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静而安详。别墅二楼的工作室内,透过没有拉上帘子的窗户,苏糖能够看到那一大片美丽的月季花墙。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可苏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抱歉,帮不上忙。因为我们真的不能把摄影师的资料提供给你。那一次的摄影展是公益性质的,很多参展人甚至都不是专业的摄影师。而且在签订参展合约的时候,我们的条约也表明会保护他们的隐私。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被他们拍摄的对象也都和他们签订了肖像权的合约和同意参展的协议,所以当时组委会也会备份他们合约的副本。或者,你也可以试着通过其他途径去寻找那位摄影师。她的署名是‘遗憾之泪,这个是可以公开的。说不定你在网上能找到她。”
苏糖回想着那天她去人民艺术中心查找给Max摄影的那位摄影师的下落,但很可惜,工作人员不能提供资料给她。苏糖也试着从各种途径去寻找和打听署名为“遗憾之泪”的摄影师,不过也毫无结果。最令人绝望的是,那位“遗憾之泪”可能根本就不是摄影师,而是一个参加摄影展的素人。一个素人,随便署个名,上哪儿去找呢!简直如大海捞针。
“那个‘遗憾之泪’会不会是Max身边的人呢?可Max自己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又上哪儿去找他的朋友呢?”苏糖看着窗外,脑子却转了又转。
也许是思虑过度,苏糖脑神经特别兴奋,虽然身体和情绪都十分疲累了,但她就是没有困意。苏糖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了那本《暗影的秘密》,翻到了她还没有读过的第七章。一行一行,一字一句,苏糖都在认真阅读和体会。
欣赏和玩味猎物,也是猎杀之前有趣的步骤,就像猎杀之后会留取猎物身上的东西用来做纪念一样,前菜和饭后甜点,一样不能少……
读到这里,苏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果然有这样一句话,但这话不是伍教授的原创,而是来自一个伍教授引用案例的连环杀人凶手。
那是一个来自日本东京的连环杀人凶手。他曾经应征成为一家酒店式公寓的服务生,他借助职务之便,在酒店客房中安装微型摄像头,监控房中的女性住客。因为酒店式公寓里的住客都是长期居住,所以他对一个被监控女性的观察短则两三个月,长则达到半年甚至一年以上的时间,他才会动手杀死她们。他是个十分聪明狡猾的凶手,一般下手的时候,都是女性住客已经搬离酒店公寓之后一段时间,所以一开始警方也没想到凶手曾在受害人住过的公寓里工作。而且凶手的杀人手法极为残忍变态,最终受害人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被肢解碎尸,还有部分内脏被凶手吃掉了……凶手还说,猎物留给他最好的纪念,就是被他吃下肚的东西。
看完了整个案例,苏糖马上合上了书,她不只是打个寒颤了,她简直都心惊肉跳了。苏糖觉得自己双腿发麻,也不知道是站在窗边太久,还是因为焦虑而神经紧张,但她必须找把椅子坐一下。
“啊!”苏糖叫了一声。原来,风,吹起了窗帘,窗帘,贴了一下苏糖的脸。这再自然不过的过程却吓得苏糖叫出声。苏糖放下了《暗影的秘密》,然后转身去关窗,可就在关窗的一刻,“啊!”苏糖又叫了一声,她看到了楼下的月季花墙那儿有一个人影!苏糖都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剧烈的跳动声,她壮着胆子再看一眼,那个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最近神经紧张,又看了可怕的案例,所以才看走眼了……”苏糖这么叨咕着,安慰着自己,她手脚利索,动作麻利地关上了窗子,拉好了窗帘,又把工作室的门咚一声关上锁好了。
苏糖终于可以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下了,这时候,静谧的夜晚不再惬意,就连外面吹起来的风的沙沙声都是一种撩拨恐惧的元素了。苏糖是知道这种恐惧感的,有时候她一个人在工作室追《全民大侦探》或者美剧的时候,她看到了恐怖之处,也会觉得身边的环境陡然变了感觉——熟悉的一切都会成为引发无限联想的恐惧之源。但是,平复一下,或者喝点东西,那种“虚拟的恐惧感”就会消失了。
苏糖从饮水机里倒了热水,她给自己沏了一杯玫瑰花茶,茶的香气让她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一些。
“暴露疗法,越害怕越要面对!”苏糖鼓励着自己,她打开了电脑,上了搜索网站,敲入了在伍教授的书上看到的日本连环杀人凶手的名字。
伊藤京祥。苏糖敲入四个字。
很快,当年那个轰动一时的连环杀人案的报道就在网上铺天盖地袭来。甚至还有一些人在讨论区贴出了案件中机密级别的现场照片:下水里打捞出来的半个头盖骨;冰箱里泡在罐子里的肝脏;小塑料盒里被凶手收集的被害人的指甲……张张照片都画面劲爆而惊悚。最后,苏糖还看到了凶手本尊的照片:一个相貌英俊,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
“人面兽心……”苏糖感叹。
苏糖的鼠标又滑回了上一个页面,就是凶手用小塑料盒收集的剪掉的被害人指甲——那只有名片盒那么大的小盒子里,足足有一整盒剪下来的细细碎碎的指甲。
“真是够变态的,为什么要收集剪下来的碎指甲啊?”苏糖产生了这个疑问。
我在摄像头后面看着她们,我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剪指甲。然后我借助给她们打扫房间的名义,就衬她们不在时把指甲收集回来。一点一点,就收集了那么多。每当看到指甲,就能想起日复一日,分分秒秒对她们观察时,她们在做的事情……
这是伊藤京祥在接受审问时,给审讯者的回答。可这回答也让人毛骨悚然。
“指甲,就是偷窥时间的证明啊!他暗中,看了她们那么久……”苏糖感叹。
日复一日,分分秒秒的观察……这些字眼儿让苏糖联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她在彭哲的房子里至少住了三年的时间!而躲在那房子里无处不在的微型摄像头后面的人,不也是犹如那个变态一样日复一日,分分秒秒在观察她嘛!
苏糖忽悠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根本没办法不把自己带入联想:欣赏和玩味猎物,也是猎杀之前有趣的步骤……
向后退,向后退,苏糖脑子里想起了那动过相框,使用过的鼠标和打开过的电脑,她刚刚缓和下来的神经又紧绷起来,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涌入到脑子里了。
“啊!”苏糖被插座的电线绊到了,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因为摔倒得太突然,她撞到了书架,书架上摆着的那个半身石膏雕塑也扑通一下摔了下来,瞬间就碎裂了。因为插座被碰松了,落地台灯也断了电,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帘洒下的些许微亮。
一根一根雕塑上断裂的手指在微光下散发着冷白的色调,根根分明,触目惊心。
“手指……”苏糖喘着粗气,冒着冷汗,但这一刻像是突然顿悟了什么,她马上爬了起来,重新把落地台灯的接头插紧,燈亮了之后,苏糖马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从胡蕴天那里拍下的油画照片传入了电脑。
苏糖在电脑上放大了那张名为《痛》的油画,每一处的细节,她都仔细观察着:凌乱而稠密的颜料线条构成的背景;背景的中央位置是一双睁开的眼睛,眼睛里充满了沉静与悲苦,还有一滴隐藏在眼角的泪;背景的四周分散着一根又一根手指。
苏糖数了数画上的手指,足足有26根,而且是人类10根手指的各种姿态。手指没有画出切割的侧面,没有流血,看起来并不恐怖,只是怪异。
“到底,痛,和手指,有什么关系呢?”苏糖还是不能参透这幅画要表达的涵义。
就在凝神而思的时候,苏糖听到了“啪”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落下来摔碎的声音,而且,声音是来自和她的工作室斜对面的江诣的工作室!这声音可吓了苏糖一跳,苏糖一激灵,她放下了手中的鼠标,蹑手蹑脚走到了门的位置,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江诣这几天都出差,他不在家啊。这房子里就我一个人啊,难道是有人进来了?”苏糖想着,毕竟,刚才她在月季花墙那儿可是看到了一个人影。
“死就死吧!”
苏糖走到她的抽屉位置,拿出了一支防狼喷雾握在手里,然后回到门的位置,猛然打开了自己的门,又快速冲到了对面江诣的工作室,打开了灯。霎时间,屋子被照得通亮,苏糖向四周环视,发现屋子里除了她自己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再仔细观察,苏糖发现,原来是因为窗子没有关上,风又大,吹起了窗帘之后把窗台边上放着的一个画架给掀翻了。画架倒下的同时还把旁边书架上放置的一个纸盒子碰了下来,纸盒子里本来装着的素描纸也散落了一地。
苏糖马上去关了窗户,又重新拉好了窗帘,放好了画架,拾起了一张张掉落出来的素描纸。
“今天夜里的风可真是够大的,把氛围搞得这么惊悚……”苏糖叨咕着,也是安慰和放松自己。“嗯?”苏糖收起素描纸的时候,她发现了一张彩铅画下的画,而且那张画显然不是用白色素描纸画的,而是画在了一张小得多的普通信纸上,信纸边缘被撕扯的参差不齐的,应该是从某本日记本上撕下来的。
“是彭哲的那本日记本……”苏糖认得那种信纸的颜色和样子,因为她看过,她第一次看到日记本就发现日记本上什么也没写,除了有撕下去某页的痕迹。
苏糖去看彩铅画,那张信纸上画着的画面颇为可怕:画上是一台老式的缝纫机,缝纫机后面,站着一个女人,但没画出女人的五官。缝纫机上布满了血痕,也有血滴在滴落。缝纫机正中央的“蝴蝶牌”三个字特别醒目。
“蝴蝶牌?”苏糖一下子想起了彭哲的旧居,他的母亲彭新蕾住的那间屋子,不就放着一台老式的蝴蝶牌的缝纫机吗!
苏糖又仔细看了看画,她发现那滴血的位置恰巧是在缝纫机的“机针”的部位。
苏糖马上攥着画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她又放大了《痛》那幅油画的手指部分,原来,每一根手指上的前半部分,都有一个非常非常微小的孔。如果不是特意仔细留心观察,根本就无法发现!为了谨慎,苏糖再次检查了一遍油画上的所有手指,她完全确定了,她没有看错,手指上都有小孔!
“之所以痛,难道是……缝纫机的机针,扎了手指?”苏糖颓然地靠在了椅子上,她内心感到一阵纠紧的难受:“为什么是26根手指?26是个概数,也许是在表达手指被机针扎了很多次……”
“江诣怎么会有彭哲日记本上的信纸呢?”苏糖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