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审讯室内的林檎反而是轻松了，他记得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很多人犯罪后在逃亡中都会寝食难安，被逮捕后相反睡了一个安稳觉。自己也应该是如此吧？但是，他脑子里想的更多的都是神秘人的那些话，他应该如何回答，如何应对，如何表现，虽然他也不知道那是否有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林檎现在不是要脱罪，他想要的只是不被判死刑。

　　面对王逸柯的审问，林檎先是阐述了昨晚事情的经过，在提到神秘人所发消息的时候，王逸柯也没有打断他询问，而是等他全部阐述完毕，完全对应上现场勘查的结果后，王逸柯这才问：“你说的那个神秘人是谁？”

　　林檎摇头，因为神秘人叮嘱过，千万不要一开始就说出自己的猜测，那样可信度会降低。

　　林檎低着头道：“这个人第一次联系我是在好几天之前，我忘了具体的时间了，反正是某天晚上我突然收到一条短信，短信告诉我说张云竹晚上要去见一个主播间的榜一大哥，如果我不相信，可以去张云竹所住的小区门口等着。”

　　王逸柯问：“然后呢？”

　　林檎道：“然后我就去了。”

　　林檎将那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王逸柯，当然，也告知了自己砸手机的事情，手机卡也是之后补办的，这样可以避免让执法人员查看他们之间发送的具体消息。

　　王逸柯问：“当晚，你也看到了刘晓风？”

　　林檎抬头看着王逸柯：“那晚不是刘晓风，是个秃头胖子，我记得很清楚。”

　　然后林檎又告知了王逸柯自己记下来的车牌号码，王逸柯立即派人去核实调查，虽然他很清楚核实的过程不会太顺利，因为正常情况下，只要执法机关没拿出证据，那位榜一大哥是不会承认的，不仅是怕惹出麻烦，更是怕被旁人知道，特别是已婚人士。所以，王逸柯也派人去调了张云竹小区门口周边的监控。

　　然后林檎又告知了王逸柯关于神秘人给他的那个网盘中视频的事情。

　　王逸柯问：“视频内容是什么？”

　　林檎迟疑了一下，眉头紧锁：“是一个男的拿手机拍在他身上的张云竹，但是男的没说话，不知道是谁，也看不到男的。”

　　王逸柯点头：“就是第一人称视角拍摄的？”

　　林檎看着王逸柯，显然他没明白什么叫第一人称视角。

　　王逸柯问：“你的手机呢？”

　　林檎道：“那晚砸了一个，新买的手机昨晚扔掉了，我当时怕被你们找到，不过，我扔手机也是因为那个神秘人告诉我的，我逃过去的路线也是他安排的，他说只有那样才可以避开监控。”

　　毫无疑问，神秘人应该是章柳案的凶手，否则这个人不会如此清楚那一代的情况，而且，神秘人也知道从昨晚的案发地点如何走到新北区拆迁区不被监控发现，这一切都需要做事先调查。很明显，这家伙是早有预谋。神秘人知道林檎如果亲眼看到张云竹与别人在缠绵，肯定会痛下杀手，所以在过去几天内肯定做了不少铺垫，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激怒林檎，让林檎变成一个火药桶。

　　王逸柯再问：“昨天张云竹被刘晓风接走后，你就收到了神秘人的短信？”

　　林檎点头：“对，我当时看到短信的时候很生气很愤怒，感觉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就往外跑，但是我追不上，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快要放弃的时候，神秘人又给我发来消息，告诉了我张云竹和刘晓风的位置，我想马上去，但是神秘人又告诉我，不要空手去，说不定会被人揍一顿，我上头了，赶紧回家把刀拿上了。”

　　王逸柯问：“凶器呢？你扔在哪里了？”

　　林檎摇头：“就扔在附近，太黑了，我忘记具体位置了。”

　　先前林檎阐述的时候，王逸柯其实也问过同样的问题，现在再问的时候，林檎没有提出反问，类似我回答过了之类的。如果林檎是事先在心里编排好了如何回答，他回答的话在措辞上面会大致相同，因为担心会说错。所以，林檎应该没撒谎，的确存在一个神秘人，是这个人怂恿和唆使了林檎行凶。

　　林檎当然也有所隐瞒，他隐瞒了到达拆迁区那座屋子后发现的手机，只说那里有自己现在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还有水和食物，那五万块他也藏起来了，因为他认为那五万块就是自己的希望，他不会把希望交出来。即便他心里很清楚的知道，就算那笔钱不被拾荒者无意中发现，拆迁的时候也会被埋进废墟中带走。

　　王逸柯问：“你为什么对这个神秘人言听计从？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林檎闻言心中窃喜，因为王逸柯这句话那神秘人也说过，如果执法人员问类似的问题，那么就等于是证明他们已经认为林檎是被怂恿唆使的，虽然林檎是犯罪的执行人，但是在法庭上他可以用情绪失控和其他问题来搪塞过去，所以，接下来就可以进行自己的表演了。

　　林檎低下头道：“我真的很爱张云竹，我把一切都给她了，我原本不用去送外卖的，但就是为了她，我才那么辛苦，我所有赚的钱都给她了，连手机都买的是二手的，也不舍得买新衣服。我以为，我付出一切可以换来她一个真诚的笑容，但是她只是在利用我，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这些话都是林檎发自内心所说的，就算是事先计划，也几乎没有任何表演的痕迹。

　　林檎抬头看着王逸柯：“你知道吗？我连她的手都没牵过，我能够感觉的到她对我的厌恶，既然她那么讨厌我，干嘛还要让我当她男朋友？我知道，她是为了立住自己建立的不拜金不物质的人设，可是，我付出了那么多……”

　　王逸柯毫不动容：“所以，你在以为自己杀死了刘晓风后，又侵犯了张云竹。”

　　林檎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对，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觉得不甘心，我知道我杀了人，逃不掉了，与其这样，不如把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做了。”

　　也许把林檎换成其他人，也会做相同的事情，这就是人，一个人能控制欲望，就能克制极端的行为，可惜，有多少人可以克制欲望呢？

　　林檎又道：“我完全没想到是刘总，我昨晚打开车门看到是他的时候，我都懵了，因为刘总平日内对我很好，他还私下给我钱，还多发奖金给我。”

　　王逸柯问：“刘晓风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林檎道：“他说，我很像他以前年轻的时候。”说完，林檎又装作想起什么来一样，“还有，我晚上送外卖的时候，有时候会帮他收钱。”

　　王逸柯立即问：“收钱？什么意思？”

　　林檎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那些人欠他的钱，有时候能收好几千，最少都是几百块，不过女的居多。”

　　王逸柯问：“那些都是什么人？”

　　林檎摇头：“不知道，我没和她们说别的，她们确认我是来收钱的，就把钱给我，然后我拿着钱就走，就这样。”

　　王逸柯问：“都在什么地方？”

　　林檎道：“很多，各个区我都去过。”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檎又想起了自己去世纪花园那次见到的女人，虽然没看清楚样貌，但是声音听起来像是章柳。他在盘算，要不要将此事说出来，也许能为执法部门提供点线索，自己也算戴罪立功？

　　王逸柯反应很快，他立即联想到了什么，问：“世纪花园你去过吗？”

　　林檎诧异的看着王逸柯，就这么一个举动，立即让王逸柯知道，林檎去过，而且知道些什么。

　　林檎迟迟没开口，还在犹豫，因为这一部分他没告诉过神秘人，说出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王逸柯故意道：“林檎，强奸杀人，在法律上如何量刑，不用我告诉你吧？还是说，我要拿一本刑法出来让你自己看？你如果还有所隐瞒，对你没好处。”

　　林檎立即道：“我去过，而且，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王逸柯问：“什么事？”

　　林檎道：“有一次刘晓风让我去世纪花园收钱，我去那家的时候，是个女人开的门，但是，我没看清楚是谁，因为屋内关着灯，但是那个人说话的声音我听着很耳熟，听着像是，章柳。”

　　王逸柯一愣，立即问：“具体哪栋楼几单元几楼？”

　　林檎摇头：“不记得了，因为过去太久了，我当时也只是觉得耳熟，没想那么多。前两天，刘晓风来店里，提醒我不要对执法部门说帮他收钱的事情，我其实没告诉他有执法人员上门来，但是他却知道了，我猜应该是从监控里看到的。还有，我怀疑他在放高利贷。”

　　高利贷？王逸柯想起了舒佩、蓝桉等人的笔录也说章柳要拿钱是放高利贷，所以，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什么联系？看样子，刘晓风是个关键人物。而且，章柳案现场那个鬼手图案指向的应该不仅仅是剧本杀朋友圈，说不定也指向刘晓风。

　　王逸柯不动声色地问：“你还有什么没交代吗？”

　　林檎低头，很想流出眼泪来，但是他流不出来，所以，只能故作悲伤道：“我不应该那么蠢，我不应该那么冲动，我怎么会人家说什么就做什么，我太没脑子了。”

　　说完，林檎开始故意用脑袋撞桌子，用自残的方式来表现自己的悔恨，这种表演行为还必须持续下去，就算将来到了法庭上，他都要用更激烈的方式来表现，让法官让张云竹的父母看到。因为神秘人说过，他必须表现出悔恨，必须要让被害人家属痛快，虽然自己那么做不能让对方彻底释怀，但做了总比不做的好。

　　就像一个虐心的故事一样，坏人最终受到惩罚也都是观众愿意看到的，没有人想看到坏人满脸得意，不以为然的模样。

　　不过，林檎并没有主动告知自己认为神秘人就是桑落这件事，因为他再笨也知道这里面逻辑不大对，虽然他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在王逸柯还没有问到他对神秘人的猜测之前，他不能主动说出来，这也是神秘人对他的叮嘱，因为那样太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