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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案 仙姑往生2

尸案调查科3 九滴水 17371 2024-10-19 10:02

  

  九

  按照胡媛的指引,我们果然在案发现场南侧十多米的垃圾池内发现了那个即将燃烧殆尽的包裹。在老贤仔细分类之后,我们用物证袋提取了一些燃烧残留物带回了科室。

  所有工作做完,天已经蒙蒙亮,明哥给了我们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早上八点,我们带着各自的分析结果坐在了会议室内,会议依旧由明哥主持。

  虽然已经休息了四个小时,但我们依旧是困意绵绵,胖磊的哈欠声从他坐下就没停下过。科室唯一不抽烟的叶茜,也养成了喝浓茶的习惯。对于这种透支生命的工作方法,我们只能坚持,坚持,再坚持。

  啪啪啪啪,四声火机点火声在空**的会议室内显得格外清脆。

  “小龙,你先说。”明哥深吸一口烟卷,提了提神。

  我翻开笔记本:“之前在现场我已经分析了一些,我在这里做一个总体的介绍。现场一共有四种鞋印,其中三种可以排除,剩下的一种鞋印应该就是嫌疑人的。这种鞋印没有任何鞋底花纹,一般只有手工布鞋才会有这种特征。根据鞋印的大小以及步幅特征,可以推断出嫌疑人为男性,身高在一米八左右;鞋印压痕清晰,落足有力,再加上死者床单上的卵圆痕迹,基本可以推断出,嫌疑人的年龄在二十五周岁上下,身体健硕。”

  “案发现场房门无任何撬别痕迹,在进门的一段距离内,嫌疑人和死者的鞋印有前后重叠的现象,由这个可以推断出,嫌疑人是尾随死者进入了房间内。死者进门时鞋印步幅特征很有规律,说明她进屋时整个人都处于放松的状态,也就是说,她对嫌疑人并没有任何的戒备,我怀疑嫌疑人和死者之间熟识。”

  “随后,我又在地面上提取到了大面积的浮灰擦划痕迹,且死者的上衣以及裤子上都有灰尘结块的情况,我推断死者摔倒在地后又被拖行了一段距离,这也印证了明哥之前的分析,嫌疑人是在尾随死者入室后用随身携带的羊角锤击打了死者的后脑,使其昏厥在地,接着又移至木**杀人。”

  “尸体解剖中,死者的后脑部没有重叠伤,嫌疑人只击打了一次,伤口不足以致命,但可以引发死者暂时性昏迷。”明哥补充了一句。

  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死者家中的木床发生了位移,具体路线是从西南墙边移动到了房间的正中,我在地板上提取到了多条划痕,它可以证实嫌疑人有过这个动作。”

  “而死者被击昏的位置,正好在划痕的中间位置,挡住了移床的路线,嫌疑人要想顺利地移动木床,必须把击昏后的死者从地上扶起放在**,杀人的行为全部在**发生,这也是我们在地面上没有发现一点血迹的原因。”

  “嗯,我同意你的说法。”明哥对我的推断很是赞同。

  “嫌疑人把死者扶到**以后,接着又脱鞋站在**,把死者摆放好,最后又连人带床移动位置。正是分析出嫌疑人有这个举动,我才在床框上提取了多枚清晰的指纹,但是这些指纹我们并不掌握。”

  “太好了,有指纹就有抓手了!”叶茜欢呼道。

  “就这么多。”我合上了笔记本。

  “焦磊,你那里有没有?”

  “案发现场距离平安巷还有一段距离,我们不掌握嫌疑人的体貌特征,监控没有任何的抓手。”

  “叶茜,刑警队调查得怎么样?”

  “暂时还没有发现。”

  “那好,那我来说说。”

  明哥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尸体解剖已经证实,死者的死亡原因是失血性休克,根据推断,死者的失血量超过4000毫升。死者胃内容物充盈,提取分析为豆浆和油条,再结合尸斑分析,可以确定死亡时间在当天早上十点钟左右。”

  “死者左手腕动脉血管锐器伤,4000毫升血如果按照正常的流速流出,至少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也就是说,嫌疑人在早上九点钟甚至更早,就已经作案了。”

  明哥合上笔记本,接着说道:“确定了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我们来分析一下作案动机。嫌疑人在室内现场没有任何的翻动,排除侵财杀人的可能;他能尾随死者进入室内,不排除两者熟识,所以这起案件的性质我偏向是仇杀。至于嫌疑人为什么要用这种作案手法,以及仇杀的矛盾点在什么地方,暂时不得而知。”

  明哥说完,望向老贤:“国贤,你来说说。”

  十

  老贤清了清嗓子,从桌面上拿起个物证袋:“这是我在死者女儿胡媛的指认下,在垃圾池里提取的一些燃烧残留物。”

  “这是……?”

  “这不是老版火车票吗?”叶茜还没说出口,我便抢先答道。

  “对。”

  “这都烧成这样了,能分析出来什么?”我看着老贤物证袋里那一沓烧得只剩边角的红色火车票有些不解。

  “好就好在火车票下方的一串代码没有被烧毁,我通过这串代码分析出了死者曾经去过哪些地方。”老贤不紧不慢地说了句。

  “什么?这都行?”胖磊瞪大了眼。

  老贤指着车票下方一串密密麻麻的数字代码说道:“火车票大家经常使用,但是很多人可能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大串代码所表示的含义,这一串数字其实是多种信息经过运算得到的数字串。其中第1~5位数字表示发售车票的车站代码;第6位数字代表售票点类型,0表示车站售票处,2表示代售点;第7~10位数字表示售票窗口的编号;第11~14位数字表示出售车票的日期;最后4位数字是车票上起点站到终点站之间的里程。好就好在,死者每次都选择在我们云汐市购票上车,通过这些数字信息,我基本上可以推断出死者每次出行的目的地。为了确保不出差错,我又专门联系了车站派出所的同行,经过他们的核对,死者经常出入于云北省、桂州省这两个地方,能查到的所有信息都显示她几乎年年都去。”

  根据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案件的定性很有可能是仇杀。死者曾到处行骗,所以仇杀的矛盾点也很突出。可死者在我们云汐市只接“叫魂”的活,这种活一次的收费也就百十块钱,基本上构不成杀人的动机。这样一来,本地人作案的可能性就很小。所以案件的调查重心要转移到死者的外地关系上。可难就难在,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死者曾去过哪些地方,和哪些人结了怨。老贤的分析结果虽然有些笼统,但怎么说也算是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

  老贤见我们都停下笔,接着开口道:“下面是大量的纤维物证。”他翻开面前的几份报告介绍道:“我一共提取到了三种纤维,使用氢氧化钠实验法证实三种纤维均为动物毛发。”

  人的毛发基本上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一点不需要排除。但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在家里饲养各种小动物已经成了一种普遍现象。普通家庭养个狗啊猫啊什么的,经济条件好的家庭则会饲养一些更高端的宠物,比如现在十分流行的龙猫、小香猪等。

  在案发现场,动物毛发也是屡见不鲜。有些动物的毛发不像头发用肉眼就能辨认,它们时常会跟一些纺织纤维混在一起,为了区分,就需要做一个检验,而使用氢氧化钠就是最为常用的一种方法。

  众所周知,动物的毛发中都含有蛋白质成分,实验的主要原理就是利用氢氧化钠的强碱性和毛发中的毛角蛋白发生反应,如果纤维中含有蛋白质,就会很快被腐蚀、溶解,这也是市面上一些化学脱毛膏的工作原理。

  老贤没有停顿:“第一种纤维,从横切面看接近圆形,从纵切面观察,是由一种类似鳞片状的角质细胞组成的,根据纤维图谱对比,可以确定为羊毛。”

  “第二种纤维,从切面观察是格形方块,排列比较整齐,形状有些像金属表带,分析为兔毛。这两种纤维是我在床头的一根钉子上发现的,根据形态特征推断,应该是从嫌疑人的衣物上剐擦下来的,我的结论是,嫌疑人作案时穿了一件羊毛和兔毛混纺的衣物,且兔毛占有很大的比例。你们能不能根据这个分析出嫌疑人的衣着款式?”

  老贤的意思很简单,如果能分析出嫌疑人的衣着特征,那在排查监控视频时就有了抓手。

  明哥听后,摇了摇头:“羊毛和兔毛如果没有经过上色,原始颜色应该是白色,我们无法判断纺织衣物的厚度,如果嫌疑人作案时穿着外套,就算我们分析出了毛衣款式,也无济于事。”

  老贤点点头,没有纠结于此,他接着说道:“第三种纤维,我没有分析出来是什么动物的毛发。”

  “什么?没有分析出来?”叶茜第一个喊出了声。她有此反应,主要还是因为这是她在科室实习的一年多里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而对于我们来说,这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人无完人,老贤也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知识都掌握,案件中如果遇到他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也会找一些领域内的专家。

  “行,这条先放在这里,开完会我们再想办法。”明哥示意老贤继续说。

  老贤扶了扶眼镜:“这种毛发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它应该是从某种工具上掉落下来的,因为毛发在死者的左手腕正下方的地面上最为集中,且坠落的方式为自然脱落。”

  在某些案件中,纤维的状态也能反映出一些案**况,比如在案发现场中发现成撮的头发,可反映出室内曾经发生过厮打;再比如强奸案件中,如果在受害人的指甲中发现一些布料纤维,可证明受害者有过激烈的反抗;所以有些时候不仅要研究纤维的成分,还要研究它的状态。

  老贤又翻开另外一份说道:“这是死者血量称重实验的报告。”

  “啥意思?称重实验?”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对,现场血迹检验是我工作的领域,我对它有更清楚的认识。明哥在解剖时已经判定死者至少流出了4000毫升的血液,可根据我在现场的观察,死者的衣物以及加盖的被褥上血液总量没有这么多,我怀疑嫌疑人从死者的身上取走了一定的血量。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找来了和案发现场一模一样的被褥,以及死者身上同品牌、同款式的衣服进行称重。经过对比两者之间的重量差,证实了我的推断,案发现场满打满算只有3000毫升的血量,换句话说,嫌疑人从死者的身体上取走了1000毫升鲜血。”

  如此劲爆的结论,却被老贤平铺直叙地说了出来,看着他一脸平静的模样,我也是醉了。

  老贤接着说:“如果我猜得没错,嫌疑人是蹲在死者的左手腕处取血的。刚才那个我没有分析出成分的动物毛发,全部集中在嫌疑人取血处,所以我怀疑他手里拿着一个用动物毛皮制作的皮囊,且皮囊的容量大于1000毫升。”

  “太厉害了!”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

  “皮囊柔软容易变形,携带起来十分方便,如果嫌疑人揣在怀里,在监控中很难被发现。”胖磊撇撇嘴。

  “最后一份报告是什么?”明哥问道。

  “这是我在死者**提取到的颗粒物,附着在嫌疑人的袜子上,量很大。颗粒物有两种,第一种呈球形,可见‘赤道轮廓’,且有内外壁,内壁主要成分是果胶纤维素,外壁是孢粉素。从这一点判断,它应该是某种植物的花粉颗粒。”

  “第二种呈不规则晶体状,应该是某种地貌土质结构的细小颗粒,有点像砂粒,但是成分又不一样,我也无法辨别。我这边就这么多。”

  老贤无法解决的难题包含了动物学、植物学、地质学三大学科,两年多没请外援,这一下就要请三个。这哪里是破案,简直是科学争霸赛。我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行,接下来我们分两步走。叶茜,你通知刑警队的兄弟们,重点调查死者在本地的关系网,把能排除的干扰因素做一个彻底的摸排。”

  “明白。”

  “国贤,你解决不了的三个难题,有没有能解决的地方?”

  “省城科大研究院。”

  “好,你现在就抓紧时间联系,只要谈妥,我们立马带着样本动身。”

  “行!”

  十一

  刑警队出动了全部警力进行走访调查,得出的结果是,死者在云汐市的关系网没有矛盾点,本地人作案的可能性被排除。老贤也在第三天联系到了三位学科领域专家,并提前把所有样本快马加鞭送了过去,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耐心地等待结果。

  科大研究院不光是在省城,放眼全国也能排在顶尖的位置,用句开玩笑的话来说,这里面的人才挤都挤不动,老贤的几个难题在这里简直就是“起重机吊灯草——不值一提”,只要人家专家有时间,那是分分钟解决的事。

  就在检材送去的第二天,地质学家那边给了答复。因为这种鉴定性的报告需要附在案件卷宗之中,所以虽然有手机这种便捷的通信工具,但我们还必须要亲自跑一趟。

  老贤对这里是轻车熟路,在他的带领下,我们走进了一栋二层小楼之内。

  “李博士,这是我们科室的冷主任,这是小龙、焦磊、叶茜。”老贤简单地介绍了起来,也正是在他的引见下,我才看清楚了眼前这位博士的长相。

  标志性的两个特征都在:炫光顶、厚眼镜。俗话说:“热闹的马路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这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反正我见过的科技男除了老贤,这头顶上的头发都是根根站立。厚眼镜那就更不用说了,学习型人才用眼过度,视力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李博士有50多岁,身着一件印有“科大研究院”字样的白大褂,简单地寒暄之后,他转身从桌面上拿了一份三页纸的报告。明哥刚想用手去接,他却没有递出去,而是换了一个姿势揣在怀里。

  正当我们都纳闷是何缘故时,李博士用他那浓重的四川口音跟我们介绍起来:“你们送来的这份样本,经过我的鉴定基本可以确定,这些都是砂砾岩,源自白垩纪,距今有1.35亿年。”

  “啥?1.35亿年?”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这数字也太惊悚了吧。

  “哈哈,小伙子,你这种反应,说明你对地质学一点都不了解,不过不了解也没有关系,容我一点一点地给你介绍。”李博士说到这里,竟然给我们一人搬了一个板凳。

  我看着他手里紧握的报告,也不好出言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大约在66亿年前,银河系内发生过一次大爆炸,其碎片和散漫物质经过长时间的凝集,在46亿年前形成了太阳系。作为太阳系一员的地球也在46亿年前形成了。”

  “好嘛,这直接要从盘古开天地说起了。”我心里暗自叫苦,环视一圈,估计只有叶茜听得津津有味。

  “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大约在38亿年前,地球出现了原始地壳,这就是我们地质学研究的起源时间。从那以后,地球出现了多个地质时期,最早的就是太古宙。太古宙是一个地壳薄、地热梯度陡、火山岩浆活动强烈而频繁、岩层普遍遭受变形与变质、大气圈与水圈都缺少自由氧、形成一系列特殊沉积物的时期,也是一个硅铝质地壳形成并不断增长的时期,同时又是一个重要的成矿时期。”

  刚听了开头,我已经无心再听下去,虽然我也是正襟危坐,可早就开始走神思考别的事情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了“侏罗纪”这个名词,因为电影《侏罗纪公园》深受我的喜爱,所以我又重新集中了注意力。

  “侏罗纪是中生代的第二个纪,始于2.03亿年前,结束于1.35亿年前,共经历了6800万年。恐龙成为陆地的统治者,翼龙类和鸟类出现,哺乳动物开始发展,等等。这个时期的地质结构相对稳定。紧接着便是白垩纪。白垩纪是中生代的最后一个纪,始于1.35亿年前,结束于6500万年前,其间经历了7000万年。它是一个重要的地质时代,在白垩纪,盘古大陆完全分裂成现在的各大陆,大陆之间被海洋隔开,地球变得温暖、干旱,剧烈的火山运动在全球各地形成了多种山脉。”

  “李博士,你刚才说我们的样本砂砾岩始于白垩纪的沉积岩,是不是在说,这种砂砾岩在某种地方会出现?”明哥实在坐不住了,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

  “是。”李博士点了点头,那喜悦的表情好像在说“我终于把你们说开窍了”。

  “这种砂砾岩有没有指向性?我的意思是说,咱们能不能确定砂砾岩出自哪个具体的地方?”

  “这哪里能确定?这种砂砾岩多了去了,在我们国家多山地带的原始森林里,基本都可以找到。”李博士刚表露出的一丝喜悦,又被明哥一个毫无科技含量的问题消灭得一干二净。

  “那我们湾南省有没有?”明哥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接着问。

  “我们省白垩纪的砂砾岩有倒是有,但是矿物质成分不同,我还是更倾向于西南方一带。”

  “云北省有没有可能?”

  “那当然有,而且我比较偏向于那边。我经常去那边考察,在我的印象中,好像有和样本矿物质成分相似的砂砾岩。”

  “能不能具体到云北省的哪个区域?”

  “这个我还真记不住了,不过档案馆应该会有这方面的记录,回头我找到直接联系你们。”

  “那好,那我们今天就不打搅李博士了,等您的电话。”明哥赶忙起身,从李博士怀中“拽”走了那份报告。

  从李博士那依依不舍的表情不难看出,他还没有说过瘾。

  走出研究室的大楼,我抬头看一眼头顶的太阳:“这从朝霞满天说到日上三竿,贤哥,你们科学领域的人是不是都这么能聊?”

  “哎呀,赶紧的,我快饿虚脱了,要不是明哥闪得快,我恨不得把李博士桌子上的泥巴给啃了。”胖磊捂着肚子说道。

  “我觉得还好啊,学了不少知识。”

  我看着一脸满足的叶茜,翻了翻白眼。

  明哥转身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老贤,张口问道:“下面的两位科学家是不是也这个样?”

  “他俩还好一些,应该不会……”

  “得,不管是不是,我下次是不会来了,我在车里等你们。”胖磊叫苦不迭地打断道。

  “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吃完饭国贤再联系一下另外两位专家,看看今天能不能把结论都给我们。”

  “没问题。”

  十二

  剩下的两位学科领域的专家果真很给面子,我们道出苦衷以后,人家当即决定把所有的事情往后排,第一时间给我们出具报告。为了节省时间,这次我们学精了,大家一致建议明哥独自一人去拿报告,因为他是科室的主任,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那张写满“不要和我说话”的脸。

  两处研究所,前后20分钟,两份报告便拿在手中。胖磊手中的方向盘都不带停的,加足油门冲出了校门,好像生怕有人追来似的。

  “什么结论?”胖磊找了一个僻静阴凉的地方停了下来。

  明哥从包里掏出了两份沉甸甸的报告。

  “希望能有一个指向性的结果。”我的心里打起了鼓。

  打开第一份,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标注得密密麻麻的植物图片,这应该是花粉的检验报告。明哥逐行逐字一直看到结论一栏,我们都凑了过去。

  “经过对比鉴定,送检样本为滇润楠木花粉。滇润楠别名:滇楠、云北楠木、滇桢楠、香桂子、铁香樟。”

  “嫌疑人脚上附着的花粉颗粒量很大,说明他生活的地区滇润楠木种植率很高,我怀疑他是云北省人。”老贤试探性地说道。

  “不用怀疑,就是!”胖磊仿佛拍卖官落锤似的,一巴掌拍到了方向盘上。

  “看看第二份报告上怎么写的。”我张口说道。

  明哥点了点头,打开了另外一份报告。报告只有两页纸,没有什么配图,第一页上仅有几行数据,我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明哥干脆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结论的部分。

  “野生宝山野猪猪毛。宝山野猪,亚洲野猪的一个亚种,常见于云北省宝山市山脉之中,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带劲!”面对如此“简单粗暴”的结论,我欢呼了一声。

  就目前来看,一切似乎变得明朗起来。手工布鞋、手工足袋、野生宝山野猪皮制作的水囊,嫌疑人的这三个特征,说明他所生活的环境基本上是自给自足。宝山野猪作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猎杀属违法行为,所以这种水囊只可能自己制作,不会在市面上买到,这就更加证明了我的推测。

  嫌疑人能自给自足,一方面说明他所居住的环境经济条件欠发达,另一方面也证实那里很有可能交通不便,毕竟现在一双袜子也卖不了几个钱,可缝制一个足袋费的功夫就太大了。把准这两个方向,我们基本上可以把嫌疑人居住环境锁定在宝山市一些多山、交通不便的山寨之中。

  正在我兴奋之余,老贤的电话突然响起:“是地质研究所的电话。”

  “快接啊!”胖磊催促道。

  “喂,李博士,你好。嗯,好的,我知道,麻烦你了。”

  “啥情况?”

  “砂砾岩出自云北省宝山市西琳山。”

  “终于有抓手了!”叶茜打了一个响指。

  十三

  对于刑警来说,出差办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对于我们科室来说,出差次数绝对是屈指可数。虽然我们也参与案件的侦破,但主要还是停留在浅层次上,我们的主业是刑事技术分析和鉴定,一般出差这种活,都是由刑警队的侦查员去完成,要不怎么说刑警是所有警种中最苦最累的。

  拿这起案件来说,现在虽然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但我们谁也不知道西琳山有多少山寨符合我们的调查条件,不知道有多少嫌疑对象需要我们去筛选,更不知道这次我们要翻几座山头,耽误多少时间,所以这趟差是绝对的苦差事。

  按照惯例,徐大队本来是想派几个侦查员前往,但这个提议被明哥婉言拒绝,一方面,整个案件已经进入了关键阶段,稍微有一点闪失就会功亏一篑;另一方面,明哥想让刑警队的兄弟们多休息休息,毕竟他们跟在我们身后只能是跑腿,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与其来回奔波,还不如养精蓄锐等待我们的好消息。

  徐大队对明哥的提议从来没有反驳过,所以当天晚上我们就商定,由叶茜在科室看家,我们四个人乘坐第二天的飞机直奔目的地。

  宝山市古称永昌,是云北省的地级市,位于云北省西南部。它是古人类发源地之一,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由于地处低纬高原,地形地貌复杂,这里还有着“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自然奇观。

  从飞机转大巴接着转小巴,接连七个多小时的车程让我无心再欣赏窗外巍峨葱郁的大山,就在我即将把午饭吐出来时,我们一行人来到了此行的终点——西琳山派出所。接待我们的是一位面相憨厚、和明哥差不多年纪的警官,从他肩章上两杠一星的印花来推断,他最少也应该是一个副所长。

  “您是不是黄所长?”明哥一下车就开始寒暄起来。

  “你们是湾南省云汐市技术室的同行?”黄所长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跟我们打着招呼。

  “正是,正是,让黄所长久等了!”

  “哎呀,没事,没事,都是自家兄弟,不用那么拘束。你们一路舟车劳顿,我们先去吃晚饭,有什么事情我们晚饭后再谈。”黄所长热情地跟我们一一握手之后,把我们领进了派出所的大院。

  破旧不堪,是我对这个派出所的第一印象。带着裂纹的木板上刻着派出所的名称,院内只停了一辆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老爷警车,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我原本以为黄所长招待我们的会是山里的野味,不承想却是馒头和酸笋。

  “我们这里条件差了点,不能和你们城里比。”黄所长看着厨房准备的饭菜,有些尴尬地说道。

  “黄所长,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入乡随俗,这酸笋可是好东西,在我们那里花多少钱也买不到啊。”胖磊到哪里都是自来熟,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一个馒头便往嘴巴里塞,“这面可真筋道,我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啊。”

  也许是胖磊的热情感染了黄所长,他乐呵呵地招呼道:“冷主任,咱吃点。”

  “唉,辛苦黄所长了。”明哥客气地先把黄所长请上主位,接着自己坐在了副位上。

  吱溜,吱溜。低矮的房中响起胖磊大口喝米粥的声音。黄所长那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黄所长,你们派出所有多少警力啊?”吃饭时,明哥打开了话匣子。

  “三个!”黄所长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啥,就三个?”我有些诧异。

  “对啊,现在哪里都是警力极缺。”

  “那辖区面积和人口呢?”明哥接着说。

  “辖区人口不多,也就几千人,面积也不大,可难就难在人口太分散,山寨居多而且基本上都不通路。”

  “那出警咋办?”我又插了一句。

  “基本靠步行。”

  “步行?”我瞪大了眼睛,这是我最不想听到的结果。因为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拿着我在现场提取到的指纹,挨个排查符合条件的人员。如果都是靠走的话,那这趟差事绝对可以要了我半条命。

  “对,全部都是步行,有时候来回要走将近一天的时间才能出一次警。”黄所长的这番话,无异于雪上加霜。

  我刚想接着往下说时,我的脚尖传来一阵疼痛感。我扭脸一看,胖磊正给我使眼色让我闭嘴,我这才注意到黄所长有些无奈的表情。

  “那老哥,你们比我们辛苦太多了!”明哥打了个圆场。

  “唉,没办法,谁让咱吃的是这碗饭呢?你说不吃吧,舍不得这穿了半辈子的警服;吃吧,有时候真的感觉自己快吃不动了,三天一个二十四小时的大值班,我坚持了二十五年。”

  “那您真是从警察小伙熬成了警察叔叔啊!”

  “哈哈哈……”

  我的一句话,瞬间让气氛缓和了许多。

  “对了冷主任,你们这次来需要我老黄干什么?”黄所长也是个直肠子,虽说是南方人,却有着北方人的豪爽。

  明哥也没有任何隐瞒,把我们现在案件的所有情况跟黄所长做了一个详细的介绍。

  “按照你们的分析,嫌疑人应该是住在我们西琳山一带,是吗?”

  “如果我们的分析没错,应该是这样。”

  “那这可就难办了,我们西琳山辖区里的山寨可有35个,一天跑一个,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啊。”黄所长有些为难。

  “对了,不知道咱们辖区有没有山寨的村民还穿这个。”我从挎包中掏出了一张足袋的照片递了过去。嫌疑人在现场留下了清晰的穿袜足迹,且足迹上有明显的线头缝合痕迹,有了这两种痕迹作为辅助,找一张和嫌疑人脚上所穿相似的足袋照片还是难不倒我的。

  “这个……”看着黄所长拧在一起的眉头,我整个人瞬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因为在我看来,足袋是我另辟蹊径的关键物证,这个要是被否定的话,我们真的有可能要徒步把所有山寨都跑上一遍。

  “难道我们这里没有?”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黄所长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慢慢摇头。

  十四

  我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真的没有?”我绝望得喊出声来。

  这一声大喊,着实把黄所长吓了一跳,正当我要道歉时,他开口说道:“不是没有,而是我不敢确定。”

  “不敢确定?这怎么说?”明哥接过了话茬。

  “这个东西在我们这里叫拴脚布,我们小时候经常穿,现在几乎见不到了。按照冷主任刚才所说,嫌疑人年龄在二十五周岁上下,像这么大的年轻人穿这个的更少。这个东西做起来很麻烦,也很耗时间,所以山外的这些寨子我基本可以确定不会有,但是山内的寨子我还真不好给你们肯定的答复,因为那里我去得也少,这二十几年我去的次数一把手都能数过来。”

  “山内?山外?”我问出了两个关键点。

  “对。咱们云北省这几年大力发展旅游业,我们宝山市也是一样,旅游带动了整个市的经济复苏,经济的回暖给我们这里的年轻人创造了很多就业机会。在早些年,我们这里的山寨几乎都是自给自足,但随着经济的发展,很多山寨都通了电,装了电视,像我们的下一代,几乎都是选择走出大山。一些距离城市较近的山寨我们称为山外,这些寨子里基本上家家都有外出务工的青年,他们都有一定的经济来源,基本上不会有人再穿这个。”

  “除此之外,就是我说的山内,要想进山内的寨子,少说也要翻将近十座山头,就算体力充沛的壮年,也要步行两三天的时间。这些山寨的村民几乎还保留着最为原始的生活方式,按理说,他们穿这个的可能性比较大。”

  “山内的寨子有多少个?”

  “不多,只有三个。”

  “三个?这太好了!”我欢呼着拍了一下巴掌。可随后整整三天的跋山涉水,让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高兴得太早。

  这几天的旅程让我们真的体验了一把“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中草药”。我几乎忘了肉的味道,说句不好听的话,放屁都是一股子酸笋味。

  前几日还对酸笋赞不绝口的胖磊,经过这几天的折磨,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生怕黄所长在吃饭的时候考虑到他的身材再给他加点量。

  好在每个寨子的人都不多,而且村民都十分淳朴,很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第一个寨子的所有比对工作仅用了半天的时间,在排除嫌疑之后,我们在寨子中做了简单的补给,接着朝下一个目标赶去。

  “第二个寨子是我们西琳山辖区最为偏僻的一个寨子。”黄所长从背包中拿出一张地图,指了指我们现在的位置。在他的指引下,我才弄明白。原来山内的三个寨子连起来正好是一个由东指向西的三角形,第二个山寨正好是三角形的顶点位置。市区在东方,我们一路向西,按照地图的分布,说它是最为偏僻的山寨绝对毫不夸张。

  “这个寨子我只来过两次!”黄所长比画起了剪刀手。

  “看来这里的治安很好。”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一来是因为交通不便,外地人基本不会来这种地方;这二来,寨子里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一般族长出面就能解决,也用不上我们。我记得上次来,还是因为采集户口。”黄所长掐着腰,望着对面的山头说道。

  “寨子里的族长权力是不是很大?”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每个寨子的情况不一样,长期与外界隔绝,他们都形成了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有的族长在寨子里有着绝对的威望,有的则在寨子里只拥有长辈的身份,却没有任何权力。”

  “我们接下来去的这个寨子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寨子叫臧寨,据说这里的村民是以前臧族8的后裔,虽然与世隔绝,但是这里民风彪悍,尤其是他们寨子的族长,有着绝对的威望,咱们要见机行事。”黄所长提醒道。

  十五

  翻山越岭、长途跋涉之后,我们终于站在了臧寨的大门前。整个山寨并不是很大,由20多栋木屋组成,一眼可以望见边际。黄所长身着公安制服,引来了不少村民围观。因为语言不通,我们只能指望黄所长的一路翻译。正当我们都怀着忐忑的心情琢磨着怎么跟这里的族长沟通时,围观的村民说出了一个新奇消息:“族长正在给一位村民主持血祭。”

  对于“血祭”这个名词,我只在影视剧或者小说里见过,从字面上很好理解,就是用血祭祀的意思,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在现实生活中还真有这种祭祀活动。

  “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征求黄所长的意见。

  “在这个寨子里,血祭一般是祭奠先人,都是私人的事情,我们这么多人去围观不是太好。”黄所长解释道。

  “你小子,出来办案不要整这么多幺蛾子,小心人家留你在这里当压寨小鲜肉。”胖磊说完,用力捏了捏我的脸蛋。

  “轻点,轻点。”

  正在我们边聊边等的时候,一位身穿民族服饰的老年男子带着一名和我们差不多打扮的青年从山寨的后边走了过来。青年约有一米八的个子,皮肤黝黑,身材健硕,上嘴唇明显的裂口显得相当扎眼,这是先天性兔唇的特征。

  我正准备打量青年的下半身时,他右手紧握的棕色皮囊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我仿佛在黑夜中看到了一丝曙光,直觉告诉我这可能不是巧合。我在青年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左手,接着我翻开了他的掌心,三枚已经印在我脑子里的指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明哥,就是他!”我激动得喊出声来。

  说时迟那时快,黄所长从腰间掏出手铐,把青年铐了起来。

  老贤戴起手套和口罩,从随身携带的检验包中掏出了一管鲁米诺试剂,小心翼翼地滴在皮囊入口的位置。

  “有血液反应,这里面装的是人血。”

  “把人带走!”

  因为返回的路途太过遥远,再加上案情重大,我们向云北省公安厅申请了一架警用直升机将犯罪嫌疑人押解带回。

  我们在山寨提取的血样,也在第一时间送往云北省宝山市公安局的理化生物实验室,经过比对,皮囊中所装的血液为死者侯琴所有。

  因为语言不通,审讯工作必须要有通晓当地语言的人在场,而黄所长就成了不二人选。在我们两方领导沟通之后,决定对嫌疑人的第一次审讯工作在宝山市公安局的讯问室展开。

  扎西多吉,男,24周岁。我盯着电脑屏幕上他的个人信息愣了愣神。我怎么都闹不明白,他和死者到底有多大的仇恨,能使得他跋山涉水跑到我们云汐市作案。当然,有这种疑问的不光是我一个人,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想解开这个谜团。

  “扎西。”黄所长用当地的方言呼喊他的名字。

  扎西闻言,挺了挺原本佝偻的身子,抬头正视我们,因为唇裂而露出的两颗黄褐色的门牙给我们一种“他很不耐烦”的暗示。

  “扎西,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明哥的话被黄所长逐字地翻译出来。

  听了明哥开口问出的第一句话,我就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次的审讯和以往不同,因为中间有一位当地的同行做语言翻译,明哥说的所有话都会通过黄所长的嘴巴转述出来。黄所长是地地道道的当地人,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不难看出,他和当地的村民相处得都十分融洽。明哥的这句话从黄所长的嘴巴中说出来,就会给人一种长辈责备晚辈的错觉,这样更容易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只要扎西对黄所长没有敌意,那接下来的讯问工作就要容易得多。

  果然,黄所长把这句话说出口,扎西戴着手铐的双手便在审讯椅的挡板下不停地揉搓,仿佛一个正在接受老师训斥的孩子。

  “你知不知道这次犯的错误很大?”明哥依旧采用这种温情的问话风格。

  “我知道。”因为先天性残疾,扎西吐字不清地说了一句。

  他这一开口,我这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只要能开口说话,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你犯了什么错?”

  “我……我……我杀了人。”

  “他承认了!”我听到这句话的感觉,就仿佛齐天大圣从五指山下蹦出来一般畅快。

  “你为什么要杀人?”明哥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多余的表情,为了保证整个问话的氛围,他的语速一直都很平静。

  扎西突然咆哮了起来:“她是我的仇人,我要用她的血祭祀我死去的阿乙(奶奶)。”

  十六

  黄所长见状,起身走到他的身边,用手轻轻地按压他的额头,嘴中喃喃自语,他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段经文。奇怪的是,扎西在听完这段很短的呢喃之后,竟然很快地恢复了平静。扎西冲黄所长微微低下了头颅,眼睛里透着感激的目光。

  黄所长转身朝我们点了点头,示意可以继续问话。

  明哥抓紧时间问道:“你们是因为什么结下的仇恨,能说说吗?”

  黄所长翻译之后,扎西点了点头:“我是一个天生有缺陷的孩子,我出生后不久,我的父母选择把我丢弃在深山之中。是我的阿乙救了我,因为她的年纪很大,所以她让我喊她阿乙。我的阿尼(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是阿乙把我养大,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我最爱的人。”

  停顿了一会儿,他接着说:“我十岁那年,我们的山寨来了两个妇女,从她们的穿着打扮看就知道是外来人。因为山里平常也会来很多打猎的外来人,他们有时候晚上会借宿在我们山寨,所以我们对外来人并不抵触,而且这两位妇女还会说我们的语言,这就更让寨子里的人失去了最后的警惕心。”

  “她们直接找到了我们的族长,说她们不是普通人,而是在山中修行的仙姑,因为在修行之中观察到我们山寨有不祥之物,所以特意前来降妖。她们这么一说,很快引来了围观,当时包括我在内,大家都被吓住了。就在我们将信将疑时,她们在山寨里开坛做了法事。我们亲眼看见,她们的双手插入烧热的油锅之中安然无恙,而且她们的双手还能瞬间燃起火焰,看到这一幕,我们也彻底相信了她们的说辞。”

  “她们说,我们山寨所有人家里都住着妖怪,但是她们的法力不够,要想除妖,就必须拿出家中值钱的东西买通神灵,请求神的帮助。听她们这么说,我们每家几乎都把所有的钱拿了出来。”

  “你们哪里来的钱?”明哥还没来得及说话,黄所长便问出了口。这个问题也问出了我们的疑惑,对于这个自给自足的山寨,钱绝对是个稀罕物。

  “都是一些外来人在我们这里过夜后给的,每家每户多少都有一些。”扎西老实说道。

  “早年偷越国境走私、偷猎都比较猖獗,我估计是他们留下的。”黄所长转头对明哥做了进一步的解释。

  明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扎西接着说:“阿尼去世得早,我们的木屋里只有我和阿乙两个人相依为命。因为房间比较空**,我们家平时接待的外来人就比较多,有的人甚至在我们家一住就是一两个月,他们不仅给我们带来了钱、食物、书籍,还教会了我认识外面的世界,我自己抱着新华字典,学会了外面的文字。我经常把书上的一些故事说给我的阿乙听,渐渐地,她对山寨外面的世界也充满了向往。”

  “记得有一天,阿乙告诉我,她想多攒一点钱,把我送出去,因为她害怕她离开这个世界以后,我一个人会被寨子里的其他人欺负。我一向都很听她的话,就答应了。”

  “从那以后,阿乙开始拼命地攒钱,有时候还会做一些拴脚袋卖给那些住宿的外来人,到那两个仙姑来之前,我们已经攒了两千多元,可阿乙担心家里的妖怪会要了我的性命,就把所有的钱拿给了她们,祈求平安。”

  “在她们走之后没多久,我们的木屋又来了一些外来人。在吃晚饭闲聊时,阿乙就说到了仙姑降妖的事情,没想到阿乙的话引来了他们的哄堂大笑。他们说我们整个寨子都受骗了,而且他们还给我们展示了那两个仙姑施展的法术,他们告诉我这是化学反应,不是什么法术。”

  “阿乙辛苦积攒了五年多的钱,就这样被这两个可恶的人给骗走了,她哭了整整一夜。这些钱对她来说就是希望,一个把我送出大山的希望。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人,只能看着阿乙一个人伤心落泪。我记得第二天天还没亮,阿乙就背着干粮出了山寨,她想找到这两个人,要回属于我们的钱,可她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扎西眼眶湿润着讲完了上面的一段话。

  黄所长起身,用手指帮他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扎西哽咽着接着说道:“阿乙失踪整整三天后,族长在山崖下找到了阿乙的尸体。都是因为她们我的阿乙才会坠崖身亡,她们是我扎西永远的仇人!”

  扎西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他几乎是怒吼着说出“仇人”两个字的。

  十七

  黄所长天生的一副慈眉善目相,每一次都能把扎西的情绪安抚得恰到好处。

  扎西低头喘息了几声,接着说道:“虽然那时候我的年纪很小,但是我能清楚地记住骗我阿乙钱的人的长相,忘都忘不掉。从我阿乙下葬那天起,我就发誓要用她的血来祭奠阿乙的灵魂。”

  “那个人就是你杀的这个人?”

  “对。”

  “事隔那么长时间,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我十几年,我曾多次走出大山,可是茫茫人海,我虽然知道她的长相,但是我该去哪里找到她?也许是我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前段日子我在帮助族长干农活的时候,在他家里捡到了一张卡片,卡片上印有一张照片,虽然这张照片很模糊,但是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她就是那个骗我阿乙的‘仙姑’,是我发誓一定要杀掉的人。公安局给我们山寨里的人都办了身份证,所以我对这张卡片并不陌生,这就是那个‘仙姑’不小心落在我们寨子里的一张一代身份证。”

  “我拿着这张身份证,简直乐开了花,当时我就带上我这些年的积蓄,背着我准备了多年的工具离开了山寨。”

  “按照身份证上的地址,我很快找到了那个地方,在询问了很多人以后,第二天我就见到了我的仇人。她听我是外地口音,对我有些戒备,我就编造了一个理由,我告诉她,因为受到她的法术帮助,我们山寨这些年顺风顺水,我是代表整个山寨来感谢她的,我的说辞让她彻底没有了戒心,她还主动把我领进了她的小屋。”

  “我看屋里就她一个人,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刚买的锤子把她砸晕,接着我把她抱上床,并把床移动到了房间的正中央,最后我用刀子划开了她的手腕,等她的鲜血装满了皮囊之后,我便离开了那里。”

  扎西说到这儿,就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我们按照他的表述,在他的木屋中找到了本案的作案工具——羊角锤和自制的尖刀。

  在所有物证全部固定完毕之后,临行时,明哥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黄所长,这起案件一直有个问题困扰着我,扎西为什么在作案的过程中要把死者的床移动到房间的正中位置?还有,他为什么要取走死者的血?”

  “这个你还真问对人了!”因为案件告破,黄所长的心情也相当舒畅。

  “这里面真的有说道?”

  “这是他们寨子的一个民俗,因为我本人对这些民俗的东西很感兴趣,所以就多留意了一些。”黄所长给明哥点了一支烟,介绍道,“人的出生和死亡不管对哪一个民族来说都是头等大事。古书记载,幽冥之门开于北方。扎西他们的祖先就认为,人死后,尸首的头一定要朝向北方,这样死者的灵魂才能顺利地到达阴曹地府。幽冥之门为每位死者开启一日,如果死者的灵魂在一日之内没有顺利地离开,就无法正常地轮回。扎西把被害人的头摆在正南方,就是要让她的灵魂不能脱离躯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在诅咒死者永世不得超生。”

  “那血祭是怎么回事?”

  “扎西的阿乙死于山野间,发现时已经过去三天,按照他们的风俗,除非用鲜血去祭祀,否则她的灵魂永远无法轮回,会变成孤魂野鬼。一般血祭使用的是动物鲜血,用活人鲜血祭祀被称为‘大血祭’,这种祭祀方法也只有在乡野中可以听到,相传这祭祀方法可以让死去的人永世长存。像扎西这样的年轻人应该不会这么迷信,按照我的猜测,他选择‘大血祭’的动机或许还是仇恨。”黄所长感叹道。

  他的这一声叹息让我感悟良多,一个隐于山中的世外桃源,那里的人们单纯快乐地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是人性的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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