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珠站在排练厅的中央，异常投入地练习着唱念做打的基本功。周亚梅与丁桡烈并排站在一侧注视着玄珠，脸上均挂着赞许的神情。大门被推开，回声在空**的排练厅显得刺耳，周亚梅和丁桡烈回头望去。

　　背着书包的玄珍出现在门口稍做环视，径直朝两人走来，从行走的步伐中可以看出玄珍的自信。

　　正在练习的玄珠看到玄珍不觉停下动作，目视着玄珍站定在周亚梅和丁桡烈的面前说着什么，虽背朝着玄珠，从丁桡烈的面部反应可以看到那种无法自控的惊喜。

　　玄珠缓缓朝着三人走了过去，远远听到玄珍的说话声。

　　玄珍正在对两人说：“从小别人都在问，为什么你姐姐长成那样，你们真的是双胞胎吗？这话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丁桡烈略显激动地说：“……以你的条件学昆剧，一点问题都没有。”

　　玄珠站在不远处，看着丁桡烈热切的目光注视着玄珍，又望了望正注视着丁

　　桡烈的周亚梅。周亚梅似乎感受到玄珠的注视，继而走到玄珠的面前揽住了玄珠。

　　周亚梅安慰道：“你们姐妹一起学，挺好的。”

　　此时的玄珠并没有发现，周亚梅这句话不仅是在安慰她，可能还包括她自己。

　　两人相互依靠着，一同望着交谈甚欢的丁桡烈与玄珍。纪光独自骑行在巷子里，他神情轻松，身姿潇洒。到了分岔口，他轻车熟路地拐了过去。

　　刚一拐过来，纪光一下刹住了自行车。对面站着玄珍，直勾勾地盯着他。纪光在玄珍火辣辣挑衅的眼光中低下头来。

　　排练厅里，玄珠在努力地练习着，转身回头时看见纪光和玄珍各骑着一辆自行车出现在窗前，玄珍下了车径直走进排练厅。

　　纪光掉转车把，低头骑走。

　　玄珍推门走进排练厅来到玄珠面前，骄傲地看着她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玄珠冲进卧室打开衣柜，将自己躲入其中，蜷缩着瑟瑟发抖的身体，在黑暗中重重地喘息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哽咽。

　　良久，柜门突然打开，玄珍出现在玄珠的面前。

　　玄珍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对玄珠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是在犯傻，

　　纪光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呢？他接近你，无非是为了走近我，其实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是想证明我说的是对的。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甩了她，让他继续跟你交往。”

　　玄珠死死地盯着玄珍：“你为什么不去死？！”

　　玄珍不屑地冷笑：“我不介意失败者的诅咒，说真的，如果我是你，我就永远躲在柜子里不出来。”

　　说罢，玄珍哼着曲调朝门外走去。 “玄珍，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袁飞起身离开办公室，在走廊里拿起电话。

　　电话接通，袁飞说：“玄珠，我是袁飞……我想让你见个人……纪光。”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知道了。”

　　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照着立在湖边的玄珠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纪光从她背后走了过来，静静地站在她身旁。

　　玄珠转头看着纪光，纪光看着玄珠。

　　两人就这么看着，恍若隔世。

　　纪光说：“好久不见。”

　　玄珠看着纪光说：“要不是他们说是你，见面也不可能认出来了。” 纪光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变化挺大的，你还是那么漂亮。” 玄珠笑了笑，把目光移到远处。

　　纪光说：“他们来找我，说你回来了。我想了很久，想着没准可以把很多事情澄清，就来了。”

　　玄珠淡淡地说：“没有什么需要澄清的。”

　　纪光说：“但有些事还是要说出来，真相需要让人了解。”

　　玄珠说：“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们都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纪光点头：“这也是我相信的。” 玄珠脸色微变：“相信什么？” 纪光说：“不是你做的，对吗？”

　　玄珠吃惊地看着纪光，表情逐渐变得冰冷。

　　湖畔远处，袁飞和大力看着这一对久别重逢的失意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其实已经结束了。

　　大力指了指远处的八角亭：“袁队，我一直想问个问题，说是八角亭，为什么只有六个角呢？”

　　袁飞说：“这个亭子老年间是八个角，但是连年打仗，建了毁，毁了又建，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干脆就建成了六个角……挺好，化繁为简，角多了就乱了，就像案子线索多了反而成了一堆乱麻。”

　　正说着，玄珠朝这边走来，径直站在袁飞和大力的面前：“聊聊。” 袁飞点头：“好。”

　　玄珠指着八角亭：“去那里吧。”

　　八角亭内，袁飞和大力坐在玄珠的对面，玄珠夹着一支烟，青烟缭绕在指尖。

　　玄珠说道：“我和玄珍同时来到这个世界，就因为我们长相不同，从第一天开始，就感受到了天平的倾斜。玄珍占据了每个人的注意力，家里人也好学校老师也好，对她的疼爱在我看来好像是用不完，没有限度的。无论她做任何事…… 很多时候在我看来，那些不对的不合理的总是被无条件接纳，在她看来这是至好的事情，但是结果并没有那么美好。”

　　玄珠深深地呼了口气把烟踩灭，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

　　“对她的宠溺让她变得飞扬跋扈，自私自利，这在大家眼里不过是小女孩的任性，或者说天真烂漫都是无伤大雅的……玄珍的世界是唯我的。这些年，我总是会想起她，想到很多她对我造成的伤害，现在我懂了，她真的不是有意识的。玄珍在那个环境里，天然地认为这个世界是属于她的，只要她想要就必须得到，如果违背了她的意愿，她宁可去摧毁。体谅、宽容、让渡，这些情感并不存在于她的世界，就像她从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因为她的世界里没有他人……这不是她的错，但是她的悲哀……”

　　袁飞给玄珠点上烟：“谢谢你对我们敞开自己……你的这些感受从来没有跟家里人说过吗？”

　　玄珠摇了摇头：“有人会听吗？” 袁飞问：“你说的悲哀指的是？”

　　玄珠说：“本来，纪光的事情只是少男少女之间太过于稚嫩的感情萌芽，算不上什么，但是，她不满足于征服我和纪光……”

　　“还有谁？”

　　“丁桡烈。”

　　1996 年，昆剧团排练厅内，玄珠与玄珍随同周亚梅练习着基础的昆剧动作。

　　丁桡烈走过去给玄珍指正，玄珍向丁桡烈撒娇耍赖，丁桡烈面露极尽疼爱的微笑。

　　周亚梅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一旁。

　　玄珠冷眼观望，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训练结束，众人走出排练厅。丁桡烈和周亚梅在前面边走边说着什么，玄珠和玄珍跟在两人的身后，玄珍突然跑上前亲密地挎住了丁桡烈的手臂。

　　丁桡烈先是一愣表情略显尴尬，但是不由自主地夹紧手臂，眼睛注视着玄珍

　　的一脸风情。

　　周亚梅放慢脚步，玄珠急忙跟过来，有些难过地看着周亚梅。

　　玄珠轻声：“周老师……”

　　周亚梅笑了笑，笑容却显得苦涩，劝慰道：“……没事没事，玄珍就是个孩子……”

　　玄珠这次听懂了，周亚梅这句话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周亚梅站在回廊的尽头，抽着烟。

　　丁桡烈走了过来，从身后夺过周亚梅指间的香烟扔在地上，用力踩灭。

　　丁桡烈愤怒地看着周亚梅：“你不想再唱了吗？” 周亚梅久久没有开口。

　　丁桡烈质问：“亚梅，你怎么了，难道你忘了周老的嘱托了吗？你难道想放弃吗？”

　　周亚梅缓缓转过身看着丁桡烈。

　　周亚梅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曾经发过誓，为艺术相守终生，我们不应该也不能被不相干的人和不相干的事情干扰，我说得对吗？”

　　丁桡烈望着周亚梅，良久不语。

　　周亚梅转身要走，被丁桡烈握住手腕：“亚梅，是你想得多了…那只是…” 周亚梅猛然甩开丁桡烈的手，歇斯底里地狂喊：“那只是什么？！” 丁桡烈还试图解释：“那代表不了什么……” 周亚梅怒吼：“你想让我杀了她是吗？”

　　站在角落里的玄珠靠在墙上，怔怔地望着那对争吵中的男女，脑中不停地回**着那句话。

　　“你想让我杀了她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