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巴桑觉得妻子的猜想有道理,艾德可能是听说伦娜与陈威出去约会后感到嫉妒,于是打电话给蓝葵,让那些混混去教训陈威,两者一前一后发生,从时间上看符合胡燕的推断。
伦巴桑给艾德打了个电话,问对方有没有给谁打电话,后者当然说没有,伦巴桑告诉艾德朵力被陈威失手打死了,艾德听后一片沉默。伦巴桑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严肃地说道:“艾德,你如果知道什么隐情,可千万别瞒着我,这不仅关系到陈威,还关系到秦警官。警察知法犯法,这是罪加一等!”
艾德这时有点后悔了,他的确为了泄私愤把陈威的行踪透露给了巴钦克珠,巴钦克珠听后对他大加赞赏,称他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他会派人做掉陈威,只要能让陈威从此消失,那他与艾德的过节就能一笔勾销。
紧接着,巴钦克珠把陈威的行踪转告了朵力,声称朵力报仇的机会来了,杀死他弟弟的凶手此刻正在跟女人约会,朵力听闻连忙召集人手围堵了咖啡馆,可惜陈威最后还是全身而退,为此朵力还赔上了一条命。
听了叔父的劝诫,艾德陷入了沉思,而电话那头的伦巴桑始终没挂,似乎在等待他的坦白。不知过了多久,艾德终于下定决心,他复述了一遍那晚陈威和秦依凝特地来找他的经过,并把陈威父母十五年前遇害一事也告知对方。
伦巴桑听完浑身一颤,记忆中的那道伤疤被猛然间揭开了,他任凭手机从掌心滑落,整个人却浑然不觉。
“现在怎么办,叔父?”艾德见伦巴桑沉默不语,担心地问道。
伦巴桑没有听见,他眼前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把一箱现金塞给他的场景,当时是晚上,天空飘着大雪,箱子上落满了雪花……
从那以后,警方就息事宁人了,不仅没有追责巴钦克珠一伙人,还将他们释放。得到这笔钱,伦巴桑买了一套房子和一辆汽车,生活也出现了扭转,而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持缄默。等他的上司穆彪东回来并听说凶手被释放的消息后,穆彪东大发雷霆,他指摘伦巴桑没有良心。伦巴桑不为所动,他当时很穷,急需一笔钱改善生活,没有必要为了正义跟自己过不去,况且释放巴钦克珠不是他所能决定的。很快,明白了巴钦克珠背后势力的穆彪东也选择了沉默,不过伦巴桑明白,穆彪东那个硬骨头跟他不一样,那家伙绝对不会收钱,他的上司只是不想招惹权贵,好安度晚年。这件影响极恶的案子就像稍纵即逝的沙尘暴,仅刮了一阵便停息了,留下的只是地表那些微不足道的沙粒,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随着艾德的提问再次在听筒边响起,伦巴桑才把自己从思绪中拽出来,他敷衍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此时困扰着他的是良心的不安。他决定暂缓逮捕陈威的计划,因为他还无法面对那个可怜的人。
这时,他想起了穆彪东,决定先与老上司沟通一下,最好是由后者出面,劝说陈威停止这场杀戮……
巴钦克珠被塔吕松软禁了,后者没有食言,他利用召见巴钦克珠之机把蓝葵头目关进了主堡的禁闭室,董强四人听说后为之一振,不过塔吕松告诉他们要想撬开巴钦克珠的口绝非易事,需要他们耐心等待,他会为了拿回玉佩全力以赴。
四人聚在大房间,讨论接下来的对策,秦依凝告诫他们不要对塔吕松抱太大希望,巴钦克珠既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那显然没有把塔吕松放在眼里,且凭借巴钦克珠的巧舌如簧,塔吕松极有可能再次被他哄骗,他们需要留一手。董强笑问她怎么留一手,秦依凝只是眨眨眼,称她自有应对之策。
徐小萱抛出疑问,她不明白巴钦克珠要制造这一切乱象的原因,董强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想统治蓝郡。”
众人朝他投去难以置信的眼神。
董强分析道:“巴钦克珠是蓝葵的头目,在蓝郡拥有庞大的拥趸,一定程度上,他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塔吕松,换做是你,你甘心这辈子就到此为止吗?郡主权力多大呀,况且蓝郡山高皇帝远,很难被洲政府管辖到,可以说这里的一把手就是土皇帝,蓝郡所有事情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这样的宝座巴钦克珠难道不会眼馋吗?当初镜像人事件一传出来,他就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契机,于是费尽心机把玉佩搞到手,为的是有朝一日它能为自己所用。干嘛用?很明显,他卖枪给镜像人和沙民,然后又制造出热丽娅的复制品,这些举动就是制造出一支军队,我想只有塔吕松那个傻子才会对此视而不见,要不是伦巴桑及时提醒他,那家伙说不定到死都不会醒目的!
“你们还记得一千年前塔吕德统率的镜像人军队吗?它们势如破竹,为塔吕德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我想巴钦克珠或许是从中受到了启发,也想制造出一支镜像人军队,武统蓝郡。只要拥有玉佩,那就能操纵镜像人,虽然具体原因我解释不清,但原理多半就是这样。镜像人有多大威力?它们一个能顶十个宪兵,我怕——一旦巴钦克珠的阴谋得逞,成功制造出这样一支队伍,那不仅蓝郡,整个大西洲都会变得腥风血雨!有镜像人已经够头疼了,再加上那些沙民,它们如果全都涌上大街小巷,那后果会不堪设想。搞不好……搞不好……”
“搞不好什么?”徐小萱忧心忡忡地问道。
“一旦事态失去控制,搞不好情报所会采取极端措施——”董强忽然打住,扫了三人一眼,然后慢吞吞地说道:“他们会用原子弹把蓝郡夷为平地。”
秦依凝倒吸一口凉气,朝他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问:“你怎么知道?”
“参考中国政府当年在罗布泊的所作所为。”董强直勾勾地盯着她,说。
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听了董强的话,三人仿佛都陷入了死亡沼泽,无论他们如何挣扎,最终都难逃被吞噬的命运,此刻,悲观与绝望一齐笼罩着他们。这时,只听陈威喃喃道:“那我得赶去把罗里和巴钦克珠解决了,现在只剩他俩了……咯咯,帮我父母报完仇,我也死而无憾了!”
秦依凝一凛,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问:“怎么……你把朵力也……杀了?”
陈威点点头,把他和伦娜在咖啡馆的经历告诉众人,末了补充道:“我还不确定他是死是活,不过看那失血的速度,估计也没命了……”说完竟冷笑一声。
秦依凝和徐小萱对视一眼,神情皆透着惶惧,她们都被陈威的冷酷所慑,俨然已经忽略了他和伦娜约会一事。
“那这次郡警肯定要找你麻烦了。”董强听后说。
陈威耸耸肩,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秦依凝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几天时间,陈威就从一个热情似火的人变得冷漠无情,难道是一连串的杀戮麻痹了他的心灵?人是会变的,包括她自己,她不也是杀死朵可的同谋吗?想到此,秦依凝的心情便一下子沉重起来。
“依凝,你和艾德进展得怎样了?”董强忽然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令在场的人为之一愣。
秦依凝感到脸颊发烫,再一看董强的表情,却是严肃而认真,她撩了撩发鬓,红着脸答道:“没啥进展。”
“你们之间要有个结果,这也是任务的一部分,”董强一本正经地说道,而后扫视有些目瞪口呆的组员,继续说:“对,没错。我想了想,电狼行动之所以在我们杀死第一个镜像人后没有完结,是因为我们各人的目标都还没达成,这些都是任务的一部分,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怎么感觉像是玩游戏?”陈威伸了伸僵麻的腿,说。
“你要这么认为也没错,”董强转向他,“电狼行动更像是一个设置好的程序,情报所就是程序的设计员,我们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说完煞有介事地四处张望一番。
“那既然这样,最后的结局是什么?”陈威问。
“这你要问他们,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旦任务失败,整个程序都会被他们删除。”董强的比喻形容得恰到好处,陈威一下子恍然。
就在这时,窗外倏地一亮,四人循光望去,只见一道闪电从云端劈下,照亮了晦暗的天际,几只大鸟裹着扇形的翅膀极速俯冲,长长的尾巴在左右摇摆;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传来,大地顷刻间陷入摇晃,房间的桌椅也噔噔作响,
“把窗抵住,抵死!”董强望着窗外,赶紧吩咐三人。
秦依凝趴到窗台,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喃喃道:“它们怎么又来了?”
“我忽略了一个事实,”董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还有比镜像人和沙民更可怕的东西……”
“飞……蜥?”秦依凝僵直地转过身,脸上已无人色。
董强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么说不准确,你再仔细看看,”秦依凝转过身,重新将视线投向灰蒙蒙的窗外,“这些食人巨蜥一开始还没有翅膀,可是在LSD的催化下,它们体内已经产生了变异,翅膀也生出来了。昨天我查了一些资料,里面说巨蜥的始祖可能是恐龙——实际上就是恐龙,在希腊语中也是恐龙的意思,也就是说,它们最终会变得跟恐龙一样——”
“你们看!”不等董强说完,秦依凝便闪开一个身位,指向远处的房顶,惊恐地嚷道,众人放眼望去,只见两只黑不溜秋的蜥蜴像人一样站了起来,它们用后爪站立,前爪不停地捣着房顶的水泵,巨大的尾巴像扫把一样来回扫**,远看委实跟传说中的恐龙无异。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徐小萱颤声问董强:“现在怎么办……博士?”
董强伸着僵直的脖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哪里都不要去。”
巴钦克珠被软禁的消息传到普特和阿方贝的耳中,他们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一消息意味着他们暂时不会遭到暗算,可是,随后发生的一件事让他们重新变得紧张。
一辆桑塔纳停在了阿方贝的家门口,罗里亲自摁响了他的门铃,阿方贝开了门,罗里让他上车,说是要带他去酒吧,他们打算在那里商讨如何营救巴钦克珠。
阿方贝推脱女儿生病了,需要人照顾,罗里一眼便识破了他的谎言,魔鬼修士笑称阿方贝从未如此关心过女儿,他至多耽误他一个小时的时间。
不得已,阿方贝只好同意,以前他和罗里平起平坐,可以无视对方的命令,可最近遭遇的变故使他的地位急转直下,现在他不得不俯首听命。阿方贝在后座上见到了普特,这让他的不安加剧,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曾犯过不可饶恕的错误,深谙巴钦克珠为人的他们知道蓝葵头目绝不会放过他们,表面的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杀机。
除罗里和司机之外,车上还有两个蓝人,这让狭小的桑塔纳顿时显得拥挤,蓝人都靠窗而坐,似乎在防备两人逃跑。阿方贝和普特敏锐地意识到此去凶多吉少,因为路上罗里一言不发,这条忠实的狗一定是巴钦克珠留下的后手,为的是替他铲除蓝葵的后患,阿方贝怀疑就连普特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也被巴钦克珠列上了暗杀名单。
阿方贝后悔没来得及带枪,他与普特相视一眼,后者的眼神同样透着这般无奈。桑塔纳穿过蓝郡低矮的平房,朝郊外驶去,这条路很明显与俊逸酒吧不在同一个方向。
“去哪儿?”见预感慢慢变成了现实,阿方贝不安地问道。
罗里回过头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接人。”
阿方贝没再吱声,他知道罗里在骗他,这是自己无法决定的,他和普特的目光再次相遇,后者用唇语对他说:“收费站。”
阿方贝瞬间明白了,汽车将在收费站耽搁几秒,届时将是他们唯一的逃生机会。不过,要是汽车走的是自助缴费通道,那他们就甭想了……
果然,距收费站还不到十五米,罗里便命司机走自助消费通道,车还未靠近横栏,横栏便自动打开了,对阿方贝和普特而言,这意味着地狱向他们敞开了大门。此时,天空下起了骤雨,闪电和雷声交替出现,阴湿的空气从窗缝中钻进车内,让二人不寒而栗。
车开了一刻钟,便下了高速,向一座村庄驶去。这座村庄叫蓝旗乡,位于小松沟的东侧,以前人口稠密,但估摸这几天经过沙民的肆虐,蓝旗乡的村民应该所剩无几。
果然,车沿着泥泞的土路穿过一排排平房,沿途就没见到一个人影,猪圈倒是敞开的,死猪堆积如山,遍地的血早已结成了膏。
驶过平房,车来到一块玉米地前,罗里命司机在此停下。他转过身,对二人说了一句话,但由于窗外的雨点声太大,二人一时没有听清楚。罗里不耐烦地招招手,示意他们凑上前,两人把脖子伸过去,只听罗里大声说道:“院长,头儿让你把他解决了,这样往事就能一笔勾销。”
阿方贝以为自己听错了,四下张望一番,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心里顿时一沉,他意识到巴钦克珠是想借刀杀人,普特犯的错比他轻,因此让普特来充当杀手,把自己杀掉,算是抵消之前犯的错误。
见罗里一脸麻木,阿方贝意识到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从来都不会对临死之人抱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与之对抗的唯一办法就是将他的脑袋打开花,可是,眼下阿方贝不仅四面受敌,且手无寸铁,连一开始以为是同一个阵营的普特都要离他而去,他该怎么绝地反击?
他感到万念俱灰,这时罗里下令除司机外所有人下车,看来是要亲眼见证阿方贝死在枪口之下。普特也顺从了,不过他的神情显然轻松了不少,罗里的一番话令他心中的石头落地。
阿方贝下了车,迈着沉重的步伐在雨中走着,一左一右是那两个蓝人,罗里和普特则跟在后头。他们走到玉米地边上,罗里把手枪递给普特,说:“前面有一个挖好的坑,在那里把他干掉,你就可以回来了。”
普特接过手枪,和阿方贝慢慢地走进玉米地,两个蓝人没有进去,因为他们和罗里坚信普特会不辱使命。阿方贝用余光四处观察,看有无逃跑的机会,然而,即便罗里放松了看管,高大林立的玉米也会挡住他的去路,脚下泥泞的土壤更会拖慢他奔跑的速度,可能阿方贝还没跑出几步,子弹就会把他击倒在地。
不一会儿,前方陡然变得开阔起来,两人走近一看,这里的玉米都被砍倒了,一个刚挖好的坑就在脚下,坑边立着一把铁锹,看来罗里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普特只需扣动扳机,然后用锹把阿方贝掩埋,他就能完成任务。
阿方贝转过头,此处距罗里他们有二十米,加上打在叶片上的雨点声,罗里不会听见他在讲话。他对普特说:“你放我一马,我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你。”
“转过去。”普特不为所动,冷冰冰地说道。
阿方贝的神情透着哀求和绝望,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还说出了银行卡的密码,然而,普特却晃动枪口,示意他转身,用坚定不移的语气说道:“跪下。”
阿方贝彻底绝望了,他僵硬地转过身,缓缓跪倒在地。
“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向蓝神起誓,不让遗憾带进坟墓。”普特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阿方贝的肩膀颤抖着,他想起了年仅四岁的女儿和因车祸丧生的妻子,大滴的眼泪从眼眶滚落,他颤声道:“你……帮我照顾好小女……”
普特闭上眼睛,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怜悯与理智在他心头交锋,他想起了过往与阿方贝交往的点点滴滴,这个人不像巴钦克珠和罗里那样坏,普特没有亲眼见他杀过人,不像另两个魔头,简直恶贯满盈,不过,如果阿方贝一死,对方的财产就将归自己所有,更重要的是,他还将重获巴钦克珠的信赖……
普特深吸一口气,把枪管往右挪了挪,然后扣动了扳机,“邦”的一声响起,犹如深水中引爆的炸弹,沉闷却又振聋发聩,足以令二十米外的罗里听见。
阿方贝听到了枪声,心弦骤然一颤,眼睛一闭,本能地栽进坑里,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不仅不感到疼痛,意识都还在,他睁开眼,只有如注的雨水顺着脸颊滑下,不见半点猩红。
他感到不可思议,望着右前侧留在在湿地上的弹坑,立时恍然。与此同时,普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先把你埋了,等我们走了以后你再出来。”
突如其来的惊喜令阿方贝激动万分,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坑里,浑身禁不住颤抖。此刻,湿漉漉的泥土伴着雨点一点一点地浇在他身上,他只觉生的大门重新向他敞开。他想起了家中的女儿,他已经迫不及待了,等罗里走后,他要赶回家,带上女儿,逃得越远越好……
伦巴桑找到了穆彪东的住宅,他发现里头没人,手机和座机也无人接听。他预感到了不妙,命府里的人查询穆彪东的通话记录,结果查询到穆彪东最后一次通话是在三天前的晚上,与他最后一个联络的人是普特。
伦巴桑赶到修道院,普特刚从罗里的车上下来,伦巴桑匆匆一瞥,看见了副驾驶座上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罗里也看见了他,目光透着几分惧色。随后,桑塔纳疾驰而去,伦巴桑目送它消失在街角,才转向伫立在修道院门口等候他的普特,他不紧不慢地朝老头走去,道:“院长,你这是去哪赴约了,还有专车接送?”
普特还沉浸在放生阿方贝的惊魂之中,以至于对伦巴桑的问题充耳不闻,他礼节性地冲伦巴桑一笑,算是打招呼。
尽管此时的雨小多了,伦巴桑还是请普特进警车交涉,称自己有事相询。普特没有迟疑,他兀自揣测伦巴桑因何而来——莫非是刚刚有人看见他开枪了?不可能啊,这才过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