呀”打开了,李苗苗黑着脸走了出来,太叔泽一脸歉意地跟在后头,宋师爷不明所以地领着大夫进去。
“大人,大夫来了。”宋师爷开口道。
陆羡之的脸色也不太好,显然刚才他们谈崩了,宋师爷回来时也只在外头听刘县丞提了一下,都没问清楚,门就打开了。
陆羡之端起笑脸,做了请的动作,道:“大夫,快给这孩子看一下。”
宋师爷请的是县城的一位老大夫,他是个眼神清正,头发花白,医术高明的好医生,看到木榻上可怜的孩子,他很是震惊。
老大夫问道:“陆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陆羡之简单地解释小乞丐的情况,说:“不瞒您说,我也会一点岐黄之术,方才给他检查了下,我们怀疑小乞丐中毒了。”
说着,陆羡之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说:“您也知道我初来乍到,渡安县诸多事物还不甚清楚呢,就碰上这种事情,早些时候,监牢里的犯人中了毒也请人看过,那大夫只说是烈性毒药,沾一点就要命的,我们见这小乞丐中毒的症状和之前的类似,偏偏……”
此处无声胜有声啊!陆羡之唉声叹气,陆砚低头抹泪,宋师爷也面露悲伤之色,总之都在卖惨。
来得路上,宋师爷和老大夫介绍过陆羡之,说他和大贪官周全是两类人,他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得罪了当朝相爷被下放到渡安县这种穷乡僻壤当县令,不然以陆羡之的学问和为人,在翰林院熬几年,再外放几年,迟早平步青云。
听完陆羡之的话,老大夫跟着叹气,说:“陆大人是好官,定会带渡安县走出困境的。”
闻言,陆羡之拱手,谦逊地回道:“老丈谬赞。”
老大夫抚了下胡子,笑了笑,放下医药箱,开始给木榻上的小乞丐检查,望闻问切一番,他面色愈发凝重,陆羡之见状心说不妙。
陆砚急性子,问:“大夫,他怎么样?能康复吗?”
老大夫坐下,提笔要写药方,听陆砚的问话,他轻摇着头说:“这孩子不仅是中毒这么简单,长时间的奔波、饥饿、悲情、惶恐几乎掏空了他,便是我给他解了这毒,他醒来怕也要疯。”
陆羡之沉默良久,道:“老丈,就按你的想法给他治吧。”
老大夫抬头,深深地看了陆羡之一眼,这才低头写药方,说:“我先给他把这毒解了,再给他开几贴补身子的方子,到时他醒来,你们多担待些。”
言下之意,这装疯的小乞丐,以后怕要真疯了。
陆羡之原以为找到小乞丐就能找到幼童失踪案的线索,不想,李苗苗满城找人的举动却成了小乞丐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