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院执行局大会议室,特别局务会上,特执处跟执行局的其他副局分作两侧,左琳就这段时间以来查到的内容,对领导们做陈述汇报,“目前我们掌握百川控股的法定代表人李长锁的全部内情,郑怀山借用他身份证注册公司,郑怀山为百川控股及‘横山系’实际控制人的身份已经坐实。”
坐她对面的副局问,“有符合法律‘三性’的可靠证据吗?”
左琳拿出一份协议,“这是李长锁和郑怀山签署的协议,请过目。”
顾小艾被开除公职,周凯亲自挑选,又给左琳派了个名叫陈小雨的新书记员。
新书记员聪明伶俐,举一反山,逆向思维尤其活跃敏感,这段时间疏离案情的时候,小丫头毫无遮拦的快言快语给了左琳他们不少灵感。
陈小雨闻言,将早就准备好的协议复印件分发给几个副局长,等他们人手一份,左琳接着说:“协议内部是,李长锁自愿成为百川控股的法定代表人,不享受百川控股的任何股权及收益,但需承担百川控股的一切经济、法律责任。作为回报,郑怀山资助其儿子李南启进入美国名牌大学读书,并承担一切与留学相关的费用。”
坐在对面最末尾的副局手指激动地点了点协议,“就凭这个协议,就已经具备对郑怀山本人及其资产进行执行的条件。”
方才说话的那人也欣慰地长出口气,“‘横山系’这条大船在特别执行处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浮出水面了!”
左琳说:“可惜郑怀山在我们掌握了这个证据之前,又走在前面了。百川的财产已全部转移了,个人财产也已经变卖隐藏。要找到可执行物,依然需要更找到新财产证据。”
最后的那位副局点头,“这是实话,也是我们执行最难的问题。如果郑怀山的财产执行不到,那么永嘉地产、荣达信托等一系列案件要想具结,都是一句空话。”
主持会议的周凯此时表了态,“路要一步一步走,首先确认了郑怀山身份,这已经是很大成就。我在这里代表局里表个态,对‘横山系’的总攻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有需要局里对你们配合的,我全力支持!”
左琳也不客气,既然顶头的领导都说了全力支持,她就直截了当,“那执行郑怀山,我有两个请求。我先提第一个请求,我想请局里组织形式出面,联系公安局,对郑怀山进行通讯监控,防止转移财产甚至出逃。”
周凯点头,“好,我请院领导和我一起亲自去趟公安局,一定满足你的要求。还有呢?”
左琳有些顾忌地笑了一下,“第二个请求,郑怀山是法律专家,正面调查会很困难,我想用我和郑怀山的特殊关系进行调查。请局领导不要追究我违反不能和被执行人单独接触的规定。”
周凯笑着和几个副局长对视了一眼,仍然颔首,“好,一切从执行出发,上级追究起来我替你担着,给你个特例!”
至此,执行百川控股和郑怀山,从纸上谈兵,变成了真枪实战。
郑怀山身份特殊,中院执行局准备对他有动作之前,整理了横山系全部的卷宗,报送了市政府。执行郑怀山和同时将其列入失信人名单的事情同时到了何市长手里,始终不着痕迹袒护着这位明州市法律顾问的何市长终于也是长叹一声,在文件上签了字。
知悉事项的公文跟着卷宗一起回到中院的时候,何市长仁至义尽地给郑怀山打了个电话,“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跟你说一声,刚刚市里开完会,你的市人大代表的资格被取消了,这事我也拦不住。”
电话里,郑怀山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您不用为难,上了失信人员名单,决定是和政策配套的,您想拦也拦不住。”
何市长一声长叹,“那没事了,你好自为之吧。”
郑怀山默默挂了电话,马太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教授,是该考虑撤离明州了?”
郑怀山看着窗外,久久没在说话……
左琳带着陈小雨去郑怀山家里给他送《执行通知书》和《财产申报令》的时候,郑怀山还是不动声色的样子,好像外面天翻地覆的都是别人的故事,陈小雨把两份文件给他,他竟然还有心情饶有兴味地打量了左琳的新书记员一眼。
顾小艾的事情让左琳心有余悸,迎着他的目光,皱眉淡声提醒他,“介绍一下,陈小雨,我的新书记员,替代顾小艾。今天你们又认识了。”
“顾小艾不是我的过错,请别算到我头上。”郑怀山笑了一下,接过文件,绕过陈小雨走向左琳,他刚向前两步,左琳却倒退一步抬手制止了他继续向前的脚步,“别过来!你现在身份是我的被执行人,所以我们不能单独接触。”
郑怀山整个人一下沉了下去,他站在原地,看着左琳的目光幽深中透着别人看不懂的感触,“什么时候执行百川?”
左琳抿了下嘴角,静静地直视他,“明天,您肯定已经做好准备了。”
郑怀山淡漠地笑了一下,“来拿,我的就是你的。我的财产被你拿走,是我最乐意的事。”
有很短暂的一刹那,左琳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尖锐地疼了一瞬,她顿了顿,抑制着自己那始终用力藏起来的唏嘘感怀和难过,坚定地摇了摇头,“老师,我不得不又扫你的兴了。你的财产不是我拿,是国家,是正义,是法律!”
郑怀山嘲弄地挑了下没,听见左琳接着对他说:“老师,还有一个事得跟你说一下,上次您交了五万块罚款,我按规定把您从失信人员名单上撤了下来,但这次您又上失信人员名单了,要想删掉,这次可能没那么容易了。”
郑怀山不甚在意地眨了下眼,“我知道了。”
“还用我向您解释被限制的想着内容吗?”
郑怀山古怪地看着她,眼里的那点嘲弄仿佛变成了不明显的自嘲,“不用,限制失信人员的法律条款是我参与起草的。”
左琳寥落地垂了下眼睛,半晌后,她重新与郑怀山对视,眸光依然坚定明亮,“您做了一件大好事。”
郑怀山轻声地问她,“没什么别的想对我说吗?”
左琳就是来说这些的,说完就要走了,闻言顿住脚步,眼底微有水光薄薄地闪动,无数的话,最后只凝成了几个字,“老师,您保重身体!”
郑怀山欣慰地点点头,怔怔站在那里看着左琳的背影,直到她出了院子,突然转头冲进卫生间,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
他把胆汁儿都呕了出来,满嘴苦涩,面容憔悴头发散乱,一瞬间,仿佛真的越发苍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