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老孙？！你醒了？！”
孙涛醒来的时候，四周已经换成了一片洁白的景象。
他感到一阵刺痛从左臂传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了薛延一个人坐在床边的木椅上。
这时的孙涛忽然感到心里一紧，也不管插在手臂上的吊针，就这么从病**直起身来，大吼了一声——
“老顾呢？老顾现在在哪？”
“老顾已经走了。”
薛延轻轻地应了一声。
这是个单人病房，小张就守在门外，所以他也不用在意是否有人偷听，缓缓将孙涛昏迷之后的事情说了出来。
“而且我也没见到他，我来的时候，小张正在帮你紧急止血，刘松那刀划开了你的血管，要不是抢救及时的话，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老孙，有件事我现在要告诉你，但是你不能太激动，你得先给我保证了。”
“说吧，哪来那么多屁话？我孙涛看起来像是个愣头青吗？”
“愣不楞头青我不知道，不过这事你听了指定激动。那天上门绑架许晴家属的三名歹徒都落网了，然后我第一时间对比了他们的指纹，你猜怎么着？有一个人的指纹对上了我们在林舒车里找到的那枚指纹。”
薛延慢条斯理地把这事说了出来。
孙涛一听，明明前一刻还说着不会激动，可这时真的是按捺不住了，猛一用力拍了拍床板，说道——
“对上了？！是不是那个脸上有道疤的？！”
这一激动，孙涛顿时又感到了一阵气血上涌，没办法只能就着床板靠了下来。
“让你别激动你还激动，医生说了，你现在属于失血过多，虽然问题不大但就是不能过于激动。不过，你怎么知道对上的是那个刀疤脸？”
“直觉。”
孙涛靠在床头沉沉地说着，
“歹徒一共是四个人，开车那个不说了，望风的。郑宝拴我认识他，这人虽然有恃无恐，但你也去过王农心真正的死亡现场，按照老顾分析的，在那个时候无论他在和谁对峙，都肯定都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至于那个操东北口音的，一看就是个肉球，屁用都没有。只有这个刀疤脸，你刚才说什么？他叫刘松？”
“对，我已经找人去查他的资料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的档案里什么都没有。”
薛延应了一声说道。
“没有就对了，这个刘松格斗技术了得，下手狠毒，完全不拖泥带水，甚至于知道我是警察之后也丝毫没有犹豫就准备灭口。这么说吧，我办了那么多案子，见过亡命之徒不少，可这么干脆的亡命之徒我从来都没见过。老薛，我现在怀疑他可能就是狼哥。”
“我也是这么想的。”
薛延闻言立马应到。
“杀林舒可不是件小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作出决策并且实施，刘豫西既然敢这么做，那动手的人就一定是他最信任的。但问题在于，要怎么才能让他把刘豫西给供出来。这伙人犯的都是死罪，相比起来绑架未遂那可太轻了，你要从这群人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这事我知道，但总得想办法。”
孙涛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薛延说的这些事，可办法哪有这么好想？
两人在病房里沉默了好一会，最后孙涛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算了，这事不能急，急是急不出结果的。对了老薛，我昏迷多久了？”
“整整一天。”
薛延答道，
“现在距离那个时候正好过了二十四小时，所以再过半小时天就亮了。”
“老顾之后就没再联系过你？那他之前说过什么吗？”
“这事我仔细问过张睿了，老顾唯一做的就是把现场三个人歹徒给绑了起来，然后用绳子扎住了你的血管，然后把张睿给叫了上来。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里面有三个受害者，外面有三个歹徒，加上你还受了重伤，小张一个人根本看不过来，自然也没办法留住老顾。老顾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也没交代什么。不过有件事我昨天去查了。”
“什么事？”
孙涛皱了皱眉头，问道。
“我去查了许晴的事情，她从大前天开始就没有去编辑部上班了，手机也联系不上，家里也没人，基本可以算作是失踪了。”
“失踪？”
孙涛扬了扬嘴角，神情又难看了几分。
“老顾现在算是彻底把自己搞成谜语人了，我们榆林县这档子事简直都他妈能赶上电影了。不过其实我倒是有些想明白了，这个许晴八成是被刘豫西给绑架了。”
“可这也不对啊，就算刘豫西真的绑架了许晴，那无非两个原因，要么就是老顾掌握了刘豫西犯罪的直接证据，他要用人质逼迫老顾放弃。要么就是刘豫西想要快速结案，想通过许晴逼老顾就范，把之前的那些案子担下来。可这和许晴的家人到底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因为人质分量不够，多搞些人来凑吧？”
“是啊，所以这刘豫西到底唱的是哪出，这老顾又在搞什么鬼？”
孙涛难得会露出这么莫名的眼神，他向着薛延看了半晌，最后喃喃说句——
“难不成刘豫西绑架许晴是为了从许晴嘴里问出老顾的下落？”
“你这不是扯淡吗？刘豫西就是知道许晴和顾正有关系才会绑架她的，否则刘豫西绑架自己旗下编辑部的主编干什么？他绑架了许晴就是为了通过许晴逼迫顾正现身……”
“可是老顾不现身，刘豫西没办法，只能绑架许晴的家人，转而逼迫许晴说出老顾的下落？好像也有点奇怪，你觉得呢？”
孙涛顺着薛延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可这种解释听起来还是很奇怪。
这两人办案多年，这么奇怪的事情也是头一次遇到。
“是……有那么点奇怪，如果老顾知道许晴被绑架了之后还是不愿意现身，那就算刘豫西能从许晴嘴里得到老顾的下落也没用啊，老顾长着两条腿，会自己跑，他要是想藏起来，谁也不可能找到。”
薛延思索着把自己感觉奇怪的地方给说了出来。
“那我就真的猜不透老顾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过现在我们至少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许晴的失踪肯定和刘豫西有关，至于其它的事情……”
孙涛的话还没说完，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张睿急匆匆走了进来，手里还攥着个手机。
“孙队，你醒了？李霞有急事打电话过来，她说……”
“把手机给我。”
孙涛看了眼张睿，随手接过手机，放在耳旁。
片刻之后，他的神情陡然间严肃了起来，随即将手机一丢，冲着薛延就说道——
“老薛，小李说杨旭来局里自首了！”
“杨旭？”
薛延也是一愣，随即整个人嗖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着一旁的警服往身上一披，说道——
“我先回去，有什么时候的话，我……”
“不行，我和你一起回去。”
孙涛不由分说打断了薛延的话语。
“老孙，你刚受了伤，现在出院你是想整那出？”
“这点伤算什么？这事不能拖你知不知道的？！杨旭会在这个时候露面，你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放在他身上？这件事没商量，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局里。别废话了，扶我下床。然后小张你去帮我把出院手续办了。”
“薛队？”
张睿听到这话也是当即就愣住了，孙涛刚刚才输完血，这个时候出院实在是……
“办，我们现在谁也阻止不了他，老孙可是连命都不想要了，也算是个亡命之徒了。”
“我知道了。”
薛延这么一说，张睿也只能拿起手机向着门口跑去。
孙涛看着薛延一脸不痛快的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你，老薛。”
“谢我干什么？我要不是知道待在这里只会让你病情加重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点这个头的。不过老孙，我还有个条件，回局里以后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不顾自己死活，凌晨之前必须给我去休息，其它事情你交给我就好，怎么样？”
“听你的，都听你的。”
孙涛尴尬的冲着薛延笑了笑，他也知道这次受伤的原因全然是因为自己拖大了。
这种事情但凡都能够等到支援，都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因为杨旭会在这个节点突然出现绝不可能是个巧合。
他现在感到非常不安，因为顾正显然没有打算让他们插手许晴的事情，而是已经决定单独行动了。
am 8:15
县公安局
“名字。”
“杨旭。”
“年龄。”
“27。”
“那说一下你犯的事吧，既然选择自首了，就不需要再有任何隐瞒了。我们会把你的表现如实记录，最后一并移交，所以能否获得从轻处理，完全取决于你自己的表现。”
孙涛在离开医院之后第一时间赶回了局里，此刻他正和薛延一起坐在审问室中，对杨旭进行着询问。
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面看到杨旭，在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孙涛没有看到任何的胆怯，甚至于此刻的杨旭正直视着他的双眼，随后不卑不亢地说道——
“我不是来自首的，陈帆不是我杀的。我也不想再逃了，有人告诉我说如果我没有杀人，我就应该站出来，相信法律会给我主持公道。”
“法律当然会给你主持公道，但是如果陈帆不是你杀的，那你又要如何解释当天发生的事情？”
杨旭的回答在孙涛的设想之中，事实上从很早之前他和薛延就已经把杨旭排除在了凶手的名单之外。
但例行的询问是必须进行的，这些东西都会留在记录中，作为最后定案的依据。
更何况，孙涛已经隐隐感觉到，发生在榆林县的这一系列案件都即将进入尾声，所以那些人也许会更疯狂，更不择手段地来改变最后的结果。
孙涛不希望出现任何纰漏，所以在此之前每一项的流程他都想要尽可能的做到完美。
“那天的事情是这样的，陈帆联系我去他的家里讨论关于他想要原创剧本的事情，在此之前我一直都算是陈帆的枪手，也就是我负责为他撰写书籍的内容，而署名则是陈帆。”
“也就是说你和陈帆之间存在着劳务雇佣关系对吗？”
薛延在这时插嘴说道。
“我不知道算不算，但陈帆在每个月收到稿子之后会把定额的酬劳通过银行卡转账给我。”
杨旭如实回答道。
“那你们这样的关系维持了多久？”
“两年左右。”
面对薛延的提问，杨旭再次答道。
“我知道薛警官你想问什么，但我和陈帆之间本质上并没有什么矛盾。虽然我和陈帆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我自愿产生的，可陈帆给我的酬劳的确也对我的生活产生了很大的帮助，更何况之前我也说了，陈帆找我是去谈他原创剧本的事情，陈帆知道我希望可以用自己的名字，所以他在很早之前就答应过之后会自己开始写作的。”
“你说你和陈帆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自愿产生的，这是什么意思？”
孙涛在这时发问道。
“因为我和陈帆原本是不认识的。可是大约三年多前我去渝州出版社投稿之后，陈帆就找上了我，他希望我把自己写的小说转让给他，我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陈帆告诉我说，在渝临只要他要一句话，无论我写的多好都不可能被出版。我一开始不太相信，但第二天编辑部果然就把稿子退回给了我。我尝试了好几次，可那个时候我手头很紧，急需用钱，而且因为陈帆给的价格很高，所以我只能再去找他，答应了这件事。”
杨旭的这些话和当时他对顾正与许晴说得一模一样。
不过孙涛和薛延其实并不清楚杨旭和陈帆之间的真正关联，所以在杨旭说出这些话之后，孙涛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变化。
“回到之前的事情吧，在陈帆遇害的当天，你在那里待了多久，又做了什么？”
“我只是在和他聊剧本，我是下午到他家的，走的时候大约六点左右。孙警官，薛警官，其实我今天……”
“回答问题就可以了，多余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分析的。狡辩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你明白吗？”
没等杨旭说完，孙涛就当即打断了他的话语，随后眉头微微一皱，向着侧边的记录仪撇了一眼。
杨旭顺着孙涛余光的角度看了看，脸微微一搐，立马点了头道——
“知道了，我没有想要狡辩的意思，但陈帆真不是我杀的，我走的时候陈帆还好好的，他甚至还打了我一拳。”
“那他为什么要打你？”
孙涛立即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那天陈帆问我说如果作品的配角从他上司那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并且尝试过进行勒索，那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我就告诉他说，如果是写作的话，到了这种时候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解决问题，那就是自首。可陈帆听到我这么说之后当场就暴怒了起来，他打了我一拳然后把我赶了出去。”
“我明白了。”
孙涛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
“那你说你六点左右就离开了，之后你又去了哪里？”
“之后我就回家了。”
“有什么人能证明吗？”
“没有……我是一个人住在出租屋里，那天回去的时候我也没碰到什么人，但是……”
“那也就是说没有人可以证明你在陈帆死亡的时间段里是在出租屋里的，是这样没错吗？”
“孙警官，我……人不是我杀的，如果我真的杀了人，我怎么可能还会来这里？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行了，这件事我们会调查的。小李，你先把他带下去。”
“是，孙队。”
伴随着孙涛的叫喊，李霞应声从门外走了进来，随后打开了审讯椅，带着杨旭向着门口走去。
而孙涛也在此刻实时关上了审讯记录仪，冲着李霞点了点头，说了句——
“到外面看着，要是有人过来立刻进来通知我和老薛。”
“知道了。”
李霞点了点头，随即松开了抓住杨旭臂膀的手，走出了审问室，顺便把门紧紧地给带上了。
杨旭此刻看向孙涛的眼神正在逐渐产生变化，他从未见过孙涛，却从顾正的口中听说了不少关于孙涛的事情。
而此刻孙涛的表现显然要比顾正描述中的更加老奸巨猾，让杨旭打心底里佩服了起来。
“孙警官……我们刚才是在演戏？”
“你刚才撒谎了？”
孙涛嘴角微微一撇，随口问道。
“没有，我没有撒谎，我刚才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既然没撒谎，那什么叫演戏？我要问的刚才已经问完了，现在我们都放松一点，先坐下吧，我们就随便聊聊家常。对了，你早饭吃了吗？”
“还没有……我一早就跑来这里了。”
杨旭有些摸不透孙涛的打算，一边说着一边有些紧张地坐了下来。
可屁股还没坐稳，就听到孙涛又问了一句——
“那你之前是藏在哪里的？是不是住在一位许的记者家里？”
“我……”
杨旭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得全身一激灵，陡然又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看着此刻笑脸盈盈的孙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