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顺势放低手臂,乌黑的枪口仍对准她光滑的额头,食指机械地移向扳机,仿佛在执行一项指令。
枪响了,徐小萱本能地闭上眼睛,可想象中的巨痛并没有传来,她睁眼一看,男子正捂住脑袋,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嚎:“啊——”
徐小萱顺势一看,只见秦依凝举着枪,站在楼梯口,刚刚那枪就是她开的。秦依凝二话不说,又给了男子两枪,枪枪命中男子的头部,男子一个踉跄,向走廊的尽头栽去,然后在地上滚了几圈,捂着脑壳,痛不欲生,一股黑色的**从太阳穴渗了出来。
男子还没死,他缓缓地爬起来,秦依凝快步走向他,想再次射击,没想到子弹已经打光了,她正要催促徐小萱回房取枪,男子咆哮一声,向她扑来,秦依凝反应敏捷,侧身一躲,男子扑了个空,秦依凝窜上前,用枪托猛砸他的脑袋,男子再次发出痛苦的嚎叫,见状,徐小萱朝男子扑去,秦依凝领会了她的用意,虽然她们都是女人,但男子毕竟身形瘦小,以一对二,加上重心不稳,终究不是她们的对手。男子被她们一撞,一搡,立刻连滚带爬地向楼梯口倒去,顺势摔下螺旋楼梯。见状,秦依凝迅速折回身,回房取枪,等她端着冲锋枪重新出来之际,徐小萱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急忙跑下楼,只见徐小萱追了两步便停下来,怔怔地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显得无能为力。显然,凭她的速度,是追不上男子的。秦依凝刚想开枪,恰巧这时,几个旅人走了进来,她下意识地转过身,不让他们看见怀抱的冲锋枪,对徐小萱哼了一声,示意她赶紧离开——可不能在大众广庭之下使用枪支,否则就有麻烦了。
秦依凝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回走,她能听见心脏在胸口剧烈地跳动。她掏出电话,拨通了伦巴桑的手机,喘着粗气说道:“府……府长……狄……镜像人出现了……你们最好……赶……赶紧布置兵力……”
陈威和董强陆续回到城堡,他们听说镜像人找到城堡来了,不由得惊恐万分。陈威明白镜像人是来找他的,可是,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住处的呢?他提议换个住宿酒店,董强否决了:“没什么用。它既然能找上你,说明它能感应到你,你换哪个地方都是无济于事的。相比之前,它已经进化了,你们没发现么?我想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布置一个陷阱,引诱它上钩,然后将它擒获。”
“不可以!”秦依凝当即否决,“这次是小萱运气好,万一下次不走运呢?”
“是的。要不是凝姐救了我一命,我现在搞不好已经……博士,咱可千万不能往火坑里跳啊!”徐小萱面色苍白,心有余悸地说道。
董强拉下脸,说:“那你们想怎么办?就这么拖着?拖到猴年马月?”
“它是来找我的,干脆你们三个搬走,我一个人留下就行了。”陈威说。
董强的眼睛亮起一道光,“你打算怎么办?”
“按你说的,我们就布置一个陷阱,由我负责引诱它,它一出现,我立刻给你们发信号,你们赶过来,我们四个对它一个,还怕搞不定吗?”
“不行,”徐小萱说,“这样太危险。”
秦依凝没有发话。
“我觉得可以,”董强沉吟片刻,说,“陈先生身手敏捷,武力高强,可以胜任——”
“不行!”徐小萱义正言辞地打断他,“那样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气氛顿时僵住了。陈威赶紧插道:“没事的,它迟早是要找上我的,躲是没用的。我们趁早将它解决,完成任务,这样你不就有钱给母亲治病了吗?咯咯,是吧?”陈威柔声劝她。
徐小萱沉着脸,没有表示,秦依凝岔开话题:“我们先不谈论这个。我刚刚与镜像人交锋了,它没有想象得那么可怕,我发现它有几个特点。”此话一出迅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讲。”董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秦依凝站起来,款款地走到三人中间,说:“第一个,镜像人眼下的目标是陈威,这个是不容置疑的,从最近两次它的行动来看,我想它不找到陈威是绝不会罢休的。是,我们是要消灭它,但同时也应该保护好我们的组员,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成为活靶子。”秦依凝顿了顿,接着说:“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最近它制造的恐怖袭击减少了,这说明它把重心放在了为狄狄巴图复仇之上,不过,它的寻找计划一连两次以失败告终,恐怕……恐怕这会再次挑起它的怒火。”
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董强迅速接过话茬,说:“我之前就预料到了,它迟早会变得暴怒,何况你这次让它负了伤,它一定会找回来的。这就是没打死它的后果,一次两次影响不大,可越到后面,它不仅会变得狡猾,身体也会变异……你给了它脑门几枪?”他抬头问秦依凝。
秦依凝伸出三个指头。
董强的脸色骤然一紧,“情报所原来说打它的头能致命,现在看根本不行,难道下次要打他的裆部?”
陈威扑哧一声,“说不定裆部对它来说根本就没有用。”
两个女人都红了脸。
“有用没用我不知道,但可以试试。接下来呢?”董强试探性地问秦依凝。
“它的第二个特点,就是不会逞强。”秦依凝保持着镇定,说,“我发现它一旦察觉到形势对自己不利,第一选择就是逃走,而不是恋战。虽然它有金刚不死之身,但它也害怕被我们活捉,因此,我猜测,它是有所忌讳的。”
“你的意思是有办法杀死它?”董强问。
秦依凝扫了一眼众人,不是很自信地点点头,“我刚才看见它的脑袋流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血,总之黑糊糊的,这说明它受伤了,身体并非我们想象得那样——跟机器一样。”
董强立刻转向徐小萱,“你检验出那些**的成分了吗?”
徐小萱摇摇头,“恐怕要到实验室去。”
董强抬腕看了看表,喃喃道:“今晚又有活了……”
秦依凝盯着他,想起了下午的事,问:“博士,你和普特交流得怎么样了?”
“见过了。穆彪东说包在他身上。”
秦依凝微一皱眉,“那要你出面干嘛?”
“当然要啊!他直接去找普特不就显得唐突了吗?我打着走私熊皮的来头介入,分散普特的注意,他俩自然有话可谈,这样穆彪东就能趁机打探巴钦克珠的消息,给我们提供线索。”董强胸有成竹地说道。
“咱的本意不是利用普特给巴钦克珠施压吗?怎么又变成打探消息了?”秦依凝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问。
“他凭什么给巴钦克珠施压?他和那个魔头是穿一条裤子的,想让他叛变几乎不可能。我和穆彪东一致认为应该从侧面进攻,步步为营,不能着急。你放心,穆彪东不会食言的。”董强显示出中年人的沉稳。
秦依凝点点头,似乎觉得有理,这时,陈威忽然说道:“他为什么这么热心帮我们?不会有什么企图吧?”
众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秦依凝转向他,说:“就算有企图——最坏的打算,无非是把我们出卖,不过,从我的观察来看,他不像是那种人。你忘了是他给你牵出米娅和李和平的吗?没有他,你现在还云里雾里。我觉得这个时候宁愿相信,也不要怀疑,因为本身值得我们信任的人就不多。至少,他是目前最靠谱的人。”
此言一出,立刻激起了众人内心的波澜,陈威心里藏不住事,问:“伦巴桑不算吗?”
秦依凝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似乎在嘲笑他的头脑简单,徐小萱插道:“穆警官上午那番话的意思是伦府长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是吧,凝姐?”
秦依凝冲她点点头,眼睛一眨,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徐小萱会心一笑。
陈威感觉莫名其妙,伦巴桑怎么就成了不可靠的人呢?“什么意思?”他忍不住问道。
“你还看不出来吗?”秦依凝朝他耸耸肩,“伦巴桑捉拿巴钦克珠,无非是做给我们看,好让情报所知道他已经尽力了。事实上,他比谁都清楚,抓了巴钦克珠也无济于事,迟早是要放了他的,因为他上面有塔吕松。你们想过没有,巴钦克珠能在蓝郡横行无阻,作为一个警府府长,他却视而不见,这是不是说明——”
“他被贿赂了?”陈威脱口而出。
“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秦依凝狡黠一笑,“算啦,这是人家的事,跟咱无关,关心这么多干啥?我倒是觉得有必要对穆警官提供一点保障。”
“什么意思?”董强冲她扬起一道眉毛,以为又要花钱办事了,一丝顾虑涌上眉梢。
秦依凝迎着他的目光,猜到了他的心思,失笑道:“没啥意思。我说的‘保障’是指安全方面。”
董强稍稍放松,“你担心有人威胁他?”
“嗯。万一你们的计划暴露,巴钦克珠找他麻烦怎么办?”
董强略一沉吟,觉得她考虑得很周全,点头说:“是有道理。他已经退休了,身边没什么警力,必要时我们可以兼顾他。”说着觑了一眼陈威,随即无奈地摇摇头,“可是我们自己也伤兵满营啊!”
秦依凝叹了口气,“我是觉得他如果因我们的事惹上了麻烦,那我们就对不起人家了。”
“没什么对不起的。他既然自愿提供帮助,那说明这层利害关系他已经考虑到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目的,不是么?”董强分析道。
秦依凝觉得他有些自私,想回几句嘴,想想还是算了。就在这时,电话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伦巴桑,不知怎的,一丝厌恶悄悄爬上心头。
“喂?”她接上。
“秦警官……”伦巴桑粗重的声音传来,让她立刻产生了不祥的预感,“我想跟你汇报一下:有人看见镜像人摸进了养老院,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它——”
“它又杀人了吗?”秦依凝心头一紧,迫不及待地打断他。
“是的。这次至少有四十位老人丧生……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了一张便笺纸,上面写着:请陈威出来见我。”
陈威从养老院出来时感觉头晕目眩,红蓝交替的警灯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养老院门前整齐停放的用白布裹着的尸体宛如一具具雕塑,用恐怖而骇人的目光凝视着他,他们是受害者的躯壳,也是凶手留下的杰作。
都是你!害得我们被子弹打穿了身体!你知道那感觉有多痛苦吗?你这个自私的败类!你为什么要躲它?是你连累了我们!
陈威的内心回响着老人们指责他的话,他仿佛看见镜像人手持步枪,闯入不设防的养老院里,对着那群毫无戒备的老人疯狂扫射,弹壳水银泻地般淌出,子弹轻易地洞穿了那一副副单薄而佝偻的身躯,这一切只为抚平杀人犯内心的狂怒——是,它确实很愤怒,它的本体被杀死了,刚刚又被人爆了头,现在它要通过屠杀复仇,向人们证明它的存在,一如它当初纵火烧毁餐厅和淋浴店一样。
请陈威出来见我……
这家伙居然会写字?它可真了不起。不仅会看电影、说话、买枪,现在连字都会写了,看来它是被小瞧了。可是,它为什么要拿无辜的人撒气呢?他们跟它八竿子打不着啊!
这才是败类,丧心病狂,行尸走肉……
陈威猛地一拍方向盘,冲出车外,对一众忙活的郡警吆喝道:“让那个王八蛋出来!我要把它碎尸万段!”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消失在更远处朦胧的苍穹里。
秦依凝赶紧从副驾驶座上下来,对他又拉又拽,几个郡警也劝他回到车上。他瞟了一眼车内,徐小萱正朝他投来担忧而痛苦的目光,董强则是呆呆地注视着前方,无动于衷。
踟蹰片刻,他还是回到了车上,随着车门被郡警用力地合上,漆黑再次将他笼罩,恐惧和迷茫一齐从黑暗中倾泻而出,使他透不过气来。
“抱歉,久等了,我们这就出发!”伦巴桑目睹了陈威的举动,匆匆地赶到车边,嘱咐车里的人,随即转身离去。
驾驶员发动车辆,徐小萱趁车还未启动,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里摸出两粒药片,递给陈威,说:“试试这个。”
陈威瞟了一眼,不屑地说道:“没有药能治好我的病。”
“这个或许可以,东莨菪碱。”
话音未落,董强的声音从车另一边传来:“你想干嘛,小萱?毒死他吗?”
徐小萱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它是有毒,但成分很少,不会造成影响的。”
“我记得曼陀罗花的成分就是东莨菪碱,人但凡吃了那种花就会毙命,你可别犯糊涂,把他害死了啊!”董强厉声警告道。
徐小萱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坚毅的光芒,她淡淡地说道:“相信我,这种药刚好能治狂躁症——你忍心看到陈先生一直被病痛折磨吗?”
陈威惨然一笑,一把夺过她手心的药片,仰头吞了进去,说:“等我中毒了再救不就行了?你们要相信小萱的医术!”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一刻钟后,四人乘车来到了警府,如徐小萱所料,陈威不仅安然无恙,情绪也稳定了下来,众人不由得对徐小萱交口称赞,秦依凝问她:“小萱,你啥时候也能把我的晕血治好?”
徐小萱淡淡一笑,说:“你的是心理问题,应该克服恐惧,光靠吃药是没用的。”
秦依凝恍然。
四人来警府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化验镜像人的血;二是与警方制定接下来抓捕镜像人的方案。虽说第二个方案意义不大,可他们经不住伦巴桑的苦苦哀求,无奈,他们只好答应对方的请求。
血的化验结果要半小时才能出来,五人于是围坐在会议室内讨论接下来的打算。
讨论了快二十分钟,大家都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成果,董强忽然问伦巴桑:“府长,塔吕德的墓被人盗了,你们知道么?”
伦巴桑先是一怔,迅速扫了他一眼,见对方似乎洞穿了自己的内心,悻悻地说道:“知道。那是一个月前的案子了。”
“怎么处理了?”
伦巴桑阴下脸,“按照法律规定,肯定是要判刑的,但是……”他嘴角的肌肉忽然抽了一下,“但是他们被处决了。”
众人骤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