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马”之死
李八斗赶到石笋镇,直接到了派出所,调看片区监控。地点和时间,他都记得很清楚,可惜那个地方没有监控。
镇上除了主干道的路口有监控,其他路面鲜少有监控。一些别墅或者规模大的小区也有监控,可事发巷子附近的那种移民房没有。
李八斗只好在路面监控里看,希望可以看见那个草帽男的影子。可有监控的地方他都反复看了,并未见到草帽男的身影。可见草帽男没有经过那些路口,也可能是他走在大路上的时候,并没有戴草帽。
李八斗还不死心,在派出所的监控没有发现,他又再次回事发地点附近走了一圈。四周都是一些四五层的移民房,特别破落,确实没有见到监控。期望再次落空,李八斗不免有些失落。
见李八斗无精打采的,姜初雪安慰道:“没关系,以后我帮你一起找。”
“算了吧。”李八斗叹气一声,“这是很多年前的旧案,没有申请重查,我自己抽时间查就行了,你有时间还是好好想想凶马案吧。凶马案连环发生,社会影响恶劣,而且我们不知道凶手的目的何在,搞不好还会有人死。我们不但要破案,更要阻止悲剧重演,这才是当务之急。”
“嗯,我会尽全力的,就算不吃不喝不睡,也一定要尽早破案。”姜初雪掷地有声地说。
李八斗正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夏天打来的,不由得皱了皱眉,但还是接了。
“李警官,赶紧地,我可能发现了凶马!”电话一接通,夏天就用既兴奋又急切的声音喊着。
“你发现了凶马?地点在哪儿?”李八斗的精神又一下子抖擞起来,看来向社会征集凶马消息的手段还是有用的,这么快就收到反馈了。夏天说:“在——我看看啊,这里应该是皂角村,我在皂角村的一条河边。”
“皂角村?”李八斗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感觉很陌生,就又确认了一下,“你说下你见到的凶马是个什么情况,我判断一下。”
夏天说:“跟通告上说的差不多嘛,骨架高大,毛色血红。跟你们公布的照片里的马很像。”
“马在那里干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吗,还是只有马?”
“只有马。不过,马已经死了。”
“马已经死了?”李八斗心一沉,“怎么死的?死状如何?”
“头被砸坏了,然后泡在河水里。”
“行,你在那里等我,记住,不要让人动它,我马上过去。”
李八斗挂掉电话,随即给梅花红打了个电话,让她带着工具到皂角村的河边去。他则在手机上搜索了下位置,和姜初雪即刻动身前往案发地。
“怎么,凶马死了?”姜初雪问。
李八斗说:“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凶马。”
“如果真是凶马的话,线索不就断了?”
李八斗没有说话,这正是他所担心的。
在凶马案发生之初,警方没有向社会公开凶马的相片征集线索,就是担心幕后凶手杀马毁迹。而凶马案又和他以前见过的所有案子都不一样,整个现场只有马蹄印,没有其他线索,一旦马死了,就很难找到凶手了。就算找到凶手,可是缺乏证据,也没法逮捕凶手,使之认罪并接受法律的制裁。
如果死的马真的是凶马,那这个案子要如何调查下去?李八斗的脑子里一片混沌。
半个小时后,李八斗和姜初雪赶到了皂角村,然后找村民打听到了河的位置。李八斗又打了电话给夏天,用微信定位找到了夏天所在的位置,然后看见了那匹马。
马倒在不过两尺深的小河中间,从毛色和骨架看,的确和“铁将军”或者说凶马很像,只是头被砸得稀烂,看不出眼睛是否是红色的。因为被水浸泡的原因,马的身子有些浮肿,身上的马毛像被洗涮过一遍,很多苍蝇在上面飞来飞去。
李八斗戴上手套,下到水里,找到马眼的位置,将眼睑扒开了些。他将这匹马与印象中的“铁将军”做了比对,两者的特征几乎能够吻合。他基本上能够确定这匹马就是那晚失踪的“铁将军”。
“李警官,这是凶马吗?”见李八斗没说话,夏天忍不住问道。
“不管是不是,你都不能报道。”
“不能报道?为什么?”夏天一脸愕然的样子。
“别管为什么,让你别报道就别报道了。”李八斗看着夏天和在场的另一个女孩,“你怎么在这里?”
夏天说:“小美家在皂角村,我来她这里玩,我们沿着河边摸鱼呢,结果就看见了这个,差点没被吓死,远看的时候还以为死了个人在水里呢。凶马那么厉害,怎么会被人杀死呢?”
李八斗说:“我根本就不相信什么马杀人,一切只不过是有人借马故弄玄虚而已,如今警方找到了马的头上,真凶就杀马毁迹了。”
“看出什么来了吗?”李八斗看了眼姜初雪。
姜初雪说:“有一条马腿从中段漂浮而起,那地方好像有一块伤痕,应该是骨折了。由此可见,凶手是先打断马腿,使马倒于河中,再击打马头。除了这两个地方,肉眼分辨不出有其他伤痕,可见凶手的手法是多么干净利落。”
“凶手不但凶狠,而且太高明了。”李八斗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里很可能又是一个干净的现场,我们很难有所发现。”
姜初雪说:“是的,我看了下岸边,这里的土质松软,却没有马蹄印,这说明凶手不是从这里骑马下的河,而是从上游或者其他地方。而且马背上的毛不仅被打湿了,还有被洗涮过的痕迹,很可能是因为凶手骑马而来,担心马背上会留下什么痕迹,所以特地把马背清洗了一遍,这样我们就很难找到线索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李八斗抬起眼来看了看小河,“你去下游,我去上游,找找马蹄印,看马是从哪里下的河,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姜初雪点头答应。
李八斗拜托夏天帮忙看住现场,就沿着上游去找马蹄印了。
在上游的一处松软的河边上,他找到了马蹄印。可是,马蹄印的旁边是一座山。虽说往山上有路,不过都是石子路,根本看不出马蹄印。即便如此,他还是往上面去找了,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李八斗回到现场,姜初雪也回来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马静静地躺在河水里,一半身子在水下,一半在水上。尸体泡得久了鼓鼓涨涨的,腐烂的地方还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臭味。夏天和她的朋友捂着鼻子,站得远远的。
“这是你那天晚上看见的那匹马吗?”姜初雪问。
“没法分辨。”李八斗说,“‘铁将军’和凶马的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加上那晚巷子里的光线本来就暗,在我看来,我遇到的凶马就是‘铁将军’。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就是眼睛。我在巷子里遇见的凶马的眼睛更红,像是红眼病发作,眼神也更凶恶。不过,这匹马的死亡时间能告诉我们,它是不是‘铁将军’,而‘铁将军’又是不是凶马。”
“为什么?”姜初雪不解。
李八斗说:“很简单啊,铁将军是下午六点半左右丢的,而我是在十一点多遇见凶马的。如果这匹马的死亡时间是在前天六点半后十一点前,那它就只是‘铁将军’,而不是凶马。而如果它的死亡时间是在十二点之后,那它很可能就是凶马。因为我是十一点十几分遇见的凶马,从县城到这个地方,马跑得再快也要一个多小时。”
“嗯,你说得对,现在就看尸体解剖后的死亡时间了。”姜初雪说,“希望它只是‘铁将军’,不是凶马吧。”
“不,我希望它既是‘铁将军’,也是凶马。”李八斗说。
“为什么?”姜初雪不解。
李八斗说:“很简单啊,如果证明了‘铁将军’不是凶马,那么真正的凶马又在哪儿呢?那样的话,我们前面所有的侦查方向都可能是错的。相反,如果‘铁将军’是凶马的话,即便凶马死了,至少我们可以肯定一点,我们对黎东南的怀疑没错,他就是一系列凶马案的幕后元凶,他的作案动机就是因为利益分配而产生的矛盾。大方向对了,细节的东西总是有办法的。”
“怎么,李警官你说幕后凶手是黎东南,那个在白山县开了五星级酒店、外号叫‘夜王’的人?”夏天忍不住问。
李八斗看着她:“我们只是在假设,案子没破之前,你不要乱发这些猜测性的报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案子破了,我自然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嗯,好吧。”夏天也不作声了。
没过多久,梅花红和一名刑侦技术人员带着设备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这马在水里,怎么做尸体解剖鉴定?”梅花红问。
李八斗说:“我们得想法把马弄到岸上来才行。”
“怎么弄?”梅花红说,“这马本身就很重,被水泡了肯定更重,我们几个人怎么弄得动?”
李八斗看向夏天的朋友:“你家住这里是吧,能帮忙去喊几个村里人来帮忙弄下吗?”
那女生点头立即去了,喊了五六个人来,大家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死马弄到岸上。
姜初雪戴上口罩、手套和梅花红一起进行尸检,主要是提取马的DNA,和“铁将军”的DNA数据做比对,看死马是不是“铁将军”;另外就是判断马的死亡时间,还有找出马的死亡原因。
夏天和几位村民都远远地看着,她有些害怕看,可又觉得好奇,一边用手挡住眼睛,一边从指缝处偷瞄。李八斗神色严峻地站在那里,内心忐忑不安。
梅花红最终给出了尸检结果,此马的死亡时间为昨天夜里一点左右!
“昨天夜里一点左右?”李八斗说,“我是前晚十一点十几分于朱家巷遇见凶马的,从朱家巷到这里,快点一个半小时,慢点两个小时,时间能对上,莫非这匹马就是凶马?”
梅花红说:“是不是凶马,和案发现场的蹄印对一下不就知道了?”
“没法对。”李八斗说,“案发现场的凶马,包括我昨天在巷子里遇到的凶马都是戴着马蹄铁的,而这匹马没戴蹄铁,所以蹄印大小肯定存在差别。我们不知蹄铁的大小和厚度,就没法确定这种差别的大小。”
“倒也是。”梅花红看着姜初雪说,“初雪,你做一下DNA取样,我再找找死因细节。”
李八斗站在原地一语不发,似乎在沉思。
“八斗,你来看看,这里有个细节。”梅花红的话将李八斗拉回了现实。
“什么细节?”李八斗赶紧凑了过去。
梅花红将马鼻子掰开了些:“看见了吗?鼻子内侧有破损出血的痕迹。这个位置不可能被打到或被其他东西伤到。应该是原来套了马缰,用力拉扯所致。”
“对啊,我怎么忘记了。”李八斗说,“在马场看见‘铁将军’时,它是系着马缰的;而看见凶马时,它鼻子上是没有马缰的。难道中途被取掉了?取个马缰,不至于把鼻子内侧弄伤吧?”
“当然不可能。”梅花红说,“取马缰是使马缰变松,只有勒紧马缰,用力拉扯,才会使马的鼻孔内侧出现这种撕裂伤。”
“是不是可以换种说法,当违背马的意愿,马拼命挣扎时,会出现这种情况?”
“没错。另外,这匹马是被钝器重击头部致死的。”梅花红补充说,“而且,和16号别墅案以及吴国晋的死一样,都是在状如马蹄的弧形钝器的重击之下,颅骨碎裂。”
李八斗说:“所以,包括前面两个案子,被害人看似被马蹄重击而死,其实不是马蹄,而是凶手用了一种形同马蹄的凶器?”
梅花红说:“问题是16号别墅的监控显示,从案件发生到警察进场,都没有发现除了马之外的任何人或动物进屋。监控视频既没被删除,也没有被改变的迹象,这又如何解释呢?”
李八斗摊了摊手,无从解释。
姜初雪抬起头来:“我倒想过一种可能,但后面又觉得不可能。”
李八斗问:“什么可能?”
姜初雪说:“人藏在马身上。”
“人藏在马身上?”李八斗问,“怎么藏,藏哪儿?”
姜初雪说:“我原来想的是藏在马肚子下面,可后来发现,监控能照到马肚子,而且藏在马肚子下面很容易被看出来,根本没法藏得不露痕迹,所以又觉得不可能了。”
“当然不可能。”李八斗说,“我看了不下数十次的监控,那匹马不但体形正常,而且动作轻盈麻利,肚子下绝不可能藏人。”
姜初雪说:“那就不知道为什么了。”
李八斗想起什么来,给黎东南打了个电话,说发现了一匹和“铁将军”相似的马,让他过来看一下。
“是吗?找到‘铁将军’了,在哪儿?”黎东南的声音很激动。
李八斗当即跟他说了地址。
黎东南说:“行,我马上过去。”
“对了,来之前在马圈找几根‘铁将军’的毛发带过来。”
黎东南也没问具体用处,只说了声“知道了”。
李八斗刚挂断电话,姜初雪就说:“黎东南很可能就是那个杀马毁迹的人,现在情况都还没弄清楚,叫他过来不大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李八斗说,“他来了,我就顺便带他回刑警队调查。”
“他是政协委员,不是还得走程序吗?”姜初雪说。
李八斗说:“那有什么关系,让领导给政协那边知会一声不就行了,这么大的案子,什么部门敢不配合?”
姜初雪没再说什么。
时间已到中午,村民陆续走了。夏天见李八斗他们还得在这里等,就主动提议去帮他们找点吃的来。
李八斗他们刚吃完东西,黎东南就来电话说已经到皂角村了,问李八斗具体位置在哪儿。李八斗让他找村民问一条河,然后往河的下游走。
十分钟后,黎东南带着几个人出现在了河边。
董十八被抓,又经历了昨晚的刺客事件,黎东南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轻装简从地出门了,身边随时带着几个有本事的人。
他快步往李八斗这边跑来,目光一下子就瞥见了倒在地上的死马,一瞬间愣在当场,像被人使了定身法一样。
“谁干的,这他妈谁干的!”黎东南突然暴怒起来,眼里充满了杀气。
“认一下,这是‘铁将军’吗?”李八斗问。
“当然是。”黎东南说,“我的马,我看一眼就认得出,这毛色、这个子,还有整个马的形态,就是我的‘铁将军’。”
“你说的不算,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黎东南让身边的人递给了李八斗一个透明的塑料包,里面是几根红色的毛发。李八斗接过塑料包,随手交给了姜初雪。
黎东南认定那匹马就是他的“铁将军”,问李八斗道:“告诉我这是谁干的?!”
“在警方看来,你的嫌疑最大。”李八斗说。
“我的嫌疑最大?”黎东南气急败坏,“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杀了自己的马吗?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跟了我十多年的马,我视之如命,怎么会杀它?”
李八斗说:“在我破掉的案子中,有杀自己父母的,有杀自己孩子的,杀自己的马有什么不可能?我们只讲事实逻辑和事实证据。”
“你不要跟我说那么多废话,你就告诉我这马是怎么死在这里的!”
“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
“你还是觉得是我杀的?”
“凶马案后,刑警队通知了野鸡山北的派出所,调查了附近所有的养马人家,唯有你的‘铁将军’和凶马相似。另外,警方调查了你和司机的通话,在前天晚上九点多,你们有两次通话,第一次通话时间正是我们去吴国晋家里的时候,想必是董十八向你报告情况;第二次电话是你回给他的,大概是教他怎么办。你们还有第三次通话,是在十一点二十分,那时候吴国晋已经死了,应该是董十八慌忙离开朱家巷之后打给你的,大概也是向你汇报相关情况。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凶马案不是我干的。”
“如果不是你,你就老实交代自己前天晚上的所有行踪,并且找到人证,或者其他可自证清白的东西,譬如监控。”
“可以,你查,我让你查,我看你能查出什么!”黎东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李八斗让姜初雪尽快把马的DNA对比做出来,看死马是不是“铁将军”,梅花红做一下现场善后,他则先带黎东南回刑警队。
一路上,黎东南就像个疯子一样,一会儿大骂李八斗是个屁的天才刑警,根本就是个废物;一会儿又说一定要把那个杀马的人找出来,将他碎尸万段。
李八斗始终没有和他说一句话。此时他很疑惑,他之所以喊黎东南来现场,就是想看看他见到“铁将军”尸体时的反应,结果他表现出的是意外、愤怒和悲痛。
李八斗想过黎东南有可能在表演,但他认为但凡表演总会有某些细节上的瑕疵,然而他并没有发现一点瑕疵。如果黎东南不是天生的影帝,他就得相信黎东南事先对凶马的死并不知情。
回去的路上,李八斗给厉长河打了个电话,汇报了目前的情况,还说他现在要正式对黎东南进行拘审,让厉长河在政协那边走个程序。
“什么,凶马死了吗?”厉长河听完汇报,紧张起来。
李八斗说:“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是凶马,甚至也不能确定是‘铁将军’。黎东南认为是‘铁将军’,但我们还要经过最终的DNA对比才能确定。”
“行,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千万不能出纰漏。”厉长河说罢挂了电话。
李八斗将黎东南带回了刑警队,叫了一名记录员,直接去了审讯室。
“坐吧。”李八斗打开了审讯室的监控以及录音设备,客气地指了指桌子对面。
黎东南一脸傲慢地坐了过去,大有一副看你能把老子怎么样的架势。
“你知道这个案子的重要性,不管你是有钱还是有人都没用,我们掘地三尺都得破案。所以我问你什么,你最好说实话。我会去一句句地验证,只要有对不上的,我就会给你戴上手铐,把你留下来,明白吗?”
“我说了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想问什么尽管问,别废那么多话。”
“行,那我们就废话少说,直入主题吧。说说你前天晚上回城之后到第二天早上的行踪,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干了什么事。”
“没那么复杂,我八点多回城之后一直在家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接到你的电话,说‘铁将军’丢了,我就赶到了马场。”
“其间和谁联系过吗?”
“就和小董通过几次话。”
“都说了些什么?”
“我想想啊,第一次,他说警察到国晋家了,我说:‘怕什么,你又不是干什么坏事,你是在保护他的安全。’第二次电话,是我想了一会儿,觉得没必要自找麻烦,被警察误解,让他尽可能藏好点,不要被警察看到。然后就是第三个电话,十一点后他打给我的,说国晋去他情人那里了,应该会在那里睡,他要回去休息了。然后他说感觉这几天有点累,也有很久没回家了,能不能请两天假,我就答应了,就这样。”
李八斗说:“可以,你把手机交出来,我再去找董十八聊聊。”
黎东南知道无法抗拒,就将手机交了出来。李八斗当即来到了董十八的拘留室,问了他和黎东南的通话内容。董十八的回答和黎东南的没什么区别。
李八斗不相信三个电话的内容是两人所说的那样,不过两人的口供对得上。这说明了一点,他们在通第三个电话的时候,董十八知道出事了,就跟黎东南对了口供。因为他们也知道万一有什么事,警方一定会查他们的通话记录,问及他们的通话内容。
果真是老奸巨猾,李八斗不由得暗骂了声。
李八斗打了个电话给冷笑,然后带着黎东南一起前往南山墅,看他前天晚上到底有没有离开过别墅。
然而,通过多处监控及黎东南老婆和保安的证词,证实了黎东南从前天晚上八点多回到家,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离开过别墅。
“现在信了吗?”黎东南见李八斗没有收集到证据,语气带点嘲讽的意味。
“信什么?”李八斗说,“你人虽然没离开,难道不可以用电话指挥别人吗?”
“电话指挥?”黎东南问,“你不是查了通话记录吗?我就和小董通过三次电话,内容你应该也核实过了,我没乱说吧?”
“你们对过口供,还能怎么乱说。”李八斗冷笑。
“对过口供?”黎东南说,“你们警察反正什么事都要怀疑一下,我也无所谓了。你认为我犯罪了,就拿证据出来,拿不出证据,你想怎么怀疑,我也无所谓。”
“别得意,这事还没完呢。”李八斗命令道,“带我去你的卧室和书房!”
“去我的卧室和书房?”黎东南脸色一变,“干什么?”
李八斗讽刺一笑:“你觉得我查过你一部手机的通话记录就完事了?不好意思,我还没那么单纯,我知道很多人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会用两张电话卡或者两部手机,我得看看你有没有另外的手机,有没有用它和其他人通过话,又和什么人通过话!”
“你想搜我的家?”黎东南问,“你有搜查证吗?”
李八斗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三十八条规定,在执行逮捕、拘留的时候,遇有紧急情况,不用搜查证也可以进行搜查。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办什么案子,重案、大案、连环案。放心,我比你懂法,你要觉得我哪里违规了,随时可以投诉我。我们也可以在这里等着搜查证下来。总之,无论如何你都逃不过这次搜查。”
黎东南没话说了,他知道躲不过,只好带着李八斗去了卧室。李八斗在卧室里转了转,甚至让黎东南开了保险箱,里面有钻石和珠宝,但没有手机和电话卡。
接着,李八斗又去了黎东南的书房。一路上他都在观察黎东南,发现他神色有些不安,便心中有数。果然在书房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了另一部手机。
手机是开着机的。李八斗当即让黎东南解了屏幕锁,但通话记录都被删掉了。不过这难不倒李八斗,他用那个电话拨了自己的号码,看见了来电显示,然后给通信公司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让他查一下这个号码最近一个星期的通话记录。
通信公司的负责人很快将通话记录发到了李八斗的手机上,此号码最近一个星期只有一次通话,而这一次通话的时间竟然是前天晚上九点过五分!
李八斗还记得,黎东南前天晚上九点过两分的时候接到了董十八的电话,然后九点过八分又回了个电话给他。这个电话是黎东南接到董十八的电话之后打的,不用说,肯定跟吴国晋的事有关!
“这个号码是谁的?”李八斗盯着黎东南问。
“阎老三的,怎么了?”
“阎老三的?”李八斗愣了下,“你忽悠谁呢,阎老三的号码我都能给你背出来,你信吗?”
“我说是他的就是他的,信不信由你。”
“行,就当是他的,你那个时候打电话给他做什么?”
“做什么?”黎东南说,“我和阎老三通电话永远只有买肉的事情,不会有别的。”
“买肉的事,你为什么要换部手机打他另一个号码呢?”
“因为你查过我们原来联系的通话记录,我不想你来烦我,就换了个号码联系,这么做犯法吗?”
“别装了。”李八斗说,“董十八发现我们去了吴国晋家,然后给你打了电话。你怕警察找到吴国晋暴露了你的罪行,所以想灭吴国晋的口,于是就打电话给阎老三,让他帮你杀了吴国晋,没错吧?”
“你污蔑我杀人,难道还要让我附和你吗?”
“我不和你争论。”李八斗把手机递给黎东南,“打电话给对方,问他在哪儿。”
“可以。”黎东南当即用那部手机拨了号码出去。
很快,电话接通,那边“喂”了声。李八斗从那一声“喂”里听出来了,对方确实是阎老三。
“李八斗让我问一下你在哪儿。”
“他要找我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什么要通过黎总你来找呢?他脑子有病吗?”阎老三故意说。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配合警方办案。”黎东南说。
阎老三说:“我在家呢,让他来吧。”
“行,你在家等我吧。”李八斗拿过手机说。
“欢迎光临。”阎老三阴阳怪气地答。
李八斗挂断电话,瞪着黎东南,发狠说:“我很想给你一耳光,但念着你一把年纪,我忍了,但我警告你,别和我耍心眼!”
“你脑子有问题吧,我跟你耍什么心眼了?”黎东南问。
李八斗说:“你打电话给阎老三,一开始就说出了我的名字,不就是在暗示他,是警察让你打的电话,让他心里有数,不该说的别说,该准备的提前做准备吗?”
“不好意思,我没想那么多,确实是你让我打的,我就说了是你让打的。你也别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黎东南好歹见过些世面,至少在白山县,还没人敢对我指手画脚。就算是白山县县长,对我也得客气几分。你个小警察,谁给你的底气,态度竟然如此猖狂。我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出来混也是要面子的,有本事你对我动手试试!”黎东南逼视着李八斗,一副针锋相对的架势。
“呵呵,你承认你是出来混的了。”李八斗对冷笑吩咐道,“你先把他带回警队看起来,我要去找阎老三。”
“不带人去吗?”冷笑问。
“不用了,我应付得来。”李八斗说着,离开了黎东南的别墅。
下午四点,阎老三跷着二郎腿坐在小院门前,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一块槟榔。
他看见了那辆卷起灰尘而来的警车,嘴角浮起一丝莫名的怪笑,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锋芒,或者说是杀气。
李八斗把车靠边停下,往阎老三这边走来。他莫名感到阎老三的小院与以往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前天晚上九点多,黎东南打电话给你干什么?”李八斗开门见山地问。
阎老三抬起眼来,迎着李八斗的目光:“黎总打电话给我,永远只有一件事,就是问猪肉的事。”
“黎东南派去监视吴国晋的司机发现警察去了吴国晋家,于是向黎东南汇报。黎东南接到这个消息后,立即打了电话给你,你却说他找你买肉,开什么玩笑?”
“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我问黎东南的时候,他说打电话让你办事,你说是找你买肉,你说你不是在开玩笑,是在干什么?”
“让我给他找一头土猪,他要买。难道这不是帮他办事吗?”阎老三反问。
“原话怎么说的?”
“原话?”阎老三问,“你跟人打电话能记得住原话吗?不好意思,我只记得大概意思,就是问我帮他找土猪的事怎么样了,我说还在找,反正离过年还早,再给我一些时间。”
“既然只是说买肉的事,干吗都要换个号码联系?”
“这是我个人的自由。”
“如果我非要你给个解释呢?”李八斗盯着他说道。
阎老三与他对视着,没有说话。对视数秒后,他怪笑了下:“黎总说了,我们一联系,你就怀疑,不胜其烦,恰恰我也这么认为。还是那句话,你要觉得我犯法了,拿证据出来,枪指头上抓我走,一些无中生有、捕风捉影的东西就算了。我不是你诈得了、吓得了的人,我见过的世面也许你都没见过。你在我眼里,还嫩了那么一点点。”
李八斗没理会他的讥讽,继续问:“前天晚上,黎东南打电话给你,让你帮他杀吴国晋,是吧?”
“黎总叫我杀人?”阎老三问,“你到底是想陷害黎总还是我?我早告诉你了,我只杀过猪,没杀过人。假如有天我真的会杀人,我想……我肯定先杀你!”
“我知道。”李八斗说,“你心里肯定在想,假如我真的查到你和黎东南背后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了,你就会杀了我,让那些秘密继续沉默下去。其实,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你能杀死我,还是我能把你送进监狱!”
阎老三“嘿嘿”一笑:“走着瞧吧。”
李八斗知道多说无益,于是转身离开。就在准备上车之前,他突然想起了这次来和前几次来感觉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
他转身走到阎老三面前,问道:“你的狗呢?”
“怎么,你还想找我的狗的碴儿吗?”阎老三问。
“我在问你的狗!”李八斗加重语气,逼视着阎老三。
“丢了。”
“一条训练有素的狗常年守着你的院子,怎么会丢?”
“可它就是丢了,你又能把它怎样呢?”
李八斗没多说,径直进了院子。他在阎老三的屋里和楼上都看了看,并没有见到狗,然后又在院子外面看了看,也没看见。
“什么时候丢的?”李八斗问。
“七八天了吧,不记得了。”阎老三问,“我自己的狗丢了,我都没在乎,关你什么事,你能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李八斗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身上了车子。
回去的路上,姜初雪打了电话来,问他在哪儿。
李八斗说:“在回警队的路上,怎么了?”
“死马的DNA分析结果出来了,我把它和‘铁将军’的DNA数据做了比对,结果两相吻合。也就是说,死马就是‘铁将军’。”
“知道了,你来五谷村的村口吧,喊上包古和大勇。”
“有什么事吗?”
“今晚大家加个班,你们先过来再说吧。对了,把阎老三的相片打印几张带来。”
李八斗说完挂了电话,又重新打了个电话给冷笑,让他查一下前天晚上与案件相关的一些路面监控,看看有没有阎老三的踪迹。
李八斗把警车开到了五谷村的村口外,嚼着一块口香糖,他一直在思考整个案件的突破口到底在哪里。
姜初雪和包古一行人赶来了,问李八斗什么事。
李八斗大致地讲了一下情况,目前吴国晋之死的最大嫌疑人仍然是黎东南,他有充分的作案动机,而且,从已知的信息来看,很可能是他派阎老三去灭了吴国晋的口。但阎老三居住在乡下,而且是独居,他说自己整晚都在家睡觉,没有旁证。所以,他们只能另外找证据来证明阎老三那天晚上没在家。
一个方向是通过五谷村往外出的监控来调查,看阎老三有没有开车出去。另一个方向是找住在这一带的人打听,看有没有人前天晚上在什么地方见过阎老三。
因为之前跟踪阎老三的车被他发现过,所以他很可能换别的方式离开五谷村去作案。只要找到见过阎老三的目击者,他就无法狡辩了。
李八斗从姜初雪手里拿过阎老三的相片,每人发了一张,让他们拿着相片挨家挨户去询问,而且叮嘱他们一定要问清楚。
从五谷村到石笋镇,沿途的人家都问了,问了好几个小时。其中有好几户住在公路边上的人家,纳凉到十点多才睡,其间楼上以及阳台上的灯都开着。另外,因为是僻静乡野,过往的车和人都很少,而且路过的基本是熟人或熟人的车辆,所以自家门口的情况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八斗把从不同的住户那里问到的话做了对比,发现路过的人和车辆都对得上。但前天晚上,没人见过阎老三,也没见过他的车。
阎老三虽然人闷话少,不擅交际,但他与众不同的个性,使得十里八村的人对他都很熟悉,或者说是印象深刻。因此,收集到的这些信息还是有参考价值的。
其中一个村民提供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那天晚上他从白石村回来,抄近路走阎老三家门前的山路。当时他看见阎老三家楼上还亮着灯,阎老三本人正坐在楼顶上乘凉。
李八斗问当时大概是几点。
村民想了想,说他到家看了时间,是十点半。从阎老三那里走到他家,要半个小时,所以大概是十点。
十点左右,阎老三还在自家楼顶上乘凉,那么朱家巷的凶马案肯定跟阎老三没关系了。因为从阎老三家赶到朱家巷,开车都得一个多小时。就算他不做任何准备跑到那里杀人,也来不及。
而有凶马辅助作案,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做准备。而且案子还是凶手先潜入吴国晋情人家,威胁其情人打电话给吴国晋。
那个电话是十点十五分打的,也就是说凶手十点十五分就已经在吴国晋情人家了。那么凶手就肯定不是阎老三了,他完全没有作案时间。
冷笑也打来电话说,他把前天晚上一些重要路口的监控都看了,结果一无所获。
案子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李八斗一脸颓丧,让其他人都各自回家休息。
姜初雪过来问:“你呢?”
李八斗说:“我也要回去休息了。”
姜初雪还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就离开了。
李八斗在黑暗里站了好一会儿。
从凶马案开始至今,牵涉三宗命案,自己辗转查找线索,搜集证据,以为最终找到了案件的真相,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回去的路上,李八斗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家,而是回了刑警队。
他坐在办公室把凶马案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想起了一个人——唐白!
李八斗想起了一个细节,有一天晚上他在县城和唐白偶然相遇,相遇的地方就是大湾片区的朱家巷外边!
难道这只是巧合?那也太巧了点吧!
起码,李八斗觉得这种巧合是有问题的。而且他想起唐白和阎老三之间或许还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唐白有一身不显山露水的本事,在李八斗看来,不出意外应该是阎老三教的。
假如黎东南打电话给阎老三,让他杀吴国晋,但阎老三自己并没有动手,而是让唐白动手呢?这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得从两个方向查。一是查前天晚上阎老三两个号码的通话记录,看他有没有打电话给唐白或其他人。二是查唐白前天晚上在哪儿,有没有作案时间或不在场证明!
只是现在已经太晚了,都快十二点了,既没法查阎老三的通话记录,也没法找唐白进行调查。李八斗打算明天一大早就从这两个方向查起。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能从这里找到突破口,可他打心底又不希望唐白跟这件事有关。在他心里,唐白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他不希望他走上这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