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扬,你到底经历过什么?”苏糖倒是十分主动地拉住了老沈的胳膊。
“你记住,你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对付最狡猾最诡异的对手!”老沈回避了苏糖的问题,他看着苏糖拉着他胳膊的手,苏糖无奈放开了老沈的手臂。
“搭建这些城堡,是需要一定方法的。我们最常用的逻辑推理方法有三种:归纳、演绎和类比。”老沈在沙滩上画了几个简单的线条:第一是箭头向右的线段;第二是箭头向左的线段;第三个是箭头向右与向左结合的线段。
看到这些线段,苏糖来了精神,她从自己的素描本上又找出了那页夹着的按照“思维导图”形式画下的最初的“树状结构图”。她打开来,也摆在了沙滩上。
黎秋雨——她为什么失踪?她的失踪和江诣有关吗?为什么她的画室里有一幅画和彭哲送我的礼物所呈现出来的眼睛是一样的图案?
楚洛——为什么他会被谋杀?杀死他的人是不是彭哲?如果不是彭哲,为什么遇到林慕曦的人会跑开?
彭哲的房子——有谁进过彭哲的房子?为什么要进去呢?
江诣/彭哲——死去的人究竟是谁?在我身边的人究竟是谁?如果他们两个人真的互换了身份,又为什么会互换身份呢?
“老沈、林慕曦、邵珥珥、苏糖。”老沈看到了苏糖标注的“调查分工”。
“我们现在是一个调查小组了,而我这个调查小组的boss。”苏糖说得十分自然。
老沈听到“boss”两个字,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啊?到目前为止,我们小组确实做出了一些成绩啊!”苏糖一本正经。
“你的这个习惯很好!你把你的疑问都标注上了。”老沈指了指苏糖画问号的句子:“在推理的过程中,其实就是不断地解答这些疑问的过程。所有问题的答案串联起来,就是真相。所以,提问题的能力,是侦探和普通人的区别。”
“那我就当你在夸我有做侦探的潜质。”苏糖也不客气。苏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拿出了笔,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说:“既然你毫无保留地给我上课,那我也不应该再隐瞒你什么。”
苏糖刷刷地在沙滩上的几页纸上写了自己的疑问。每个句子后面都画了大大的问号。
老沈看着苏糖认真地写疑问,他脸上却流露出一种隐隐的忧伤和焦虑。
“OK。我的疑问写完了。”苏糖转头看老沈。
老沈看了看苏糖标准在不同纸上的问题,又对比了一下思维导图上的问题:“其实你写在每页纸上的疑问和你在思维导图上的疑问都是相对应的。”
“是啊,好像……思维导图上的问题被那些纸上的零散问题给拆解了。”苏糖点点头。
老沈把几页纸和思维导图重新在沙滩上排列好。
“这些零散的问题以及它们对应的答案,需要我们用逻辑推理的主线来串联。”老沈说:“我先说第一种推理的方法:归纳。归纳就是从个别的普通元素归纳出一般的结论。我们来分析第一页纸。”
第一页:光影灯、油画、黎秋雨、彭哲、江诣几个元素的简单线条。问题:江诣为什么不承认他认识黎秋雨?江诣为什么偷偷买彭哲的画?对应的思维导图上的问题:黎秋雨为什么失踪?她的失踪和江诣有关吗?为什么她的画室里有一幅画和彭哲送我的礼物所呈现出来的眼睛是一样的图案?
老沈把两组问题之间画上了一个等号。
“如果用归纳法,你在第一页纸上列出的元素中,能得出什么结论?”老沈提问。
苏糖在沙滩上画下了一个简单的眼睛的图形:“眼睛。所有的元素,最终都是被特殊的眼睛图案串联的。”
“通过‘眼睛’,你又推测出什么了?”老沈继续引导苏糖。
“眼睛……透露出痛苦。”苏糖回答,并把“痛苦”两个字写在了沙滩上。
老沈若有所思,然后继续说:“第二种推理的方法叫演绎,演绎就是一般的结论也适用在个别的普通元素上。”老沈指着沙滩上的“痛苦”两个字:“你是不是基于‘痛苦’这个答案能够回答出之前提出的问题?”
“嗯!”苏糖想了想:“为什么黎秋雨的画室里有一幅画和彭哲送我的礼物所呈现出来的眼睛是一样的图案?答案是:彭哲年少擅长绘画。因为某种原因,他放弃了,而且感到痛苦。”
“继续。”老沈点头。
“江诣为什么不承认他认识黎秋雨?江诣为什么偷偷买彭哲的画?答案是:江诣就是彭哲,因为作为彭哲,让他感到痛苦。他只有和江诣交换命运,他才能摆脱贫穷压抑的生活,才能重拾他对绘画的天赋。他不能承认他买走了自己的画,那无异于是在暴露身份。”
“继续。”老沈目光平静。
“黎秋雨为什么失踪?她的失踪和江诣有关吗?答案是:没有。”苏糖迟疑了一下:“黎秋雨患有抑郁症,一个有抑郁症的人也很痛苦啊,所以她去临摹那幅痛苦的眼睛,所以她可能离家出走甚至自杀啊。”
“我听出来了。你用‘痛苦’这个结论,套用在了你的所有疑问上,成为了回答疑问的‘答案’。老沈凝视着苏糖。
“这不就是‘归纳’和‘演绎’吗?”苏糖理直气壮。
“但是,要想验证你得出来的是不是真相,我们还需要第三种推理的方法:类比。类比,就是要验证由归纳法所得出的‘一般的结论’,是不是适用于特殊元素。因为演绎法只适用于普通元素,但当出现特殊情况时,结论就未必正确了。”老沈指了指沙滩上画着的三个线段:“你在前两种方法中可能会犯下的错,可以在第三种方法中得到纠正。”
“所以呢?”苏糖不明白老沈在暗示什么。
老沈指了指沙滩上的“痛苦”两个字:“如果结论是‘痛苦’,‘痛苦’只能帮你回答前几个疑问,但你应该知道,彭哲的‘痛苦’并不适用于黎秋雨的‘痛苦’。到底黎秋雨的失踪是不是和彭哲有关,依然是谜。”老沈在沙滩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并不是你之前得出的结论,就能套用在所有的现象上。总有些现象是不符合的,我们要注意的就是那些不符合的。”
即使老沈不说破,其实苏糖也清楚,自己是在刻意否定黎秋雨的失踪和彭哲有关。但她内心里对这件事是有疑虑的。楚洛、黎秋雨、米思聪,一个死亡,一个失踪,一个杳无音讯。虽然米思聪的个案有些牵强,但却绝对不同寻常。
老沈在沙滩上写下了“黎秋雨”的名字,又在名字后面写出了两种可能性:可能性1,黎秋雨的失踪和彭哲无关;可能性2,黎秋雨的失踪和彭哲有关。
“假设,彭哲真的和黎秋雨的失踪有关,你觉得,会有什么关联?”老沈指着“可能性2”问到。
“黎秋雨知道了……彭哲代替了江诣的身份,所以彭哲……杀她灭口。”苏糖说得很艰难。
“也就是‘杀人灭口’是彭哲杀人的动机。”老沈总结,并在“可能性2”后面又写出了“可能性A:灭口”。
苏糖点点头。
“我们再做‘类比’。‘杀人灭口’这个结论是不是适用于楚洛被杀的案子呢?”老沈指了指苏糖的第二张纸。
苏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适用。凶手杀楚洛的过程十分复杂,如果只是“杀人灭口”,一刀即可毙命,不必曲折复杂地杀人。楚落不是被‘杀人灭口’,他是被‘虐杀’的。”
老沈在“可能性2”后面又写出了“可能性B:虐杀”。
“可会不会既不是‘灭口’也不是‘虐杀’呢?”苏糖问。
“也有可能是‘情感纠纷’,但我们上次在监控中看到了,你老公对黎秋雨没有好感。”老沈继续写下:“可能性C:情感纠纷”,后面画了一个“错号”,还在AB上面画了“对号”。
“这么说,在黎秋雨身上就出现了四种可能性。”苏糖看着沙滩上老沈写的字迹。
“所以在调查的过程中,我们要把每一种‘假设’,结合“证据”“经验”“专业知识”和“直觉”这四者,都推导一遍。推导的方法就是反复应用归纳、演绎和类比。这样,我们就能得出不同的‘推理模型’。”老沈做了精辟的概括。
“这是不是就是侦探界常说的那句‘大胆假设,谨慎求证。’?”苏糖像是被醍醐灌顶。
“孺子可教。”老沈点头:“你要去为每一种模型寻找证据,然后推理它的逻辑性是否成立,才能知道那是不是事实。事实堆积起来的才是真相。从第一页纸到第五页纸,众多破碎分散元素之间的关联,许多疑问的答案,并不是一蹴而就可以完成的。”
“我以前,都是靠直觉,靠想象在串联线索,每个模型的建立,确实是主观感受起了更大的作用。我现在才明白到你说的那句话。”
不同的直觉,就会让你堆砌出不同的城堡。但有的,根本就是被误导的假象,整座城堡不过是幻觉;还有的,一半真一半假。
苏糖回想着老沈推倒沙雕城堡的画面。
老沈指了指第五页纸,问苏糖:“你现在会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第五页:如果你总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寻找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影子,到底是你的病态,还是另外一个人太像死去的人呢?
“爱情,是一把双刃剑。它既是我解谜的动力,也是我解谜的障碍。但要接近真相,我就不能被爱情迷惑。”苏糖目光坚定地看着沙滩上的一大堆纸和那些写在沙滩上的字、画出来的图形和标注的箭头,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她深切地明白了:调查真相,是一件非常复杂,烧脑又煎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