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万物复苏。盛京近郊的山头染雪, 山腰的杜 鹃等春。
大南的朝堂上,自又是另一番的光景。
太极殿前的百级台阶上,紫绯绿青各色官服的文臣武将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不时交头接耳地聊一聊近来朝中的八卦。
刑部尚书快步追下阶梯, 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御史大夫, 小心打听: “听说苏
大人家的千金,近日要办百日宴了?是哪一天来着?”
御史大夫掐着手指,仰头思忖片刻道:“算着时间,大约就是这两日了吧。”
另一边, 吏部尚书凑了个头过来, 笑嘻嘻道: “想不到御史大人平日里高风亮节、 不染一物,竟然能将苏大人千金的生日记得如此清楚。”
说完他还啧啧两声,眼中带着几分调笑。
御史大夫听了却不当回事,反唇相讥道: “也不知是谁, 前些日子为了讨苏大 人欢心,将国子监里的年轻直讲统一换成了四十上下的男子,啧啧……还好意思说 我……”
“……”吏部尚书脚步一顿, 登时红了脸,怒目圆瞪着要再掐回去,却被凑过 来的户部尚书给拖到身后去了。
户部尚书笑着打哈哈: “都是在朝为官, 谁不是跟着上面的意思在做人。世子 妃才怀上的时候,太后就让皇上吩咐户部,先将百日宴要用的银子都备好了。”
众人一顿,不可置信地看他,暗道苏大人的后台果然硬得出奇。
这也让众人进一步陷入了沉默,纷纷在心中暗自盘算着,要怎么才能把苏大人 的大腿抱得更紧一些。
然而,苏陌忆已经泡在大理寺里足足两月有余了。
近日来,大南边境不安,常有细作活动,所以各州官府上报的重大案件便比平 常多了三倍有余。
他一向是个凡事亲力亲为,绝不含糊的性子。
故而陪着林晚卿出了月子,苏陌忆便就忙着加班加点。
好在林晚卿如今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女儿身上,根本没空搭理他,他也就少了几 分负罪感。
“大人,”叶青端着一沓案宗走了进来,“这是今日的卷宗。”
苏陌忆抬头看了一眼,又是十多份。
他叹口气,停下手中的笔,往后仰了仰身子, 揉着额角,懒洋洋地问: “今日 是什么日子了?”
叶青想了一会儿,道: “回大人,若是属下没有记错的话,今日应当是三月 十六。”
“三月十六……”苏陌忆重复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于是他偏头问叶青:“那……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日子?”
叶青一脸不解,歪头思忖片刻,而后猛地将手一拍,惊道: “哎呀!你说这么 重要的事,属下怎么就给忘了呢?!”
“怎么?”苏陌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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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日,就是三月二十四了啊!”
“……”苏陌忆想了想,“然后呢?”
“然后?”叶青反问,略有些嫌弃道:“三月二十四,就是立夏了啊!”
苏陌忆蹙了蹙眉, 觉得不对劲, 但又说不出来, 只问: “立夏有什么重要的?”
“啧! ”叶青一脸高深莫测,凑到苏陌忆耳边道: “立夏之后,南海的第一批 荔枝就熟了呀!林录事……哦不! 世子妃那么喜欢吃荔枝,再加上她又刚生了大姑 娘,大人当然要弄点荔枝让她高兴高兴。”
“哦……”苏陌忆恍然大悟,点头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遵命。”领到任务的叶憨憨跑得疯快,刚跑到门口,又被苏大人给叫住了。
他抿了抿唇,思忖道: “小白快生了,你得空了记得去找个熟练一点的稳婆 过来。”
“哦!”叶青应得飞快。
“还有……”苏大人眯起眼, 总觉得哪里不对, 想了片刻实在是想不起来, 只 得摆摆手,“算了,就这样吧。”
另一边,世子府。
早被抛之脑后的母女俩,正慵懒惬意地躺在坐榻上。
春日温暖的阳光透过菱花窗照下来,在小团子粉嫩嫩、肉乎乎的小手上留下一 个亮色的光斑。
小家伙不明白这是什么,睁着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睛,挥舞着小手要去抓。
可每次都抓得一手空,她却不气馁,咯咯笑得很是开心。
林晚卿撑着头看她,也跟着笑起来。
“我们家七七真爱笑。”小团子的另一边,是同样侧身斜躺着的太后。
她眉眼弯弯,眸光温柔地落在曾外孙女的小脸上,感慨道: “就跟她奶奶小时 候一样。”
林晚卿闻言一怔,点点头:“能像景澈的母亲,是七七的福气。”
苏陌忆和林晚卿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因为生于十二月初七,取了个乳名叫七七,刚好与安阳公主的小名琦琦一样。
林晚卿知道,苏陌忆这么叫她,也是为了圆太后一个愿望。
要说太后对七七的宠爱,那当真是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七七才出生不久,太后就让永徽帝给她赐下了郡主的封号,满月的时候更是险 些将国库搬空。
苏大人好说歹说劝不住,最后只得串通御史台上书弹劾了自己好几次,才勉强 将大南的国库给稳住了。
谁知太后还是不依不饶,又把自己的私库搬了出来,说要给七七修建府邸。
吓得苏陌忆祭出自己为官数载的清名,一顿好说歹说,才打消了太后欲将他坑 成个遗臭万年的贪官污吏的念头。
七七深得太后喜爱,自然是不愁衣食、不缺宠爱。
林晚卿在月子里的时候, 太后几乎住在了世子府上。她不仅找来盛京最好的奶 娘, 还为林晚卿请了最好的产后调理女医,甚至亲自上手照顾母女二人。
可太后到底被人伺候惯了,哪儿会伺候别人。
在几次弄巧成拙,被苏陌忆劝诫一番之后,才怏怏地收了手,答应不再掺和。
然而,这七日后的百日宴,太后说什么都要大肆庆祝一番。
故而她于日前就让人向朝廷众臣和皇室宗亲发去了邀贴, 还拿出自己的私房钱, 置办了好些物件。
林晚卿本来想劝, 但见老人家难得如此开心, 无伤大雅的东西, 也就由她去了。
“你跟景澈最近怎么样?”太后捏着七七软乎乎的小手,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嗯? ”林晚卿倏地被这么一问,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有些日子没见过苏陌 忆了。
也不知道他是长胖了还是长瘦了。
于是她也实话实说道: “他最近好像很忙,经常回来的时候我和七七都歇了, 倒是有些日子没见过他了。”
“什么? ”太后一听猛地坐了起来, “你出月子都两个多月了, 这么久都没见 过他?”
林晚卿想了想,点头道:“好像……见过两三次?”
“哎……你! ”太后叹气,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追问: “怀孕的时候你们就很 少同房吧?”
“啊、啊?”林晚卿面上一红, 有些不好意思, “是、是呀……他一向谨小慎微, 怕伤着孩子,故而也没有……”
“坏了! ”太后掰着手指头开始数, “怀胎十月,月子一月,之后的两月,你 们都没有同过房?”
林晚卿咬着唇转了转眼珠,僵硬地点点头。
太后看着她一脸忧色,喃喃地道: “你说这小混蛋会不会……在外面有了别人 了?”
“哈?”林晚卿倾身过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后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 提醒道: “想当年, 哀家怀孕那会儿, 先帝后宫接 连传出数十道喜讯。这男人, 嘴上说得好听, 可能不能管住自己, 那可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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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数十道……”林晚卿抽了抽嘴角, “这也太厉害了吧?所以……先帝是 行走的蒲公英吗?”
到处播种。
“所以什么?”太后没听清后一句话,凑近了问。
“没、没什么……”林晚卿笑得很尴尬,低头理了理女儿蹭乱的头发, “可皇 上不是挺专情的吗?我记得我姑姑自从进宫以后都是独得圣宠,去世三年之后,皇 上的后宫才有了动静。”
“那是因为皇上像哀家。”太后挑着下巴, 理直气壮, “可你怎么知道景澈是 像他的色胚外公多一些,还是像洁身自好的哀家多一些?”
林晚卿咽了咽口水,到底是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
苏陌忆是什么样的人,太后不清楚,她还能不清楚吗?
想当初她想以色交易,苏大人可是差点憋出了终身残疾都不肯乱来的。
太后看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好意提醒道: “哀家是个公正讲道理的人, 必不 会因为景澈是哀家的亲外孙就偏袒他多一些。你看你出了月子以来,他不怎么关心 不说,连七七都不怎么过问。七日后就是七七的百日宴了,他也不声不响的,没个 动静。”
林晚卿默不作声地听着,眉宇间到底还是爬上了一丝忧色,觉得心头一空,略 微烦躁起来。
太后看在眼里, 又补了一句: “不信你今晚问问他, 看他还记不记得七七的百 日宴。”
林晚卿思忖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苏大人:诶?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来着?
叶憨憨:有啊!东市的小马家要打折了, 西市的小刘家要甩卖。永兴坊的李寡 妇要生儿子了,平康坊好像又来了几个新的小倌。哦!还有小白!小白也快生了。
苏大人:哦!原来是这样……
苏陌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林晚卿早已趴在案上睡熟了。
头顶的烛光被一片阴翳所遮挡,她听见苏陌忆伏在耳畔轻声唤她。
林晚卿撑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苏陌忆解下身上的披风搭在她身上, 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洗过了?”他问,鼻息停留在她带着皂角和兰香的发顶,轻轻嗅了嗅。 “嗯。”林晚卿点头,打了个哈欠,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不说话。
“你……”苏陌忆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下意识地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 “你这
么看着我干什么?”
怪吓人的……
“哦? ”林晚卿爬上床, 往里面滚了一圈,看着苏大人反问: “大人多久没见 过我了?”
苏陌忆一怔,从这句普通的询问中听出了一股怨气。
毕竟,林晚卿只有在生他气的时候,才会一口一个大人叫不停。
他霎时觉得有点心虚,在脑中把近来的事情都过了一遍,确定无事之后,才稍 微安心道:“近来公务繁忙,对你和七七都多有疏忽。”
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哄道: “过些日子就好了,到时候我带你和七七去江南 走一圈,好不好?”
“哦。”林晚卿点头,还想再提醒什么。
苏陌忆却揉了揉她的头,温柔劝道:“你快先睡,我去洗一洗就来。”
林晚卿只得先和衣躺下了。
许是怕她等久了,苏大人动作很快,一盏茶的工夫就从净室回来,见林晚卿还 没睡下,面上责备心中甜蜜地叹了口气,吹灭了烛灯。
寝屋里暗下来,月光皎洁,落在床前像一层白霜。
林晚卿见他放下床帐,翻身上榻,直到他躺下去以后,她还是保持着抱膝而坐 的姿势,不动声色地看他。
“……”一头雾水的苏大人被瞧得背脊生凉。
“咳咳……”他干咳两声, 见林晚卿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看他, 像一只蹲守猎 物的猫儿,不由得心下一紧,干脆也一股脑儿地爬了起来。
“你……咳咳……干什么这样看我?”
这是苏大人第二次问这个问题,语气明显比第一次心虚了许多。
林晚卿心下不悦,将脸凑近了一点,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道: “大人是 不是忘了点什么?”
苏陌忆蹙眉思忖,不确定道:“什、什么……”
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但苏陌忆明显感觉到她的气场冷了一截,不由得打了个 寒战。
林晚卿也算是好脾气的, 见苏大人这木脑袋不开窍, 再次善意提醒道: “大人 还记不记得三月二十四是什么日子?”
苏陌忆一听,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还当是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原来就是三月二十四的事呀!
于是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将林晚卿揽入怀中,温声哄道: “这个日子我当然
知道, 惦记着呢,放心吧。”
林晚卿这才心满意足地任他抱着,沉沉睡了过去。
七日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百日宴那天。
这七日苏大人还是很忙,每天早出晚归的,林晚卿根本见不到他一面。
太后已经将请帖发了出去,期间也跟林晚卿确认过,苏陌忆是不是还记得百日 宴的事情,得到的答复都是—
“他说他当然记着,让我放心呢。”
两人便都没有再多问一句。
直到百日宴当天,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的马车都停在了世子府门口。
太后和林晚卿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这宴会貌似还少了一个顶重要的人物。
“太后、世子妃, ”叶青向她们行了个礼, 侧身指着身后一筐一筐的东西, “这 是大人让人送来的,嘱咐说一定要送到世子妃手上。”
林晚卿看了看太后, 两人都甚是不解的样子, 直到叶青命人撬开了竹筐的盖子。
“这是干什么?”林晚卿问。
叶青扶着自己腰间的佩剑,笑得一脸得意: “哦!这是大人专门为世子妃准备 的荔枝啊!大人说今日是夏至,南海荔枝熟了,故而命人……”
“等等!”林晚卿挥手叫停了他,问:“他记得今日是夏至?”
叶青不解,点头道:“嗯、嗯,记得呀。”
林晚卿觉得心中一股邪火开始乱窜, 但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继续问道: “除 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 ”叶青被问傻了,呆愣愣地看着她眨眼睛,想了半晌才道: “就 没了啊!”
林晚卿闭眼深吸了几口气,暗自握紧了拳头:“你家苏大人现在哪儿?”
叶青看了看一旁不言不语的太后, 摸着脑壳道: “……大约是在平康坊, 大人 方才说要去。”
林晚卿震惊,咬牙重复:“平、康、坊……”
“嚓— ”
一声嚓响,林晚卿从叶青腰间抽出了那把佩剑,沉着脸吩咐: “备车!去平 康坊!”
然后她拎着长剑就冲了出去。
一旁的太后见状吓了一跳, 无奈抱着七七行动不便, 只得吩咐叶青带人跟上去, 不要出了问题才好。
平康坊,南曲。
苏大人其实是过来寻东西的。
前日下职,因为有案子要交刑部,刑部尚书又是个爱玩爱风雅的,几番盛情邀 约他前往南曲品茗,他拒绝了数次之后,终于妥协了。
可喝完茶出来,才发现去年生辰,林晚卿送他的那块亲自打磨的玉佩不见了踪影。
苏陌忆怀疑是吃茶的时候将东西落在了南曲。
他一向洁身自好,派人去寻怕太过于声张,惹出什么不必要的流言蜚语,于是 决定自己偷偷去一趟找找。
可是他方才迈入大堂,还来不及问小厮问题,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卿、卿卿? ”苏陌忆一怔,看着一脸怒气的林晚卿,一脸的莫名, “你来这 里做什么?”
林晚卿被他这句话给气笑了。
她来这里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于是她既生气又委屈, 看着苏陌忆反问: “我 怎么来了?自然是来感谢大人千里迢迢送的荔枝呀!”
苏陌忆的眼神落在她持着长剑的手上,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今日穿了件洒金百鸟朱红吉服,广袖金线绲边,腰际一枚赤金色流苏佩。这 原是太后的嫁妆,七七出生的时候,她便赏给了林晚卿。
“……”苏陌忆咽了咽口水,如梦初醒— 三月二十四是什么日子, 他终于想 起来了。
可惜为时已晚。
铁器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晚卿冷着脸靠近,将长剑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拉痕。
“卿卿……”苏大人自知理亏,无话可说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听我说, 我可 以解释……”
“咔嚓”一声巨响。
苏陌忆只见一道冷光兜头劈下,朝着他的面门直袭而来。他侧身一闪,扶住身 旁的一个博古架,后面那张梨花木镂空雕花四件套应声而裂……
苏陌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平静的女人。
“卿卿你听我说……”
“哐啷”一声。
耳边响起嗖嗖剑鸣,苏陌忆手上一空,方才靠着的那个博古架也碎成了渣渣。
“……”他心下一凛, 知道再这么下去, 他不是被这女人劈死, 就是要赔钱赔死。 故而一个箭步上前,趁林晚卿再度挥剑之际抢先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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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开我! ”林晚卿不依,无奈力量和武力过于悬殊, 被苏陌忆压制得动弹 不得。
“这么久了,我每日连你的面都见不到不说,七七百日宴当日,你竟然敢来这种 地方鬼混!要不是亲眼所见, 我还真不敢相信, 苏陌忆你居然是这种人!你松手!”
见她正在气头上,苏陌忆哪敢松手,只能死死抱住她解释道: “卿卿,你误会 了……我今日是来寻东西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晚卿还是很生气,怒道:“那你女儿的百日宴呢?不是给忘了吗?”
苏大人一愣,倒也老实,承认道:“我确实是忘了,是我不对。”
说着他将林晚卿挥舞的手,也圈进了臂弯里。
门外的叶青站了半天, 伸着个头看热闹。眼见林晚卿被制服, 他才敢摸着进来, 去扯她手上的佩剑。
“林录事你听我说……”他嗫嚅着, “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心细如发,连 小白的产期都记得,还让我去请稳婆呢。”
一席话说得林晚卿泪眼婆娑,哽咽道: “苏陌忆! 你连小白的产期都记得, 为 什么不记得我的?”
苏大人:“……”
叶青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落井下石的……
“不不不……林录事, ”叶青见林晚卿更生气了,慌忙继续解释, “而且大人 今日真不是来这里找花娘的,他上次过来把你送他的礼物落下了,今日是特地来 寻的。”
“苏陌忆!”
林晚卿哭得眼泪鼻涕流满脸,用几乎是咆哮的声音道:“我要跟你和离!”
“……”被叶青埋进天坑的苏大人,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窒息……
“林录事……”叶青还想解释什么,却被苏大人用恳求的语气打断了。
他看着叶青,欲哭无泪道: “我求求你,别解释了……要是真的想帮我, 就拿 着这把剑出去吧……”
“哦、哦……”叶青点点头,拿着剑,垂头丧气地走了。
临了关上门,为了确保苏陌忆能有机会向林晚卿解释清楚,走的时候,还不忘 上了个锁。
屋里果然一顿噼里啪啦,有瓷器碎裂的声音,有桌椅被砸烂的响动,还有苏大 人服软解释的话语。
“啊!”随着苏大人一声惊天惨叫,一切终是归于沉寂。
苏陌忆搂着怀里的人,看她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上, “咔嚓”一声,骨头都快
断了。
这一招,她是跟司狱学的吗?
可常年浸**官场,与各类人物周旋的苏大人当然明白,人在气头上的时候,是 不会听劝的。这时要做的事不是费力不讨好地解释, 而是先设法让对方冷静下来。
于是他干脆也不挣扎了, 将手往林晚卿口中一递, 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道: “咬吧, 只要卿卿能消气,就算咬死我,我亦甘之如饴。”
怀里的人果然怔了怔,下嘴的力道松了一分。
苏陌忆当即虚弱地闷哼一声,蹙着眉闭上眼。
手臂上牙齿的力道再松了一分,林晚卿抬起头,一顿,看着他手上那一排紫红 的牙印,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也不知是气急败坏,还是后悔这一口下得着实太 狠了些。
苏陌忆倒是不介意。
他知道林晚卿自从怀孕以来,整个人变得比以前感性,比起之前什么事都爱自 己憋着,在他面前掉眼泪是常有的事。但他总是乐得哄着她,胡闹也无妨。
两人各自平静下来,苏陌忆就这么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怀里的人终于平复了心情,仰头睁着一双水亮红肿的眼睛瞧他。
“还生气吗?”苏陌忆问,一边扯过自己的袖子替她擦脸。
林晚卿撇嘴,抽抽噎噎地点头,瞪着他“嗯”了一声。
“那你再咬一口。”他说着话,又把手往她嘴边放。
林晚卿想躲,一扭头,额角抵上两片柔软的嘴唇。
苏陌忆在她发间落下一吻, 柔声解释道: “不记得七七的百日宴确实是我不对, 今后一定不会了。但我今日来这里也真的不为寻欢,确是上次跟胡尚书议事,将东 西落下了。”
好在林晚卿从来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听他认错服软,心里的委屈倒也去了 一半。
苏陌忆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眼中的虔诚和怜惜让林晚卿心中一颤。
“我心悦你。”
她听见他说,低沉得像是呜咽。
林晚卿恍惚了一瞬,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回溯,她想起两年那个初雪夜,苏陌 忆第一次对她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
那时的她心结未消,不敢正面回应,如今回忆起来,她倒是明白了几分他那日 反常的情绪了。
“我也心悦你。”
林晚卿倏尔一笑,抬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那一天,两人回到世子府的时候,百日宴已经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