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对刘晓风的审讯基本上完成,根据刘晓风的口供,已经拿到了他藏在剧本杀店内的那些记录。看着记录上的那些名字和金额,韩青黛和王逸柯已经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心情,最离谱的是刘晓风还将其中一部分他认为比较好的女孩儿单独整理成册,除了照片文字之外,还有视频,光是视频就有五个硬盘,这些视频既是刘晓风等人威胁那些女孩儿的证据,也是他们售卖给非法网站用以盈利的商品。
根据刘晓风的供述,侦查总队立即出动,逮捕了他交代的相关涉案人等,同时,他们也在等待检察院对陈逸甫的逮捕令,因为陈逸甫的确就是这一切罪恶的主谋,是他指使刘晓风做了这一切,最可怕的是,受害人中还有一部分已经被他们诱骗到了甸北。
刘晓风知道陈逸甫是个疯子,为了自保,他私下留存了很多证据,而那些证据已经完全足够让陈逸甫受到法律的制裁了,可是,就算是当场毙了陈逸甫这些杂碎,又能弥补什么呢?
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最痛苦的莫过于是去面对那些受害人,这些人是否愿意出来作证都是一个问题,当然,为了保护相关人的隐私,肯定不会公开审理此案,否则,这些受害人的后半生又该怎么过。
终于,在晚上九点左右,检察院批准了逮捕陈逸甫,曾怀明亲自带队集合人手,甚至调动了特警,因为陈逸甫这种有组织的犯罪,加上他所做的那些,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桑落就坐在陈逸甫的办公室内。
就在队伍要出发的时候,拆迁区也传来消息,他们在拆迁区某住宅的地板下发现了陈向恒藏匿在那里的头盔和外卖员衣服,让人惊讶的是,随着那些东西一并被发现的还有陈向恒早就写好的认罪书。
曾怀明决定,先行传唤陈向恒,将其带回的同时采集衣服和头盔上的生物痕迹,然后再申请批捕。王逸柯和韩青黛负责陈向恒,而陈逸甫则由曾怀明亲自带队逮捕。
——
陈逸甫的办公室内,桑落和陈逸甫谈笑风生,说着关于甸北的那些往事。桑落的叙说让陈逸甫知道,他的确以前去过甸北,而且在那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段经历就连陈逸甫这样的精神变态听来都算是一段传奇。
陈逸甫敬佩地点头道:“桑落,虽然你是个写书的,但是你本身就是一本书。”
桑落笑道:“但是我这本书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翻开阅读的。”
此时,办公室门开了,保镖急匆匆跑进:“陈董,下面全部都是执法人员。”
陈逸甫微微点头:“你们把门和电梯都锁上,但不要抵抗。”
桑落趁机给陈向恒发出消息,消息很简单,只有一个句号,代表着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
就在桑落刚发完消息的时候,他的额前就被一支枪顶住,持枪的人自然是陈逸甫。
陈逸甫道:“我知道我跑不掉,但我没想到你会自己送上门来,我也知道你是来拖时间的。”
桑落的目光从枪身上跳转到陈逸甫的脸上:“我是在帮你,避免你罪上加罪。”
陈逸甫有些疑惑:“你真的不怕死?”
桑落摇头:“不知道,但有时候我觉得,死亡也许只是另外一种开始。如果你开枪,你也得死在这,黄泉路上咱们做个伴。”
陈逸甫却是收起枪:“不,我不喜欢用枪,我喜欢看虐杀。”
桑落淡然道:“你想在人生最后的时刻满足一下自己的变态心理,我能理解。”
陈逸甫笑了,此时那五名保镖也走了进来。
陈逸甫对那五名保镖说:“我们都走不了啦,不过,你们还有机会赚一笔钱给家儿老小,我的账户还没那么快被冻结,我现在各转一笔钱给你们五个人的亲属。”
五名保镖互相对视一眼,但没人说话。
陈逸甫笑了:“放心,不是让你们去对抗那些执法人员,那等于是让你们送死,你们需要做的,是把他活活打死。只能用拳头和脚,不能用武器。一定要让他惨叫,我喜欢听那种声音,越惨越好,说不定,我还会加钱。”
陈逸甫说完坐下,抬手道:“别愣着,抓紧时间,开始吧。”
这些保镖也知道,逃不掉的,被抓住不知道得蹲多久的监狱,也许后半辈子就在监狱里度过了,所以,不如再赚一笔钱留给家里,于是,那五名保镖上前围住了桑落。
桑落环视了下那五名保镖:“各位,想想后果吧,打死我,就是蓄意谋杀,到时候你们想落个死缓都难,给自己留条后路。”
陈逸甫笑着说:“别听他的,我是主谋,你们到时候可以说只是教训一下他,谁知道失手打死了,他死了,没有人作证,全凭我们六张嘴。”说罢,陈逸甫举起手机,“钱已经转过去了。”
其中一名保镖面露凶相扑向了桑落,其余人也紧随而至。
几分钟后,当特警用破门锤撞开陈逸甫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大门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惊呆,地上躺着一个已经满脸是血的保镖,茶几已经破碎,而桑落则是扑在了陈逸甫的身上,像头野兽一样,剩下的四名浑身带血的保镖则是抓着桑落身体的各个部落,试图将他从陈逸甫身上拉开。
那一幕,只要见过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忘。
陈逸甫用脚蹬开浑身鲜血,双眼发红的桑落,举起了手中的枪。
“你他妈的……”陈逸甫咬牙骂道。
然后,枪响了。
——
王逸柯和韩青黛自然没有在陈向恒的办公室内找到他,实际上秘书也很疑惑,因为陈向恒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内已经很久了,期间毫无反应,秘书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王逸柯破门而入后,发现屋内除了被风吹动的窗帘外,没有任何东西活动的迹象。
韩青黛立即来到窗前查看,探头一看就知道,陈向恒不可能从那里离开,自然也没有畏罪自杀,根据他认罪书上的供述,他们找到了那块活动的挡板。
就在那瞬间,韩青黛突然间想到了舒佩:“糟了,舒佩!”
王逸柯和韩青黛转身就往外跑的时候,韩青黛的手机开始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韩青黛立即接起来,电话那头却传来了陈向恒的声音:“韩警官,是我,陈向恒。”
韩青黛拿着电话驻足,而电话那头的陈向恒只是说了一个地址。
——
陈向恒挂掉电话后,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但依旧一动也不敢动的舒佩。随后,陈向恒走向卷帘门,将门拉了起来。
门外是浓厚的迷雾,而在迷雾的深处,就是刘晓风的那家剧本杀店。
陈向恒缓缓走进迷雾中,抬头看着布满乌云的天空,凝视的同时拿出美工刀,在将刀片推出的同时,也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
陈逸甫被特警开枪击伤,四名保镖也被特警制服压在地上戴上手铐,那名重伤的保镖和桑落被抬上了救护车。
奄奄一息的桑落吃力的拿出手机,拨给陈向恒。
——
陈向恒即将用刀片割破自己咽喉的时候,电话响起,他浑身一颤,低头看着,发现是桑落打来的,他迟疑了一下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了桑落的声音:“不要死,求你了。”
陈向恒握着电话的手开始颤抖,颤抖瞬时间传遍全身,他手中的美工刀落下,伴随着逐渐清晰的警笛声,陈向恒跪在了地上,放声大哭。
最终,警笛声和哭声缠绕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双无形的手,那双手驱散了迷雾,拨开了乌云,让那轮圆月得以显现。
——
侦查总队的审讯室中,坐在那里的陈向恒满眼呆滞。
王逸柯和韩青黛走进,坐在陈向恒的对面。
两人落座的时候,陈向恒回过神来,看着韩青黛立即问:“桑落怎么样了?”
韩青黛没回答,王逸柯则道:“重伤,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陈向恒眉头紧锁:“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活着。”
王逸柯言辞犀利:“桑落和你什么关系?你们是同谋吗?”
韩青黛瞥了一眼王逸柯,深吸一口气,依旧没说什么。
陈向恒看着王逸柯,眼神中都带着杀气:“如果我和他是同谋……”
王逸柯打断陈向恒:“我们就抓不住你们俩,对吧?”
陈向恒摇头:“不,如果我和他早点认识,事情不会发展到今天。”
韩青黛道:“从头开始说吧,你和章柳是怎么认识的?”
陈向恒低着头看着地面,地面好像在慢慢裂开,而在地缝中藏着的漩涡则将陈向恒吸了进去,让他瞬时间回到了很多年前之前。
“我妈认识我爸的时候,懵懂无知,什么也不明白,只知道我爸很有魅力,是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所以,她什么都愿意去做,即便是最后我爸娶的人不是她。”陈向恒平静地叙述着,“我爸虽然是个疯子,精神变态,但他的确很聪明,也很现实,他娶了那个女人,完全是为了他的生意。但他不是吃软饭,那时候他已经算是成功人士了。”
陈逸甫虽然没有娶陈向恒的母亲,却一直与其保持着私密关系,加上陈逸甫原配无法生育,而陈向恒母亲又怀孕的关系,更不可能断绝关系,最重要的是,陈向恒母亲对陈逸甫千依百顺。
陈向恒依旧看着地面:“我妈对我爸来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一个可以随便处置的物件,如果不是因为有了我,我不知道我妈最终会变成什么,也许会成为我爸的一个标本。”说完,陈向恒怪异的笑了起来,笑声让王逸柯和韩青黛不寒而栗,隔壁房间内的曾怀明也是眉头紧锁。
陈向恒又道:“我爸有很多标本,那是他最钟爱的东西,只要他看上的东西,无论死活都要留下来。你们去他的那个仓库看看,里面全部都是动物的标本,知道为什么是动物吗?因为法律管着呢。所以,他只能对猫、狗这些下手。”
陈向恒出生后,虽然陈逸甫对他也很关爱,但那种关爱是无法公开的,加上陈逸甫原配家里在九原本地有头有脸,陈向恒母子有点风吹草动就要搬家。那种扭曲且高压的环境,让陈向恒的母亲患上了双向情感障碍,要不抑郁要不暴躁,她每天都在盼着陈逸甫的出现,盼不到的时候,就会拿陈向恒来发泄。
陈向恒闭眼道:“五岁前的记忆是模糊的,但是,对我而言,五岁前的记忆都那么清晰,很多次我母亲都差点杀了我,你们知道那种半自动洗衣机吗?我妈以前经常让我躲进去,然后盖上盖子,让我在里面睡觉,还唱歌给我听,说在那里面睡觉会很安全,我哭,我闹,没有用,每次都是我哭累了,应该说晕过去了才可以脱离现实的噩梦。”
王逸柯虽然看似平静,但却将目光从陈向恒面如死灰的脸上移开,旁边的韩青黛则是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陈向恒就在那种扭曲的环境中长大,遭受着周围人的白眼,因为别人说他是野种,说他妈偷人生下的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韩青黛都要窒息了,因为那段经历与她及其相似,她完全可以体会陈向恒心里的感受。
陈向恒却是露出了笑容:“我知道我要改变这一切,所以,在我十来岁的时候,我开始跟踪我父亲,想搞清楚他在做什么,也知道了他具体住在哪里,还亲眼看到了他的合法妻子,那是个很温柔的阿姨,但是,她和我妈一样,都有病,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陈向恒能从陈逸甫原配妻子的笑容中读到悲伤,无奈的悲伤。陈向恒不需要问就知道,那个女人因为嫁给父亲遭受了多大的折磨。他很想杀死陈逸甫,但是,他也知道,如果陈逸甫死了,自己的妈妈也会死,最重要的是,他妈一辈子都想要一个名分。
如果陈逸甫的原配不死,陈向恒的母亲永远都是那个小三,而陈向恒永远都是一个野种。
所以,陈向恒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帮助母亲获得名分,也要帮助陈逸甫的原配彻底解脱。
韩青黛听到这里很震惊,震惊的主要原因是,桑落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桑落在获得陈向恒那部分资料的时候,就明确说了,陈逸甫的原配是陈向恒杀的,而且那很有可能是他第一次杀人。
陈向恒的目光从地板移动到了双手:“我的确有问题,我知道,天生就有,大概是父亲的遗传,但我和他不一样,我不喜欢折磨人,更不愿意伤害动物,我很喜欢动物。”
陈逸甫是个天生没有什么共情能力的人,他只有野兽般原始的欲望,但可笑的是,这种恶魔的孩子却是一个共情能力极强的人,远远超出了一般人,他对周围人情绪的感知是正常人的数百倍,也正因为如此,他可以感受到陈逸甫原配隐藏起来的绝望。
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而言,他能怎么杀人呢?唯一的办法就是下毒。
陈向恒趁着陈逸甫不在家,直接敲开门,向其原配坦诚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就是陈逸甫的亲儿子。那个阿姨没有生气,依旧温柔,将他请进家里,给他喝饮料,还给他吃点心,问了一些他学习和生活的近况。
陈向恒回忆到这,顿了顿继续道:“我看着那个阿姨的模样,我就想,如果,我妈没有病,应该和她一样。但是,我又想,如果我爸当初娶了我母亲,就算她生病,至少依然会温柔吧,不会把我塞进洗衣机里,不会试图让我钻回她肚子里,不会让我睡在床底下。”
王逸柯和韩青黛依旧一句话没说,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们能说什么呢?
所以,最终陈向恒还是给那个阿姨的杯子里下了药。
此时,王逸柯终于问:“什么药?哪儿来的?”
陈向恒抬眼看着王逸柯:“耗子药,到处都是,为此我特地去了一趟城郊农场,用牛做了实验,牛吃了能死的量,人也会死。”
这是十来岁孩子做得出来的事情吗?这是十来岁孩子应该具有的思维吗?
陈向恒继续道:“其实,那个阿姨也许知道我在她杯子里放了东西,但是她还是喝了下去,而且带着微笑,然后,我就看着她去扯掉了电话线,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做,是为了防止我良心发现打急救电话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我知道,她想死,但是不愿意自己动手,所以,我是在帮她。”
说完,陈向恒自顾自地点头:“没错,我是在帮她。”
王逸柯闻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韩青黛更是无法直视陈向恒。
那是陈向恒第一次杀人,也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没有感觉到高兴,反而很悲伤,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最讽刺的是,悲伤竟然可以让他清醒,让他愉悦。
所以,陈向恒就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个阿姨彻底断气,他没有离开,直到陈逸甫回来。
陈逸甫回来后,在看到陈向恒和自己妻子的尸体时,也有些诧异,但片刻的诧异后他却露出了笑容,那笑容仿佛在说:果然不愧是我的儿子。
陈向恒道:“我看到我父亲的笑容时,我就知道,他真的是恶魔,而我是恶魔的儿子,虽然有不一样的地方,但是,我本质就是个怪物。”
陈逸甫交代陈向恒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人,然后清理了现场,伪装成妻子服毒自杀的假象,瞒过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