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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晓:饮鸩止渴

拾罪之痕 叶上潇潇 5893 2024-10-19 10:03

  

  “我又怀的是女孩,这一回他打了我的脸。”岳依依拿开了手,她脸上的伤痕非常明显,挺直的鼻梁被打塌了,左眉骨上的淤青让人不忍目睹,“我没有办法面对学生上课,只能寻短见,反正我也已经受够了。”

  “为什么不逃走?”安歌流泪说道,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怎么逃?”她冷笑着说道,“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都在他手里。虽然我赚的比他多,但是买什么东西都得经过他允许。带尔香偷偷买了龙猫,我就被打得三天起不来床,这一年的病假早就请光了,主任说学校已经考虑过完年就开除我了。”

  下午搜查完秦思柔的住处后,安歌向赵其琛提到了宠物市场的发现。他对神秘女人的身份有一个大胆的设想:“经常骨折的小女孩,在学校里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她没有妈妈,却和一个女人关系那么好,会不会是她的老师呢?你不妨去学校看看。”

  于是安歌找到了乔尔香就读的小学,却得知她曾经的班主任岳依依已经很久没有来上班了。

  她赶到岳依依的住处,刚好救下了准备开煤气自杀的女教师。能够顺利破门而入,还是得到了街坊邻居的帮忙,不过邻居们却对她自杀的原因避而不谈。

  “他拿什么打你?就没有人制止吗?”

  “只要他心情不好,抄起来什么都往我身上打。皮带、拖鞋、扫帚……我尽量让他打在背上,夏天也不敢穿短袖。他打我时,我都拼命咬着牙不出声,邻居敲门问过,我不敢让他们知道,都敷衍过去了。”

  “你家里人呢?就没有一个人能救你出来吗?”安歌无法想象岳依依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仅仅一墙之隔的邻居恐怕也想象不到。

  家,本来应该是温馨的港湾。可是某些人的家门一旦关上,却成了人间地狱。

  “只有我一个人在L城工作。父母都在老家种地,还要照顾弟弟妹妹上学。我打过电话,可母亲让我忍忍,说男人都是那样的,等有了孩子就好了。

  “可是我第一次怀孕,他找人去查性别,发现我怀的是女孩,就对我大打出手。最可怕的倒不是挨打,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挨打。

  “那天我正在睡觉,他突然跳上床踩我的肚子,还把我拖到地上踩,我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

  岳依依眼神空洞地说着这些恐怖的往事,就像是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一样。

  安歌在整理警局资料时,研究过家暴受害者的困境。她们往往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或者被阻断了和外界的联系,只能一个人在家中承受无休止的酷刑,并且不敢让外人知道。外面的世界五彩斑斓,而她们的生活里只有灰色,她们的痛苦也无人知晓。

  如果不是还没查清楚岳依依到底给了乔尔香什么东西,安歌现在就想把岳依依的丈夫狠狠打一顿。

  安歌拿出了乔尔香的日记本,翻开那一页,指给她看,“这个是画给你的。”

  彩色衣裙的小人围着一个女人跳舞,她的头发和脸型和岳依依很像,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些白色糖果。旁边还是那个娟秀的字迹,“我的新妈妈,糖很好吃,我很开心,一点儿都不痛。”

  不知道为什么,安歌总觉得这些小人非常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正是这一页佐证了赵其琛的设想,岳依依捏着那页日记,终于放声大哭。

  安歌等她哭透了,才问道:“你到底想怎么帮她?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着救别人吗?”

  “我是没用……尔香在班级里被人欺负,我保护不了她,只能让她休学回家。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确实也不适合在集体里生活了。

  “她经常打电话给我,说腿很疼,但是哥哥没钱带她去医院。于是就在带她买龙猫的那一天,我没忍住,给了她止痛片。”岳依依哽咽着说道,“我的钱也都花光了,我只有止痛片能给她,我真没用啊!”

  “你一直在吃止痛片吗?身上还有吗?”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把它们都冲到马桶里了。就是它们害了尔香,也害了我!”

  “这些药吃了就不会痛了吗?还是有什么副作用?”

  “吃了药,我就感到特别快乐。有很多小人围着我跳舞,他们又笑又唱,我还能看到那个没见过面的孩子,她就在圆圈的中间,朝我挥手,喊我妈妈。可是我朝她跑过去,她就跳进人群中,和我玩捉迷藏。”

  岳依依在说起这些幻觉时,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生气,“我清醒的时候,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但我就是控制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吃药。当我看到尔香那么痛苦,我就想让这些小人也陪陪她,让她也感到快乐一些。”

  明明知道是幻象,还一次次飞蛾扑火地去体验。这让安歌想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但是安徒生笔下的小女孩是因为饥饿交加的迫不得已,而岳依依却是衣食丰足的精神解脱。

  到底是哪种情况更悲惨,安歌都有点儿分不清楚了。虽然她知道一直这样追问,会让岳依依再次撕裂内心的伤疤,但是她必须得知道这一个问题的答案,“你是在哪儿买到止痛片的?”

  “一个微店,我偶然之间发现的。评论里的人都和我有差不多的经历,她们都说很有效,吃完就再也不感觉痛苦了,又有精神继续活着了。”

  岳依依又痛苦地捂着脸,“我本可以继续麻木地活着,但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学生!要不是我给她止痛片,她或许能早点儿被发现肿瘤,就不会这么快死了!像我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生命只有一次,”安歌抹掉眼泪,起身抱住了她,“你不可以这么任性,为了伤害你的人而浪费掉这仅有一次的机会。尔香因为有你,她最后的日子过得很快乐。她那么痛苦都能乐观地活着,你也可以的。答应我,好好养伤,先不要回家,剩下的交给我们。”

  岳依依又痛哭起来,安歌等她平复情绪渐渐睡着了,把乔尔香的日记本放在她的床头,又嘱咐护士注意她的情绪变动,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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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今天很累吧?”奚星阑帮安歌把大衣挂好,然后给她去煮面。她又忙活到深夜,还什么都没吃。

  “我什么都不想吃。”安歌瘫在椅子上说道,“有时真的不想做警察了,罪犯抓不过来,想打的人又打不了。”

  “谁又惹我们安大小姐生气了?”奚星阑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里面泡了补血养气的枸杞和红枣,“先喝杯水,我再给你揉揉腿,记得给7号技师一个好评哦!”

  安歌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突然环抱住他的肩膀,把冰凉的手伸进他的睡衣领口,“好评来了!”

  奚星阑正要把她的腿抬起来放在他的膝盖上,被她的突然袭击吓得松了手。

  “喂,这次是你挑逗我的吧?这么热情,不做点儿什么就不是男人了!”奚星阑看到她恶作剧得逞后嘻嘻直笑,心里觉得痒痒的,立刻反击环住她的腰,把她按在了桌子上。

  可他哪是安歌的对手,安歌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使出了擒拿的招式,不仅挣脱了束缚,还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按到了桌子上。

  “你打不了坏人,别拿我撒气啊!”

  “啊呀,不好意思。”安歌慌忙把他扶起来,“要是岳依依也会点儿功夫,就不会被丈夫打成那样了。”

  “有几个女的能像你这样啊?”奚星阑揉了揉胳膊,“不过我刚才没有防备,咱们俩使尽全力打一架,我不一定就打不过你。”

  安歌自从上次负伤就深刻地体会到了,即便女人学会了防身格斗术,在体力上还是和男人相差悬殊。

  想要在狂暴的拳头下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家暴受害者不知道暴力什么时候会发生,又怎么保护自己呢?

  她想到这里,不免又变得沮丧起来。不说别的,就算她再自诩功夫了得,如果放下戒心、昏昏睡去,即便瘦弱如奚星阑,也能把她打到住院。可是女人嫁给一个男人,不就是为了寻求安全感吗?怎么成了战斗力的较量了?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奚星阑看到她眼圈发红,有点儿慌了,试探性地伸出手摸摸她的头。

  “我要是惹你生气了,你会打我吗?”

  “你今天到底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老提打人的事?”奚星阑又摸摸她的脸,“你是在试探我吗?我虽然出身那种家庭,但我不会打人的,我最痛恨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了。”

  “有人说男人都那样,心情不好就打女人,你不会这样做,对吗?”她抓住他的手,仰起脸问道。

  “谁说的混账话?”他蹲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女人是用来疼的,你看过那个视频吧?小孩子都知道不能对女孩扬起巴掌。你是我的Angel,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包括我自己。”

  安歌心中感动,却揉了揉眼睛,装作很困的样子说道:“别想用甜言蜜语收买我,我困了,不想听你说了。”

  安歌在奚星阑的劝说下,吃了几口面,才去洗漱睡觉。为了表明欢迎她重新回来的诚意,轻微洁癖的奚星阑可是让出了卧室的大床给她。

  她睡觉时很不安稳,向右蜷缩成一团,皱着眉头,有时还自言自语,似乎在做噩梦。

  你的梦里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你会不会梦到我呢?

  他虽然很不愿意离开她,但是她明天还会忙一天,于是他决定白天先去一趟S城,反正开车才两个小时路程。

  他把折叠床支在了大床旁边,听着她的呼吸声,心满意足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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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歌早上发现奚星阑不在房间里,觉得非常奇怪。这个人可是从来没有在中午之前起过床啊!

  她走到餐厅,发现桌子上摆好了早餐,还有一张便签,“好好吃饭,不要太想我。P.S.不要趁我不在,自己去宠物市场!”

  真是别扭得可爱啊!可是我想去拿买的鱼缸啊!安歌笑着吃完了火腿三明治,然后赶到警局,一来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周瀚已经找到了秦思柔的尸体,正准备向大家报告。

  “大黄这么厉害啊!”安歌拿着笔记本跑到会议室,对赵其琛说道。

  “那是,它可聪明了,还比人更忠诚,从不会说谎。”

  “我怎么觉得你意有所指呢?是在讽刺我吗?”她来晚了,只好坐到了最后一排。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赵其琛坐到了她旁边,看着她满是血丝的眼睛,心里想道:起码我不会像你一样,装作自己睡了一个好觉。他昨晚和周瀚连夜抓到了凶手后,又来到了医院,正好看到安歌匆匆离去。

  他一打听才知道,安歌竟然守着一个寻短见的女人一直到深夜。他担心她的失眠症因此复发,回家后竟然也一宿没睡。

  两个强打精神的人听着周瀚的声音像闷雷一样传来:“搜查犬顺着舞台的升降台,发现了运走尸体的通道。那个通道本来就是方便运送大型道具的,直通后门。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运送尸体的面包车,里面遗留了秦思柔裙子上的亮片。在天网系统的帮助下,搜查犬在面包车停留过的城北郊区找到了秦思柔的尸体,确定是被道具中的马鞭勒死,索沟吻合,排除自杀可能。”

  “现在到我了。”在周瀚的示意下,赵其琛小声说道,然后走到了前面发言,“凶手虽然很谨慎,抹去了方向盘和马鞭上的指纹,但是秦思柔的裙子亮片上却留下了凶手的头发。

  “应该是在失火时,凶手匆忙放下机关,把秦思柔装进袋子里时不小心留下的。当时能第一时间冲上舞台运走尸体的,只有正在候场的女佣。只有女人,才能够让秦思柔放下戒心,毫不设防地跟随她去后台。”

  “凶手是一个女人?”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根据周瀚提供的资料,秦思柔可是有175cm,普通身高的女人想要勒住她的脖颈可不是容易的事。

  “我们已经抓住了她,凶手供认故意把红酒打翻在秦思柔的裙子上,然后诱骗秦思柔去后台换衣服,趁机用事先藏好的马鞭杀了她。”

  “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她说嫉恨秦思柔抢了她的男朋友,刚好看到秦思柔一个人看演出就起了杀心。”赵其琛连夜审讯了罪犯,对大家的疑问对答如流,“于是我们又去了医院调查,秦思柔的男朋友是麻醉师,演出当晚做了三台手术,有不在场证明,初步判定是凶手单独作案。”

  “我有疑问,也有一些想补充的。”安歌举手说道。大家回头看她,知道她又要反驳了。不过这次陈斯年倒没生气,他点点头说道,“这次行动比较仓促,确实也有一些疑点,你先说说看,可能和我们的疑问也有重合。”

  “谢谢。”安歌站起来发言,“因为演出当晚还发生了医院枪击案,所以我在汇报情况时漏掉了一些细节,现在想补充一下。

  “第一,《晚宴》的内场坐席都是情侣专座,秦思柔应该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她其实非常疲惫,不想来看,男朋友却拜托她了解剧情。换个角度看,男朋友十分清楚当晚秦思柔会出现在剧院的哪个位置。

  “第二,剧场里灯光昏暗,观众又在不停走动,凶手却刚好能在休息的间隙发现秦思柔,还能利用升降台把她挂在绞刑架上引起恐慌。再联系她运尸的面包车,这些细节都表明凶手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每一个环节她应该都仔细验证过。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秦思柔在医院里的文件夹被人拿走了,这个肯定是医院内部人员所为。她的家中也被人闯入,不过我们在她的枕头里发现了U盘。总之,我认为她的男朋友嫌疑很大,建议继续调查。”

  “我们正在分析U盘里的内容,麻醉师齐如晦昨晚不在医院,今天我们会继续跟进。”陈斯年说道,“大家没有疑问了吧?2组跟进调查,1组先休息一下。散会!”

  “队长,这个给您看一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安歌把宠物店的监控视频发给陈斯年,视频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岳依依拿出了一个纸包塞到乔尔香的手中。

  “这是什么?”

  “医院枪击案中暴徒的妹妹,生前一直滥用止痛药。长期服用这种药物不仅让人丧失痛感,还产生幻觉,是地下流行的非法药品。如果不是吃了这种药,她就能早些被确认肿瘤,也可能不会引发暴力事件了。”

  “我知道了,你们1组这几天辛苦了,先休息一下,但是不准都去喝酒啊!”说着,陈斯年就走出了会议室。

  虽然他的举动很自然,安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U盘是她和赵其琛一起发现的,为什么不让1组的人分析里面的内容呢?

  安歌提到乔尔香滥用止痛药,陈斯年一点儿都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了似的。他又要故意把我排除到调查行动之外吗?那也没有必要让周瀚和赵其琛都休息啊!

  安歌决定暂时不回家,去赵其琛那里探探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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