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屋顶的小天台上,一个穿着女旦戏服的背影对着还未苏醒的城市唱着。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长清短清,哪管人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
昆剧团排练厅,雯雯正在排练,后面有人已经在搬一些道具,布景。周亚梅手缠纱布,望着正在排练的雯雯。
雯雯长袖轻轻地甩,她向前走了几个碎步,然后缓缓转过身,正是《牡丹亭·寻梦》的身段。
侧台,玄珠走了过来看向这边,周亚梅看见她招手示意她过去。玄珠走了过来,站在周亚梅边上。
周亚梅对玄珠说:“正在最后冲刺呢,你看这乱的。” 玄珠问:“马上就要演出了?”
周亚梅点头:“是啊,能不能进京,就看这次了。”
玄珠看着周亚梅手上绷带问:“你手怎么了,你的脸色也不好?”
周亚梅笑了笑:“烫了一下,没事。就是累的,哎,后天演出你来啊,我给你留票。”
玄珠有些意外:“是吗?啊,本来计划明天走了。” 周亚梅更加意外:“这么快啊,那么多年没回来还不多待两天。” 玄珠笑笑,这时雯雯停下一段,向她们走来。
周亚梅给玄珠介绍:“这是夏雯,我们现在的台柱子,这场演出可全靠她了。” 夏雯赶忙谦虚道:“哪里,你和丁团长才是主心骨。” 周亚梅看向玄珠:“这是玄珠,我们是老朋友了。” 这时有工人问要不要搬某样东西。
周亚梅连忙示意:“搬,搬!都搬到那边去。”
玄珠说:“你们忙吧,我就是想这了,临走过来看看…” 周亚梅回过头:“好,我这儿乱的,要去装台呢。” 玄珠说道:“那我随便转转吧,别耽误您正经事情。”
从排练厅走出来,玄珠看着几乎没怎么变的院子,想起当年她和纪光就是在这偷偷听戏。自己也就是在这里鼓起勇气,走进去大声宣布自己想要学戏。
当年玄珠一直都以为那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而勇敢,但昨天再见到纪光之后,玄珠突然明白,原来,当年是她自己真的想去学戏。
玄珠慢慢走过拐角,那边的墙角里面有个车棚,里面停满了自行车。
绕过这里就是剧院表演的舞台,那些工人师傅正在把正式表演要用的东西,从这里一件件搬出去。
玄珠跟着他们走进了后台,这里挂满了成套的行头,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丁桡烈正在给玄珍穿戴行头整理着她的头发。
丁桡烈绕到玄珍的后面手把手帮助她做动作,玄珍看到了衣服后面的玄珠得意地笑着。
“你们都曾渴望穿上这身行头。”
玄珠一惊,猛地转过身,看见丁桡烈站在她后面,微笑着看着她。
丁桡烈看着玄珠说:“亚梅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培养你们成角儿……” 玄珠说道:“丁团长,我看门开着就进来看看。” 丁桡烈摆了摆手:“怎么样,对这里还有印象吗?” 玄珠说:“一点都没变。” 丁桡烈自嘲地笑了笑:“我们一直在努力,可昆曲毕竟曲高和寡,我们又不想去做为了迎合而迎合的事。这么多年了,惭愧啊。上次你走得急,今天留下来吃个饭吧。”
玄珠拒绝了他的提议:“不了,看大家都在忙,我就随便转转。回绍武,最想的还是这里。”
丁桡烈愣了下:“啊,是吗?谢谢你,玄珍,我还以为你会记恨我们呢” 玄珠微微皱眉:“我是玄珠…”
丁桡烈恍惚道:“啊,我是说……玄珍还好吧?”
玄珠心一惊,立刻想起了上一次丁桡烈的异样,突然她感到一股寒意在背脊上蔓延。
丁桡烈并没有注意到玄珠的异样,自顾自地说着:“多好的闺门旦胚子啊,说不来就不来了,上次我去你家里还想跟她谈谈呢……”
玄珠试探着说:“你说的是念玫吧?”
丁桡烈一脸疑惑:“啊,是吗,改名字了?” 玄珠顿感头皮发麻。
这时周亚梅也走进后台,看见他们先是一愣:“我猜就是在这,我这还到处找呢。桡烈,请玄珠到家里喝口水吧!”
玄珠赶忙拒绝:“不了,不了,我就是怀怀旧,不耽误你们。” 玄珠边说边匆匆离开,他们都没有发现,玄珠此时已经脸白如纸。
周亚梅问:“桡烈,你们聊什么了?”
丁桡烈唱了句:“问芳卿为谁断送春归去?” 周亚梅脸色瞬时阴沉下来。
从后台出来,玄珠强忍着没有立刻跑起来,她紧张地穿过院子里忙碌的人流和车流,她甚至都不敢再回头看哪怕一眼。
昆剧团外,一辆警车停在门口,葛菲和齐宏伟下车走进院子。正要走出大门的玄珠正好看见这一幕,便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葛菲二人询问几人之后,径直走向了后台的方向。没过多久,周亚梅就跟着葛菲二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直接上了警车。
丁桡烈也从后台走了出来。跟玄珠一样搞不清楚状况的其他人,全都呆在了原地。
重案队,问询室内,手缠绷带的周亚梅坐在几人对面。
葛菲首先开口:“周亚梅,今天请你来,是想要了解一些事情,请你配合。” 周亚梅显得很冷静:“请你们抓紧,我们剧团马上就要演出了,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袁飞问:“4 月 17 日晚上你在干什么?” 周亚梅反问:“你们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袁飞说道:“现在需要你再详细说一下八点以后的活动。”
周亚梅深吸一口气,说道:“因为要临近演出了,我们都在加紧排练。4 月
17日我记得那天排的是《牡丹亭·惊梦》的同场曲。我们一直排到深夜十一点左右,这不是有许多的证人吗?好像你们也都问过了,难道没有核实吗?”
葛菲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要跟踪念玫?” 周亚梅愣了一下。
葛菲把电脑转向她,出现了监控画面:“这个人是你吗?”
看到了有自己画面,周亚梅也只能承认:“那天她出现在我们排练厅外面,虽然朱胜辉和她们起了冲突,但我和老丁都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苗子,领导也很关心培养新人的问题,所以……”
葛菲抓住漏洞追问:“那你完全可以直接找到她家里去啊。” 周亚梅说道:“那时还不能确定她是谁家的孩子。”
葛菲反问:“玄梁不是就在你们排练厅和朱胜辉起的冲突吗?然后带走了念玫。”
周亚梅迟疑了片刻才说:“……是,后来我们去了她家。” 袁飞质问道:“到底为什么跟踪她?” 周亚梅辩称:“我怕直接去太唐突,想多观察一下她。” 袁飞步步紧逼:“难道不是因为她和玄珍长得很像?”
周亚梅这次思考的时间比之前都要长:“呃……太久了,都快忘了……都是好苗子。”
袁飞突然换了一个提问的方向:“为什么这个时候去玄珍的墓地?” 周亚梅满脸疑惑:“墓地,没有呀?”
袁飞拿出那枚胸针展示给她看:“这个是你的吧?”
周亚梅的脸瞬间就僵住了,半晌才勉强组织起语言:“其实这些年,每到忌日,我有时是会去一下的。毕竟师生一场,她又是那么花季的年华就离开人世了。”
葛菲犀利地指出关键:“你这次去的时间不是她的忌日。”
周亚梅说道:“对不起,事情过去太久了,我也不年轻了,记忆越来越差了!怎么,你们不是在调查朱胜辉的事吗?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袁飞说道:“我们办案不需要向你解释。”
周亚梅沉默了片刻,她突然抬头反问:“关于 4 月 17 日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应该都已经说清楚了吧,需要我把全团的演员都叫过来做证吗?”
大家尴尬地沉默,他们的确有些没想到,周亚梅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次询问中最薄弱的一环。
周亚梅紧接着说道:“作为守法公民,我配合警方的调查。现在我已经清楚明了地把你们想要知道的情况说明了并且提供了人证,那接下来如果你们没有什么其他要问的事了,是不是可以让我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
半晌,袁飞说道:“谢谢你的配合,今天就先到这里。” 周亚梅站起身来,径直走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