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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为虚:生死选择

拾罪之痕 叶上潇潇 5668 2024-10-19 10:03

  

  女人的脸隐没在暗影中,看不清她的面容。她冲安歌三人喊道:“喂,友情提示,前方有炸弹,走错了就会,嘭!”

  她像所有热衷于杀戮游戏的变态一样,说话的语气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安歌在学习犯罪心理学时,很熟悉这种类型的罪犯。他们痴迷于虐待受害者的过程,在施暴时没有任何同情心和负罪感,因为他们已经为自己的罪行赋予了合理的意义。

  安歌没有放开小茶和奚星阑的手,他们俩也知道盲目向前凶多吉少,三人慢慢走回来,站在弩箭的射程之外。

  “在开始我们的游戏之前,我觉得有必要让多嘴的人闭嘴。”女人把弩箭瞄准了登山者的咽喉。

  “不要!”小茶惊恐地大喊,安歌却连忙说,“为完全没有关系的人浪费子弹,真是无聊。”

  她知道,不能表现出任何恐惧,面对这种罪犯,你越是害怕、大声尖叫,越令他们感到兴奋。必须反其道而行之,用不屑和蔑视来消解他们杀戮的意义。

  奚星阑心领神会,继续火上浇油:“你再不开始游戏,我都无聊得快睡着了。”

  他夸张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气得那个女人立刻掉转弓箭,瞄准了他,“我先解决你,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大妈,你的游戏不好玩还怪我喽?”奚星阑的毒舌模式一旦开启,就停不下来了,“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暴风雪山庄密室杀人?你是买不到最新的推理小说看吗?”

  安歌忍住笑意说道:“不过人家是真正的密室杀人呢,和那些伪造的密室可不一样呢。”

  她掉转头问小茶,“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密室杀人有哪几种类型吗?第三种,你说太扯了,就不跟我说了,现在能大声告诉我吗?”

  小茶疑惑地看着他俩,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第三种,是让受害者产生幻觉,神志不清地自己造成密室,或者是用心理暗示的方法迫使他自杀。我说太扯了,是觉得理论上很难实现。”

  “即便是能实现,我也觉得太扯了。”安歌用轻蔑的语气说道,“这种密室杀人,说白了就是死者一个人反锁了房间自杀。凶手从头到都没有在场,毫无技术含量和参与感,简直是侮辱了杀人这门艺术。”

  “何止是侮辱,是让整个犯罪界蒙羞!”奚星阑顺着说道,“不拿着刀亲自上阵的杀手,和不会用枪就知道躲起来的将军有什么区别?没有凶手的密室杀人,听起来炫酷,实际上凶手就是偷懒、身体不好,还胆小如鼠!”

  三人清楚地看到,那个女人气得直哆嗦。安歌决定乘胜追击,“你在冰柜的食物中注射了致幻剂,然后引诱辛湄、温彤茵和戴先生泡温泉,让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幻觉自杀。

  “为了掩饰他们的真正死因、制造恐慌,你故意挂上和他们的死法有关联的画。证据就是温彤茵本来应该按照计划死在屋里,却在幻觉发作时跑出了房间,你只好又用安眠药和迷香将她害死。于是你换了墙上的画,钉子上的痕迹可以证明。”

  说到这儿,安歌突然停下来,惊讶地说道:“不对!温彤茵没有死在密室里,你不会随便更改自己的计划,这说明……真正的凶手有两个!一个布局,一个随机应变清理现场,你到底是谁?”

  女人冷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真能观察入微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奚星阑说道:“刚才不是说有个老头告诉那个女生去泡温泉吗?我还奇怪,烛光那么暗,你们怎么肯定那个老人就是个男人?”

  安歌恍然大悟:“你……你就是那个老头!在幕后操纵一切,你才是真正的白雪!”

  “这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小小的演技。”奚星阑对安歌说道,然后质问女人:“懂日语、会画画、喜欢下雪的,是夏泽兰吧?你扮演她的角色生活,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许你说她的名字!”女人从暗影中走出来,扯掉了脸上的伪装,奚星阑慌忙拿出手机对照,她和夏泽兰长得极其相似,都有着弯弯的眉眼和略微上扬的嘴角。只不过,她容颜憔悴,头发花白,弓腰驼背。原来,她衰老的身形和头发并不是伪装。

  “夏泽兰死在车祸中,你痛恨唯一的幸存者辛湄。可是温紫苑也死了,你为什么要杀了她的姐姐温彤茵?她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安歌问道。

  “为什么我的妹妹死了,我这么痛苦,她的妹妹死了,她却能活得那么开心?”女人厉声说道,“她对自己的亲人都这么冷漠,和她的妹妹一样是没有人性的家伙,她们夺走我的小兰,通通都该死!”

  “失去亲人,都应该像你一样永远哭丧着脸吗?”小茶插嘴说道:“我的外婆去世了,我哭了三天三夜,但是我知道,我要好好地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才能让她放心。”

  “闭嘴!你懂个屁!”女人拿出了火折子说道,“小兰是让她们害死的!她要不是认识了温紫苑这个狐狸精,会这么年轻就死了吗?那个戴俊贤,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却和温紫苑勾搭成奸!后来还和辛湄在一起!我妹妹葬礼时他没有出现,居然去了温紫苑的葬礼,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小兰被抢了男朋友!温紫苑有一条和我妹妹一模一样的手链!”

  之前接待住客的“白雪”从屋里走了出来,对她说道:“姑姑,你回屋休息一会儿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你们既然想在死之前知道答案,我就告诉你们。

  “没有人是无辜的。辛湄在神情恍惚时说了实话:当年她发现温紫苑的手链和自己的是一样的,于是在争斗中抓了司机的后背,面包车才翻到山谷里。

  “在这件事中,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是小姑姑,她直到死仍然相信男朋友对她的爱是唯一的,仍然相信她的好朋友是忠诚的。她的尸体被发现时,仍然紧紧护着辛湄和温紫苑,自己却撞碎了头。”

  “小兰是我一手带大的,她学写字、画画都是我教的。”女人仿佛又看到了妹妹的惨状,泣不成声地说道,“她从不会伤害任何人,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让凶手活下来,为什么要让伤害我妹妹的人活得那么开心,为什么死的是她?既然上天不给我答案,我就只能自己来结束一切。”

  奚星阑已经找到了女人的真正身份,在她说话时递给安歌看:夏蝉衣,和夏泽兰上的是同一所大学,不过是学医的,辅修化学。她在那场车祸之后开了一家私人诊所,不过前不久被举报滥用精神药品,诊所已经关闭了。

  原来,她在妹妹死后的十年,一直在潜心研究致幻的药物,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但是她的身体也一日日衰弱,只能和开旅店的侄女一起合作。

  安歌心里想的却是,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执念,能让一个人如此形销骨立?辛湄能成立家庭,温彤茵仍然可以过得快乐,就连戴俊贤都忘了曾经的情感纠葛。

  始终无法从那场悲剧中走出来的,只有夏蝉衣。她不仅固执地要毁掉所有和妹妹有关系的人,还毁掉了自己。不仅是肉体上,还有精神上。

  她把自己想象成妹妹,模仿妹妹作画,做妹妹喜欢吃的食物,甚至想要把侄女复制成第二个妹妹。

  安歌同意这个说法——没有人是无辜的,但是她想告诉两位“白雪”,深陷在仇恨中才是最残酷的惩罚。死亡不过是一瞬,执着复仇却是日日夜夜如蚁蚀骨。

  安歌很想同情她,但是她并不值得同情。

  她在这场杀人游戏的尽头,已经彻底迷失了心智。她不应该为了掩盖真相,企图杀死所有住客,最后还纵火毁尸灭迹。

  夏蝉衣走到风雪中,开始剧烈地咳嗽,她平复后说道:“终极游戏:一个是你的好朋友,一个是你喜欢的男人,但是只有一条正确的路,祝你们好运。”

  她们把火折子点燃抛到了地上,两条埋在雪地里的引线迅速烧起来,滋滋作响,安歌只能拉着一个人快速逃走,否则三个人都会死在这里。

  但是安歌谁也不想放手。她拉着两个人朝山下跑去,却被近在咫尺的火苗逼到了山崖。

  小茶突然甩脱了安歌的手,说道:“小歌姐,你不用做出什么选择。我……也喜欢奚大哥,但我选择让你活着。”

  “不要!”安歌想要抓回小茶,她却猛地一推,让安歌摔倒在地,从山崖上滚了下去。奚星阑本可以放手让自己留下来,他却紧紧抱着安歌,两个人一起滚下白雪茫茫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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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白山林区,白雪皑皑,惟余莽莽。

  两个人抱在一起相互取暖,天地仿佛都透明如空气,他们只感到彼此的存在。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安歌靠在奚星阑的肩膀上,她的脸已经冻得像一张硬纸壳,碰一下好像就会碎裂。

  “有我在,不会的。”他搂紧了她,又搓了搓她的胳膊,想让她暖和一点,“还能走吗?不能停下来。”

  她摇了摇头,“腿很疼,我连累你了。”

  “我背你。”他不由分说地把她背起来,抓紧了她的腿,“趴好了,不要乱动,你的伤还没好。”

  雪地上再次出现一步一步坚实的脚印,他呼出的气瞬间消散在冷风中。她环着他的脖子,感受他身上的温度,意识渐渐模糊。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为什么要跟着跳下来?”她喃喃说道。

  “因为我不用选择,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喜欢的人,”他笑着说,“都是你。”

  她也笑了,“死到临头,还拿好话哄我。”

  “你可以审我,Sir。”他的银白色头发和雪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安歌想了一会儿,问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我一直对你那么凶。我找你,只是为了让你帮我。”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别人帮忙呢?为什么不把比特还给我呢?”奚星阑说道,“如果能说清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是真正的喜欢。”

  或许是她第一次出现时蛮横请求中透露出的正义感;或许是平时冷静的她,在面对孩子的痛苦时突然的失控;或许是她的斗嘴给单调乏味的生活带来的趣味;或许是她每一次为了追踪罪恶时的奋不顾身。

  她永远活得热烈,爱憎分明,即便心中满是伤口,却不忘去温暖别人。

  她以为自己克制得像一座冰山,但她内心的温度却唤醒了一直封闭内心的他。

  他以为自己无情得像一片雪原,却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动,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

  他一定要带着她走出去。

  安歌的声音渐渐减弱,“我真没用,临死之前还是没有找到父亲。”

  “为什么要找到他?我倒巴不得我爸早点儿死呢。”奚星阑晃了晃她的腿,“千万别睡着!一直跟我说话!”

  “我好困,那回答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一个人住?你的妈妈呢?”

  奚星阑本来不想谈论这些,但是为了让安歌能撑过去,他第一次向别人敞开了心扉,“我妈又找了一个烂酒鬼,我已经跟她断绝关系了。至于我老爸,还在监狱里关着呢。他把你能想到的坏事,都对家人做过了。在遇见你之前,我每天都在苟延残喘。”

  安歌默默流下了眼泪,伸出手去摸他的脸,他只穿了一件厚卫衣,整个人也快冻僵了。她把自己的围巾扯下来,给他围上。

  她当然知道。14岁的少年,正是无忧无虑、尽情游乐的年纪,哪儿有人会像他一样挑战法律,把自己困在牢里?他当年的肆意妄为,有多少是洋洋得意的炫技,多少是赌气的自暴自弃,他自己恐怕也说不清吧。

  从支离破碎的家庭中成长,在最应该怀有希望的年龄看着铁窗,再背负着前科,拒绝上大学,靠自己的努力在人生的风雪中独自前行。

  他对别人淡漠,对自己更加残忍。他每天都要寻找活下去的方法,每天却也不想好好活着。

  他曾经发火,说她不懂得棍棒打在身上的痛苦。现在她明白了,他的心中满是裂痕。

  她一定要让他活下去。

  “把我放下来!你自己走吧,好好活下去!”

  “说什么傻话?两个人一起活下去!”

  “这才是傻话呢……”安歌感到冷风从自己的脖子里灌进去,似乎抽走了所有的热量。她的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这时,奚星阑沿着河岸走出了山谷,看到了山下的灯光。

  他们竟然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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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都睡了两天了,怎么还没醒?”小茶看着座位上的安歌说道,“该不会真成睡美人了吧?”她收起了早报,上面的头条正是回雪堂火灾。

  消防队及时救出了被困的男大学生和两名登山者,夏蝉衣在爆炸中死了,可能她报仇成功后早就不想活了。而她的侄女从山坡逃跑,已经被警方抓获了。

  “你怎么知道山崖下面是活路?”奚星阑搂着安歌,悠闲自在地用录音笔录她的呼吸声。他的手满是冻疮,还缠着纱布。

  “我们房间里的那幅画啊!山谷是一个酒杯形,跳下山崖后有一条河,沿着河走,肯定会没事的!”她看了下自己胳膊上的伤,“你们跳下去后,我也跟着跳了。我也是赌一把,谁知道就成功了呢?不是我说你们二位神探,下回跟这种变态能不能少啰嗦几句,何必浪费那么长时间?差点儿都死了呢!”

  “这得怪她了,”奚星阑轻轻吻了一下安歌的头发,“她就喜欢刨根问底,不弄清楚不罢休啊!我的老底都被她问出来了!”

  小茶嫌弃地皱了一下眉头,“滚了个山坡,就发展得这么快,回去后是不就该滚……”

  “我死了吗?”安歌突然睁开了眼睛,“这是哪儿?”

  列车驶过铁轨轰轰的声音,窗外的景色正从茫茫雪原变成干燥的土地。

  “现在是10月18日下午,我们要去回雪堂泡温泉。”小茶嘻嘻笑道。

  安歌感到脑子要炸了,“你也没死?还是我们都穿越了?又要到那个鬼地方玩一遍杀人游戏?”

  “如果这是悬疑片的结尾,她说的可能是真的,”奚星阑笑道,“可我们正在演爱情片,我就只能说‘我们要回家了’。”

  安歌靠在他的怀里,看着他眼中的星辰,轻轻地笑了,“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喜欢的人,是你……们。”

  安歌牵着小茶的手,感受他的吻落在额头上。

  我们要一起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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