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想象力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可以凭空在脑子中构建出各种事物,有些存在于现实,有些在现实中完全不存在。由无数的小点组成一条线,再由无数的线条组成一幅画面,无数的画面构建出整体的本质面貌。
推理,由此而生。
而推理,是为了得出新的判断进行的逻辑思考行为。
张小满十分擅长从细枝末节进行推理,所以很快地就从老头的最后那句话得出了一个惊人的新判断。糟老头子,正是那个神秘的血红花泪。张小满被自己的判断吓了一大跳,因而直到房间外面已经尘埃落定,方才大梦初醒。
何警官端着枪冲了出去,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场景,不禁有些干呕。由于爆炸的强度过大,地下空间的上方震碎了许多石块,大大小小地砸落满地。何警官在石块之间绕来绕去,只找到了白发老人和杨有德的尸体,将二人的尸首搬到空旷的地方。擦了擦额头的汗,准备再次走进去翻找。
正在此时,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何警官的脚脖子。何警官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端着手枪对准血手,慢慢蹲下去,挪开上面的几块碎石,李红霞的脸露了出来。
回过神的张小满牵着聂一也走出了房间,正好看到眼前这一幕。寒着脸走过去,盯着下半身被一块巨石压着的李红霞,冷冷说道,“我收回早先的话,你确实不值得同情,眼下这番结局你可曾想到?”
李红霞完全不在意张小满话语中的冷嘲热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小满身旁的聂一,吐出一口血水,泣声道,“细伢子,快过来,让妈妈再看看你的脸。”
聂一害怕地缩起脖子藏到张小满身后,张小满握紧的拳头又松了下来,摸了摸聂一的脑袋,“聂一,别怕,满叔和警察叔叔都在这里,她不会伤害你的。终究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你,虽然你现在并不能理解这些,但是当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一个女人要想生下一个孩子会经历怎样的痛苦和凶险。过去吧,跟她好好告个别。”
何警官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枪,站到一旁,默不作声地扭头望向一边。聂一畏首畏尾地走到李红霞面前,怯生生地盯着面若厉鬼,眼神却异样温柔的李红霞。
李红霞伸手去摸聂一的脸蛋,聂一下意识躲了一下,可是最终还是让她的手贴在了脸颊上。
努力地挤出一张笑脸,李红霞柔声道,“细伢子,对不起,妈妈不该那天把你关在这黑乎乎的洞里,妈妈当时只是心急,本来想让你过一些好点的生活,别跟着我受苦,等时机成熟再把你接回来,没想到那两个王八蛋这么快就将你丢回来。你又成天成天地闹着回家,妈妈一时乱了分寸,只是想让你乖乖听话,别怪妈妈好吗?”
聂一眼神困惑地盯着李红霞,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李红霞惨然一笑,“果真是自作自受啊,”再次吐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水,温暖地对着聂一笑道,“妈妈,最后再给你唱一首歌好不好?”
聂一想起自己刚被送来时,便是李红霞每晚唱着歌谣哄自己入睡,眼神里的怯意少了几分,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红霞脸上顿时**漾着幸福的笑容,唱起了那首小时候她听她妈妈和任倩都唱过的温暖歌谣,“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入了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张小满立刻想起了那张从塑料瓶里取出的彩笔画,还有彩笔画下的字,原来谜底藏在这里。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李红霞放在聂一脸颊上的手慢慢地垂落下去,张小满擦了擦聂一脸上的泪痕,拉起聂一的手,对着何警官说道,“走吧,该出去见见太阳了,这里太过阴暗,待久了对小孩子的眼睛不好。”
在聂一的指示下,几人来到4号房间,当初李红霞因为烦厌聂一整日哭闹,趁着那段时间假山下面并没有安置“货物”,而且老村长和杨有德的正在忙于其他的事情,就将聂一关在这个房间。
岂料,这个房间恰巧藏着通向外面密道,还被聂一找到了密道的入口逃了出去。张小满左右横扫一眼4号房间,并没有发现与其他房间的异样。聂一松开张小满的手,径直地跑向房间的一个角落,蹲坐在地上,用小手使劲地敲了敲墙壁,顿时传出几声空响。
张小满和何警官立刻眼睛一亮,急忙跑了过去。张小满蹲下身子,果然看到那块墙壁有一道非常细小缝隙,用手扫开周边其他地方的灰尘,露出一个约摸边长70公分的正方形石板。由于那块石板表面也被涂抹了一层水泥,所以很难被人发现。
何警官对着聂一竖起一个大拇指,连连夸赞道,“真棒!叔叔出去给你买糖吃!”
张小满俯下身子,手指的指甲抠着石板狭小的缝隙,慢慢将石板取下来。一个黝黑狭长的地道显现出来,何警官活动几下脖子,率先爬了进去,回头对张小满和聂一说道,“我在前面开路!”
张小满对着何警官翻了一个白眼,让聂一跟在何警官的身后,自己则护在聂一身后。
在漆黑一片的地道里爬行了十多分钟后,几人终于看见前方有一道光亮,登时加快了爬行的节奏。何警官来到洞口处,伸出头往外观望一番,随即从洞口跳了下去。将洞口的聂一抱了下来,站到一旁,张小满也从洞口跳了下来。
定睛一看,原来几人已经来到村外那条干涸的水泥渠,张小满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叹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好好的农民不当,非要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连灌溉渠都做成密道出口,这才是绝户计啊。”
何警官猛地一跃,跳上大道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管那么多作甚,既然他们生出恶念,结出来的恶果自然要自己吞掉,”活动了一下手腕,“接下来,就该我惩恶锄奸了!”
张小满伸了一个懒腰,抱着聂一跨了上来,“友情提醒你一下,你的大腿已经骨折了,别用力太猛,小心落下残疾。我就先行告辞,回去好好歇息了,恕不奉陪!”
何警官身子立刻矮了半截,痛呼一声,忍了半天还是破功了,背对着张小满挥挥手道,“行吧,快走快走,这里也没你什么事,话那么多干什么,跟个娘们似的。”
张小满嘴角挂着一丝笑容,转身一瘸一拐地朝着来时停放的车辆方向走去。何警官挺起胸膛,拿出手机,连发数道指令,跛着脚汇入包围在老村长宅子外警察的人群.......
一个穿着绿色劳保鞋的男人从8号房间走了出来,瞟了一眼碎石下同样碎裂的血肉,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地面,用脏脏的衣袖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径直走向4号房间,顺着地道爬了出去。
朝着A市的方向在马路上走了一段距离,男人闪身钻进一块荒田里。刚巧一辆警车飞驰而过,警车里坐在后排的张小满向着荒田望了一眼,又重新收回视线,摇摇头闭上眼睛,开始打起盹来。
男人拨开一堆荒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显露出来,男人坐上面包车的驾驶舱,看着一直插在上面的车钥匙,沉沉地叹息一声,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面无表情地说道,“标爷死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哦。”
男人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他也死了。”
电话里再次传来女人一声轻飘飘的“哦”。
“对不起,”男人歉意地说道,“我事先藏在那下面,本想找机会将他救出来,可是他自己不想活了,事情发生得太快,我来不及......”
“不用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女人冷哼一声,“这不是一开始你们就商量好的吗,他想死就让他去死好了,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我真后悔当初听了你们的鬼话,为了报仇两个字,你们已经疯了。他居然还骗我说什么只是做个坐收渔利的渔翁,”女人声音有些哽咽道,“我从来没有听过渔翁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他死前暗示过张小满自己是血红花泪,”男人有些迟疑地说道,“不管张小满信不信,接下来的事都要好办得多。”
女人寒声道:“你还想做什么?”
“事情总要画个句号,”男人语气僵硬地说道,“后面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会看着办的。”
“随便你!”女人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男人将手机的电话卡取出来,掰成两半,随手扔出车外,重新安上一张电话卡,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位上,扭动车钥匙,发动汽车,猛踩油门冲上马路,朝着A市方向驶去......
“不对!”张小满灌下一杯啤酒,将杯子砰地一声放到桌子上,斩钉截铁地说道。
吓得何警官刚刚夹起的一块凉拌白肉掉在地上,舔了一下嘴巴,何警官苦着脸道,“你别一惊一乍的,平时看你挺淡定的,这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什么东西不对?”
“那糟老头子都快死了,还在诓我,”张小满恨恨地说道,“他那点数学水平根本不可能是那个人。”
“喏,我就查到这些,”何警官从兜里拿出一张信息表,“我也是通过他和李红霞交谈中提到的任倩才找到一点资料,”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任倩确实已经失踪很多年了,报案的是她老公范文学。范文学最开始四处寻了几年,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人也杳无音讯。”
张小满注意到信息表上家属一栏,还有一个人,又被涂抹掉了,“他们家还有谁?”
“任倩失踪的之前,跟范文学生育了一个女儿,”何警官叹了一口气,“只是有一次范文学在寻妻的时候,遇到一个骗子,那骗子告诉他自己知道任倩的下落,范文学给了钱,但是那骗子拿着钱就跑了。范文学被那骗子捅了一刀,她女儿就在那时候被任倩的父亲给带走了。因为户口从A市迁走了,所以当时的户籍调查人员就把她从信息调查表上涂掉了。”
张小满皱眉道,“还能找到他女儿吗?”
“恐怕不太好找,”何警官砸吧一下嘴巴,“听说是被带到一个小县城去了,任倩的父亲也早就去世,范文学的女儿读书的时候又把户口迁走到别的地方,这绕来绕去的,再想找到那个女儿就有些困难。”
“尽力去寻寻吧,”张小满呷了一口酒,盯着饭馆悬挂在大厅中央的电视,对着何警官举杯道,“恭喜你啊,这下你又要升职加薪了。”
何警官扭头看去,电视上正在播报何警官破获一桩拐卖妇女团伙的大案,抓捕涉案人员数十人,主要人员在抓捕过程中被就地正法。何警官洒然一笑,“不值一提,我倒是希望这样的升职加薪少一点,多一桩这样的案子,就意味着又有很多无辜的家庭遭殃。”
就在两人唏嘘不已的时候,一个提着花篮的小女孩走到张小满面前,从花篮里取出一只红色的玫瑰和一张黄色的贺卡,甜甜笑道,“叔叔,这是你的花。”
张小满摇摇头道,“小朋友,我没买过花,你是不是搞错了?”
小女孩指着饭馆门口,“是有个叔叔送给你的,”看着门口已经空无一人,撅着嘴道,“怎么不见了?”
张小满眯起眼睛接过玫瑰花和卡片,打开卡片,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地盯着卡片上的内容。
卡片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红色数学符号——“ζ”(zeta),符号下面是一行小字:
张小满,恭喜你答对了上一题,玫瑰花是给你的奖励,这是最后一题,我在终点等着你。
最底下是一个红色的签名:血红花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