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黛回到派出所的时候,舒佩已经离开了,韩青黛发消息舒佩也没回,不知道去哪儿了,韩青黛担心出事,便致电给了王逸柯。而王逸柯此时正带着人调查陈向恒两次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只是认为舒佩应该是回家了,如果韩青黛不放心可以去看看。
不过,在王逸柯说完那句话后,又立即道:“青黛,你还是不要插手这件事了,现在成立了联合督查组,你再参与其中会让事情变得麻烦的。”
韩青黛只回了一个“好”字后便挂断电话,然后坐在那里发呆,心里难受至极,不仅是对自己能力的怀疑,也是因为自己确实冤枉。
王逸柯这边正在网销培训公司内调查。按照之前的调查,11月8日那天上午8点陈向恒到了自己的公司,然后一直关在办公室内上网课,秘书证明他进入办公室后直到11点45分才出来,期间没有看到陈向恒离开过办公室。并且,当时所上的网课是需要全程开启摄像头的,参与网课的人加上老师一共13人,这13人都证明陈向恒的确在上课,期间虽然有离开过,却只是因为肚子不舒服去上洗手间了,前后大概五分钟的样子,这点时间完全不够作案。
网课录像王逸柯也已经看过三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他也询问过参与网课的其他人,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课程时间从九点持续到十一点半,正好是案发时间段,陈向恒的不在场证明很完美。
只不过,唐秋樱被投毒的时候,陈向恒的不在场证明有些脆弱,因为秘书只是看到陈向恒进了办公室,但其间好几个小时只有陈向恒一人在办公室。
若不是桑落那段吃饭期间与陈向恒的录音,恐怕王逸柯真不一定就认为凶手是陈向恒,那段录音等于是证明了陈向恒就是凶手,但是这种证明放在法律上又站不住脚,比如桑落为何要录音?桑落为何会认为陈向恒是凶手?桑落为何要调查此事?还有,最关键的是,录音中也证明了桑落是有目的的接近舒佩。
只是,办案需要的是实质性证据,那段录音最多是佐证,无法成为实质性的证据。所以,王逸柯决定从其他两个方面入手,其一就是陈向恒的办公室,其二就是林檎。
王逸柯很担心自己陷入固定思维,因为我国的法律严格规定,在没有经过法院判决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确定有罪。这一系列案件至今为止没有获得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之所以锁定嫌疑人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桑落和韩青黛的推理,更多的是桑落的心理分析以及那段录音。
再退一步,如果桑落与陈向恒真的是同谋呢?
因此,王逸柯决定再去医院审问一次林檎,虽然唐秋樱投毒案中,被发现的电动车车把上全部是林檎的指纹,但那件案子的确不是林檎干的。而在当时的调查中,王逸柯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电动车虽然被遗弃在拆迁区,但是那套外卖员的衣服在什么地方?凶手不会穿着离开,因为太显眼了,所以,只能放在拆迁区的某个地方,而拆迁区那么大,随便藏在一个地方都很难找到。
另外,在林檎那晚的藏身处中,也搜到了其他东西以及完全碎成渣的手机,这些都说明林檎在杀人后与幕后真凶始终保持联系。不过,在预审中林檎隐瞒了这一点,若不是他自残入院加上互联网上关于桑落的这些谣言,王逸柯早就这些问题再次提审他了。
林檎因为是鼻梁断裂,依旧住在医院,而且还和刘晓风同一医院同一楼层,也方便执法机构看守。刘晓风因为伤势过重的关系,医生认为还暂时无法接受询问调查,至少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王逸柯知道,刘晓风也是本案的关键,等他醒来,只要能让他如实交代,估计本案背后的一些真相才会浮出水面。
因为联合督查组的要求,所以王逸柯在审问林檎的时候必须要有三个人在场,而且必须开启执法记录仪,避免再出现任何问题。
王逸柯看着病**的林檎道:“你现在头脑清醒吗?”
林檎点头:“清醒。”
王逸柯道:“确定你可以接受询问?并且对你接下来所做的一切回答负责?”
林檎继续点头:“是的。”
王逸柯道:“案发后那晚,你按照神秘人的指示前往了新北区拆迁区沿江街67号对面的小楼,也就是沿江街65号。进屋后你按照指示找到了一套衣物,以及食物和饮水,对吗?”
林檎继续点头,但神情显得很紧张。
王逸柯又问:“后来我们搜查的时候,发现了一部坏掉的手机,还有五万块现金,另外,我们还在你吃剩下的食物和饮水中发现了部分药物残留物。”
林檎脸色瞬时间变了,他立即想起自己那晚吃完东西喝完水就感觉昏昏沉沉的,竟然睡着了,而且还睡得不错,原来那家伙在那些食物里面下了药?可是,他为什么要下药?
刑技方面之所以发现食物和饮水里有其他东西,完全是因为林檎的口供还有现场的情况。东西没吃完,水也没有喝完,最重要的是,在那种高压环境下,林檎竟然可以睡着,这不符合常理,所以,他们对食物和水进行了化验,发现里面存在药物,也就是章柳死前服下的那种叫奥斯平的精神类药物。
也正是因此,王逸柯才断定安排这一切的人就是杀害章柳的凶手,因为这就是一种犯罪嫌疑人留下的个人标识。
王逸柯看着林檎变化的表情,故意道:“那种药物和章柳死前服下的是一种。”
这是实话,但这句话在林檎听来,等于是在告诉他,他原本也会被那人杀死的,这是王逸柯故意的,这也是审讯的一种手段,促使林檎交代隐瞒的事实。
林檎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必须得交代了,因为隐瞒毫无意义,隐瞒只会让自己遭受的法律制裁更重,他只想换一个死缓,所以,林檎直接将实情全部交代,但是他记不清楚那个邮箱的用户名和密码了,他真的记不清楚了。
因为手机被砸得粉碎,手机卡碎成了渣,要还原不可能,所以,只能以林檎的口供为主。并且,林檎原本的手机虽然找到了,手机里的信息也全都查到了,只是发现给林檎发来短信的手机号码是黑号,也就是从非法渠道购买来的盗用他人身份讯息所办的手机卡。
林檎道:“我其实很好奇他是谁,我也知道你们肯定会问我,我就多了一个心眼故意问他。他的回答是,其实我知道他是谁,因为我再次看到他的时候很惊讶。”
王逸柯立即问:“什么意思?”
林檎看着王逸柯道:“我,我觉得他应该就是桑落。”
王逸柯一愣:“桑落?为什么这么说?”
林檎将桑落办卡他多收了三千二百块的事情告知,又告知那晚在维多利亚湾酒店的事情,他当时发现舒佩的男友是桑落的时候的确很惊讶,掩饰不住的惊讶。
林檎道:“我当时看到桑落真的是吓了一跳,但是桑落毫无反应,就好像第一次见我一样,所以,那人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桑落。”
王逸柯第一反应就是栽赃,但是,那似乎又符合桑落的个性,之前对桑落的调查中,桑落就毫不避讳的让执法部门先调查自己,先假定自己就是凶手。换个角度来思考,如果是陈向恒也合理,加上今天网络上那一系列文章,就是他玩的手段。
当然,也存在两人是合谋,两人故意互相指认,但又无法拿出实质性证据。
林檎的口供也只是他的主观猜测,只能作为线索之一,所以,王逸柯又问:“你的电动车平时都停在什么地方?”
林檎回答:“每天早上我骑车去店里,傍晚骑车去送外卖,然后回家,要不在家里,要不在店里。”
王逸柯又问:“你的电瓶车骑回家后会放进屋里还是停在外面?”
林檎回道:“外面,没有电梯,我不能每天扛上扛下的,再说,也不允许将电瓶车放在楼道或者家中,怕万一引发火灾。我骑到店里的时候,就直接放在店门口。”
王逸柯基本上明白了,按照刑技方面对电瓶车的勘查,车把手是换过的,也就是说,凶手弄了一辆一模一样的电动车,然后找机会更换了车把手。这种车的车把手更换起来并不复杂,拧动后再直接拔出来就行。麻烦的是,王逸柯去过林檎所住的地方,那属于城中村自建楼,监控都是私人装的,只限于大门口,拍不到停车棚的位置,监控覆盖时间设置为一天,加上进出人员很复杂,要从那里找线索是徒劳的。
王逸柯不自觉地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觉得老天爷都似乎在帮凶手一样。
离开林檎的病房后,王逸柯又去了不远处刘晓风的病房,询问护士后得知,刘晓风之前醒了一会儿,现在又睡着了。看着病**的刘晓风,王逸柯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你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虽然侦查大队也对刘晓风进行了调查,倒是查出不少事来,但都是刘晓风过去的事情,自从他刑满释放后一直做的是正行生意,倒腾古玩字画,还开了桌游和剧本杀店,口碑也不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不过王逸柯却对刘晓风所做的古玩字画买卖产生了怀疑,因为这一行,只要不涉及赃物和出土文物这类的,其他的很难监管,某个方面来说,那也是洗钱的一个途径。可是,如果沿着这条线索往下查,案子就会扩大,一旦偏离了原本案件的方向,又没有充分的理由,是无法进行下去的。
王逸柯坐在医院走廊上,嚼着尼古丁口香糖,他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中。那段录音已经证明了陈向恒就是凶手,但是没有任何确实的证据,他甚至希望陈向恒会对蓝桉下手,这样监视的同事就可以抓个正着,但是,这种监视和保护不可能无限期持续下去。
——
舒佩回到了桑落为她租住的那个公寓内,她虽然想过干脆逃离这里,但是,她依旧不愿意相信桑落接近自己是为了当年的事情,因为事情都过去五年了。而自己在一年前才与桑落在网上认识,如果桑落是为了那件事而来,他为什么要等五年?
不过,就算抛开这些不说,桑落是个精神病患,是个人格分裂患者,这类人会做什么谁知道?而且这种人就算做了什么极端行为,也不会如普通人一样遭受法律的制裁,那么,桑落会不会是某个人故意安排到身边来的?
舒佩的脑子很乱,其实这五年来她一直在逃,几乎每晚都会梦到自己被执法人员逮捕,她想要去自首,但是又不甘心,因为她从未过上自己想要的那种富足的日子,与桑落建立关系后才觉得自己活得算是个人。
所以,舒佩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赌一把,她不会离开桑落,但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她无法离开眼下已经翻天覆地的生活环境。并且,她也开始后悔因为今天冲动害怕而去找韩青黛的举动。
只要桑落不是杀害章柳的凶手,那就无所谓,就算是精神病患者又如何?
——
桑落坐在侦查大队的拘留室中,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他并未去思考如何对付陈向恒,而是在想该如何对付易嘉月和舒佩。他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到比较稳妥的办法来继续自己的计划,并且开始责怪自己的莽撞,也许自己应该假意与陈向恒合作的,说不定因此可以将这一系列的事情都解决了。
因为没服药的关系,桑落又开始变得焦躁,他俯身下去双手捂面,很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不久之后,他又会看到张沐瞳。
“你可以尝试着转移一下注意力。”朱律出现在桑落身边道。
桑落正眼看着地面:“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又应该怎么做,脑子很乱,无法集中注意力,脑子里全都是乱七八糟的片段。”
朱律道:“事情得一件一件的解决,与其考虑自己之前的计划,不如把陈向恒先解决了吧。”
桑落扭头看着朱律:“什么意思?”
朱律冷冷道:“你既然认为自己和陈向恒是同一类人,那么,你就应该思考下,他为什么没对蓝桉下手?仅仅只是因为你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桑落道:“执法部门不会相信我的。”
朱律却是道:“如果你换个角度呢?”
桑落反问:“什么意思?”
朱律道:“他不是陷害你吗?你也可以用类似的方法对付他。”
桑落思考了一阵后道:“你是说,既然我计划被打乱了后都如此的烦躁不安,他和我是同类人,将他的计划打乱了,他也会焦躁不安,因此犯错?”
朱律道:“执着变成执念,就会成为一个人最大的弱点。”
桑落坐在那,忽然看向天花板,决定将整个案子从头到尾在脑海里梳理一遍。顷刻间,拘留室变成了章柳的死亡现场,而死者章柳就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桑落,似乎桑落就是陈向恒。
桑落起身走向章柳,就那么看着,但是他还是搞不清楚章柳和陈向恒之间的关系,因为那是心理层面推测不出来的。
——
韩青黛故意拖到很晚才回家,她刻意和同事换班就是为了避免回家后面对父亲。因为韩墨永远是那些车轱辘话,说来说去都是告诉女儿是自己的全部,为了女儿自己可以牺牲一切。
韩青黛相信那些都是真的,但她也相信父亲精神方面大概是出现了问题,他将对母亲的思念完全转嫁到了自己的身上。
韩青黛轻手轻脚开门进屋,进屋后就看到了满桌的饭菜,还有桌旁满脸笑容的韩墨。
韩青黛无奈道:“爸,你还没睡呢?”
韩墨起身道:“我等你呢,饿了吧?来,我刚热好的,我算准你肯定这时候回来。”
韩青黛其实也有点饿了,因为今天她在所里都没怎么吃东西,满脑子都是案子还有桑落的事情。
韩青黛落座的时候,看到韩墨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有关于桑落的文章。这些文章在互联网上的传播速度和范围简直离谱,就连韩墨这个平日内最不愿意关心这类案件的人竟然都在看。
不过,从某个角度而言,这也算是韩墨的进步,要知道,韩墨以前绝对不看这类的新闻,因为每次看到就会让他想起妻子闫琼华。
韩墨给韩青黛盛好饭,坐在旁边继续看,同时道:“这个叫桑落的好可怜。”
韩青黛很诧异,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说桑落可怜?
韩青黛忍不住问:“为什么说他可怜?”
韩墨迟疑了一下:“我虽然不懂你们刑侦工作,但我也知道,案子还没破,还有法院没裁定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认定有罪,但是,你看,现在所有人都把他当凶手,所有人都在指责他,就像以前,所有人都在指责你母亲一样。”
说完,韩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即闭嘴,但又不知道如何挽回。
韩青黛也不抬眼看父亲,因为此时此刻的直视会让父亲胡思乱想:“文章里没有说他是凶手。”
韩墨苦笑道:“没明说,但也在暗示所有人,他就是。”
是的,的确如此,韩青黛也知道。
韩青黛道:“这就是手段。”
“下作!”韩墨显得很愤慨,“这个桑落应该是得罪什么人了吧?人就是这么回事,有些事原本不是那样的,从这个人传到那个人耳朵里,那个人添加油醋再传下去,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就变成了一个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谣言。”
韩青黛自然而然想起了从小到大别人对自己和父亲的流言蜚语。
韩青黛深吸一口气,强迫着自己继续吃,但是韩墨却道:“吃不下就不要吃了,我其实也没吃饭,没胃口,我看到这些东西,就想起你母亲了,特别想。”
韩墨说着看向闫琼华的遗照:“你母亲是个好人,我能娶她,完全是月老瞎了眼,牵错了红线,她就是太好了,所以,不管人家怎么说她,她都无所谓。”
韩青黛放下筷子看着韩墨,鼻头发酸,其实父女俩这些年都在不断的积压情绪,但总得有个发泄口,不然的话,都会得病的。
也许已经得病了,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