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蒋夜莺因坠楼摔伤腿住院,提出离职申请。
同一个刑警队的师兄弟来看望她,顺道道别。蒋夜莺说了,她要离开这里,去磊山区。
蒋夜莺不敢看同僚的眼睛,违心地说:“这份工作太危险了,我想辞职,换一份工作。”
操白师兄闻言,冲上去,拎起蒋夜莺的衣领,吼:“你疯了吧?胡先生走了,你也想走?不就是谈恋爱那点破事吗?你们谈你们的,爱怎么谈怎么谈,管我们什么事情?”他像是对待普通弟兄一样,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女孩子,刻意让她难堪。
蒋夜莺没来得及顾及胸口上那双有分量的手,而是把注意力倾注在他脱口而出的话里。原来,她喜欢小叔叔的事情,每一个人都知道啊?
她的心意赤诚,喜欢上一个人,就学飞蛾扑火,不管不顾。师兄弟们不清楚其中猫腻,才有鬼吧?
那么,胡离叔叔知道吗?
他是不是从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意,故意看她摆骚弄姿,勾引他呢?
很害羞呢,什么都被看到了。
蒋夜莺心中酸楚,血肉做的心脏蜷曲成一团,像是起皱的橘皮,被酸味刺激到**,不住拉扯,又疼又涩。
人人都有自己不能对外道的苦衷,那一点酸涩糜烂在心底,一经揭开,恶臭扑鼻。
“对不起,我对不起师兄弟们。”她不能说,只能接受师兄弟们失望的眼神。
只聊了几句,他们就走了。
操白走在最后头,他突然止住步伐,对蒋夜莺说:“你的离职函,我让队长压下了。你先养好伤再说这些,还有,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相信你。夜莺师妹,一定有不得不那么做的原因。”他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这个举动,让蒋夜莺一下子想到了从前——她和操白师兄搭档的时候,险些中弹,是师兄帮她挡住了那一枪。蒋夜莺急得要哭,他满嘴都是血,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示意没事。
无论何时,这些人都是在她的身后。蒋夜莺不该抛弃任何人!
她幡然醒悟,抿唇,说:“师兄,我会回来的。”
“我等你。”
“好。”
即使是设计徐黛茵又怎样?这个女人,她要抓;小叔叔,也要保护。
蒋夜莺就是这么贪心,童话中的夜莺也是如此,渴望自由,渴望歌喉,又渴望金丝鸟笼里的锦衣玉食。
可她究竟该怎么做呢?
这些都只是蒋夜莺的美好祈愿,不一定能够实现。
除非……
“叮咚,叮咚。”是蒋夜莺手机的特制铃声,来电号码开头是0039。她记得这个区号,来自意大利。
意大利的朋友吗?难道是……
蒋夜莺咽了一口唾液,小心翼翼接起来,虚弱地“喂”了一声。
“是我。”
是个男人的声音,嗓音低迷,说话时音量很低,风一吹就消失。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胡离。
“小叔叔?”蒋夜莺大喜过望,一颗心被喜悦冲击,塞得满满当当。
她以为此生再也不能见到小叔叔,因为他做事一向决绝,说定了,就定了。再也不见,那么就是诀别。
原来,蒋夜莺也能成为胡离的例外吗?为了她破例,不顾脸面回头。
“夜莺。”胡离似乎想说些什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又没有勇气继续。
“小叔叔,”蒋夜莺抽了抽鼻子,“我想你了。”
她这些天想了很多东西,父母的过去与她无关。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无法掌控她的人生,蒋夜莺也不该活在残酷现实的阴影里。
小叔叔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也不是杀害她父母的凶手,怨不得他。
比起遭受良心的拷问,还是此生没有小叔叔更痛一点。所以,她想自私一回,为自己而活。
只要胡离回到她的身边,再难再苦,她都不怕。
胡离放软了声音,轻轻哄她:“我……也很想你。”
这是小叔叔第一次对她说情话,嗓音软绵入骨,刺骨柔情。
“我不怪小叔叔,我父母的死和小叔叔没有关系,所以你能不能回来?我知道自己这样很不正常,一般人都会接受不了,毕竟那是自己的父母。可能我就是白眼狼,养不熟的,所以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杀他们的又不是小叔叔,是那些追债的人。该死,该千刀万剐的都是他们,和小叔叔没有关系的。”蒋夜莺安慰胡离的同时,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她给足自己无数借口,只要能和胡离共度余生,死后下地狱也好,永世不得超生也好,她都不介意。
“我看到了新闻,也听说了你离职的消息。如果是为了维护我,不得不离开岗位,那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你离开的原因,只能是你想要离开。”
“可是,不那样做的话,我就无法保护小叔叔。”
“蒋夜莺,你会害怕吗?”
“害怕什么?”蒋夜莺不懂。
“一个人的时候,会害怕吗?”
蒋夜莺闭上眼睛,随着他的声音,被拽入幻境内:她一个人的时候,并不会害怕。真正让人感到害怕的是回家后空无一人的厨房、没有暖黄色灯光点亮的寂静走廊、餐桌上从中午凉到了晚上的残羹剩饭、还有窗外,在夜色苍茫中与伴侣携行的平凡路人。
没有胡离参与的一切,都让蒋夜莺感到陌生以及畏惧。
“只要小叔叔在我身边,我就不怕。”
“你不怕我毁了你吗?”
“不怕。”
胡离叹了一口气,说:“算了。”
“什么?”
“这辈子,我都没强求过什么事。但是这次,我想要你。”他风轻云淡说完这句,隔着电话,都能听到他话语中的燥热气息。
蒋夜莺呆立原地,直到左脚传来强烈的痛楚,这才清醒过来。
小叔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要她……是哪种想要呢?
仅仅喜欢,无关爱恋?
她刚想问,胡离淡定补充:“如你所说,有欲望的那种想要。”
这一下,蒋夜莺全明白了。她欣喜若狂,忍不住笑出声,撒娇一般,道:“小叔叔,我想见你。”
“回头。”
“啊?”蒋夜莺照做,一转身,看到胡离就站在门口。他瘦了很多,五官更显深邃有神。他从暮色中走来,披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腰间没系带,被风一吹,空****的。
胡离不是在国外吗?不然怎么用区号0039的号码联系她?
胡离看出蒋夜莺眼中的疑惑,垂眸,解释:“我的卡是dailytelecom的,意大利买的卡,在国内也可以打,只是自扣余额。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连夜赶回来。在病房外犹豫很久,又怕给你的是惊吓。”
“怎么会?我好想你。”蒋夜莺三步并两步冲上去,搂住胡离的脖颈。他的身上传来久违的薄荷香,疏离浅淡,若即若离。胡离的味道侵袭了她的全身,一点一点蚕食她的心,为他神魂颠倒。
这不是在做梦,她的小叔叔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蒋夜莺蹭胡离的侧脸,在他滚烫的耳垂上落下几个又轻又浅的吻。胡离没想到小姑娘这么粘缠,想退又不忍心,叹一口气,认了,这是他自作自受。
“小叔叔回来了,意大利的工作不要紧吗?”蒋夜莺问。
“受警队之邀,打算复职。你也回来,没我的许可,不能轻易辞职。”
蒋夜莺犹豫不决:“如果我不离开,徐黛茵就会毁了你。”
“徐黛茵?就是那个孩子吗?”胡离若有所思地问。
“对,就是我们在调查的那个孩子。”
“明天换下谢淮安,我和你搭档查案。”
“诶?”蒋夜莺从未和小叔叔一起工作过,她听说过小叔叔年轻时期的一些英勇事迹,在警队里也是被当作神话一般的存在。
现在,她要了解胡离叔叔刑侦精英的一面吗?蒋夜莺已经跃跃欲试了。
“你是警察,以寻找真相为重,任何事情都不该阻挠你前进的脚步,包括我。”胡离说了很残忍的话。
蒋夜莺并不认同:“如果案件和小叔叔,我必须选择其中之一,我会义无反顾选择小叔叔。”
“从今往后,我会陪着你。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变成选项之一。”
“但是那些报纸上乱写怎么办?说我们有恋情之类的,对小叔叔名誉不好。”
“他们没有说错。”
“啊?”
“我们确实有恋情。”胡离第一次避开蒋夜莺的眼睛,他的喉头滚动一下,灯光映照,浮现出一道白,很诱人。
他的意思很明白,社会舆论怎样都好。报纸造谣,编织黑料,无端猜疑,做什么都行,只要蒋夜莺平安,胡离根本不在意外界的眼光。
他回来,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小姑娘。
她既然被推上风头浪尖,避无可避。那么,就由他为她遮风挡雨。
蒋夜莺踮脚,捧着胡离的脸,印上一吻,狐黠一笑:“那好吧,这是给小叔叔的定情信物。”
胡离抿唇,平复去那点触觉,虽不适应,却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