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内容十分简短:
我知道这世上,有些事只能烂在肚子里,最终随尸体埋入土壤。
这一年里,我每晚都要吃药才能入睡。若是意识模糊倒也罢了,可偏偏清醒时候多,那些龌龊和贪婪,疯狂地侵蚀我的脑髓,令我夜夜不能安睡。外界一丁点的批判,都能轻易地摧毁我内心的城池,使我陷入恐慌和无望之中,而我还要天天笑脸迎人。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就连昔日的好友和旧人,都要算计我。活得太煎熬,时常感觉自己无法活下去,厌恶这个充满无望的世界。
人会有来生吗?若有来生,但愿我能化成一棵树,扎根于海洋中,生长百年甚至千年,长成树精,一开口就吓死人类。再不与人类为伍。
这些年,我做了很多,着实累了。还请助理文哥将我所有的财产捐给慈善项目,具体见合同。以及,将我的骨灰洒进山谷。再见,这个世界,请忘了我。
庄雅敬上
文哥看到这封信,久久没有反应。
池秋河以为他是伤心至极的表现,便夺过第二封信擅自拆开。
只有一份黎欢为孤儿院发起的慈善项目的合同,庄雅要将自己一半遗产捐助此项目。合同的最后一页,她已签上自己的名字。
池秋河闻了闻“遗书”的气味,浓浓的墨水气息还未散去,可能是刚写下的书信。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字迹,仔细看看字体,又看看那瓶洋酒,不禁奇怪:如果说她喝多而失足摔下去也不是不可能,但喝醉了还能写出如此清晰有力的信吗?
他本想问下文哥,最近庄雅与何人有密切来往。但靠着窗户的文哥先开了口。
“这不是庄庄的字迹,池队长,你能帮我查出是谁模仿的吗?”
“你觉得会是谁?”
“根据我观察的来看,最有嫌疑的……是美兮!”
“她与死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怀疑她?”
“她是庄庄圈内的好姐妹,傍晚之前庄庄在化妆,我进房看见她也在。”文哥顿了顿,说道,“其实在这个圈子里,一夜成为朋友,或一夜成为敌人,都是很常见的事。可怜庄庄还这么年轻,还有光明的前途,就这么断送了……”
说到最后,他哽咽着跑出去,等不及电梯就找应急通道,在走廊上撞到了纪时祤。
“文哥?”纪时祤呼唤他,但他没回应。
纪时祤本打算向池秋河汇报录口供的情况,但碰见文哥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生怕对方会不慎滚下楼梯,便追上去,一路搀扶着对方,并出面让同事打开后门。
文哥一进入现场看见尸体就失了控,突然撞开纪时祤,自己跑上前。
“别动!”南颂雪指着他大喊,文哥下意识地站住,听到她解释,“别走进来,破坏了我的关键线索,小心我把你打成猪头,听见了吗?在那里站好了。”
纪时祤拽住文哥,将其交给小警员安抚,自己戴上鞋套走到南颂雪身旁,对她说:“刚才我盘问与庄雅同期的女星,她的好姐妹美兮说,有几次外出拍戏,在夜里听到过庄雅偷偷地哭,甚至看到垃圾桶里,有服用治疗心中郁结的西药和安眠药。”
南颂雪皱眉问道:“她的意思是,庄雅压力过大而患病,最终导致跳楼自杀?”
纪时祤点点头:“正是。包括其他工作人员,也说她最近情绪不好,容易狂躁。”
文哥似有顺风耳,隔得老远也听到了,顿时杀出来反驳道:“不可能!庄庄不会自杀,她的心理建设很强。刚出道时,我们受人排挤,她也没说过放弃,还经常安慰和鼓励我。”
他锋利的目光锁定人群中的美兮,四目交叉之际,对方垂下了脑袋。
他继续道:“人红是非多,眼见不一定为实,别人的话又怎能轻信!现在指不定有落井下石的人想趁机诋毁庄庄,借她炒作自己!”
南颂雪若有所思,曾在九龙接过一宗类似的案件,对此圈略有了解,只道:“好在死人不会乱说话,只会用身体隐藏的科学语言来解释真相。”
“我在她的房内发现了这瓶高浓度的酒,你看看有没有问题?她会不会喝酒中毒,产生幻觉,自己不小心掉下楼去?”众人回头一望,不知何时,池秋河已提着物证袋来了。
南颂雪摇摇头:“不,她应该不是自杀,你看我第一时间拍下的死亡状态照。”
最开始,南颂雪看到死者面部朝下,整个人如趴在地上,也以为死者是跳楼自杀。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般人正面跳下楼脸会自然偏转,而不是直接贴在地上,且四肢会因此紧抓。人在本能情况下从高处坠落都会有紧迫感和下意识防备举动,可死者没出现这等相关的微反应。除此之外,死者手臂和背部的皮肤有伤痕。证明她生前可能与人厮打过,极有可能是被推下来的。
分析之际,南颂雪的动作随着语言同步进行,使在场的人听得更明白。
但纪时祤还是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推下来被警方发现?难道目的不止是杀人?”
“或许是为了制造自杀的假象,她不是普通人,随便埋了就行。你想想,一个有名的公众人物失踪了,会不会有很多人找她?”
纪时祤点点头。
南颂雪继续解释:“目标越大,需要准备的越多。如果凶手提前往案情里添点误导警方的信息,那么假象被识破时,仍可以栽赃陷害他人。”
纪时祤仔细想想,这倒是有可能。
南颂雪查看物证袋,突然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深深嗅了嗅死者的面部,然后捏住鼻子起来,将酒精测试纸放入死者的口中。
过了一会儿,她拿出来看,忽地眉头皱起,死者口腔酒精高度超标,需要解剖尸体,进一步深度检查器官。于是,她下意识地解开了死者的旗袍扣子。
池秋河见状不对劲,清咳两声提醒她,还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头之际,望见无数双眼睛奇怪地看着自己,立刻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差点忘了,这儿人太多,我要回安魂所。”
池秋河早已会意,低声道:“我知道,不过我要负责调查这边的宾客,没法处理文哥的问题。他刚要死要活地不许解剖,等会看见尸体被运走,肯定会跟着去。”
“那就让他跟去吧。”南颂雪淡然起身,“稍等一下,我去大厅找点东西。”
她回到大厅,很快出来了,手上拎着一个黑袋子,特意站在文哥身旁。他虽满脸泪痕,但精神面貌已经振作许多。就这样,一行人悲伤地踏上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