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得利赶来警局,给沈天青送饭,也送药。顺便报备一下沈天青吩咐他去做的事情:陆伊方放学后果然独自在小区里闲逛,目前保安已经把他带到物业中心休息,还帮他买了麦当劳当晚饭;关于小礼堂的整修情况已经确认过,警方已经完成取证,明晚要举办林家的发布会,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林樱主动提出明早会带人来重新布置。
“负责整修礼堂的施工队,是我们的人吗?”沈天青若有所思,“关于那个能升起、降下的圆台,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话说回来,在另一栋楼,活动中心的体验教室里,好像也有类似的启动装置,是不是那里也有个可升降的圆台?”
“具体的建筑构造,我们并不清楚。因为干活的一直都是林家自己派来的施工队。”金得利掏出手机,打开一份施工的日程安排表,“大少你看,两个多月以来,都是林家的人在干活,林樱也来视察过很多次……”
“既然是这样,怎么不直接让林樱来监工?非要让我挂个名?”沈天青笑了两声,“噢,我知道了,在我爸眼里,以我的能力,恐怕也只够挂个虚名吧?”
“沈总说,盘古南苑毕竟是我们的产业,一定需要大少你去坐镇。”金得利低声解释,“其实十多年前,这片地在最初签约的时候,一开始是卖给了林氏集团的。园区内的兴建都由林家操刀完成,后来虽然转手到了我们这里,但沈总认为,我们只是在上面做做生意,整片地产的内部构造,还是林家比较了解。
所以这次他们提出要对小礼堂进行翻修,然后在这里开发布会,沈总都是直接特批的,还特意嘱咐,林家怎么做,我们不用在意,他们有他们的讲究。”
沈天青默然无语。“盘古南苑,只手遮天”,这是十年前风水密语里的下一句。传言都说,这就是继凤凰城和西京八街之后,他父亲沈西来在盘古南苑布下的下一个风水阵。但现在看来,这个风水局倒不像是沈家“亲生”的,说不定跟林家的关系更大一些。
要知道当年彭城的有钱人几乎无人不信风水,林春山也一样——搞不好他现在也信,柳老师的风生水起,谁知林家在背后起了什么作用。
他正想着,正看见眼前人影一晃,十三仙抓起外套,似乎准备离开警局。
“仙姑!”沈天青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句,两步追上去,“你要走了吗?”
“这没我的事了。”十三仙边走边说,“现在有警方查柳老师,她也很难再去祸害别人了。你那个小朋友陆伊方的问题也迎刃而解了。”
沈天青听她主动提到陆伊方,明白她此前的冷漠都是假装,忍不住心里高兴,跟着她一路走到门外的马路上。
“你有事吗?”十三仙回头打量他一眼,“今天没有跟那些富家公子哥的饭局?”
“没有没有。”沈天青挠挠头,“我想问你,你脸上的伤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过是一个耳光而已,打不死的。”十三仙伸手拦车,“我没那么脆弱……”
“我说的话,你有没有考虑一下啊?”沈天青小声问,“我说真的,你可以把我当成哥哥,你想查什么事情,我都帮你,咱们一起齐心协力……”
十三仙发出一声冷笑,“我之前还纳闷,沈大少怎么忽然对我深情款款,说什么要保护我之类的疯话?现在可算明白了,说到底,还是想利用我。”
“这怎么是利用?”沈天青有点委屈,“你想想,咱们两个想要查的事情,说到底是一回事。为什么不能联合起来?你也需要一个帮手……”
“先不说我们查的是不是一回事,你的最后一句话也有问题。”眼前一辆空的出租车停下,十三仙快步上前拉开车门,转过脸,“沈大少,你有自信自己会是一个有用的帮手吗?”
“论调查的专业能力,我可能确实比不上白朗。可是白朗他不信任你,他甚至还让我离你远一点。相比我而言,你难道要选他?”沈天青连珠炮似的说。
“你们两个我谁都不会选的。”一边说,十三仙一边坐进了出租车里。
车窗外霓虹闪烁,快速地向后退去,她看着外面的夜色,看着自己的脸,在车窗上投射出的淡淡倒影。一切如此静寂,令人感到孤独。不过这种时刻她早该习惯——每次试图进入人群之中,却又在退出后感到莫名的沮丧。
从小到大反复验证的道理都是“不会有人永远陪在你身边”、“不会有人无条件地帮助你、保护你”。目前为止,只有黄珍一人打破界限。现在,忽然冒出来的沈天青,突然这样热情地靠近自己,他到底抱着什么目的呢?
也许我确实跟他姐姐沈思月有点相似?十三仙忍不住打开手机网页,开始浏览十年前那起少女失踪案。沈思月的照片赫然跳出来:是个黑发及肩的清秀女孩,齐刘海,身材偏瘦,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按照时下里流行的观念来看,她不算有多么漂亮,却在眉眼间流露出一股沉静的气质,让人看了莫名心安。
往下翻,有关于对沈思月个人情况的大体介绍,基本都是经由沈西来亲口描述的:女儿性格文静,在学校里成绩优异,平时喜欢游泳和烹饪,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可以独自照顾弟弟的生活起居了。
再往下,出现了一张姐弟两人的合影。年纪还小的沈天青,眉眼不如现在清晰锋利,个子却已经高了沈思月一头。他伸手亲热地搂着沈思月的肩膀,沈思月的头亲昵地歪过去,两人同时笑着,眼神、嘴角都出奇地一致。
十年前,沈天青多大呢?公开资料显示:他出生于1991年,沈思月失踪时,他刚好17岁。之后他被送到国外读书,经历了反复地攻读语言学校、反复挂科无法毕业,折磨到今年才终于拿到毕业证书。已经是27岁的大人了,为什么看他的样子还是像个不懂事的大孩子?
车停了,十三仙从思索中回过神来,付钱下车。可沈天青的事情还在他脑海中盘旋。也许当惯了弟弟的人,心理年龄总归是要成长得慢一些;相反,生下来就当哥哥或者姐姐的人,则总是习惯性地要去照顾跟保护别人吧?
“那么我算什么呢?”十三仙苦笑着扪心自问。其实她本来应该是有哥哥的,还应该有弟弟。可是她从来没有一刻享受过那种快乐。
对柳鹿的询问一直持续到夜里。沈天青也一直留在警局。期间白朗几次出来喝水跟上厕所,看见他就说一句,“哟,还在呢?”他就笑笑,问问有什么进展。白朗觉得他似乎神受打击,脸色都跟平时不同,只是自己暂时还没心情去管。
布卢沙小学的裴主任来了,承认他找柳老师给即将女儿做过“移魂”,从此就对柳老师深信不疑。当时“移魂”的对象,是一个因病去世的少女,少女的妈妈也信柳老师,所以双方同意,没起什么纠纷。
对于徐昊和刘睿的尸体,柳鹿坚持说自己并知情。更令人生疑的是,她摆出了一副跟白朗是“老相识”的姿态,动不动就要掺杂一两句“跟你小时候一样”,让白朗浑身不自在。
方舟问她什么时候跟白朗见过?她就含糊地回答:大家都是在彭城长大的,见过几次也不奇怪吧?说完就讳莫如深地微笑。那种微笑令人透体生凉。后来方舟实在忍受不了,干脆把白朗叫出去问他,“你跟这个柳鹿会不会是老同学啊?”
白朗连着否认,“她比我要大四岁,时间根本对不上。而且我也不记得……”
“你不记得人家,人家可记得你啊?”方舟揶揄,“我早发现,狼哥你这么了解风水玄学,柳鹿又刚好做这方面的生意,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就……”
“我真的不认识她!”白朗有些急了。后半截话没办法说出去:如果说柳鹿就是柳门中人,也许真的在小时候见过自己。但随着成年,自己跟喜福会的这些人已经毫无往来了。
趁着方舟去上厕所,白朗咳嗽两声,干脆独自问柳鹿,“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见过面?”
柳鹿笑了笑,“贵人多忘事啊,见过好几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