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黑蛮现在的形象忒惨,脑袋上大半只耳朵都没了去向。红中带黑的血液如决堤了洪水一般,从伤口里喷涌出来,只是转眼之间,便染红了半边身子。
这人长得黑,心黑,就连血,也是黑的!
再看林贞儿,把嘴里的半只耳朵往地上一吐,柳叶般的眉毛皱在一起。仿佛在嫌弃的说:这肉都是臭的!
谜底终于解开了,刚才那一下,我终究没有砸到实处。反倒是林贞儿在挣扎之时,找到了机会,咬下了对方的半块耳朵。
“嘶……”
围观者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只觉得耳根子发凉。如此贞烈的女子,实在是罕见。再看看跪在地上的赵家少爷,相比之下,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众人在心里,顿时对林贞儿敬畏起来。亦对赵家少爷加倍的鄙视。
。
“哇呀呀呀!气煞我也!”
牛黑蛮是真怒了,他纵横山野那么多年,除了当年和人抢地盘,脸上挨的那一刀之外,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即使是当年砍他这一刀的仇人,后来也被他灭了满门,才解了心头之气。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一个小娘们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顿时怒火攻心,也顾不上什么绝世美貌了,只想着把伤他的“仇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大当家,不可……”三儿跟他最久,知道这家伙的脾气。他的牛脾气发作起来,可是要杀人的!先不说这娇滴滴的美人被杀了可惜,毕竟这是张家的队伍,抢劫可以,但如果杀了人,祸事就大了。
想到这里,三儿连忙出声制止起来。
“你敢拦我?”
牛黑蛮转头问三儿。他现在半张脸上淌着血,脑袋上青筋暴起,双眼通红,眼珠子像是两颗烧红了的碳。说话间,两股白气从鼻子里喷了出来——像极了暴怒的公牛。
看到这样的大当家,三儿后面的话连忙吞进了肚子里,生害怕多说一句,自己先遭了毒手。
“哼!”
牛黑蛮见对方服了软,冷哼了一声。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钢刀,然后朝林贞儿扑了过去:“臭娘们,我宰了你!”
“不要!”
我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就挡在了林贞儿面前。
紧接着,只感觉一阵腥风扑面而来,我忍不住一闭眼,耳边就传来一声尖刀捅进血肉的声音。我连忙睁开眼,这时候,牛黑蛮已经抽刀转身,一捧鲜血透过我的身体,飞溅而出。
“林贞儿!”
我大吼了一声,转身回去。
第一眼就看见大片鲜血从她的腹部奔涌而出,本就鲜红的嫁衣,被染得更加血红。
。
“轰隆!”
一声惊雷在天空咋响。
而随着这声雷响,在场所有人——无论是围观的人群,跪地的赵家少爷,三儿,还是抽刀而回的牛黑蛮,突然都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若雕塑一般。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静止了下来。
紧接着,整个世界的色彩变了。一股黑白从天外蔓延过来,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人,只要沾上了之后,都变成了黑白色。唯有林贞儿大红嫁衣,以及她身上蔓延的鲜血,还是红色的。
红得刺眼,红得心碎……
她晃了晃,缓缓瘫软下来。我下意识伸手去扶,却没想到真的扶住了她。
若是换成其他时候,我可能会惊讶,可能会生出很多情绪。但这一刻我却没有,因为我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团雾气从眼眶里升腾起来。以至于林贞儿的形象,在我视野中开始变得模糊。我抹了一把眼眶,视野变得稍微清晰一些,然后手忙脚乱地捂住她的伤口,但无论我怎么捂,鲜血还是从指缝中流淌出来。
我感觉得到,那指间的血液是热的,林贞儿是人,是活人!而这个如花一般的大活人,现在就在我眼前逐渐凋零。
想到这里,我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
“你来了。”
林贞儿缓缓开口,她看着我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欣喜,几分痴缠。
我手上一顿,抬头与她对视起来,心中更是翻起了滔天的巨浪——她看得见我!
“我等你好久了。”
林贞儿说着,抬起手往我的脸上摸来。但这个动作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哼了一声,一双柳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别动,我帮你止血。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我违心的安慰着,声音却不自然地变得哽咽起来。
“不要,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林贞儿倔强地说着,双手环住我的腰,然后把脸贴在我的胸口,缓缓闭上双眼。似乎呆在我怀里很安全,很享受的样子,连皱起的眉毛,也慢慢舒展了开来。
我僵硬着身体,不敢乱动。心里害怕我稍微一动,便会打扰她这最后的宁静。
她的手臂软软的,还带着一些温度,这与我以前接触她的时候,大有不同。我忍不住低下头去看她,她的头埋在我胸口,从这个角度,只看得见半张苍白的脸,这一幕很熟悉——似乎我胸口那道刺青,就是这个姿势。
只不过那道刺青是平面的,而现在是立体的,是真实的!但两者重合在一起,却又天衣无缝,不分彼此。
一时间,我的脑子里多了一丝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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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下起了雨,雨滴一颗接一颗地落下。落到桥上的石马上,淌进石马的眼眶里,竟然化为了一道道血泪。仿佛这桥上的石马,在目睹了一场惨剧之后,在为这位贞烈女子而哀悼。
雨滴不停的降落,再落到周围那些“黑白雕塑”身上,这些人仿佛是打碎了的瓷片一般,顿时散碎开来。
雨越来越大,那满地的“碎片”,被雨水混合着,变得如泥浆一般,然后被后来的雨水冲刷了个干净。天地之间,只剩下我和林贞儿两人。
雨水落到林贞儿的头上,顺着发梢滑落到她脸上,我伸出手,想要帮她抹掉雨水。可当我接触到她的面颊时,却感觉一片的冰凉。她就这么安静地走了,如同风雨之中,被打落在地上的小白花,狼狈而又凄美。
我手上一顿,说不尽的悲痛从胸口涌起,然后蔓延到我的全身,仿佛整个人,都要被这悲痛撕裂开来。带着这股情绪,我终于忍不住仰天悲啸: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