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差之前是神刀门的人,所以他平时办案公干之时使的虽是一条铁链,但其实最拿手的兵器,却还是手中这把圆月弯刀。
他双手握刀,警惕的目光四下扫视,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穿过院落,院子里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丁点声音,连平日总被小宝撵得呱呱直叫的小鸡小鸭小猪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团神秘的恐怖的寒气。他的心缩得紧紧的,一步步走上台阶,朝屋里轻唤了两声:“阿慧,阿慧。”阿慧是他女人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他。
家里的大门虚掩着,他的心不由一阵怦怦狂跳,单手握刀,伸手轻轻推开大门,一股浓浓的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最先看到的是一团殷红的血迹,然后是一个倒在血泊之中的女人,正是他的女人。
“阿慧!”
他惊呼一声,弯刀落地,发疯般冲上去,一把抱住她,她雪白的脖颈上划着一道深深的剑痕,鲜血正汩汩流出。
他颤抖着伸手去抹,那血却越流越快,越流越多。
“阿慧,阿慧,你醒醒,你、你怎么了?小宝呢?这、这是谁干的?”
他的心都碎了,止不住哭起来。
过了好久,阿慧才缓缓睁开眼睛,缓缓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像冰一样的冷。
她积蓄起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一、一个蒙面男人抓走了小宝……答应我,一定要救回小宝,一定要、要……”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忧伤哀痛,充满了哀哀地乞求,她的手朝着旁边的桌子指了指,然后便缓缓垂了下去,垂了下去……
桌子上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匕首下钉着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字:若想保全你儿性命,一切须听我指令。
字迹虽然潦草,但书写有力,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就像砍向别人心间的刀锋一样,每一个字每一个笔划,都能让人感觉出寒意与杀气。
莫惊雷紧紧地抱着妻子,她的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他的心也越来越苦,越来越痛。
他感觉到她的生命正一步一步离他而逝,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回来,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疼他爱他怜他惜他,再也没有人在他饥饿的时候捧上一碗热乎乎的饭菜在他寒冷的时候送上一件暖暖和和的衣服,再也没有人在每个黄昏来临的时刻倚门守望他回家的身影。
就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子,在这一瞬之间,把他的心给剜空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止不住泪流满面,仰天悲呼:“阿慧——”
第二天早上,莫惊雷赶到知府衙门当值的时候,已比平时稍稍晚了一些。
副手熊人杰见他眼圈发红,神思恍惚,大感诧异,迎住他道:“莫大人,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向知府大人告一天假?”
莫惊雷回过神来,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妻子惨遭毒手,儿子被人掳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无论谁遭遇这样的人伦惨变,都是一件极难承受的事。
妻子临终之前告诉他,凶手是一个黑衣蒙面男人,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是他的旧仇宿敌,还是新恶对头?
昨日白天刚抓了个蒙面女刺客,傍晚家中便遭遇凶徒袭击,这两件事有关联吗?蒙面男子留在桌上的纸条他早已看过,对方到底是何用意?说是要他“听命行事”,到底听什么命令行什么事呢?
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晚上,小宝怎么样了?……
一想到儿子小宝,一想到妻子临终前那哀哀乞求的目光,他的心便不由一阵抽搐,一阵刺痛。
他咬一咬牙,心中暗想: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找到那个蒙面人,救回儿子,为阿慧报仇。
“莫大人,快去换衣服,大人就要升堂了。”
熊人杰见他呆在签押房门口发呆,急忙提醒他。
因为知府大人今早要提堂亲审昨天抓到的那个女刺客,所以大伙进进出出,显得十分忙碌。
莫惊雷蓦地自沉思中惊醒,答应一声,急忙走到班房去换衣服。
打开衣柜,拿出差服,抖开,正欲披上身,忽然叭地一声,从衣服里掉下一样东西。
他的心一阵狂跳:是一只鞋子,是儿子穿过的一只鞋子。
他像一只嗅到了猎物的豹子,立即警觉起来,双目中精光一闪,锐利的目光已自班房中扫过,可是班房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三班衙役,并无外人。
看来这只鞋子早已放在了他的衣服里,放鞋子的人也早就走了。
他浓眉一皱,弯腰拾起鞋子,却发现里面藏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字,字迹潦草,笔迹有如刀锋,杀气毕现,看来与昨晚桌子上的那张纸条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正在这时,忽然三通鼓响,大堂那边传来一阵“威——武——”的呼喝之声,知府大人已经升堂了。
“叭”地一声,惊堂木一响,知府大人喝道:“带女刺客。”
下面传声皂隶便拖长声音高喊道:“带——女——刺——客——”
两名腰挎大刀的捕快应声将女刺客从大牢里提了出来,莫惊雷轻轻拍一下熊人杰的肩膀,熊人杰明白总捕头的意思,这女刺客公然行刺朝廷命官,当街杀人,罪行极大,而且又是身怀绝艺的武林高手,为防万一,还是正副两位捕头亲自押送提堂保险一些。
当下两人挥退捕快,一左一右押了那女犯,就往大堂走去。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
知府大人面沉如水,坐在高堂上,极是威严。
左首下坐着同知田云山,右首下是随堂记录的执笔书吏。
公堂两旁,三班衙役持棍肃立,一声“威武”,喝得人心惊胆战。
到得大堂门口,熊人杰大喝一声:“犯人带到!”用力一推,女刺客脚下戴着铁镣,一个踉跄,跨进门去。
熊人杰手扶刀柄,虎着脸,跟着走进去。
莫惊雷落后两步之遥,犹豫一下,低着头,右手放在腰间,摸着藏在衣服里的刀柄,也跟着走进来。
女刺客走到大堂中央,知府大人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何人?见到本官,缘何不跪?”
“跪下,跪下。”两旁衙役一跺手中水火棍,齐声呼喝,气势威严,十分惊人。
女刺客傲然站立,瞧着知府大人,只是恨声冷笑,并不下跪。
熊人杰见知府大人就要发怒,忙大声喝道:“大胆犯人,见到大人还不跪下?”抬腿踢向女刺客膝盖后面的委中穴。
便在这时,莫惊雷突然冲上来,猛然撞开熊人杰,右手自腰间拔出那柄碧绿的弯刀,用力一挥,刀光一闪,女刺客脚下的铁镣已然断开。
“快走。”他一把拉住女犯人,转身疾步向公堂大门奔去。
直至奔出数步之遥,公堂上一干人等才猛然醒悟,纷纷大叫:“哎哟,不好了,莫捕头要劫犯人了,莫捕头要劫犯人了。”
“莫大人,你想干什么?快放开她!”
熊人杰大步赶上,厉声大喝,拔出朴刀,直往他后脑砍来。
莫惊雷听见脑后风响,左手拖着女刺客,蓦地后退一步,右手曲肘一撞,肘尖正好击中熊人杰小腹,顿时疼得他直不起腰来。
莫惊雷道:“兄弟,对不起。”拉着那女刺客复又奔向大门。
“大胆莫惊雷,难道你真想当堂劫囚不成?”知府大人又惊又怒,“还不快给我拦住他!”
堂上众多衙役捕快一声吆喝,立时手持兵刃,把住大门。
莫惊雷倒转弯刀,用刀柄击倒数人,因为都是自家兄弟,平时相交甚笃,不忍加害,所以出手极轻,众人倒地之后又纷纷爬起,继续拦阻。
熊人杰大是诧异,仍然不信平时疾恶如仇的总捕头竟会当堂劫囚,知法犯法,当下一边挥刀赶上一边大叫道:“莫大人,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与这刺客真是一伙的?”
莫惊雷双唇紧抿,并不答话,举刀与他拆了一招,转身欲走,熊人杰大急之下,一柄朴刀竟如狂风暴雨般袭卷过来。
莫惊雷浓眉一皱,情急中瞧见他握刀的手腕上裹着一块白布,想是昨日在街上被女刺客刺伤手腕,一时之间未能痊愈,瞅准时机,弯刀自对方的刀风中斜劈而入,叭的一声,刀背重重地打在他受伤的手腕上。
熊人杰哎哟一声,登时握刀不稳,朴刀丁当落地。他脸色通红,自知莫惊雷手下留情,否则这条手臂早就废了,只好知趣地退到一边。
经此一缓,大门口早已被封得严严实实,若是硬闯,虽然能够出得去,却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莫惊雷一张黑脸绷得紧紧的,稍一犹豫,忽地左手提着那女刺客,右手挥刀,折转身来,直往堂上奔去。
知府大人正坐在堂上大叫:“反了反了,快调弓箭手来,快调弓箭手来!”忽见他凶神恶煞般奔向自己,不由吓得魂飞魄散,大呼救命。
“不好,他要杀大人,原来与这女刺客真是一伙的。”
众人大呼小叫,又纷纷涌到堂上,全力保护知府大人。
如此一来,大门便空空如野,再无人把守。
莫惊雷道声“对不住”,提起女刺客,展开轻功,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