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峰喝了一大口水才使自己稍微镇定,在徐耀威的注视下,他依旧瑟瑟发抖,牙齿因上下打颤而发出“格格格”的响声。
一个人强悍的外表并不代表他的内心也如出一辙,只要经受不住考验,他就会原形毕露。
“说说,你为什么要来‘度假’?”徐耀威靠着椅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胡志峰不安地挠着头发,注视着桌面,喃喃道:“我……我是来找肖永贵的。”
“干什么?”
“他……他和我们家有仇!”说罢,抬起愤愤不平的脸。
“我知道,”徐耀威淡淡地说道,“你父亲是因为他的举报才入狱的,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肖永贵就是一个人渣!”胡志峰恶狠狠地说道。
“所以你乐于看到他遇害?”
“乐于?这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
胡志峰幸灾乐祸的表情令徐耀威深感不安,看来他们之间的仇恨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这么说……你找他是为了报仇了?”徐耀威问。
胡志峰一凛,眼神闪过一丝惊慌,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我——我找他并非要——要报仇……”
“那你想干什么?”
“嗯……我只是想告诉他我父亲马上就要出狱了,让他给我们等着!”这套说辞更像是临时杜撰的。
“人是你杀的不?”徐耀威单刀直入。
胡志峰打了个寒噤,摇摇头,“当然不是了!我——我怎么可能动这个念头呢?!”
“你专程来到岛上,仅仅是为了告诉他一声你父亲即将出狱?”徐耀威面露质疑,“难道他不知道你父亲即将出狱了吗?就算你想告诉他,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
胡志峰愣住了,显然对徐耀威连珠炮似的发问哑口无言。
“我就问你,”徐耀威正色道,“你有没有动过杀他的念头?”
“有……”胡志峰的额角已经渗出了汗珠。
徐耀威直起身子,“这么说你是为了杀死他才来的咯?”
胡志峰的脸像霜打了的茄子,十分难看,“可以这么说吧……”他沮丧地承认了,仿佛一个泄气了的皮球。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计划……计划就是见机行事,可没想到有人替我把他杀了!”说罢双眼放光,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凶手另有其人?”
“当然了!当我听到肖永贵的死讯时,我比谁都震惊!”他煞有介事地说道。
“案发时你在哪里?”徐耀威问。
“我在游泳,警官。”
“谁能证明?”
“肖娜。”
“你们是什么关系?”
胡志峰双颊泛红,低声道:“普通的朋友关系。”
徐耀威暗自发笑,又问:“昨晚呢?昨晚八点半以前你在哪里?”
他偏着头沉吟道:“我……在房间。”
“房间?谁能证明?”
“嗯……肖娜。”
“你们两个在一起?”
迎着徐耀威犀利的眼神,胡志峰难为情地点点头。
“谁的房间?”徐耀威紧追不放。
“她的,她让我过去的。”
“那时是几点?”
胡志峰眉头紧锁,沉思片刻,“等等,我存有信息……”随即掏出手机,念道:“七点五十八分,警官!”
“你住的是二楼……那你出门的时候有看见可疑人员吗?”
“可疑人员?没有啊!”
徐耀威沉思片刻,掏出手机,递给对方,“你现在打她的电话。”
肖娜在电话里证实了胡志峰的说法。
然而,徐耀威还是感到了其中的蹊跷:首先,胡志峰杀死肖永贵动机远比其他人要强烈,同时也不排除他为了泄愤杀死李萍的可能;其次,两次案发时他都拥有不在场证明,且为他作证的是同一个人——肖娜,这就很难不让徐耀威怀疑胡志峰是否是有意为之。
他认为有必要亲自找肖娜谈谈。
早餐过后,仪态万方的肖家千金步入了徐耀威的房间,而此时陈建松已经入座,他正紧张地准备着新一天的工作(所谓的工作无非就是把笔记簿翻到空白页,然后在上面写下诸如时间、受审人之类的要素,可这对于他来说却是极为不易的,必须要认真对待)。作为一名司机,他从未想过自己除了给徐耀威开车以外还能从事与他本职毫不想干的工作,而恰恰这工作又是文字方面的细活,这就令他深感头疼。
简单的寒暄过后,审问开始了。
“肖小姐,请你告诉我,你和胡志峰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徐耀威神色庄重地问年轻女孩。
“几天前,警官。”肖娜答道。
“你为什么要帮他作证?”
“帮他作证?”肖娜略感诧异,“没有呀,警官——哦,不是,是案发时他确实和我在一起!”
“你们是约好一起去游泳的,还是偶然遇见的?”
“偶然的,警官……”肖娜喃喃道。
“昨晚呢?”
“昨晚……嗯,昨晚是我叫他的!”肖娜承认了,脸颊羞得通红,犹如娇艳欲滴的玫瑰。
“你知道胡志峰为什么要来这里吗?”徐耀威十指交叉,盯着她。
“不知道……”
“你以为他仅仅是一位以度假为目的的客人吗?”
“嗯……我不知道……”肖娜紧张得不知所措。
徐耀威思索片刻,决定将胡志峰的过往告诉她。
“怎么……会这样?”听完徐耀威的叙述,肖娜惊得合不拢嘴。
徐耀威面色凝重,“你可能被利用了,肖小姐。从现在起,我劝你最好注意安全。”
“安全?为什么?”一股惶遽蓦地窜上她的脸。
“如果你选择与虎豹为伍,那就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情。
虽然你可能暂时感觉不到,但实际上它已经对你垂涎欲滴了,久而久之
,它便会对你下手。相信我,我是在为你的安全考虑……”
肖娜走后,徐耀威兀自望着海面出神,直到陈建松在一旁提醒他是否需要叫下一个人为止。
“你会开游艇不?”徐耀威回过头,问他。
“开游艇?以前学过一些……怎么了?”陈建松不明所以。
“我们到海上转转。”
“转转?!”陈建松一副惊掉下巴的样子。
“是的,”徐耀威正色道,“我要了解一下情况,看现在的浪大不大。”说着走到窗边。
“这几天的浪恐怕小不到哪去……”陈建松忧心忡忡地说道,“昨晚你没看新闻吗?”
徐耀威转过身,脸色十分凝重,“看了……我就是看了新闻,才打算到海上看看的,否则哪天火山真要爆发了,那我们恐怕连这个岛都出不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征得了肖永富的同意,由陈建松驾驶着肖家的私人游艇出了海。一开始陈建松还有些紧张,马力不敢开足,航行了三海里之后,他才放开手脚,开足了马力,使游艇风驰电掣般疾驰起来。
“没想到你还会开游艇!”徐耀威很享受这种乘风破浪的感觉,不无兴奋地说道。
“那是!”陈建松得意地掌着方向盘,头也不回地说道。
疾驰的游艇将水面一道劈开,激起半人高的浪花,海浪擦着两侧船舷向后飞去,乍一看就像一头鲨鱼在游动。
“今天天气不错啊,老徐!”陈建松的兴奋劲也上来了。
徐耀威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万里无云,耀眼的阳光洒在水面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周围的空气尽管仍旧充斥着挥之不去的咸腥味,可相比于阴天,那股瘆人的潮湿感已经消退了许多。
在令洲岛的第三天,他们终于见到了久违的晴朗。
“老徐,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我看现在浪也不大,你看怎么样?哈哈哈……”陈建松打趣道。
徐耀威不是不想离开,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待着简直令人感到恍如隔世,他热切盼望着回到陆地上,那里有他熟悉的一切。尽管海岛的生活富足,可远离了刑侦实验室,一切工作都变得棘手起来,那些曾经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的问题都在此刻一齐涌到他面前,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面对陈建松的玩笑,他只是付之一笑,而后转过身,远眺着火山。
在晴朗的天色下,火山显得层峦叠嶂,深色的山峰宛如驼峰般屹立在天穹之下,中间最高的一座山峰直入云霄。昨晚的那些火舌,想必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想到这里,徐耀威不禁打了个寒颤,于是收回视线,注视着后退的海面。
这时,他却发现了一个异常……
“赶紧,开快点!”徐耀威突然催道。
陈建松吓了一跳,连忙回头问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一阵“嘁嘁嘁”的响声从水面传来,他心里一紧,只见一只庞然大物从水底钻了出来,乍一看,竟然是一条龙!
它长着一个蛇头,却远比蛇头要大,一双橄榄绿色的眼睛,嘴巴大张,露出森牙利齿,脖子细长,身躯像一只巨鳖,皮肤通体黝黑,上面布满了鳞片,两只鳍微露于水面。它先是凝视着游艇,而后长啸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游艇扑来。
“快开船——”徐耀威的叫嚷几乎同时响起。
陈建松心下一惊,蓦地回过神来,于是猛踩一脚油门,“嘟”的一声,游艇疾驰而去,像是点燃的火箭,势不可挡。瞬间,水花四起,在船舷两侧形成两堵水墙,如雨点般纷纷落在船舱上,打湿了他们一身。
陈建松只顾拚命踩着油门,无暇顾及身后的情况,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攥紧一般停止了跳动。
“快,它要赶上来了!”徐耀威的叫嚷再次响起。
陈建松的心脏又是一紧,几近迸裂。在他的印象里,徐耀威从未失去过镇定,哪怕是与劫匪拔枪对峙,他都能临危不乱,可这次,情况却截然相反。
陈建松咬紧牙关,顶住压力,使劲吃奶的力气踩着油门,无奈油门已经达到最大限度,这就使得游艇无法再加速。
身后,“嘁嘁嘁”的声音越发刺耳,并渐渐盖过了马达的噪声,透过水面,陈建松能看见它的脖颈投在水面的颀长的倒影。
“还有多远?!它上来了吗?!”陈建松冲着船尾吼道。
“你别管!开你的!”
“要不要转弯?!”
“不要!就保持这个方向!”
陈建松不明白徐耀威的意图,只好死死地踩住油门,不让它松开。
他已经能闻到从那头怪物的嘴里散发出来的动物尸体的腐臭……
“砰”!
一声巨响突然在船尾响起。
陈建松骤然一惊,猛地回过头,只见徐耀威正举着枪,对着那只龙,枪口硝烟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