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雾山
薛白杨忐忑不安地躺在**,左右传来响亮的鼻鼾声,老牛在睡梦里翻了个身,身下的床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烦躁。薛白杨想着照片,自己几乎确定她应该被照下来了,但为什么照片上没有?薛白杨思来想去,只能将问题归结于几乎确定这四个字上,毕竟不是百分百确定。也只有这个原因,在自己照下的瞬间,女孩恰巧走了。
耳边经久的鼾声中,薛白杨也渐渐入睡,自从不可预测的神秘诅咒开始后,薛白杨总是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有一些荒诞的近乎可怕,而有一些却是很真实。
就如同此时,薛白杨知道自己在做梦。他再一次站在了洗漱间里,对面女子洗漱间里,粉红色的女孩依然背对着自己,靠在窗边,微风徐徐,吹起了她黑色的长发,露出了她白皙的脖颈。
薛白杨感觉身体轻飘飘,这是如此真实的一个梦境。薛白杨不禁想到,既然这是一个梦,我为什么不能利用这次机会去看一看女孩的真面目。
薛白杨走到窗口,冲着粉红背心的女孩喊:“你好!”
女孩优美的背突然一颤,但她还是没有回过头来,只是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指向了左面。女孩左面有一面超大的洗漱镜,薛白杨没想过女生洗漱的镜子原来这么大,足遮挡了一半的墙壁。薛白杨看了一眼,不由有些激动了。
镜子里,反射着女孩的容貌。她……是想让我从镜子里看她,有意思。
薛白杨停住了思维,他静静地观望镜子中投影的女孩面容,但很快又让薛白杨失望了。镜子里的女孩低着头,脸藏在了黑发里,薛白杨只能看到她的额头,嫩白的几乎透明。
“我看不见你的样子,你能抬起头来吗?”
女孩缓缓将脸抬起,薛白杨双手撑住窗边,将半边身子探出窗户,只想看得更清楚些。女孩的脸一点点出现了,还是细致透明的肌肤。但只有肌肤,女孩光滑的一张脸上竟然没有人类的五官,薛白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镜子里的无脸女孩疯狂的抖动着身体和头颅,那感觉像是在大笑。
薛白杨惊慌失措的将半边身子缩进来,倏然,脖子被一双冰冷的手紧紧的搂住了。
薛白杨低头,窗外半空里悬浮着一个女孩,正是那个无脸的粉衣女孩。女孩双手锁住薛白杨脖子,将她的脸一点点贴近。薛白杨反抗,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对这无脸女孩用不出分毫,他眼睁睁看着那如同一个平滑肉球的脸靠近自己,薛白杨闭上眼睛,猛地用头狠狠砸在了女孩的脸上。
“砰!”的一声闷响,薛白杨瞬间倒地。
思绪、记忆充盈进了薛白杨的大脑,血液循环开始加速,一阵光明与黑暗的交替后,薛白杨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洗漱间冰冷的地板上。薛白杨口干舌燥地站起来,摸着脑袋,疑惑自己怎么会在洗涮间,难不成自己梦游了?最近精神恍恍惚惚,总会产生幻觉,又出现了梦游,自己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医生?外面刺眼的阳光毒辣的射在他脸上,额头一阵裂开的生疼,薛白杨捂着脑门看去对面,女子洗漱间里没有任何人。
薛白杨转回脸,洗漱镜里自己额头鼓起了一个大包,疼痛清晰的沿着神经脉络传递至中枢神经。这疼痛如此真实,但自己方才明明在梦里,梦里的结局怎么也出现在了现实中。
薛白杨想起了粉红女孩无面容的肉球脸,后背一阵发凉。
薛白杨走进寝室,老牛和吴勇不知什么时候起床走了。这两个家伙神出鬼没的,薛白杨坐在**,吧嗒,门被打开了,老牛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后面是吴勇。
老牛看了一眼薛白杨,纳闷说:“你咋回事,一脸憔悴的?”
“没事。”
“杨子不是昨晚撞邪了吧,撞了个漂亮女鬼?”吴勇嬉皮笑脸地说。
薛白杨不用瞅就知道这厮肚子里是哪根花花肠子在动,作势要给他一脚。
吴勇躲了开去。
“薛白杨……”楼道里传来了一声呼喊。老牛拉开门,“这里。”
一个瘦小的男生带着殷切的笑容说:“外面有人找薛白杨,好像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薛白杨想起了自己发给紫灵的短信,难道是紫灵!
薛白杨冲出了寝室,险些将老牛撞了个跟头。老牛扶住门框大咧咧骂说:“见色忘友啊!”
薛白杨冲下楼,男生寝室楼外是一小片桦树林。初秋的桦叶开始泛黄,薛白杨来到桦树林边,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株高大桦树后的人影,她穿着一身乖巧的紫色长衣,脚下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紫灵。”
紫衣女孩转过身,薛白杨脸上开朗的笑容一刹那变成尴尬的笑容。面前女孩并不是紫灵,而是林丹。
“呃……林丹。”
林丹也笑了,同样笑得有些勉强,“好像你期待见到的人并不是我,对吗?”
“不,不是,她是我一个朋友,本来说好会来找我,所以我一时嘴快就说了她的名字。”薛白杨解释着,说完了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对林丹解释,或许这样承认了更好。
“她叫紫灵吗?”林丹问。
“是。”
林丹点点头,双手在身前轻轻拉成一个扣,望着桦树,薛白杨顿觉口干舌燥,两人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薛白杨觉得不应该搞成这样的气氛,毕竟林丹的生日自己忘记了,有愧于她。
“你……”
“你……”
几乎同时,薛白杨同林丹一起开口,而后彼此看了一眼,释然地笑了。
“你想说什么?”林丹问。
“哈,我想说,你看这桦树不过半年的工夫就变粗了这么多,还有这么多叶子。”薛白杨不知道如何开始话题,脑袋里空空的,只能说些看见的了。
“是啊,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林丹有些恍惚,“就在这里。”
薛白杨一震,他也想起来了,自己就是在桦树林里第一次见到了林丹,被林丹所吸引,而后追求她、热恋、分手,似乎自己跟林丹的每一次约会总会来桦树林里转悠,那时林丹还笑称:这桦树是我们两人的红娘呢。说完这话,林丹的脸绯红一片。薛白杨一瞬间想起了好多,这本是刻骨铭心的爱情为什么就在片刻之前,薛白杨还遗忘得如此彻底?
薛白杨觉得有些尴尬,拿出手机假装转移注意力。
这一看才知道自己有一条短信,他翻开手机屏盖,是紫灵的短信,薛白杨忙不迭地点开。
“我回来了,一会儿在你学校门口见。”
薛白杨关起手机,心已经飞到了紫灵那边。林丹像是看出什么,突然说:“薛白杨,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哦,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后天,我想让你陪我过生日,不要拒绝我好吗,就当最后一次。”
看着林丹期望的眼神,薛白杨只好点点头,“好。”
“说定了哦,那我走了。”
林丹走了,薛白杨等她离开了一会儿,飞冲向校门口。
薛白杨内心深处,牢牢记下了这一次林丹的邀请,这本就是自己亏欠她的,现在终于有机会补偿。
校门口,紫灵的像是一个跳动的精灵跃入薛白杨视线里,她的脸上挂着许多疲惫神色,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还是充满了活力。她拍打着薛白杨的肩说:“哈,薛白杨,才几天没见面,这么想我啦。”
“谁……谁想你了。”薛白杨脸不自觉的红了。紫灵饶有兴趣地看着薛白杨。两人不知觉处,一双幽幽的目光正悄然地落在两人身上。
紫灵拉着薛白杨去了宁静咖啡馆,照样是要了两杯自磨咖啡。紫灵毫无忌惮地盯着薛白杨的脸,薛白杨一个大男生倒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脸去看咖啡馆后面的幽兰海鸟背景。
薛白杨听见紫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过头来望着紫灵:“紫灵,你笑什么呢?”
紫灵将目光从薛白杨脸上移到咖啡杯上,小小的喝了一口,说:“没笑什么,只是几天没见你了,想你了。现在看见你,所以就笑了。”
薛白杨没想到紫灵会这样直接,干咳了几声,问紫灵:“安可的情况你知道吗?”
“卓幽然给我打过电话了。”
“也是,你们两个通风报信的效率比我高多了。”
“呵,你一个大男人不会是吃醋了吧。”
“你才吃醋!”
“我没吃醋,太酸了,我喜欢甜的。”紫灵故意调侃。
“在安可家听卓幽然说你离开S市去办一件要紧的事,是什么事?”薛白杨想起来问。
紫灵眨巴眨巴眼睛:“这还是秘密,现在不能告诉你。等等吧,等你需要知道的时候我就会告诉你。”
“哼,你现在也学会了卓幽然的招数了。”
“噫,我学她什么招数了?”
“装神秘呗。”薛白杨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微笑说:“卓幽然就够神秘的了,现在你也变得神秘兮兮,是不是每一个女孩子总得藏着点秘密才舒服。”
“女孩子的事,你不懂,就别管了。总之,秘密之所以叫秘密,就是因为它不被很多人知道的好。”
紫灵打了个哈欠,薛白杨看着她眼里不少的血丝,看来出去办的这件事让她辛劳了不少,不由换了语气,关心说:“看你累得,赶紧喝完咖啡回寝室好好休息。”
“心疼了?”
薛白杨不说话,用手里的小勺轻轻敲了敲紫灵的鼻子。紫灵又连着打了两个哈欠,薛白杨等她喝完了咖啡,又陪着紫灵去吃完了午饭,送她回到了S师范。
紫灵走进校门,挥舞着手说:“等我电话。”
薛白杨终于看着紫灵走进S师范,心头一阵空虚,又独自在S师范校门口待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该走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匆忙从S师范走出的人影吸引到了薛白杨的注意,这个人背影有些熟识,谁……
这个人的名字就要出现在脑海里了,偏此时,薛白杨兜里的手机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薛白杨以为是紫灵又搞怪,按下接听,但谁知道电话另一头却传来了一个粗重的男子话声,话语显得极其恐慌。
“喂……有人在吗,有人在听吗?”
这人的问话很奇怪,像是巴不得立刻找到一个人听他说话一样。薛白杨微愣,还是回答了。
“我在听,你是哪位?”
“你是不是那天来承天大厦找我的那些学生,是不是?”
承天大厦,找他?薛白杨一个机灵,用有些虚无的语气问。
“雷刚,你是雷刚!?”
“对,我就是雷刚。”
“你没事真太好了,那天没找到你,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不测……”
“不,我现在很危险。你不要说了,听我说,你想知道六年前第三高中大火里诅咒的真相吗?如果想知道真相,在三个小时内来承天大厦后面的雾山,到了以后再给我打电话。记住,只有三个小时,只有三个小时!”
“雷刚,你究竟遇到了什么危险?喂,喂……”薛白杨对着听筒喊了几遍,但对方已经挂断。
三个小时,去雾山!
薛白杨心里头在打鼓,听雷刚的口气像很恐慌,他在害怕什么人或事,又跟当年的那场大火和诅咒有关吗?他说要告之当年诅咒的真相,难道他还有所隐瞒?
薛白杨思来想去,必须要去一趟雾山。但怎么去,一个人去?紫灵现在累得不成样子,安可刚刚经历了家庭剧变,而王睿需要守在安可身边照顾她。老牛和吴勇更不能想,那剩下的人,只有——她。
半个小时后,一个冰冷冷的面容出现在薛白杨面前,薛白杨现在有些习惯了卓幽然冷冰冰的态度了,见她来了,将经过重新跟她说了一遍,然后静静等着卓幽然的决定。
卓幽然听完了薛白杨的话,细细的眉毛微微一皱,冷冷地说:“走吧。”
环城公交人很少,薛白杨跟卓幽然坐在空****的车里,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距离承天大厦不远的翠新园站下车,卓幽然下车一语不发,步行走向承天大厦。
薛白杨很识趣,卓幽然不说话,自己还是少开口的好,要不然少不了会被顶骂几句。
再见承天大厦,时间来到了下午两点二十分。明媚的阳光下,承天大厦沐浴在一片土黄色的光晕里,它的矗立正好遮蔽了刺目的阳光,距离承天大厦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卓幽然停住了脚步,薛白杨也停下了。
卓幽然的目光幽幽地望着承天大厦高耸的顶端,承天大厦这个名字并非浪得虚名,其整个造型犹如一把刺破大地的宝剑,直插入云霄里,劈光斩日。
“走了,发什么愣!”薛白杨还在出神,却听到卓幽然的话语从前面传来,不由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通往雾山的路就在承天大厦后,两人绕过承天大厦,走上雾山山路。雾山远看并不大,但当你真正身临其境时,你就发现你的直观看法完全是片面的。它犹如中古传统的八卦,外看平淡无奇,却内涵乾坤。等走进雾山,却像是走进了一片没有边际的山海。
“给雷刚打电话。”卓幽然说。
薛白杨找到了雷刚打来的电话号码,拨了回去,但雷刚的手机却关机了。薛白杨重新拨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薛白杨哭丧着一张脸:“不会是有人恶作剧吧。”
“不可能,别人又怎么会知道雷刚的事。”卓幽然淡淡地说:“如果方才雷刚有对你提到过他很危险,而现在联系不到他,最大的可能是,他已经出了危险,或者马上就要出危险。”
“那怎么办?”
“他一定在雾山里,他来不了,我们就去找他。”卓幽然撂下话,向着雾山深处走去。薛白杨想想,卓幽然分析得头头是道,只能跟着走进这片大山深处。
薛白杨以前来过几次雾山,但都是在山腰转了几圈,照了几张照片就走了,像现在这样深入腹地还是第一次。雾山作为奇景之一,算是得到了比较好的保护,原始山貌并没有受到大破坏,薛白杨进山半个小时,此时脚下处处荆棘,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而走在前面的卓幽然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潇洒自在。薛白杨弯腰撩起了自己裤腿,那些细小的刺还是穿透了裤腿刮割的薛白杨小腿上一道道血印,薛白杨龇牙说:“我想雷刚不可能到这么深的山里等我们吧,我们还是回去……”薛白杨话没说完,顿住了,眼前可见的距离里缓缓升腾起一缕缕白色山雾,渐渐将周围所有笼罩在其内,并向薛白杨这边靠近。而在薛白杨视野所及的范围内,看不到了卓幽然。
“卓幽然,卓幽然!?”
薛白杨的话像水滴入海,瞬间无了声息。薛白杨转身想按原路回去,但来时的路同样笼罩在白乳色的雾气里,找寻不见。
“咔咔,咔咔!”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从薛白杨左侧的白雾里传来,薛白杨定睛看,一只手臂突兀地出现在白雾外,而一张模糊的脸藏在雾气里,古怪的声音就是从雾气里传来。
“卓幽然……”没人回答。
薛白杨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雷刚!?”
雾气后的脸听到雷刚二字,迅速地转身逃进了山雾深处,薛白杨迟疑下,纵身追了上去。
一直追了好大一会儿,那前面的人只是偶尔露出一只手或者半边脸,但完全看不清楚样貌,不过薛白杨肯定那不是卓幽然,而是一个男人的轮廓。薛白杨加快脚步,前面的人也像故意的放慢了脚步。
——就要靠近了,就要抓住他了。薛白杨整个人扑了上去,但他却扑了一个空,而薛白杨脚下也空了,他身体一歪,坠了下去。
坠落的过程里,薛白杨视线穿过白雾,他看见了一截断崖,自己就是从那里失足落下的。
身下是无尽的浓雾,浓得化不开,伸缩变化着形状,像是一张巨大的白色大嘴等着薛白杨落入鬼口。
卓幽然听到了薛白杨的惨叫声,本能的回头,但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薛白杨早没了踪迹,卓幽然暗自摇摇头,转身沿着来路往回走。但周身也已被浓雾深露所包围,卓幽然走了十米,突然定定地望着身侧一片浓郁雾色里,有声音发出,呜呜咦咦听不真切,像某个人在痛苦的呻吟。
“谁在哪里?”卓幽然希望得到答复,但结果显然非她所愿,甚至连那种呜呜的声音也消失了。也许是薛白杨……卓幽然担忧薛白杨这愣小子遇到麻烦,走了过去。
等走到近前一米范围内,那浓雾里的事物才看清楚,不是薛白杨,卓幽然身旁只有一截从腰折断的枯树。
卓幽然望着浓雾,喃喃自语:“雾气越来越大了,得尽快找到薛白杨。”
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这是薛白杨醒来后第一个想到的问题,四肢撕裂的疼。
他缓慢地起身,还没有到动不了身的地步,看来只是皮肉伤。薛白杨记得自己是从断崖上摔下,他抬起头,不由吃了一惊,头顶两米之上都是浓郁的乳白色雾气,竟连半点阳光都看不见。
薛白杨在白雾里,变成了瞎子,他只能看到近身一米内的事物,再向外就一片白惨惨的颜色。
现在这样子,怎么走得出去……薛白杨愣了愣,想起了卓幽然。他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告诉卓幽然自己失足落崖,薛白杨相信卓幽然一定可以找到自己。但搜遍了所有口袋,手机没有找到,莫不是摔下来的时候手机遗失了。
薛白杨沮丧得不得了,倒霉事一桩接一桩,现在也没办法了,只能自己慢慢摸索着找路。薛白杨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摔落下时的模糊印象,向雾深处走去。
薛白杨感觉自己像是在走一个迷宫,走来走去都只是原地踏步,肋下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冷,然后是微弱的麻痒。薛白杨低头,一缕白雾从肋下游走,薛白杨摸了摸肋骨,方才的感觉让他有一种迷茫,就像是有人用冰冷的指头戳了自己肋骨一下。
错觉……幻觉?薛白杨更迫不及待想找到路走出去。肋下又是一下,疼痛伴随痒感齐至。
迅速地第三下、第四下发生在薛白杨脖子后面,像用长指甲划过。薛白杨不动了,静静地等着,目光从身边的白雾里一一转过。
一道飘走的影子出现在乳白雾气之中,薛白杨终于抓到了一次机会,他不顾一切地冲进雾里!飞起,身体重重砸向那个影子,但可惜的是,被薛白杨砸到的只有一堆黄土。
薛白杨四肢着地,颓然的抬头,一张脸就在自己眼前几寸距离,冰冷冷的脸毫无声息。
这张脸薛白杨竟有印象,他是……
“雷刚!”薛白杨叫出声。
脸消失了。薛白杨追进浓雾里,他感觉自己追跑了很久,足有十分钟。直到他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视野随之降低,平行的空间里,薛白杨看到了一堆隆起的黄土堆,隐约的有人的声音从土堆里传出。
薛白杨先一愣,难道是雷刚被人埋在了里面?薛白杨一咬牙,反正找到这里了,无论如何也要把雷刚找出来,否则这一趟惊险之旅岂非毫无意义。
薛白杨用双手不住的翻扒着土堆,散落下的黄土向两侧分开,渐渐露出了黄土下的面貌。薛白杨抓开一把黄土,手掌心突然接触到了某样冰冷尖锐的事物。
非黄土,薛白杨提着心,将手掌移开,那是一张脸出现在了薛白杨眼前。
一张死人的脸!张开的嘴里塞满了黄土,脖子上还有一圈紫黑色的勒痕,薛白杨先是一惊,而后不自觉也有一丝丝的庆幸。庆幸的是这张脸不是雷刚,但这张脸薛白杨也见过,他就是薛白杨等人刚进入承天大厦时,在一楼保安室所遇到的那个中年保安。
他怎么会被人杀死,并遗尸在这雾山断崖下?!难道因为雷刚的关系,真如此,虽然没有找到雷刚,但雷刚处境也可以而知。
薛白杨将保安的尸体扒拉了出来。保安死时的表情很恐惧,薛白杨有些想不明白,雷刚的危险或许是因为他知晓六年前那场神秘大火和诅咒事件的一些内幕,但那些早已经过去了六年,谁还会为了这些事来威胁雷刚呢?如果要杀害雷刚,这六年里为何不动手,偏偏等到薛白杨等人找上了雷刚才着急动手,而且还牵连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那场诅咒的黑色大火是否只是诅咒的开始?或许,它带来的还有更大的阴谋,足以让人杀掉一切的知情人。会是什么……薛白杨觉得暗藏的危机远超过自己所想,他低下头,看见保安紧紧握起的拳头,拳头缝隙里好像有东西露出来。
薛白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保安的手指掰开,手里面是一把钥匙。这把钥匙有些奇怪,尾端尖锐,弧起的部分像一把小锯。
脸上突然凉丝丝的,微弱斑驳的亮光也随之透了进来,薛白杨站起身,天空下雨了,看似无力的雨丝却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那浓得化不开的白雾,真是所谓一物降一物。
不多会,更多光线透射进来,薛白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再睁眼,却被眼前的一幕所完全的惊呆了。
目光所及的方圆十里地域内,有无数隆起的黄色土堆,一个个静默的呆在那里,像是一具具腐朽的尸体挣脱了深土的束缚,将脑袋伸了出来。
薛白杨看着身后的黄土堆,它里面埋藏了那个保安,一个死人。薛白杨大胆的想,是否每一个拢起的土堆里都埋着这样的一具尸体呢?薛白杨不禁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数不清的黄土堆岂非预示着数不尽的尸体……
薛白杨思索片刻,将保安的尸体重新埋进了黄土堆里。他可没有这个勇气,在这诡异地拖着一具尸体四处逃命,薛白杨暗暗记住了周围的参照景物,寻了一条路,迅速逃离。
脚下生风,薛白杨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突然肩膀一紧,他猛地回头,却看到了一张冰冷冷的面容,卓幽然!
这一次,薛白杨从来没有觉得卓幽然这张冰脸会是如此的亲切动人,亲切的他恨不得立即扑上去亲一口。
卓幽然也终于找到了薛白杨,放下了心头一块石头,时间转瞬,到了下午四点多。再过一会儿,黑夜来了,在这雾山里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卓、薛两人匆匆下了雾山。
薛白杨始终处于一种无法言明的震惊里,对于雾山中所遇见的一切,薛白杨诸多的无法解释。卓幽然静静听完薛白杨所说,轻轻皱着眉毛说:“难道是真的?”
“什么真的?”薛白杨听到了卓幽然的低语,问。
“现在许多事情已无法用真假来区分,雾山的事我回去会跟紫灵他们说,我看你脸色很差,回去不要想太多。”薛白杨的脸色近乎蜡黄色,卓幽然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
薛白杨伸开手,望着沾满泥土的双手,突然问卓幽然:“卓幽然,你现在有没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就好像,有点无法……怎么说,就是不能区分现实和幻境。有时我觉得只是一场梦境,它却可能是真的。而我认为真实的,却有可能是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幻觉。”
卓幽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雾山的许多事情我也搞不明白,但要知道大自然无法解释的现象太多,出乎人类预知的东西也存在,你不必在这上面纠结。”
“还有……”卓幽然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那个死去保安手里藏着的钥匙或许是一条线索,他那么在意,可能钥匙所打开的门后会有我们意想不到的收获。”薛白杨摸了摸口袋,那尖锐的触感让他现在还有些诧异。
环城公交车,摇摇晃晃一个多小时,两人回到了S市区。卓幽然还是在市中心体育广场下车,薛白杨这次好奇地问:“这里是闹市,卓幽然,你住在这里?”
卓幽然回望了一眼,不说话,渐渐走远了。
薛白杨想给紫灵发一条短信,但想了想下午经历过于混乱和突兀,他不知道如何跟紫灵说,又想到卓幽然说过她会跟紫灵说,就干脆放下了手机。这一晚,薛白杨睡的死沉。
一场突如其来的梦境冲进了薛白杨的意识最深处,如同一片积雨的乌云,笼罩了意识世界的全部。梦境里薛白杨只看到了一样东西,一座土黄色的荒坟,定格在薛白杨梦境里。直到梦醒的刹那,薛白杨倏然看见有一个人从坟地里爬了出来,如水的黑发、粉红色的背心,是那个神秘的女孩。
第二天,薛白杨平静的在学校度过,上课,吃饭,林间散步,图书馆发呆,直到夜晚再一次来临,他没有接到紫灵的电话,卓幽然难道还没有告诉紫灵雾山的一切。
薛白杨也没有主动联系紫灵,他想静一静,一切过于突然,让他猝不及防。
9月13日,天气微转凉。
早晨,薛白杨的手机很早响了起来,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是紫灵,但翻开手机盖,他看见了另一个陌生的号码,接听。
“喂,薛白杨?”
——林丹!
薛白杨想起,他答应过林丹今天要陪她重新过一次生日,才两天,薛白杨险些又忘记了,内心无比责怪自己,薛白杨温柔地对手机另一头说。
“林丹,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
“嗯。”
“你现在在哪里?”
“还在那片桦树林里,我等着你。”
“好,你等我。”
薛白杨挂掉手机,从衣橱里找了件干净的外套,想了想,又把林丹送自己的那件红色毛衣穿在了里面,穿上后身体立即变得温暖。薛白杨却总觉得有些别扭,却又想不出来哪里别扭,关上衣橱门,也没时间磨叽了,薛白杨飞快地下楼。
林丹果然早就等在那里了,今天林丹穿了一身深红色的连衣裙,长发绾了一个简单的顺马尾,看上去很利索,也很可爱。
薛白杨走到林丹面前,笑说:“今天我都听你的,你说我们去哪?”
林丹微笑:“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秋天在S市有一个地方不得不去,因为太漂亮了。”
薛白杨一拍脑门,说:“枫叶谷。对,这个时候的枫叶谷最漂亮了,一眼望去都是看不完的红色,枫叶相连,风一吹,就像是陷入到了一片红色的海里。我记得我答应过你,要跟你一起……”薛白杨停口,他想起要跟林丹去枫叶谷的想法是在两人没有分手的时候提出的,现在说起来不免有些尴尬。
林丹似看出了薛白杨的想法,甩了甩手臂:“现在就是秋天,就我们两个,还等什么?”
“是,还等什么呢!”薛白杨傻笑。
S市去枫叶谷的路要转几次公交车,薛白杨嫌麻烦,也不想两人将时间都浪费在挤公交车上,他干脆打了个的士,两个人不到半小时就来到了枫叶谷大门前。
枫叶谷在S市同临市交界处,距离枫叶谷不远就是黄河的一条分流,现在枫叶谷里枫叶正红,红的像是酒醉秀女酡红的脸颊,深红里流淌着几分说不出的羞涩。
林丹的故乡靠近海边,家乡没有枫树,更别说看到这么多美丽的枫叶了。
林丹像第一次恋爱的少女,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拉着薛白杨的手,薛白杨感觉到林丹小手的温暖细腻,内心深处一根尘封已久的心弦不经意轻轻被拨动起来,任由林丹拉着一路走进枫叶谷内,一路上林丹都有说有笑,薛白杨不禁想到自己同林丹相识大半年里,林丹第一次这样痛快淋漓的笑,虽然薛白杨无法完全理解林丹的快乐,但他很知足。
两人游游逛逛,转眼到了中午,找了枫叶林一处干净的空地。林丹从随身小包里取出了餐布铺在地上,然后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便当、汽水,还有水果,薛白杨有些受宠若惊,他第一次吃到了林丹为自己做的饭菜,实在美味。
薛白杨一口气吃完喝完,看着林丹安静地收拾,他惬意地躺在林地里望着头顶飘红的枫叶还有流走不定的云彩,此时感觉悠然而满足。
太阳温暖地停留在薛白杨脸上,薛白杨眼皮不自觉打起架。温暖始终席卷着他的全身,等这个舒服的午觉醒来,薛白杨发现林丹也依偎在自己身边睡着了,微风吹散了林丹的头发,薛白杨愣了愣,伸手将她的头发重新收拢,手停在林丹脸颊上方,薛白杨忍不住轻轻触碰了下林丹的脸颊。
霎时,柔软光滑的触觉通过指尖传回大脑,在从大脑传遍全身每一处,薛白杨的心轻轻地揪紧。这种心灵的悸动为何在两人热恋时都不曾有过,而现在出现又意味着什么呢?
薛白杨收回了手,却发现林丹早已经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几滴晶莹。
“对不起,我看你头发乱了,所以……”
林丹摇摇头,坐直了身子,望着远处的枫叶,突然开口说:“薛白杨,你知道吗?上一次回老家,妈妈去世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没有了。”
“啊?”薛白杨抿着嘴看着林丹,想安慰她,却不懂此时此刻该说什么:“你不要太难过……你高高兴兴的,我想这也是伯母想看到的你的样子。”
林丹微笑,一抹转瞬的忧伤划过眼角:“我本来不想回来了。妈妈虽然走了,但我不想离她太远,但犹豫了很久,我还是又回来了。”林丹盯着薛白杨:“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薛白杨被林丹的眼神看到有些不知所措,内心深处却有着莫名的希冀。
“因为这里有我割舍不下的东西,当妈妈离开了,亲情不在了。我才发觉,我生存下去的意义就是它,它……”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林丹的话,薛白杨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接听了电话。
“喂,薛白杨!”
“我是,你是……”
“我是安可。”
“安可啊,你好些了吗?”
“先不要说我,你赶紧来我的公寓里。赶快!越快越好!”
薛白杨听出了安可语气里的惊慌,心里掠过一抹不好的念头:“安可,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手机另一头安可微微停顿了下:“你总会知道的。是紫灵,她出事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