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夜莺若有所思地望向车开走的方向,喷出的尾气也卷着路边尘埃,逐渐消失在风里,无影无踪。
她仿佛能听到徐黛茵轻描淡写地在耳边说道:“你激怒我了,蒋夜莺。”
惹到她了吗?
蒋夜莺嘴角勾起一抹笑,甚好甚好,那她们就各凭本事,看谁会掰倒对方吧!
谢淮安凑上来,亲昵地搂住蒋夜莺的肩,说:“夜莺妹妹不追上去看看?”
“追上去有用吗?倒不如看看她这次想做什么,又有何种能耐!”
“依我之见,这小姑娘不简单,心眼多着呢!”
蒋夜莺的内心总有种复杂的情绪,她其实能理解徐黛茵的心理。想必她的过去一定很惨吧?母亲是单亲家庭,还是在夜场里混饭吃的人物,别说平日里能不能吃到一口父母煮的热饭,只要不遭人白眼都是好的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恶人的前提也必定是个可怜人。
她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处境、这样的心理吗?
自从失去了父母,蒋夜莺一瞬间从天堂掉到了地狱。所有人都在利用她,并非真正关心她。媒体采访她,谋取点击率与社会关注。他们肆意播出她的生活,把她塑造成民众最怜悯的角色,毫无隐私可言。那些上门的志愿者找人给她募捐,捐赠旧物和钱财,等到她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又对她不理不睬,就此离去。那时候,志愿者们的基金会已经以蒋夜莺为由创建好了,可以收到多少来自五湖四海的钱财,不言而喻。他们也不会公布捐款金额,自然可以从中做手脚。
要不是去年,这个基金会被媒体曝光,蒋夜莺也不会知道这些事情。
她只是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因为她有可怜的身世,这些人就因此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们只是享受造物主一样拯救一个人的权力,绝非纯粹的怜悯。这个世上,好人再多也总有蛇蝎心肠的人。他们犹如臭虫繁殖,滋生在每一个角落,随时能咬得人措手不及。
如果没有胡离出现,蒋夜莺也会变成徐黛茵这样的人吧?不顾一切为自己争取利益,不为他人考虑,一心只有自己的人生。正因为她没有接受过别人的慷慨与善意,才会以仇恨面对这个世界。
只要她能过得好,辜负所有人又怎样?
徐黛茵,大概就是这样想的。
她就是从前的蒋夜莺,令人胆寒。
蒋夜莺叹了一口气,抓住谢淮安肆无忌惮的手,嫌恶地抛开,隔空掸了掸肩,说:“明天再看吧,今天我得回家了。”
“这么早?”谢淮安看了一眼手表,“才八点半啊,找个地方喝小酒?”
“陪你喝酒?”蒋夜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我一个姑娘家陪你喝酒,万一出事了,你负责?”
“先不说你是不是姑娘,你是刑警,操练过的,喝醉了也能干翻三四个大汉。再说出事负责的事情,你是跟我喝的酒,我当然得负责。”他比蒋夜莺高一个头,说话的时候,弯着腰,薄凉的唇险些触到她的额头上,气息温热,补充:“更何况,对夜莺妹妹的余生负责,我乐意之至。”
蒋夜莺又被他那种坚毅的眼神给震撼到了,谢淮安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一字一句都说得慎重,含脉脉柔情。她无所适从,却又毫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问他:“我记得,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忘了。谢淮安,你认识我吗?”
他显然没想到蒋夜莺还有这招,绝地反击,一下子扼住了他的喉咙。
谢淮安嬉皮笑脸瞒混过去,他推着蒋夜莺往前走,说:“去吧,我的小鸟,今晚允许你和那只老狐狸相处。”
蒋夜莺不满,回头想要追问。谢淮安却一溜烟跑了,窜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消失不见。
这个人真是奇怪,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蒋夜莺懒得管她,一看时间,八点四十五了,得赶紧回家。
一想到回家就能看到眉目清隽的那个男人,蒋夜莺的心情就变得很好。
他一定穿着她最爱的白衬衫,卷上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给她翻炒菜肴。
嗯,她的心上人还在等她回家呢,得快一点!
蒋夜莺一到家,刚进家门就发现门口有另一双女人的高跟鞋。鞋尖锐利,带着明艳的月白色,如同主人的性格一样张扬犀利,一看就知道是蔡闻。她还不死心?上次那样明晃晃的打脸姿态,她还没看懂啊?真是不要脸。又有垃圾不请自来的,催人作呕。蒋夜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一进屋,蔡闻就热情地招呼她落座,俨然是家中的女主人。
胡离不声不响烧菜,蔡闻在旁边手忙脚乱地帮忙,一个喜静,一个好动,看起来倒也像是一对璧人。
放屁!
她和小叔叔才是天底下最登对的一对,蔡闻不过是占了个年龄的契机!
蒋夜莺的心里再怎么想,嘴上还是泛酸。
她酸溜溜地讥讽蔡闻:“你怎么来了?”
蔡闻看了胡离一眼,但笑不语。此情此景仿佛在暗示蒋夜莺——自然是你的小叔叔要我来家里做客的。
蒋夜莺气炸了,却不能发作。
等蔡闻去上厕所时,蒋夜莺跟胡离“**”。她趁着小叔叔一手拿着锅铲,另一手握住锅柄炒菜的期间,蒋夜莺一把从他背后拥住他,将脸埋到那冷硬两肋之间,凹陷的脊椎骨里,瓮声瓮气地嘟囔:“是小叔叔叫她来的吗?小叔叔说了只爱我一个人的。”
胡离淡淡看她一眼,那深邃的一双黑眸里有几分责备、也有几分冷待,他沉声说:“手松开,不成样子!”
蒋夜莺是最了解他的人,小叔叔平日里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可面对她,却是色厉内荏的性格。表面越强硬,内心越懦弱。他是在怕她接近他吗?所以一直是这样凶狠的样子。
可她偏偏喜欢触龙之逆鳞、虎猫之尾,她就要挑衅他,看他无可奈何的样子。
所以,蒋夜莺将他抱得更紧了。她的前胸紧贴到男人身上,与他密不可分。即使是隔着一层衣料,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胡离的惶恐。他紧绷后背,收窄腰间,一心只想逃离蒋夜莺的束缚。
“回答我,回答我,小叔叔!”她还在不依不饶地逼迫他。
或许是胡离没办法了,潜意识认为只要答了话,她就能放他一马。
胡离认命地闭上双眼,慢条斯理道:“我不知道她会来,是个意外。”
“原来是某些人不要脸,自己要来啊!”蒋夜莺嘴角上扬,心情顿时多云转晴。
“脏话,不许说。”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管着她的行为与用词。
蒋夜莺吐吐舌头,表示知晓了。
而这一切,却被另一边的蔡闻瞧了个正着。
她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指着蒋夜莺,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这一对狗男女,不,应该是胡离,他居然和自己养大的假侄女有一腿?
他们居然合伙戏弄她这么久?
蔡闻觉得难堪,她拎起包,踩着高跟鞋就跑出门,哒哒的踩踏声在楼道内回**,久久犹在。
蒋夜莺心道不好,可内心深处又有隐秘的窃喜。
她要的就是将一切浮出水面,能光明正大和胡离相处。这一层窗户纸,总算是有人帮忙捅破了。
只是胡离的脸色不太好,他看了一眼惹了大祸却不自知的蒋夜莺,痛苦地拧了拧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