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和左琳因为武警要收回出租房的案子吵到不可开交,吵架又把火烧到了郑怀山身上,到了现在,郑怀山被撞断了的腿还没养好,又被彻底扒出来自己在这趟浑水中的角色,闹了一圈,反倒是这个后来按着流程名正言顺转到特执处的武警营区清退案,解决的最顺风顺水……
齐三河要求巨额补偿款否则拒不执行,沿街商户被他撺掇得哪个都不搬走,齐三河按照郑怀山的指示,逼着左琳走到强制执行的道路上,可找来的十几个记者机位都架好了,齐三河安排的那几个带头煽动人群闹事的混混却一个都没敢出面。
原因无他,他们得到顾小艾的消息,说左琳和于川被逼急了会带着法警队来强制执行,可那消息是左琳故意在办公室透露给众人的,实际上,法警队根本没搀和这事儿,真正过来助阵的,是荷枪实弹的防暴武警!
齐三河安排的那些混混,敢跟中院的法警队撕比,但打死也不敢跟真枪实弹的武警硬碰硬,这是人家营区范围内,真逼急了,那帮当兵的完全可以按营区内突发事件做应急处置,直接办了他们。
齐三河不敢在吭声,原本的要的五百万被压缩成了三十万,灰头土脸地拿着钱,给商户们一发,号召他们没两天就把出租的营地仿佛给腾了出来。
齐三河当初租这块地一共的租金大概是不到三百万,这会儿连个本都没收回来,气得差点呕血,但郑怀山倒是不甚在意,因为这波刚平下去,更大的浪,也就被他掀了起来。
郑怀山伤腿拆石膏的那天,百川控股把一份要求执行的申请递到了明川中院执行局。
周凯找左琳谈了一场,因为涉及百川,这个案子,也就一起归到了特别执行处。
左琳带着编号为K03的卷宗回处里,隔天召集所有人开会一起梳理分析案情,白板前,左琳拿着马克笔,在于川打出来的投影上虚画着做简单的案情描述——
“本案被执行人盛方科技大股东邵义东,执行申请人是百川控股。盛方科技的第一大股东从百川控股融了一笔风险投资。股市下跌使盛方资产大幅缩水,盛方的大股东邵义东的其他公司也受到拖累,到期后无力偿还投资。目前法院裁决已经下来了,邵义东名下的几家公司的设备、厂房还有技术专利都已由民庭查封,执行标的额在4.2亿。”
林洁听着怼了怼旁边的尹东训,低声道:“嗅出什么味道来没有?”
尹东训点点头,“又一波疯狂的圈钱行动。”
于川说:“我根本可以确定,这笔钱的源头来自永嘉地产。”
“局里的意思,要我们加快执行进度。郑怀山作为百川控股的董事长直接和此案有利益关系,他又是市政府的法律顾问,周局嘱咐各方关系我们要权衡好。”左琳说:“整个案子看起来简明清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目前盛方科技现在已经停牌,大股东邵义东恐怕难逃任人宰割的命运。另外,金融纠纷案本来执结率就低,盛方科技在二级市场已经停牌,市场融资的渠道都断了,案子看起来不复杂,但大家行事一定要小心。”
尹东训咂摸着嘴,意味深长地说:“本来我觉得挺正常,局里一要求我们加快进度,这事就有点不对味了。”
左琳叹了口气,“谁也不要急着下结论,先摸清百川控股在这个案子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吧。”
于川自告奋勇,“我去调查。”
………………
…………
“通过在银湖证券公司的调查,荣达信托、富康咨询包括百川控股,都没有可疑的操作记录。”没几天,于川就带着明确的调查结果回来给左琳回复道:“但如果把调查范围扩大,进入中国证监会的数据库,对盛方科技股票买卖记录做了海量比对,在全国范围内筛选出257个户头,在近一年时间内,对盛方科技的买卖动作出奇的一致。”
他这这些东西是真有一套的,本来研究生学的就是计算机,搞这一行的,明里暗里他都有些说得上话的哥们儿朋友,技术宅能从电脑里搞出来的东西难不倒他,偏又是退伍兵,真遇到刺儿头横眉毛竖眼睛威胁起来也毫不含糊,消息来的比左琳预想中要快,左琳听他说完等了一会儿,看他不再继续了,才有点稀奇,“这次怎么不下结论了?”
于川嘿嘿地笑了一声,自从撕开了郑怀山这只老狐狸的真面目,左琳单方面对待于川的冰封期也逐渐回暖,“我就等着你问我这话呢。结论是,基本可以断定,这257个账户在同一的指令下进行股票买卖操作。”
左琳啪地一下合上手里的档案,神情倏地一振,“对上号了,永嘉地产流出的那笔钱终于又冒头了。”
于川点头,“百川控股也终于从幕后走上前台了!”
尹东训:“估计又是一场硬仗。”
这时,左琳收到一条信息,她随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随即表情一整,“前哨战已经开始了!”
众人皆是不解,左琳把手机放下,看了大家一眼,淡淡地说道:“郑怀山来了。”
郑怀山拄着单拐,身边跟着马太,身后簇拥着律师团,一群人浩浩****走进中院,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左琳守在大厅内迎了上去,脸上是职业化的笑容,“郑老师,您好!”
郑怀山礼貌地对左琳微微欠身,左琳朝通道那边一伸手,“郑老师,这边请。”
郑怀山拄着拐和左琳并肩走着,郑怀山知道左琳的抗压能力很强,自愈能力也很好,但看她这么短的的时间,仿佛已经完全调整过来了面对自己的心态,仍旧感到意外。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声问左琳:“我想知道盛方科技的执行现状。”
左琳侧目,“您是以执行申请人的身份问我?还是以老师的身份?”
郑怀山玩味地笑了一下,“有什么不同吗?”
“您要是以执行申请人的身份问我,我会拒绝回答。因为有些情况需要进一步调查核实,确实了才会告诉您。如果是以老师的身份,我正好有一个假设想请教呢!”
郑怀山停下脚步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左琳,“说来听听。”
左“我们通过调查,发现‘横山系’在全国开了200多个户头,通过一年多的暗中收购,掌握了盛方科技30%的股权。在百川控股与盛方科技大股东签订投资协议后,在二级市场上做空,使得盛方资产大幅缩水,无力偿还融资债务,随后百川控股起诉执行邵义东。”
郑怀山微笑着不动声色,“假设如你所说的这样,那‘横山系’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
左琳也笑得不紧不慢,“压迫邵义东以盛方科技的股权偿还债务,从而控制盛方科技。再寻求新的市场题材,待盛方科技在二级市场复牌后,再使股价飙升,坐等受利。”
“啪啪啪……”郑怀山的掌声在空旷的大厅内响起,他凝视着左琳,一时间眸光晦暗不清,“精彩!但一切都只是推演,是假设,没有证据,就没有法律。”
左琳故意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既然老师都肯定我的推断,那我就照这个方向查下去了。”
“好,”郑怀山意有所指,“我在前面等着你。”
左琳不置可否地移开视线,“那边就是赵院长办公室了,老师过去吧。”
郑怀山打趣地问她:“不好奇我为什么来?”
“我猜……”左琳慢慢地说:“是以执行申请人的身份要求我们,加快对盛方科技的执行。”她说着,点头赞同道:“完全是应该的,您有这个权利。”
左琳不知道郑怀山具体会跟赵双白谈什么,她也不太关心,实际上,她并没有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时隔这么些天,再见到郑怀山,仿佛从前的诸多暖心美好都是梦幻泡影,一切都甜蜜不得不真实。可人不是草木,一段感情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郑怀山离开中院的时候, 左琳虽然没有出去,却在二楼的窗边站着,目送他走出大楼,给他打了个电话。郑怀山接起电话走到车边停住了脚步,左琳隔着窗户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两人一时都沉默不语。
良久后,这一次,倒是左琳先开了口:“老师终于走到幕前来了。”
电话里,郑怀山平和的声音没有起伏,“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在‘横山系’中的真实身份吗,我不瞒你,这也算我给你的明确答案吧。”
“控制盛方科技,让我彻底搞清了百川控股和荣达信托、永嘉地产等一连串公司之间的关系。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确信原来真的有‘横山系’的存在。”
郑怀山沉默片刻,“是你逼的。”
左琳感叹,“老师,您轻敌了。把自己亮了出来,这件事上,您真是失策了。”
郑怀山却否认,“不是轻敌,是我不想骗你。”
“您这么做,也把我逼得无路可退了。我当初甚至情愿自己骗自己。”
“现在我已经站在你面前了,我的教室大门时刻为你敞开,欢迎你随时来找我上课。”
“老师,”左琳已经不想听到有关此类的任何内容了,寥落地笑笑,“你上车吧。您的腿还没好,站久了不行。”
郑怀山一愣:“你在哪里?”
左琳拿着电话说:“您左上方45度方向。”
郑怀山打着电话倏地转身仰头在中院大楼的一片窗户中搜寻着,左琳却害怕在这时候与他的目光对上,本能地躲到了窗户后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