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黛和王逸柯回到办公室后,都没有说话,一个喝橙汁,一个嚼尼古丁口香糖。韩青黛还拿出录音笔播放先前的录音,虽然都是偷偷录下来的。
王逸柯看着录音笔:“……青黛,你这么做是违反规定的。”
韩青黛道:“那你为什么不用执法记录仪?”
王逸柯道:“这是两码事,桑落并非嫌疑人,连证人都算不上,他只是牵扯到这几件案子中的一个人。”
虽然说是牵扯,可桑落却牵扯到了舒佩、易嘉月两个关键人物,而这两人又分别涉及到章柳案和钱飞鸿案,杨树捏造传播案件的谣言实际上也属于章柳案的一部分。
韩青黛道:“我们不做有罪推论,也先不论桑落这个人,他今天说的这些,和我之前认为凶手不是一般人不谋而合。”
王逸柯问:“你是说,凶手是个神经病?”
韩青黛立即道:“师哥,神经病、精神病和心理病三者完全不一样。”
王逸柯也立即纠正道:“对,我只是说顺口了。”
神经病是指神经系统发生的器质性疾病,是生理上的,例如脑膜炎;精神病是指严重的心理障碍,并且患者不自知,不知道有病,且拒绝承认;心理病是指一般心理障碍,患者自知。从法律上而言,这三者中,只有被鉴定为精神病患者的人才不负法律责任,因为精神病患者不自知,无法用自身的意识去控制自己的行为,也就不存在刑事行为能力。
如果一个人口称“我有精神病,我杀人不犯法”,那么这类人基本上就属于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也就具备刑事行为能力。
另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地方,神经病会影响人的智力,但精神病和心理病不会,也就是说患有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的人并不傻。先前桑落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他有抑郁症,但他很聪明。
此时办公室门被人敲响,随后曾怀明推门进来,站在门口道:“查的怎么样?”
王逸柯立即起身:“师父,我们正准备找您汇报呢。”
曾怀明道:“你们吃饭了吗?没有的话跟我去食堂吃面,很多人忙到现在都没吃呢。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动脑子。”
韩青黛和王逸柯跟着曾怀明去了食堂,食堂里坐了很多人,基本上都是狼吞虎咽地吃着。章柳案如今让所有人忙得不可开交,如果不是饿得实在受不了,恐怕他们也想不起来吃饭。
曾怀明有些苦恼:“杨树写的那篇文章在网络上传开后,这件案子不仅在全市,乃至于全省全国都成了关注的热点,整个网络上都在讨论。从案发后到现在,这几天内,我每天都会接到省厅追问案件进度的电话,明天我还要去开会,我估计应该是让我们限期破案。”
曾怀明也想早点破案,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完全就是大海捞针。
韩青黛和王逸柯都没敢说什么,毕竟他们也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反而因手里掌握的情况让案件看起来更复杂了。
曾怀明慢吞吞地吃着面:“视侦方面二十四小时轮流工作,因为拆迁区太大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其中有一面靠江,一面靠郊区,周边的监控,无论是天网还是民用,乃至于汽车行驶记录仪,能找到的都带回来调查,光是在案发后离开凶案区域的人就有一百多个,而且还不是全部人,肯定有遗漏的。”
韩青黛当然也知道,拆迁区两年前就画出了区域,谈拆迁补偿就花了很长时间,加上经济不景气的缘故,拆迁工作也滞后了近一年,半年前才谈妥,居民陆续搬离,一个月前断水断电断气。虽然还有人住在这里,但基本上都是一些恋旧的老人,也正因为断电,原本该区域的监控也全部停了,所以,拆迁区范围内没有目击者,更没有监控录像,凶手就算在案发前后进入这个区域也拍不到,只能从周边地区排查可疑人员。
但是,如何来判断拍到的人是否可疑呢?而且当日还有浓雾。执法部门对凶手的性别都无法确定,只是认为大几率是个男性,也无法排除有同伙的可能。
王逸柯问:“师父,刑技方面也在排查,发现的那二十来组生物痕迹,已经检查出了死者章柳以及章柳的舅舅,也就是屋主一家的,还有搬家公司工人的,我们都已经查过,案发时都有不在场证明,还剩下六组生物痕迹,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对应不上。”
曾怀明看着桌面道:“省厅方面也认为,实在不行就建立基因库,然后采集周边监控拍下来并且能找到那些人的生物数据,挨个排查。”
韩青黛和王逸柯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这种方式的难度不小,说起来只是一句话,但做起来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还有时间。早年有些未破案件就是用这种方式把凶手筛出来的,虽然是个笨办法,但也是绝对有效的办法。但是,如果凶手没有留下生物痕迹呢?要知道,现场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章柳身上也没有留下凶手的生物痕迹。
实际上破案并非那么简单,并不想影视作品里表现的那样,只要获得线索,然后推理,接着就能抓到凶手。
曾怀明又道:“我又见过那个杨树了,这小子应该只是被凶手利用了,网安那边也调查过,两封邮件的电子邮箱都是新注册的,从注册到发送邮件一共就用了不到十分钟,也就是说,邮件内容是凶手事先编辑好的,注册好邮箱便将文字复制粘贴进去直接发送,无法追查,但是,凶手为什么要死死盯着舒佩不放呢?这是重点,还有,原邮件中写的现场情况半真半假,也应该是凶手故意为之,他似乎是想让这个案件引发大规模的社会关注。”
韩青黛思索片刻后道:“师父,之前我和桑落交谈后,我意识到,这个案子的凶手也许是精神病患者。”
曾怀明道:“精神病患者的案子以前我们也破过,但是没这么复杂,多少都会留下点痕迹,但是这个案子完全不一样,所以,不要猜测,省厅那边也会派心理痕迹专家来协助我们。至于那个桑落,你们必须得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王逸柯立即道:“我在他户口所在的辖区派出所查过了,他是两年前从涪江市移居过来的,移居后半年就买了房子,就在这附近住,开车的话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写的是自由职业,但据他自己所说,他是作家朱律的经纪人,也做一些股票、基金之类的。文化程度是大学本科,没有案底,身家清白,其他的还不知道。”
曾怀明又问:“作家朱律的经纪人?现场留下的那个鬼手图案就是朱律所写小说里出现过的元素,那么这个朱律呢?你们查过了吗?”
王逸柯道:“朱律在户籍系统中查不到,我在网上搜索了下,朱律是个笔名,本人也很神秘,从来没有现身过。”
曾怀明严肃道:“那就得查查这两个人,不要有任何遗漏,桑落虽然有不在场证明,但是朱律呢?虽然桑落主动找我们汇报情况,那也不能因此判断他和朱律没有嫌疑。”
韩青黛道:“桑落与舒佩、易嘉月都有关系,而舒佩则与章柳案有关,还目睹了钱飞鸿坠楼。”
曾怀明嘱咐道:“明天,你去查剧本杀店,搞清楚那个图案是怎么回事。再看看剧本杀店与桑落、朱律是否有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系,还有,剧本杀店里的所有员工都要调查,明天就是第五天了,时间不等人。”
韩青黛皱眉:“明叔,我总觉得我们忽略了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我每次梳理案子的时候,都有这种感觉。”
曾怀明立即道:“千万不要凭直觉。”
王逸柯道:“我吃饱了。”
王逸柯起身去放碗筷,等他走后,韩青黛迟疑了两秒低声问:“明叔,当年我妈负责的那个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曾怀明有些诧异,没想到韩青黛会突然问这件事,但还是装傻反问:“什么意思?”
韩青黛低头道:“后来一直有谣言说,我不是我爸的女儿,是我妈和别人……”
“胡说八道!”曾怀明情绪有些激动,“你都说那是谣言了,不要怀疑你妈妈的人品。”
韩青黛看了一眼曾怀明:“他们都说我没有一点像我爸的地方。”
曾怀明道:“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讲,不像爸爸像妈妈很正常。二十多年了,你还在纠结这件事?”说完,曾怀明又想到了什么,“你爸是不是问你什么了?”
韩青黛立即摇头:“没有,他从来没提过,但是我知道,他心里也难受。”
曾怀明很生气:“难受?你妈妈对他怎样,他心里还不清楚?他还难受!”
曾怀明说完起身离开,王逸柯此时返回,一脸茫然地看着面色铁青的曾怀明,问韩青黛:“我师父这是怎么了?”
韩青黛放下碗筷:“没什么,我不想吃了,我回家再梳理一下案情。我总觉得,我们现在的侦破方向遗漏了什么关键问题。”
王逸柯坐下:“要搞清楚案件的真相,我认为首先不是凶手的动机,而是凶手与死者章柳的关系,这是必须先解决的问题,只要这件事解决了,一切都好办了。”
韩青黛道:“这不是在查吗?可是现在锁定的那些嫌疑人都没有作案时间。”
王逸柯道:“再核实一遍,这次我去,你想过没有,以现场的情况还有舒佩的证词来看,章柳与凶手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属于完全服从,否则,她不可能乖乖去拆迁区等一晚上,更不可能自己换上那身红色的连衣裙。”
韩青黛点头:“凶手为什么要让她换衣服呢?这是她个人行为还是凶手的行为?这一点也很重要。”
王逸柯道:“还有,邮件里提到的沿江街67号应该是有特殊意义的,我已经派人去了,还在做现场勘查。”
韩青黛道:“那我们继续分头行动,有发现了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