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十三圆桌骑士
与会者发出了“哦”的声音,他们仅是知道这个组织对帕巴拉神庙接触得较早,但是没想到竟然比他们早了那么多年。当然,其中也有不屑一顾者,心想你们研究了那么多年,还不是屁也没有研究出一个。
库诺夫好似看穿了众人的心思一般,又接着道:“当然,虽然我们研究的时间长一点,搜集的资料或许较多,但是实质性的进展,确实不大,甚至可以说,和诸位还处于同一起跑线上。而且,据我所知,比我们更早接触到帕巴拉神庙的,还大有人在,但他们也没能找到。其实,帕巴拉神庙本身应该并不危险,难就难在它的入口,我们很多同僚,都是被那幅地图误导了。而且,更主要的是它的很多资料都在中国西藏,很难找到,这才是造成我们寻访帕巴拉神庙的最大困难所在。”
顿了顿,库诺夫又道:“好了,言归正传。今天召开这次会议,主要是与数月前出现的帕巴拉硬盘事件有关。相信诸位也都知道了,在两年前,由卓木强巴组织的探险队开始秘密探察帕巴拉。两年多的时间内,他们搜集到许多有关帕巴拉神庙的信息资料,甚至比我们研究了几十年的资料,还具有突破性。虽然他们最后仍以失败告终,但是他们获得的相关资料,对我们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而且,根据可靠渠道,虽然那批资料大多上交了中国政府,但他们自己却留有备份,那就是被全世界地下组织称为帕巴拉硬盘的东西了。相信在座的诸位,都曾经绞尽脑汁地渴望得到那份帕巴拉硬盘吧?而且,据我所知,你们当中,的确有人这样做了。最先得到那份硬盘的,应该是亚洲的一个组织,具体是哪一个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帕巴拉硬盘在他们手上保存的时间,不超过六个小时。”库诺夫话虽这么说,但眼神却从右边的一排扫了过去,其中一个蒙面者似乎懊恼地将头低了低。
库诺夫接着道:“接下来发生的事,相信已经众所周知了。在短短数月时间内,已经有十三个小的非政府组织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八个国际知名的非政府组织实力大损,从亚洲,到欧洲,到非洲,到美洲,最后又辗转回欧洲,好像全世界的非政府组织和激进组织都被卷入了帕巴拉硬盘事件,大家杀得昏天黑地,结果呢,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连硬盘里究竟有些什么内容都没有看到。我和我的几位老友对这次的事件,感到非常震惊,所以才出面干涉,只是为了平息这场不必要的风波。”
其余的蒙面者心里无不大骂:奶奶的,不就是硬盘最后被你们抢去了吗,如果你手头没有那硬盘,鬼才在这里听你大放厥词。
库诺夫道:“请大家不要怀疑我们的诚意和决心。这次邀请大家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把硬盘的内容公开,人人有份,绝不食言。事实上,帕巴拉神庙内的东西,绝不是哪一个组织能吞得下的,我们的目的,就是希望大家合作,共同寻找帕巴拉神庙,摒弃以前各自为政、暗中争夺的探寻方式。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比他们先一步找到帕巴拉。”
与会者立刻三三两两讨论起来,意见不一,有的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反正帕巴拉的财富足以改变一个国家,人人都能分到不少;有的则认为资料可以公开,但大家依然凭实力,谁的本事大,谁先躲过中国政府找到帕巴拉,能拿多少算多少,凭什么公开合作?还有的认为库诺夫所言不实,那硬盘在你手上好几天了,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动手脚,把关键地方隐去了还是怎么的……
不一会儿,那名叫瓦列里的蒙面壮汉在主会者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主会者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
跟着又对大家道:“大家安静。首先,给大家看一段我们破解了帕巴拉硬盘后取得的资料。”说着,身后的银幕上打出了卓木强巴他们在玛雅地宫中的视频资料,所有的人顿时安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屏幕,唯恐漏看了什么细节。
此时,巴迪拉才进入会议室,他的眼神很古怪,让库诺夫觉得全身都不舒服。那究竟算一种什么眼神啊,让人感到一种压抑,那是一种忧郁的眼神,对,忧郁。那是一种冰冷的忧郁,带着淡淡的哀伤,让人看了就不舒服,但有些熟悉的感觉。在哪里见过那样的目光呢?
巴迪拉一走进会议室,就让人感到好像会议室的温度突然降低了好几度。库诺夫冷冷道:“你迟到了,需要给我一个理由。”
不料,巴迪拉对库诺夫的质问充耳不闻,环顾会议室道:“怎么才这么几个人?”言语中充满挑衅意味。
库诺夫勃然大怒,在他的地盘上,还从来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但这巴迪拉是毒皇方面的人,美洲和东南亚一带的贩毒势力都与毒皇有密切的关系。要进入西藏还得借助他们的势力,所以库诺夫没有怒骂,只是提高了声音道:“这位先生,请注意你说话的方式!”
巴迪拉揉了揉眼角,好似库诺夫不存在似的,自顾自道:“不是说你的邀请函共邀请了十七个组织的代表吗?看来还是有些老狐狸提前得到通知,逃走了!”
这已经是**裸的宣战了,库诺夫和众多黑道代表岂会不知。库诺夫大声道:“瓦列里!”同时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巴迪拉先生?”他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表示已经不再顾及对方的身份,也不再替对方的身份保密了。
“巴迪拉?他是哪里的巴迪拉?”库诺夫旁边的一名蒙面者询问道。
库诺夫道:“他是哥伦比亚毒皇的代表,古勒将军手下的巴迪拉。”
“不!”旁边的蒙面者尖叫起来道,“他不是巴迪拉,巴迪拉我见过。这个人是冒充的!”
但一切都晚了,这位冒名的巴迪拉先生突然手腕一挥,抄起桌上的文件夹,那文件夹的边缘在他手中突然变成了无比锐利的刀锋,一转身就划破了旁边两位蒙面者的颈部大动脉。接着巴迪拉手背在桌上一敲,那支签字笔弹跳起来,手腕一翻一抛,签字笔的笔帽不知何时已经脱落,笔尖就像一根钢针插进了刚刚指认他的那名蒙面者的喉咙。蒙面者倒退了两步,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声音仰面倒下。而此时冒名的巴迪拉手里拉过两张凳子,分别抛向两旁的蒙面者,跟着腾起一脚,整张圆形会议桌竟然被踢得向前冲去,将站在正对面的库诺夫撞得弯下腰去。
这时候,一身硬肉的瓦列里才冲过圆桌,对着假巴迪拉踢出去的腿,握拳猛切了下去,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看见巴迪拉似乎在冲自己笑,冷笑。
就在他诧异那种古怪的笑容时,陡然发现自己的拳落了空,紧接着,瓦列里感到门牙一阵碎疼,一个冰冷的硬物塞进自己嘴里,贴着上颌不断深入,仿佛触碰到什么,有种碎裂的感觉,喉咙深处有温热的**渗了出来,涌入自己嘴里,最后才是颈骨断裂的剧痛。不可能!瓦列里在绕过圆桌的一瞬间,曾对这个假巴迪拉的出手速度和力量有准确的判断,为什么在一瞬间,对方的速度和力量增加到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程度。浸**黑道格斗界十余年的他当然清楚,在这种生死格斗中误判了对方的速度和力量,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可是自己是俄罗斯的无冕格斗天皇啊!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面前这人拥有这样的力量和速度呢?不可能!这是瓦列里丧失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俄罗斯的无冕格斗之王,竟然在一个照面下就命丧黄泉,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如果是卓木强巴和巴桑看到这一幕,只怕马上就会想到该怎么逃。但库诺夫逃不掉,这个房间里的每个人都逃不掉。
库诺夫被圆形会议桌撞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腰就像被坦克撞了一下,腹内传来一阵钻心绞痛,竟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就那么捂着小腹倒下了。在倒下的同时,他依然看到那位巴迪拉一脚踢碎一把在半空中的木凳,双手各抄起一根凳腿像握了两把快刀般捅进自己终极保镖的嘴里和另一名蒙面者的腹中。
库诺夫没有想到,这个他自认为安全的无武器会议室,竟然成了他们的坟场。那个冒充巴迪拉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他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全世界知名黑道挑战,难道他真的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库诺夫心中充满了疑惑,陡然间想起,不,不对!那两只老狐狸没来,难道他们提前得到了风声?可是,自己邀请的这些人,都是世界上知名的黑道组织代表,能把他们完全不放在眼里的组织,可没几个啊!一个又一个的世界超级恐怖组织的名字在他脑海里出现,又一个接一个被否定。
此时,会议室的所有蒙面代表似乎都被那位假巴迪拉解决了,会议室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我就要死了吗?”库诺夫躺在地上,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出道四十年,每天都在各种争斗、拼杀中度过,但他从没有一刻像今天这样害怕死亡,那个假巴迪拉……那种速度,那种力量,那种技巧,他从未见过,一个人竟然能如此轻松地杀人,任何东西都能成为杀人的武器。整个过程就像经过了电脑缜密运算般,每个人的反应,躲避的动作,完全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太可怕了!这个假巴迪拉,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杀手!可是就算他杀死了会议室里的所有人,毕竟也只是一个人啊,外面还有几百个手持武器的凶徒,难道他也能全数杀了?
假巴迪拉已经来到库诺夫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是那种忧郁的眼神,那种让人心头冰凉的感觉。库诺夫突然对死亡不再感到害怕,他早已放弃了反抗,只在心中想,那种眼神,好熟悉啊,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啊!库诺夫想起来了,那是在坟地,在死者下葬时,他的亲人或朋友,眼中便不自觉地流露出那样的神情,怜悯、惋惜,并带着悲伤,只不过在假巴迪拉的眼中,还多了一丝讥讽和不屑。这个……这个家伙!难道他在看别人的时候,都如同在看死人一般吗?这究竟是什么人啊?
“你……你是什么人?”库诺夫最后问道,他希望自己能知道自己究竟死在什么人手中。
不料,那位冒名的巴迪拉先生好像根本听不到库诺夫说的话,依然是自言自语道:“你们这些蠢材,挡着我们了。挡着我们的人,都得死!”说完一脚踏碎了库诺夫的胸骨。库诺夫清晰地感到,胸口如被压上了万钧巨石,他的心脏在拼命挣扎跳动,但反抗是多么的无力。很快,再也听不到血液流动的声音,库诺夫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但他知道,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再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因大脑缺血缺氧而死。就在此时,一个恐怖的名字从他意识的深处浮了出来,那是一个让人根本不敢去思考的名字,他们潜伏在黑暗的最深处,就连那些国际知名的秘密组织也闻之色变!
忽然之间,库诺夫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清醒,整个身体好像飘浮在空中,也再没有了那种压抑的感觉,只是,从意识深处传来的震惊和恐惧,让他觉得灵魂也在颤抖,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嘶哑地发出音来:“十……三……圆……桌……骑士啊……”
在失去光明之前,库诺夫捕捉到假巴迪拉的眼角,那忧郁的眼中,多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为什么,十三圆桌骑士,他们也在寻找吗……库诺夫最后一个念头,也充满了疑惑,紧接着,他沉入了无尽深渊,再也不会醒来。
假巴迪拉确认房间内再没有人有生命体征后,缓缓站立起来,门口又多了一名身穿白色短风衣,下套黑色牛仔裤的消瘦男子。那人比假巴迪拉高了近一头,年纪不过四十,眉毛很稀很淡,眼睛如同埃及壁画里的人一般呈细长的菱形,稍有些尖隆的鼻头下两片嘴唇薄如刀刃,面色白得异常,有些像白化病人,而头发却呈艳丽的棕红色。
假巴迪拉一看到这人,就放心地笑了。他知道,这人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外面的几百名持枪者已经不会有反抗了。假巴迪拉迎上前去,微微低头,右手摸着耳朵道:“谢谢你的帮助,法赫里大队长。”
那名叫法赫里的男子面无表情,看了看屋子里躺着的人,道:“这些,好像都是黑道的代表人物吧。你这样做,会不会太乱来了?”
假巴迪拉讪讪地看着西南方,说道:“其实,我只是怕这次的行动……”
“既然上面交给你单独去做,你就没必要透露给我。”法赫里打断他道,“不过今天我出了手,就算我们再伪装,还是会被别的大组织查出来的。我不希望,因为这事而对上级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
假巴迪拉讪笑道:“不会的,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也不会花那么多精力来调查我们,毕竟我们只是小卒子。十三圆桌骑士曾经说过,计划要周密,不容留下一丝破绽。”
见假巴迪拉搬出十三圆桌骑士来,法赫里皱了皱眉,道:“我得提醒你,小卒子要过河擒王,前提条件是不被对手注意到,T组的小队长——鼬!”
“人类的世界,不只是简单地分为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为了方便你理解,我姑且这样划分一下。你应该知道,人们有物质欲望,也有精神欲望,因此,他们产生了物质追求,也有精神追求。当他们得不到满足时,有三种表达方式——放弃,继续,或者在放弃和继续之间,只为了选择而选择。当他们受到伤害,最需要的就是医生和牧师,医生医治肉体上的创伤,牧师则修补心灵上的裂痕,所以他们都受人尊敬。不过,在物质世界,人类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史,已经形成了一套基本完整的物质法规,它对人们在物质追求上作出了一系列的规定,哪些是合理的追求,哪些是不合理的,已经相当明确。可是,在精神世界呢?人类几乎从未制定过一部精神法典,规定哪些是可以思考的,哪些是不可以想象的。你或许要说,物质是以具体的方式表达出来的,而精神的世界,更加复杂,而且它没有具体的表达方式,没有人能够知道别的人在想些什么。没错,这的确是精神法规不能明确制定的一个重要原因,但不是全部。事实上,宗教一直扮演了精神法规这一重要角色,起码它告诉人们,哪些想法是正确的,哪些想法是邪恶的,并用宗教独有的方式,对那些思想邪恶的人作出了精神制裁。宗教在人类社会中,起着和法律同等重要的作用。因此,真正充满智慧的人,从不把那些神迹和今天的科技挂钩,因为在精神的世界里,宗教的法典是独一无二的,它们的教义,远胜于任何一本现代心理精神方面的书籍;没有哪一本科学著作,能代替宗教在精神世界里的地位。任何一名睿智的领导者,都不会反对、驳斥或是否定宗教的存在。而这一点,往往被曲解为方便统治者的奴化统治,那是不正确、不全面的。宗教的真实意义,就在于它是全人类在精神世界的法律法规。人类要生存,就必须具备求生和繁衍的本能;社会要生存,就必须有法规和执法者;宗教是因为人们需要而诞生的,人类的精神需求还在,它就不会灭亡。孩子,试想一下,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灵魂,没有往生和轮回,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没有外星高等智慧和未知文明,那么人类,将是何其孤独的存在啊——”卓木强巴猛然醒来,手心里有一层冷汗。
敏敏依然蜷缩在自己腿上,可以感受到她那小猫般的柔软和体温。张立、岳阳他们都抱着船桨蹲坐在船舷旁,头灯随着波浪起伏,可以看见船员们那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自己竟然睡着了,又过了多久了?卓木强巴微微蹭了蹭头,使自己清醒过来。奇怪,自己是靠在胡杨队长的肩上吗?
刚一抬起头来,就触碰到另一张面颊。卓木强巴赶紧起身坐定,吕……吕竞男,自己什么时候靠在她肩头睡着了?刚才那一碰,希望没把她碰醒。
卓木强巴想起来了,为了御寒,大家都围坐在一起休息。电力不够了,张立说既然没划船,为了节电就关掉了探照灯,大家用头灯照明。黑暗中寂静无声,头灯的灯光柔和,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此刻腹中饥饿难耐,他小心地保持着身体不动的坐姿,伸手在地下取过一杯水,一口饮尽,眼角的余光却看到坐在对面的那两双红眼。张立和岳阳都盯着卓木强巴呢,两人都是一副想笑又极力忍着不笑的怪诞表情。
卓木强巴一拧眉头,一瞪眼,问道:“笑什么笑?”
岳阳眼珠子下转,看了看卓木强巴怀里的敏敏,跟着眼睛向右一瞟,分明是在看卓木强巴靠过的吕竞男,跟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向卓木强巴抛个飞眼,一竖大拇指。那几位没睡觉的看到岳阳的哑语不禁莞尔,张立在一旁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卓木强巴横眉怒目、杀气腾腾地将警告的信号传了过去,只见他咬着牙齿嘴唇一张一合,露出咒骂的表情,意思是:“你们这两个家伙,给我小心着点儿。”
岳阳毫不畏惧地向卓木强巴腿上努努嘴,卓木强巴低头一看,敏敏哪里睡了呢,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那丰富的表情,他不觉一惊,感到脸上有些发烫。岳阳那小子,张大了嘴笑得前仰后合,动作非常夸张,偏偏又不发出一丝声音。
一见唐敏看着自己,卓木强巴正坐起来,随着小船的一阵颠簸,吕竞男似乎也醒了过来。岳阳和张立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无比,仿佛他们也是刚刚睡醒。
吕竞男也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平静道:“不好意思,我竟然睡着了。我睡了多久了?”
岳阳道:“按照塔西法师的计算,我们在这地下海,已经度过了三十八个时辰了。”
卓木强巴心中一震,三十八个时辰,即七十六个小时。这是怎样的七十六个小时啊,时间是从第一次遭遇那有如地下海啸般的潮汐力开始计算的,接下来他们都在拼命和浪头比速度,在黑色的浪头中没有时间、没有方向地艰难前进着。至此为止,他们经历了六次可怕的潮汐巨浪。在沸腾的大海中,严勇、张翔先后沉入了海底;在第二十三个时辰,他们吃光了最后的食物;在三十个时辰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力量挥动船桨;在这漆黑的地下海,饥饿伴随着寒冷,小船上的人围坐在一起取暖。如今他们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支营养维生剂,但所有清醒的人都隐忍着腹中的绞痛,靠着地下海的淡水坚持着——船上,还有两个躺着的人,他们更需要那些维生剂维持生命。
苦中作乐
在黑暗里漂**。虽然地下海的洋流方向不再将他们向回推,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漂向哪里,何时才是尽头。在小的时候,卓木强巴曾以为机关、猛兽、枪炮等给人造成身体伤害的东西是非常可怕的;此后他逐渐了解到,人心的恶毒远胜于有形的猛兽和棍棒,而心灵上受到伤害的痛苦,也远大于肉体所受到的伤害;而此刻,卓木强巴正逐渐领悟父亲告诉自己的——“人们,并不是害怕洪荒猛兽,或是阴谋背叛,乃至痛苦死亡。人们真正害怕的,是未知,当他们无法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才是心中感到最可怕的时候。”
卓木强巴也和大家一样,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眼神散乱地看着围坐正中的一片空地。原来黑暗,竟然是如此的可怕,在这片黑暗中,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有人此刻只能默默地围坐在小船上。这就是一个不设防的监狱,死神定时前来视察,每次取走一个鲜活的生命,甚至不给活着的人留下悲痛的时间。这是冥河,只能漂浮亡灵,不是真正的勇者,根本就没有踏入其中的勇气。卓木强巴不禁想,如果没有这些队友,没有大家的相互支撑,自己能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待多久,恐怕早就倒下了吧。同时他也清楚,越是在这样的绝境中,人的精神意志越能决定生存的几率,不能让大家继续这样静默地等待死亡。除了亚拉法师、塔西法师这两位密修者之外,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样的静默环境中长久存活。
静默持续着,在这幽暗、冰冷、孤独的环境中,他们正经历与世隔绝的长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卓木强巴开口道:“张立,你还活着吗?”
“嗯!”张立的头灯晃了晃,似乎光线更亮一些了。
“你确信?”
张立迟疑了一下,道:“等一下,我确认一下。”
片刻,岳阳“嗷”地叫了一声,道:“你干吗咬我?”
只听张立问道:“疼吗?”
“废话,我咬你一口,你不疼?”
张立向卓木强巴道:“报告强巴少爷,经确认,我还活着。”
卓木强巴道:“那好,说个笑话吧。”
岳阳接道:“得说到每个人都笑起来为止。”说完,他拿起水瓶,咕咚咕咚灌水去了。
“那好吧。”张立道,“我说个等火车的故事。说有一天,一位女士打电话向铁路管理部门抱怨,说她家,每当有火车经过的时候,就跟地震一样,根本无法居住了。铁路管理部门一听,哪有这么严重,就派了个维修工去他们家看看。那维修工是个小伙子,刚参加工作没多久,长得啊,就跟岳阳那小子差不多,愣头青一个。”
岳阳不满地叫开了:“你讨打是不是?”
张立道:“别打岔,听我说。后来,小伙子就到了这家人卧室里,刚巧有一列火车开过去,他就在门口,没感觉啊。后来进屋去了,岳阳啊……哦,不是,那个小伙子啊就跟那女士说,我刚才就在你家门口,没感觉到地震啊。那女士就告诉那小伙子,屋子外面是石结构,震感小,家里是木结构,震感就很强烈,特别是那床,火车一来,床就像要散架一般,根本无法入睡,不信你试试。小伙子当真就准备躺**去试试,那女士骂道,你外衣那么脏,想把我的床弄脏吗?那小伙子也真机灵,就把外衣脱了躺**去了。那位女士说去泡茶,就进了里屋,小伙子就在**等,等呀等,火车没等到,那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了,只见一位体形酷似施瓦辛格的大汉,扛着把斧头站在门口,进门就盯着**的小伙子,问他,你在我们家**做什么!那小伙子怯生生地回答道,我说我在等火车,你会相信吗?哈哈……哈……”
张立自己干笑了两声,却发现听故事的人都没笑,不由挠了挠头。这时候岳阳笑道:“失败了吧?这种老故事,哪能逗人笑,重说重说。”
张立道:“看来大家对这种冷幽默不是很感冒。那好,我再说一个,说一个很黄很暴力的。一个四岁的男孩亲了三岁的女孩一口,女孩对男孩说:你亲了我可要对我负责啊。男孩成熟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笑着说:你放心,我们又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了!”
说完了,张立等着大家的反应,又没两个人笑,只有敏敏和岳阳勉强笑了两下,连强巴少爷都面无表情。胡杨队长不屑道:“这也能算是很黄很暴力?你哄小孩儿吧?”
岳阳看了看闭眼假寐的吕竞男,赶紧小声替张立说道:“胡队长,不能再升级啦,你没看见教官坐在那里吗?一旦惊动了她老人家,那说故事可就变成现场演故事了,是不是很黄我不敢肯定,但很暴力一定少不了。你看张立那张脸也算说得过去吧,要是被教官海K一顿——你也不希望到了香巴拉,连动物看见张立都会逃跑吧。”
“你说什么?”张立挥着拳头叫了起来。就在这时,吕竞男睁开了眼睛,张立和岳阳两人马上一个去挠后背,一个抖着衣衫低声念叨着:“好热,好热。”
“咳咳……哈……”突然有人咳出声来,又笑了一声,却不是围坐着的人。声音来自船底,竟然是躺在船内充气筏上的孟浩然。胡杨队长赶紧喊道:“小孟,你醒啦?”
卓木强巴等人也是一惊,孟浩然注射了冬眠合剂,原本应该处于深睡眠状态,他什么时候醒的?唐敏问道:“你醒来多久了?”
孟浩然道:“我也不知道。咳,有一段时间了吧。我一直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你们在喊号子,咳咳咳咳……后来又好像跌进过水里,这水可真冷啊。咳咳……”
卓木强巴忙道:“你别急着说话,你肺里有积水,我们一直都在想办法给你治疗呢。”
孟浩然道:“我……咳……我知道自己的事……不用担心……我……”
卓木强巴看了看吕竞男、敏敏、塔西法师,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诗人,此刻只能用不到半个肺来呼吸,每一次呼吸,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挣扎,每次开口说话,他需要比常人多付出十倍的力量,他的心脏跳动着,与命运作着最后的搏斗。
而岳阳则想,这个诗人早就醒了,却一直隐忍着没有发出丝毫声音,难道他是想不惊动任何人,就此默默地离开吗?那双冰冷的微颤的手,正在为自己描绘怎样的诗篇?
唐敏拿出听筒,孟浩然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心跳也杂乱无章。她终于明白,他早就已经醒来,是实在坚持不住了才发出声音的,如今他的身体,可以说只剩一丝气息吊着,随时有可能撒手人寰。
唐敏边翻找医疗包边说道:“躺着别动,别说话,我们会有办法的,东莨宕碱,东莨宕碱呢?”
孟浩然喷出一股血色泡沫,挣扎道:“别浪费了,我明白的,这样拖下去有什么用啊,你是想增加我的痛苦吗?其实,我不难受,我一点都不难受。”胸口的憋气,致使他每说一句话,胸腔都要剧烈地起伏十几下。船上没有完备的医疗设施,其实,他们的配备比普通探险队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却只能束手无策。
“天空……没有留下飞鸟翅膀划过的痕迹……但是,我骄傲,因为,我曾飞翔!”孟浩然用泰戈尔的诗为自己的一生画上了句号。他突然感到,呼吸通畅了,吸入体内的空气竟然是那么的清新,多么令人舒坦的气息啊,身体轻飘飘的,好像羽毛浮在空中一般。黑暗中,点点星光,他艰难地伸出手去,“星光啊,我们总算到了……”他幽幽地叹息,感觉身体已经追逐那星光而去。
船上的其余人都不约而同地顺着孟浩然手指的方向望去。奇迹,往往就在一瞬间发生,在原本漆黑一片的海底穹顶,突然出现了非常微弱的、一闪一闪的点点星光,如果不是关上了探照灯,他们未必能发现这样微弱的光芒。“那是什么光?真是星光吗?”岳阳疑惑着。
待大家再回头,孟浩然已经离开,他脸上挂着的笑容,在灯光下那么柔和,那么安详。胡杨队长失声叫道:“小孟……”
又一颗流星陨落,它透过水中倒影,与那穹顶的星光融于一体,再也分不出,哪颗是孟浩然,哪颗是严勇……
安静地送走孟浩然之后,卓木强巴拿起了望远镜,吩咐张立道:“打开探照灯。”
在探照灯的光芒指引下,卓木强巴看到了,那是什么啊,一些好像是水滴,或是冰晶一样的东西,悬垂在穹顶上,那些微弱的光芒,就来自它们的底端。一阵风吹过,那些串珠样的东西随风摇摆起来,熠熠生辉,让卓木强巴确信,那些就是水滴。可是,它们悬垂的长度足有一米多,就像是某种有黏性的**;还有,那微弱的荧光又是怎么回事,他无法解释。卓木强巴看过后,把望远镜拿给岳阳,岳阳大声道:“这是什么?好像鼻涕一样,要滴落又不滴,悬着老长一大截。”岳阳又把望远镜交到胡杨队长手中。
好几个人都看过,等望远镜传到肖恩手中,他惊呼道:“啊,我想起来了,那是生物!”
“生物?”
肖恩道:“嗯,没错的,这种在没有光,温度极低或极高,根本不适合生命生存的地方生活的生物,被称为极限生物。它们有点像被称作可拉娜的细菌生物,据说那种细菌在极限环境中,生长速度惊人,那种鼻涕一样的悬垂物,每二十四小时就能长二至三厘米,不知道要分裂多少次。只是那荧光很奇怪。难道细菌也能发出生物光?”
岳阳沉思片刻,再从肖恩手中拿过望远镜,仔细地看了看,道:“不是的,不是细菌发出的光芒,是生物,我看到了!是小飞虫!在那些‘鼻涕’外面,攀附着一些小飞虫,里面还裹着一些死掉的小飞虫。它们太小了,极容易被忽略,而且那些光芒就是小飞虫从‘鼻涕’外面和岩隙间发出来的。因为我们一开始看见的就是‘鼻涕’,所以误以为那些光芒是‘鼻涕’发出来的。你们看,它们在动,就像萤火虫一样,但是小多了!”
果然,那些极其微弱的光芒在移动着,它们似乎在朝探照灯留在岩壁的光圈靠拢,只是探照灯光芒太强,那些点点荧光一靠近就消失了,岳阳举着望远镜道:“那些鼻涕一样的东西垂得太多了,风一吹,就像挂帘似的,那些小飞虫藏在里面好像很安全。”
肖恩马上道:“这是共生关系,就像小丑鱼和珊瑚海蜇之间的关系一样,利用那些细菌形成鼻涕一样的黏性,来逃避大的生物的追捕,那些大的生物则成为细菌分解的对象。”
胡杨队长问道:“那些小飞虫呢?吃什么?”
肖恩答道:“水里或岩隙里的其他微生物。”
岳阳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道:“如果有其他微生物的话——”他并没有说全,但船内的人都已明白,有水,有其他微生物,就能供给稍大的生物。一旦形成生物群落,那么食物链就将完善,必然有更大型的生物存在,一直可以大到能够填饱他们的肚子!孟浩然虽然离去了,但他离去之前,竟然为他们指出一条希望之路。当有生物出现时,不仅将解决他们的饥饿问题,更重要的是,跟着生物的脚步走,朝着生物越来越多的地方走,他们将找到出去的正确路径,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在黑暗中漂流。他们一定可以出去!不需要激光仪,不需要罗盘指南针,他们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个生物路标!
岳阳喃喃道:“这么说来,在勇哥下水的时候,我看到的并不是幻觉,真的有生物在这黑暗深处!”
肖恩喜道:“起码不用饿肚子了。”
张立道:“可是,就算是水里有生物,这里这么黑,就连探照灯在水里也照不了多远距离,我们看都看不见,又怎么去捕捉?”
肖恩道:“我想在黑暗中生活的生物,对光有特殊的敏感性,我们可以用光源作鱼饵,看看能不能成功。”
胡杨队长道:“光?那些长年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不是已经失去了对光的感知能力了吗?”
肖恩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长期生活在绝对黑暗的地方的生物,经过进化的演变已经失去了感光器官,好比盲虾盲蝾螈。但是胡先生,你忘记了这里是海,已经不再是洞穴,这里的环境,应该更接近绝对黑暗的深海环境。在深海里,生物并没有完全失去感光能力,相反,很多深海生物都会利用光来诱捕猎物,因为,它们并没有与光完全隔绝,有一个地方是与光明相连的,那就是海面。而我们这里,也有一个地方是与光明相连的,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刚才那些与极限细菌共生的飞虫,不是也因为我们的探照灯而产生了聚集效应吗?所以我认为用光来钓鱼是行得通的。我们可以用头灯或直接用探照灯作诱饵,如果发现有适合捕猎的海洋生物,就用武器猎杀,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捕食方法了,怎么也要试一试。”
张立急忙道:“强巴少爷,我们来钓鱼吧!”说着,他就跃跃欲试地翻包找起工具来。
用光做钓具十分简单,将头灯系在安全绳上,下垂至还能隐约看见一点光芒的地方,然后让这特殊的钓具随着小船一起漂**,一人专门负责看水底灯光异变,另一人守着探照灯,其余的人拿出武器。一旦发现水下的头灯熄灭或是改变方向,探照灯马上照射下去,发现有动的东西,就大家一起射击,这就是他们的捕鱼策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水下迟迟没有动静,张立不由急了。
肖恩道:“不急,现在我们看到的都只是微生物,还没有适合我们食用的生物群落出现。既然洋流将我们推向这微生物群,也就是说,我们一直在向目的地靠拢。只要我们继续顺着洋流漂,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找到适宜食用的生物了。”
张立道:“可是,我担心,要是再过一段时间,恐怕我们就算钓到鱼,也没有力气去抓住它们啊。”
亚拉法师和塔西法师几乎同时道:“这点你们不用担心,如果有适合食用的生物,我们可以捉住。”
一提到食物,众人只感到更加饥饿难耐。卓木强巴看着这群红眼队员,个个目露凶光,跟豺狼似的,恐怕海里游来一头鲸鱼,他们也能生生吃光。
探照灯又被关上,小船儿继续顺着洋流漂**,此刻确实感觉到迎面吹来凉爽的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