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嘉月按照桑落给的地址顺利来到了舒佩所住的公寓，当舒佩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站着的是易嘉月时，非常疑惑，但也立即明白易嘉月之所以能找到这里来，必然是桑落告知的。

　　舒佩原本想装作不在，但是门外的易嘉月却说：“舒佩，我知道你在家，我有点事和你商量，关于桑落的。”

　　舒佩原本已经下定决心要相信桑落，不要和桑落分开，但是，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不是桑落自己来，而是易嘉月？

　　难道是桑落拜托这个女人来和自己说分手？不会吧？

　　好奇又忐忑的舒佩最终还是打开门，看着门外的易嘉月。

　　易嘉月第一句话便是：“看到你没事就好。”

　　舒佩道：“请进，屋里还没收拾好，有点乱。”

　　易嘉月进屋后换鞋的时候，舒佩也学着易嘉月的模样说：“你要喝点什么？”

　　说完，舒佩又后悔了，因为她没有茶叶，她也不喝，最多有矿泉水。

　　易嘉月却是像上次舒佩一样：“我自己带了水，谢谢。”

　　舒佩觉得自己是不是多想了，她总觉得易嘉月这次来，似乎带着不一样的目的，所以，干脆直接问：“我这里的地址是桑落告诉你的吗？”

　　易嘉月点头，环视周围：“对，这里不是他租的吗？”

　　这句话是在提醒舒佩，这是桑落给的，并不属于舒佩，因为一年接近六万的租金，不是舒佩能拿得出来的。

　　紧接着，易嘉月又说了一句让舒佩更加不高兴的话：“为什么不买房子呢？一年六万的租金，很不划算。”

　　舒佩不知道怎么作答，她也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她远远没达到可以让桑落给自己买房子的程度。

　　易嘉月直接坐在还铺有白布的沙发上：“作为桑落的心理咨询师，我得问你，你真的爱桑落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舒佩迟疑了，但是她很快道：“爱。”

　　易嘉月点头：“是呀，长的好看事业有成的男人，谁都喜欢，但是这些仅仅只是表面，你知道桑落的内在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舒佩愣了一会儿，反问：“你什么意思？”

　　易嘉月道：“你发现桑落有精神分裂，意识到他人格分裂，也认为他也许就是那个凶手，你很害怕，所以逃了，但是你还是逃到了这里，桑落给你租的公寓，而不是返回你以前住的地方，不是逃离这座城市，说明对你而言，你爱的不是他，而是他可以给你的这些东西。”

　　易嘉月一针见血地说出了舒佩内心所想，也是舒佩完全不敢承认的阴暗面。是的，舒佩知道，那是她自己的阴暗面，她渴望的就是富足的生活，至于桑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不伤害她，其实无所谓。

　　易嘉月看着发愣的舒佩又道：“你是在赌桑落不会对你怎样，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赌错了怎么办？如果桑落真的就是那个凶手怎么办？如果桑落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怎么办？”

　　舒佩因为害怕，鼓起勇气大声道：“你说这些到底想干什么？”

　　易嘉月却是笑道：“没什么，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挑事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桑落不是凶手，他虽然有精神问题，但并没有人格分裂，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就不会来找我咨询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舒佩微微点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她现在脑子里很乱。

　　易嘉月道：“桑落之所以让我来，是因为他决定在自己坦诚之前，先让我来做一个铺垫，两个人要想长久陪伴，需要的就是互相坦诚。”

　　坦诚？舒佩又想起了那件事，什么都可以坦诚，但是那件事她绝对不能，至于其他的那些她知道并不好的事情，也不能透露半个字，特别是关于章柳的，否则，她肯定会把牢底坐穿。

　　舒佩表面上点头，但是易嘉月还是看出了什么。虽然易嘉月没有真的学过心理学，但是她接触的人很多，加上那些邪恶的天赋存在，她能够清楚地窥探到人心。只是，易嘉月没有想到，桑落之所以让自己来找舒佩，就是为了利用她这个特性。

　　易嘉月不会那么莽撞过来劝说舒佩分手，她反而会帮桑落说好话，因为她认为那样是在帮桑落，她知道舒佩是桑落的猎物，既然桑落向她纳投名状，那么，她也得为桑落做点什么，以此来巩固这个刚刚建立的联盟。最重要的是，易嘉月活了四十来年，头一回遇到像桑落这样的人，和她在某些方面非常类似的人，她知道，如果错过，就再也遇不到了。

　　对于舒佩而言，她虽然心里很多时候对桑落的那种怪异的态度不满，甚至很多时候都在心里想，我迟早会找到一个比桑落更好的男人。但那也只是赌气说说而已，因为在现实生活中，能遇到桑落这样的太难得了。

　　舒佩最终道：“我不会离开桑落的，我会陪着他把病治好。”

　　舒佩说的病，并非是精神疾病，而是桑落的脑瘤，这件事似乎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

　　易嘉月起身，面无表情道：“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我收了钱，会尽力帮助你们的。”

　　舒佩察觉了什么：“桑落找你做咨询，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自己，还有你们。”易嘉月露出浅浅的笑容，“他在感情方面不是很擅长，他不是对感情冷漠，而是他对感情的理解与其他人不一样，但是他很珍视你，因为你对他很重要。”

　　猎物对猎人来说，当然重要。

　　舒佩闻言心里自然是高兴的，等易嘉月走后，她站在那发誓不会离开桑落，可是，如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与桑落交流。所以，只能在这里安静地等桑落前来。

　　易嘉月离开公寓后，直接拨电话给桑落：“我刚从舒佩公寓出来，没事了，解决了，不过舒佩肯定有什么秘密，我能感觉到，你也许可以利用这个秘密。”

　　电话那头的桑落清楚地知道，易嘉月今天用的办法，肯定就是以前她对付那些男人的法子，因为她只有那么一套手段，但这套手段对任何人都有用。

　　易嘉月进屋的时候，首先是在言语上打击舒佩，让舒佩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如果离开桑落她会失去一切，然后就是所谓的推心置腹，虽然可以缓解之前打击带来的尴尬，但打击的效果仍存。就如她从前一样，会在做心理咨询的时候明确地告知那些男人：就你这样的，除了我之外，谁看得上你？所以，你应该为我付出一切，哪怕去死。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易嘉月也会做很多感动对方的事情，但那些感动都是刻意而为，为其量身定制，让对方深陷其中还浑然不知。

　　——

　　桑落是用车载系统接的电话，所以，他和易嘉月的对话韩青黛听得清清楚楚。韩青黛自然是警惕的，但是她不理解，桑落明明可以戴耳机，为什么要直接连上车载系统接听？

　　没等韩青黛发问，桑落主动道：“不要质疑我，你要相信我的话，就相信到底，我不会对易嘉月和舒佩做任何违法的事情，如果顺利，我必须求助你，不，是求助执法部门帮忙。”

　　韩青黛疑惑：“易嘉月的事情你已经说过了，我知道你那算是做好事，但是，你到底想对舒佩做什么？你为什么让易嘉月去找舒佩？”

　　桑落道：“我只是借这次机会，摸清楚易嘉月的一些套路，也让易嘉月对我产生信任，信任是获取对方心底秘密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同样，易嘉月也可以帮助我获取舒佩的信任，只不过，我要让舒佩吐露心声远比让易嘉月坦诚要难得多。原因很简单，易嘉月精神方面有问题，她需要人理解，而舒佩不一样，她没有问题，她太正常了，越是正常的人，越能藏得住秘密。”

　　韩青黛不是很理解，但是，今天与桑落的这番交谈，也算是帮她打开了思路，让她知道如果困在固定思维里，永远无法破案，而且，她之前遇到的心理阻碍，都是源于自己的心结，说到底是自己设置的，与其他人无关，更因为联合督查组的原因，让她自乱了阵脚。

　　桑落送韩青黛回到韩墨超市前，车停稳，韩青黛下车向桑落道别后，韩墨惊讶地走了出来，看着桑落远处的车，立即问：“闺女，那是谁呀？男朋友？”

　　韩青黛立即道：“不是。他就是你昨晚说的那个桑落。”

　　韩墨闻言一愣：“那个杀人犯？”

　　韩青黛皱眉：“他不是杀人犯，你昨天不还说人家很可怜，被谣言中伤吗？”

　　韩墨道：“谣言也不是空穴来风，再说，就算他不是凶手，他精神也有问题，很危险的。”

　　韩青黛看着父亲那认真的模样，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她此时此刻是真的理解桑落的感受了。是的，就算他不是凶手，但只要别人知道他精神有问题，知道他的那些过往，就算内含隐情，还是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永远会有人对他带着偏见。

　　不过桑落不在乎了，他自己也说了，他宁愿被人讨厌，也不愿意因为善良而被人欺负。

　　韩青黛走进超市，韩墨站在门口，看着桑落离开的方向：“车不错，得不少钱吧？”

　　韩青黛无奈叹气。

　　——

　　联合督查组开展工作以来，调查了专案组所有人，也调查了桑落以及他的父母，确定了网络上所传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因为桑落家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即便是桑落父亲曾经还在领导岗位的时候，也就在他们家乡当地有点影响力而已。但是面对公众的质疑，督查组又不得不查。

　　只不过，曾怀明承认了自己在韩青黛的事情上的确存有私心，因为韩青黛的母亲是他以前的同事，也是烈士，曾怀明这样做情有可原，且调查后发现韩青黛在派出所工作期间也的确表现优异，加上她也是第一个到达罪案现场的警员，最终没有追究曾怀明的责任，不过，督查组的工作还要继续，直到章柳案被破获。

　　从桑落提供的录音证据来看，专案组也基本上认定凶手就是陈向恒。所以，除了继续在拆迁区案发现场寻找证据之外，也要想办法搞清楚陈向恒的不在场证明是怎么回事。当然，案件依旧要深挖，所以，刘晓风也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即便是已到深夜，王逸柯依旧带着人在拆迁区寻找，他们将这里划分为了若干个区域，每个区域安排一组人进行搜索，但依旧什么也没有找到。

　　就在王逸柯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接到医院方面的电话，看守刘晓风的同事告诉他，刘晓风的情况现在已经彻底稳定了，但是，他却第一时间联系了律师，并坚持先见律师，然后再回答侦查大队对案件相关的问询。

　　王逸柯很是疑惑，因为刘晓风是被害人，找律师来也正常，因为需要律师提供法律咨询，还有调查取证，准备将来的庭审等等，但是这种严重的刑事案件检察机关会提起公诉，不需要也不能自诉。最奇怪的是，刘晓风的表现就好像他是嫌疑人一样。

　　王逸柯经办了那么多案子，头一回遇到在案件还在侦查阶段，幸存的被害人就第一时间找律师的。而且，就在之前不久，韩青黛才来电话，告知王逸柯先前她和桑落对案件的推测，王逸柯虽然认同这种推测，但是，却依旧认为桑落与陈向恒合谋的可能性存在。

　　韩青黛自然不那么认为，但是王逸柯提醒她，在案件未彻底侦破前，她与桑落走这么近，实际上是违反规定的，先不要说桑落是否还有嫌疑，桑落现在的女朋友舒佩和其身边的朋友都与案子有直接关联。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王逸柯说到桑落的女朋友舒佩的时候，韩青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因为她这才猛然想起来，自己似乎有意将舒佩是桑落女朋友的这件事淡化了。

　　而且，自己心里感觉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是什么意思？

　　韩青黛不敢细想，而是把精力重新放在了母亲的工作笔记上，试图去转移注意力，但是，她依旧满脑子都是那些关于桑落的画面。

　　王逸柯赶到医院的时候，同事却拦住他，让他先等等，因为刘晓风正在与自己的律师交谈。过了好一会儿，律师缓步走出，冲王逸柯和其他人点头示意，也没说别的便离开了。

　　王逸柯因为长期在涪江市工作的原因，对九原这方面的情况不了解，就连桑落的代理律师车雅他也不认识，所以，他这次也只能问身边的同事：“那个律师你们认识吗？”

　　同事低声道：“殷锦，在九原市的律师圈中首屈一指的，收费很贵，看样子这个刘晓风兜里有几个钱。”

　　王逸柯和同事直接开门走进病房，刘晓风躺在那里面带笑容：“几位辛苦了。请问，林檎抓到了吗？”

　　王逸柯却是反问：“你的律师没告诉你吗？”

　　刘晓风却是道：“说了，但是我还想听你们说一遍。”

　　刘晓风的态度让王逸柯觉得有点奇怪，有点小人得志的感觉。

　　王逸柯道：“抓到了，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是还没结案，因为林檎供认他是受人指使怂恿，我们还在查这个人，刘先生能提供点有用的线索吗？”

　　刘晓风微微摆头，脸色依旧苍白：“我不知道，但是，他说受人指使你们就相信？那小子明显就是冲着张云竹来的。”

　　随后，刘晓风又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与林檎的供述全部吻合。

　　王逸柯又问：“那你和张云竹是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晓风回道：“很久了，具体的我也记不大清楚了。那时候她来剧本杀店玩，我们就认识了，但是不熟，后来她又主动来找我。”

　　王逸柯打断刘晓风：“她主动来找你？”

　　王逸柯甚至有点想笑，他很想拿一面镜子放在刘晓风跟前，让他看清楚自己是什么模样。

　　刘晓风却是笑道：“男儿无丑相这句话你没听过呀？最重要的是有实力，我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是，和其他男人比起来，特别是林檎，我算是成功人士了。再说了，我和张云竹也是各取所需。”

　　王逸柯冷冷道：“你那么成功，你还需要租车？张云竹知道你那辆宾利是租来的吗？”

　　刘晓风却是恬不知耻地回答：“她知道，这有什么？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然后，刘晓风简短的说了下他和张云竹认识到发展成情人关系的情况，说的很简短，大概意思就是他认识张云竹后又去其直播间内打赏，做了榜一大哥，然后借此与张云竹建立起了联系，每周基本上都要私下见面两三回。至于林檎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不知道。

　　王逸柯又问：“林檎说，他每晚送外卖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去帮你收钱，那是什么钱？”

　　刘晓风看着王逸柯：“警官，林檎说他被人指使，还说我让他收钱，这些都是他对我和张云竹下手后的借口，试图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试图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这句话引起了王逸柯的注意，王逸柯知道那不是刘晓风能说出来的话，应该是先前那名叫殷锦的律师教他的。林檎没有必要再撒谎，而且还编造自己在某个地方见过章柳，他再傻也应该知道把自己牵连进章柳的案子没有好处，加上林檎本身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撒谎的可能性极低。

　　反而是刘晓风的话里充满了谎言，他拒不承认林檎帮他收过钱，那就说明这其中肯定有事，说不定章柳的事情也应该与刘晓风存在某种特殊关联。

　　不过，刘晓风是受害者，不能采取审问的方式。

　　王逸柯迟疑了一会儿道：“刘先生，我们现在怀疑，三件案子背后的主谋都是一个人，而且，林檎被指使怂恿我们也找到了证据，加上其他的一些证据链，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也是目标。”

　　刘晓风似乎并不惊讶：“什么意思？”

　　王逸柯道：“也就是说，幕后指使利用林檎杀你，但林檎主观上也的确想要报复张云竹，你听懂了吧？也就是说，你现在很危险，一旦幕后主使知道你没死，随时会对你下手。”

　　刘晓风却是咧嘴笑了：“我不怕，因为有你们保护我呢。”

　　是的，执法部门必须保护刘晓风，但这句话让王逸柯无比的愤怒，做执法人员这么多年，单是靠接触对话基本上就可以大致判断出对方是否有问题，刘晓风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们现在还得保护这个王八羔子。

　　刘晓风又道：“警官，我很累，需要休息，其他方面麻烦你们和我的律师商量，需要我出面的时候，我义不容辞。”

　　王逸柯闻言，也笑了笑道：“谢谢，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