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取证的直播开始前,林素子提前跟张蒙见了一面。就在治疗室里,旁边还有护士跟警务人员。起初张蒙还有些拘谨,后来她的代理律师进了门,张蒙与他目光相对,随即神态渐渐舒展,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林素子介绍了催眠治疗的大概情况,对她说,“有什么疑问你都可以提。”
张蒙说,“在催眠中,我是不是会不受控制地把什么秘密都说出来?”
林素子说,“你不要担心,我会在过程中进行引导,与取证无关的都会尽量避开。况且现场也有警方监管,如果出现问题,直播也会马上停止的。”
张蒙笑笑,“没什么,就都播出去吧!过去我以为是‘家丑不可外扬’,现在我突然觉得,有什么好遮掩的?干脆抖出去,说不定还能给别人提个醒。”
林素子疑惑,“你要给给别人提什么醒?”张蒙大声说,“我让其他女人们都看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让她们把我当成前车之鉴。”
直播正式开始了。所有步骤都跟上次对何辉所做的一样,但林素子心知肚明,最大的差别在于这次没有安排张蒙服用辅助催眠的药剂。
尽管眼前的的张蒙,看似已经在躺椅上安然沉入了回忆之中,但她绷直的指尖还是看得出,她根本没有真正被催眠,她清醒得很。
面对上次沈西来等人的游说,林素子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她告诉自己,这一次小小的取巧并不会影响自己的职业精神,更不会给自己专业蒙上污点——权当做是一次失误吧!毕竟经过一番权衡,她不得不承认,接受来自财团的帮助具有更大的**。
“好,现在你已经回到了那天晚上,你从东渡河女监下了班,走上回家的路……那天的天气怎么样?”林素子轻声问。
“天气很暖和,”张蒙回答,“迎面吹过来的风好像都带着热气,我在路边摊买了点青菜,然后就回家了。我打开门的时候,看见我丈夫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看一边喝啤酒,几乎每天,我出门工作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度过他的一天。”
“好的,你开门进屋,你丈夫也听到了声音,他知道是你回来了,然后你们说话了吗?”林素子问。
张蒙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我们已经很长时间不说话了,虽然还睡在一张**,却好像是陌生人。我对他而言,只是给他提供衣食住行的机器。而他不过是在我身上的可怜寄生虫。
“现在他知道我回来了,就放下啤酒,等着我去做饭,但他的眼睛不会离开电视的。我走进厨房,当天的菜很简单,醋溜白菜,还有土豆丝,没有肉,因为今天下班太晚没能买到。但是怕他不满意,我就去冰箱里拿了一罐火腿罐头打开。
“饭菜做好,我给他端过去。他就维持着刚才的坐姿,在电视机前,边看边吃。我不想面对他,就一个人站在厨房的灶台边吃完了。
“吃完饭就是打扫房间跟洗衣服,我几乎每天都这样安排。我丈夫他虽然整天不出门,但所有衣服都必须一天一换,好像如果我不给他洗衣服就是不履行我的责任。
“等把一切都干完,已经是晚上快九点钟了,我就先去睡觉了,但他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电视的声音还是那么大。”
林素子顿觉心下凄凉,这个女人的遭遇果然可怜,虽然知道她并非是真被自己催眠了,但听她的口吻就会明白,那些遭遇一定是真实的。
日复一日,张蒙过着这样被丈夫折磨的生活,她可能已经麻木了,甚至是认命了。如果这件案子不发生,也许她今时今日还是重复着同样的噩梦——想到这里,林素子不寒而栗。
张蒙继续说,“因为太累了,我很快就睡着,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感觉到,我丈夫来了。”
“你是指他来到卧室吗?还是指他开始把你拖向洗手间?”林素子问。
张蒙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她的呼吸很急促,仿佛真的陷入了回忆的漩涡之中,然后她说,“他走到床边,然后把手伸向我……
“他经常做这种事的。他说,这是他作为丈夫的权利,我有义务满足他,可是我觉得太恶心了,所以他就会选择在我睡着的时候……
“我尽量装作自己没有醒来,他从来不会顾及我的感受,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那次,我以为他又想怎么样,所以当他把我从**拖下来时,我根本没想到,他想要杀了我。”
这段话终于说完,张蒙已经难以压抑自己的感情,她大声嚎哭了起来,哭声中掺杂着各种叫骂,“他忘恩负义!就算是看在我养活他的份儿上,他怎么能下得了手!他疯了!他该死!”
在场面即将失控之前,直播停止了。林素子担忧地回过头去,看见张蒙的律师正注视着自己,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安顿好张蒙,让她暂时平静下来,林素子走向吴律师,“这些事情你早就知道了?你刚才听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吴律师点头,“是啊,我的当事人从一开始就告诉过我这些细节,在这段关系里,谁是恶人,一目了然。
“可笑的是,那个何辉只不过参与了你的催眠,就突然冒出一堆人,开始怀疑这些都是张蒙策划的,开始怀疑何辉是被冤枉的一方?
“是不是这世界上,人们对男人的容忍度永远高过女人,我看很多人总是过分擅长给男人开脱!”
林素子笑了,“吴律师,您就是一个男人啊,您还能认识到这一点可真难得。”
吴律师正色,“我的职业要求我必须客观公正地认识这个世界,所以我要明确地告诉你,不要为你今天的行为感到羞愧,因为你做得完全正确!
“我们并不是栽赃何辉,而是把事实重新摆正。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舆论的热度会对很多案件的判罚带来影响,我们必须利用好这一点,让舆论重新同情张蒙,你说对吗?”
林素子一时语塞,不由得低下头去,半晌才说,“在我看来,张蒙本来就很值得同情。”
黄舒接到白朗的电话,急匆匆来到“九杯茶”茶馆。
进门见白朗和十三仙都已落座,两人都形容憔悴,不免有些担心,“怎么了?案子查得不顺利?”白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多亏了你提供的线索,现在的情况已经明晰很多了。”
两人将已经破译的密码交到了黄舒手上。与案件相关的内容,白朗已经让小凯做好了备份,说到底,这还是黄珍的个人日记,现在理应归还给她的家人。
黄舒问,“我妹妹的日记你们都看过了?她有没有写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白朗和十三仙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的确,黄珍写下了案件的关键证据,让他们理解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但不可否认的是,黄珍在日记中流露出的坦诚,也深深刺痛了十三仙。她以为的友情其实并不存在,一切都不过只是利用。
“我想我们还需要跟黄老爷子见一面,听听他对2·19案的了解。”
白朗说,“毕竟那是多米诺骨牌的源头,因为出了2·19,才发生了后面的沈思月案,包括喜福会的白门和胡门也惨遭毒手,再到十年后的这一系列案件……总之,如果还能再找到一个2·19案的当事人,那再好不过了。”
黄舒想了想,“可惜我父亲他也不是亲历者,恐怕能给你们的信息不多,要不要尝试着找找其他人?”
“还有谁可找呢?”十三仙苦笑,“当年根据警方对外发布的消息,2·19案例所缴获的不法物资,来自东南亚组织还有D市的势力,这些人如今都……”
“D市?”白朗忍不住打断了她,“你记不记得还有一个人也跟D市有关?就是西城花园双尸案里,那个巅星娱乐的总裁,戴硕戴老板!
“这人被抓了之后目前还在接受调查,据说他的资金就是来源于D市,还说他父亲当年在D市可以呼风唤雨!也许这一切可以从他身上联系起来!”
“戴硕的父亲,就是曾在D市很有名的戴磊吧?”黄舒也仿佛想起了什么,“我隐约曾经听见过父亲提到这个名字,也许当年跟J组织合作的几方当中,还有这个戴磊?
“传说他的家业当时在D市很大,不过几年前也已经被警方击破。他的儿子应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选择到彭城……”
“可惜你现在不方便回到局里,只怕再找戴硕也很困难了。”十三仙望着白朗,“咱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我一定要回局里,”白朗回答,“最起码我要去找一个人,那个人在当年的2·19案里发挥了重要作用——丁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