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梦游杀妻案”终于一审判决。法庭驳回原告何辉对妻子张蒙“蓄意伤害罪”的诉讼,判定张蒙为“防卫过当”,而何辉对张蒙做出的伤害举动则归于另一桩案子,之后再做审理。
案件结束,张蒙被警方带出法庭,众多媒体记者等在外面,一见到当事人立即举起各类相机并高声提问。
“请问张蒙女士,你希望你丈夫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张蒙女士,上次你在直播催眠的过程中所说的家庭生活情况是否属实?”
“你会告你丈夫家暴吗?你对广大网友有什么话说?”
连珠炮似的追问之下,张蒙一言不发,但眼神澄澈,表情轻松。顾星也挤在记者堆中,只是手中虽然也高举相机,却迟疑半天才按下两次快门。
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如此陌生,跟她之前在女监里会时不时寒暄几句的清洁阿姨简直判若两人。曾经她满心坚定地认为,张蒙一定是受害者,可现在却不禁发生了动摇。
究竟是因为何辉在那次催眠中说出的话,导致了她的困惑?还是对于胡安的不信任造成了这一切?顾星说不好。她随着记者们的人潮继续移动,一直追随着张蒙坐上警车,大家才逐渐散去。
顾星茫然地走下台阶,听见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顾记者?”
她应声回头,看见催眠师林素子向自己走来,她也面容凝重。虽然她作为专业人士提供了一些帮助,但法庭并未对催眠采证予以认定。也难怪她看起来心情不佳。
“你白忙活了,”顾星开了句玩笑,“不过也别放在心上,毕竟案子说到底不归咱们管。”
林素子却慎重地摇头,“其实我是在担心自己起到了一些不好的影响。”
顾星不解,“之前你只给何辉做了催眠的时候,确实有人担心,这样会引发一些公众对何辉的同情,导致对张蒙的不公平看法。但现在看来,你给张蒙做的那次催眠好像效果更好,引起了大家对她更多的同情……”
林素子压低声音,“可我担心的就是张蒙的那次催眠。”
顾星立刻会意,“你觉得张蒙在撒谎?她不是真的被催眠了吗?”
林素子略有迟疑,“也不是说她讲的是谎话,只是觉得她那时候讲出来有些刻意……刻意让公众更加讨厌何辉。当然我也觉得何辉这个人真的很可恨,但并不意味着何辉当时在催眠里说的就是假话。
“我也想过,也许案发当晚,在他们的家中的确出现了第三人。这个人就是来帮助张蒙实施整个计划的。他们知道何辉有梦游症,在睡眠方面也有问题,需要长期服药,所以给他吃下会产生幻觉的药物,他也不会怀疑。
“在何辉的神志出现错乱之后,他可能就会对张蒙进行攻击。此时张蒙再把他引到厕所里……那是最好清理证据的地方。就连之前放在里面的玻璃瓶装芳香剂,都可能是张蒙计划中的一环。
“但可能出于某种原因,她没能杀死何辉,反倒慌了手脚,于是干脆报警,反咬是何辉要害自己,而自己则是正当防卫。”
两人闷头走了一阵,都沉浸在各自的思考之中。一直走下台阶,顾星才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虽然法庭对于这两次的催眠取证都没有认可,但是舆论却不同。
“这就跟在网上进行了道德审判一样,大家已经认定了何辉是个坏人,再带着这种立场去看待他的行为,很有可能先入为主,忽略掉一些线索。换句话说,惩罚何辉、保护张蒙,已经成为了大势所趋……”
林素子说,“也许吧,但也可能只是我多心了。顾记者,还请你不要把我刚才的那些胡言乱语写成报道。”
顾星想了想,说,“我不会写成报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次网络直播里,张蒙真的被催眠了吗?”
林素子没有回答,她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顾星已经明白了她那个表情背后的含义,便说,“我想问问,张蒙没钱没势,你为什么会愿意违背自己的职业道德来帮她?是有人对你提出了什么要求吗?”
林素子隐晦地说,“虽然我也不明白背后的具体原因,但看来是有人想帮她。”
会是胡安吗?这个名字险些就要冲口而出,顾星还是换了一个问法,“比如,彭城大名鼎鼎的林氏集团?”
林素子一怔,这才明白过来顾星已经探听到了其中一些信息,不由反问,“出面来找我的是沈家,不过他们提到了跟林家的合作,所以你知道林家那边的情况?”
“其实我也云里雾里,”顾星用手捂住额头,“我实在想不清楚两大财团怎么会出手去帮张蒙,但他们的目的只怕不会那么简单。”
林素子担忧地问,“财团之间的斗争,会牵扯上我们吗?”
顾星苦笑,“应该不会吧,我们不过是工具人而已。”还有后半截话压在心里,她想,这其中的关键应该在于:你是不是甘心只作为一个工具人?
在丁局的首肯下,白朗见到了还在看守所的戴硕。数月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巅星娱乐公司老板,如今已经没了盛气凌人的架势。
听说白朗要问他父亲的事,他变得越发谨慎起来,“上一辈的那些生意早都跟我没关系了!老头子一走,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你们不能到我这里来算账!”
白朗说,“你不用担心这笔账会算在你头上,只是想跟你打听打听,你父亲还在的时候,关于2·19案有没有提过什么?”
戴硕想了想,“我这样算是协助你们调查?”
白朗点头,“当然算。”
“那可以算作是我的立功表现,对我从轻处理?”戴硕慢悠悠地说,“关于这些条件,咱们可得先说好!”
白朗笑笑,“你父亲已经不在世,你也没办法再举报他了,还能怎么立功?”
戴硕说,“我知道他的同伙是谁,对方来头可不小,这还不关键吗?”
白朗说,“我们也知道,他跟东南亚的跨境犯罪组织合作,不用你来说。除了这个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戴硕陷入沉默,半天才说,“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要执着于十年前的事情?连我父亲都说,2008年、2009年,这两年就像是噩梦一样,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非要旧事重提?”
白朗立刻察觉出他口中的弦外之音,“除了警方之外,还有人跟你提过十年前的事?”
戴硕不吭声,显然,他还巴望着刚才提出的条件。
白朗叹气,“好吧,你的意思我懂,如果你提供的线索的确能够帮助我们,我会帮你去向上面争取,我保证。”
戴硕这才开口,“巅星刚在彭城开起来的时候,愿意跟我合作的人还不多,我只能从老家找合作资源,当然也做过一些不那么光彩的勾当,这些你们都知道了,不用细说……去年,彭城本地的财团突然向我抛出橄榄枝,我当时还很高兴,以为自己总算在这里站稳脚跟、被他们接纳了,没想到,他们接近我也是另有目的。”
白朗问,“哪家财团?你讲清楚。”
戴硕说,“不是一家,是沈氏集团和林氏集团,这两家的联合代表,他们一起来找我的。他们说知道我租下了沈家的房产,就是发生命案的西城花园,作为公司艺人的宿舍,想跟我谈谈合作。
“我很高兴,还跟林家的继承人林樱见了一面,酒过三巡,他突然开始忆当年,问我知不知道十年前,我父亲跟他父亲也曾经合作过,但是我父亲不够义气,关键时刻把他们给卖了……
“当时我吓了一跳,酒也醒了,这才发现周围的环境不对。饭局上全都是他们带来的人,其中还有个女人,自称狐仙,说起话来神神道道的,更加吓人。
“我只能给他们道歉,让他们放我一马。如果以他们财团的势力在彭城搞我,我这生意只怕难做了。他就说,只要我之后听他们的安排,或许可以考虑,不仅不整我,反而还帮我。”
戴硕告诉白朗,原本林樱只是打算借着他们巅星娱乐公司演出的名义,把东门三流广场翻修一遍。
但林樱带来的那个奇怪的女人却对西城花园宿舍里住着的年轻艺人很感兴趣,当她察觉到戴硕安排这些艺人在宿舍里做皮肉生意之后,就表示自己想去跟他们认识一下,还保证不会断了戴硕的财路。
白朗恍然大悟,看来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胡安结识了江东,显然之后江东犯下的杀人罪行,也一定有胡安的帮助和怂恿。
“不过我猜,林樱跟那个狐仙之间也有矛盾,”戴硕想了想,“这么说吧,毕竟林樱的弟弟林泉也是我这里的艺人,林樱就算再冷血无情,也不会不管自己的弟弟。
“可我发现他好像怀疑那个狐仙一直在怂恿他弟弟做坏事,为此两人还发生过争吵。我听见狐仙说,你现在可以不信我,等到大限来临的那一天,今天这些蝇营狗苟都会不再重要。”
“大限是什么?”白朗感到脊背发凉。
戴硕说,“具体是哪天我不知道,但狐仙隐隐约约提过……当时涉及到安排三流广场演出的时间,我记得她说,‘天至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得赶紧。你知道‘天至’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