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门后,周褚阳就直接被带进书房里,四个男人关在那个房间里谈了有两个小时,才前后出来。当着大伙的面,老爷子直接宣布:“先救泾川。”
周褚阳是最先离开的,温敬被盯着,没能送他下楼,视线却一直跟着他。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平淡枯乏,眼睛却在那小扇一般的睫毛里始终明亮如昼。
他轻轻一笑,细细的纹被拉长,她便知道这羊肠小道又为她打开了。
尔后温家几个男人也相继离去,表示会全程跟进这件事,不准她再擅自行动。温敬看见错身而过时,温时琛和萧紫交换了个眼神,却始终没有看向她。
夜里她同萧紫肩并肩躺在一起,她问萧紫:“我是不是让他很失望?”
“他不失望,只是担心,自从你去冲鞍山处理事情,他就没怎么离开过这里,一天到晚愁眉不展,我问过他,那个时候他还不肯说,原来就是在查这些事。”萧紫转过头,抱住温敬,“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你瞒着我做了这么多。”
温敬努力调笑:“你都要成为温太太了,我怎么能拿这些小事来烦你呢。”
萧紫气得拍了她一下:“又不正经。”她根本笑不出来,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她只能将温敬抱得更紧。
“我知道你不会错,但是别再坚持下去了,会很累的。”她嘴巴苦涩地说。
温敬眼睛又酸,浅浅一笑:“我每天都很累,但我知道这条路没有回头,没有低头。”
“为什么是他?”
“我也想问他,为什么是我。”
……
一场引蛇出洞,将方志山抓了起来,以为藏在下面的真相都会一一浮出水面,结果浮出来的却让人措手不及。阮蔚几次出手都又快又狠又准,与方志山的简单粗暴不同,她的游戏会相对温柔一些,耐心一些,把他们玩得团团转。
参与图纸设计的专家不早不晚出现,倒戈指向东澄,温时琛代表公司被带去警局问话。这么多年没有破冰的父子关系,因为温崇言的几次交涉,反倒缓和了许多。
至于阮蔚,从抓走顾泾川,任由冲鞍山那些犯事的家伙指正她开始,大概就做好了最后一击的准备。名下几处房产均不见人影,想必早已躲藏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飞希德医药制业都是她的心血,应该不会就这么不管不问。
温敬联系了苏响,起先他怎么都不愿意接她的电话,直到飞希德在南边的一个工厂生产线出了问题,他才又主动联系温敬,请求东澄实业的帮忙。温敬和苏响都知道生产线对于制造业的重要性,同样也清楚一般情况下,生产线是不可能出问题的,所以,这很可能是人为。
苏响捶胸顿足,也怪他一时心软,听了老婆的话,把南边那个厂全权交给了他小舅子,谁知道过去还没一个月,就出了这种大事。
温敬了解到详情,便问他为什么不找其他公司周转?
苏响惊疑不定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如果温时琛不想让任何人来帮飞希德度过难关,就真的没有公司敢公然和东澄作对。”
温敬愣了会,大概是之前她被阮蔚冤枉,把温崇言推到风尖浪口那件事,温时琛答应会帮她出了这口气。
她缓慢地应了声:“既然苏总开门见山,我们也都不必遮遮掩掩了,想要东澄帮忙可以,告诉我阮蔚的下落。”
“这我真的不知道。”苏响面露难色,“她的私生活我们一向不敢过问,除了公司的事,她几乎不跟任何人往来,也不会有过多交流。”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温敬干脆地说,“那就不必谈了。”
苏响一听急了:“温总,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只不过前不久是她未婚夫的忌日,原先的陵园修整,正好就想换个好一点的地方,就托我帮她看了,新墓地在颖安区,那里有一家私人绿色陵园,风水好,景色也不错,她还特地找了大师看过,这个月十五号是最适合动土的日子,我觉得她、她那天应该会去。”
温敬迟疑:“她连动土的时间也告诉你?”
苏响郝然:“其实是这样,她这人看似柔弱,平时说话也都轻声细语的,但一提到他未婚夫就会表现地特别极端。当时颖安区的墓地已经是按照她的要求,找的最好最贵的,可她依旧不够满意,就因为这事,她差点要开董事会卸我的职位,所以我没办法,就让颖安区的管理员给我介绍了那个风水大师。在大师的劝说下,她才同意的,还要求一定要尽快。”他叹了声气,“但选日子毕竟是大事,大师昨天才确定好这周六入土,她还为此发了阵脾气。”
“昨天她才知道?”温敬这么一想,似乎确定了这件事的可信度。倘若早早定好,依照阮蔚对她未婚夫的执着,想必不会选在动土这样的大日子前对泾川动手。
她停顿了会又问:“你们是通话还是见面?”
“通话。”苏响说,“事实上慈善晚会前,我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她了。慈善晚会结束后,她也没再来过公司。还是那句话,我真的很少能看见她。”
温敬看他一脸真诚,点点头:“我还想再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接手飞希德的?”
“大概四年前,她未婚夫去世后,她就一直郁郁不振,后来就聘请我做飞希德的职业经理。这几年一直都是我在打理这家公司,但也听公司的其他董事说过,如果不是她未婚夫突然出事的话,阮蔚不至于这样。”
“她和她未婚夫感情很好?”
“听说是青梅竹马,相爱了十几年。”
温敬抿唇:“你见过她未婚夫吗?”
“看过照片。”
恰好周褚阳约了当时做人员登记的记者见面,大伙就一起碰了个头。记录册中是一张2寸的免冠照,已经有些发白了,但依稀还能看出这个男人年轻时英俊的模样,苏响点点头,确认这个人就是阮蔚的未婚夫。
可温敬却不太能回忆起当初撞到的那个男人的模样了,她盯着照片看了许久,只勉强回忆起一点相关的。
“我记得当时他好像穿了一件冷灰色的长大衣,毛衣是红色的。”
女记者叫梁欣,听温敬这么说,一拍脑袋,十分懊悔地说:“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应该是他,因为他长得很帅,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帮他收拾遗体的时候,他就穿了件手织的红色毛衣,因为毛衣和血的颜色一样,起初我们还没注意,等脱了衣服才发现他身上全是血,全是大大小小各种伤口。”
梁欣遗憾地看着那张照片:“三个华人中他是最惨的,他的未婚妻甚至还怀疑过他的死因。”
温敬皱眉:“死因?难道不是恐怖袭击造成的吗?”
“那些恐怖分子沿街乘车而过,除了枪和炸弹,没有用过其他武器,在当场的受伤人员中,也只有一些奔跑中留下的擦伤,撞伤等等,没有一个和他一样,伤口类型多变,有的地方还被重复伤害了很多次。”
“这事后面没再追查下去吗?”
“怎么没查,只是当时太乱了,时报广场那么多人,很多监控设备也被损坏,根本找到有利的嫌疑人。”
温敬舔舔唇,看向周褚阳,低声问:“难道阮蔚是觉得我害死了她的未婚夫,所以才会疯狂报复我?”
“那方志山呢?怎么解释?”他安抚地朝她递过去一个眼神,“这其中一定还发生了其他事情。”
她点点头,苏响走后,冯拾音又来跟周褚阳说了些事。他们约见的地方是在一家茶馆,包厢很深,人迹罕至。两个男人在走廊上作安排,温敬则和梁欣在里面煮茶。她发现这个女记者似乎对外面两个男人其一很有兴趣,时不时地便朝外面看。
温敬将茶倒进杯子里,递给她:“喝点茶吧,这是武夷山的大红袍,味道鲜润。”
梁欣抿了一小口,果然甜甜笑了:“好香,真好喝。”她又朝外面看了眼,偷偷地凑近温敬,“那个,你知道周褚阳平时比较喜欢什么东西吗?”
温敬抿唇:“想送礼物给他?”
“其实也不是。”梁欣有点害羞地说,“那次我去乡下采访,夜里下雪了,我又受了伤,他刚好来找我,还把衣服脱给我包扎伤口,把我背了回去。我挺感激他的,但是衣服上的血洗不干净了,我想还一件衣服给他,他又不肯要。”
梁欣看她一脸寻味,赶紧解释:“我真的就是想感谢他,没别的意思。”
温敬点点头:“他这人什么都不缺。”
“啊?怎么会呢,我看他脚上那双鞋都穿了很久了,不过身上那件羽绒服好像挺新的。”
“恩,我买的。”温敬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之前他也帮过我,所以我就送了件衣服给他。起初他也不肯要,估摸着这两天太冷了吧,所以就穿上了。”
“这样啊……”梁欣好像被戳中了什么心思一般,偷笑了两声,从包里拿出一条男士围巾,“我、我刚刚在路上碰巧看见,就随便买了条。”
温敬说:“可以给我看看吗?”
“好的。”梁欣高兴地递给她。
Burberry的男士经典款围巾,接近小一万了,仅仅是随便买的?
温敬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她面子上还微笑着。她也朝走廊上那两人看了眼,却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周褚阳也在这时朝她看了过来。黑漆漆的眸子,无色无波。
冯拾音不知道在说什么,见他走神,狠狠地朝温敬瞪过来。好吧,这锅她背了。
温敬又转向梁欣:“打算什么时候送给他?”
“我想我给他,他可能还是不会要。要不然你帮我给他吧,好吗?”小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含请求地看着她。
温敬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见他们好像要谈完了,梁欣赶紧告辞,末了还朝温敬挤眉弄眼地笑了笑,弄得冯拾音有点摸不着头脑。
“什么情况?”他搓搓手,握起一小杯茶,“你们女人的情谊这么容易就建立了?”
温敬瞅着旁边若无其事的男人,“嗯”了声,又说:“挺容易的,只要兴趣点一样就行。”
“那要说起兴趣点一致,好像所有女人都对化妆品和包包有着狂热的追求,三两句话就能聊到这上面来,然后情谊就深了?”
“差不多,除此以外还会有其他的兴趣点。”
冯拾音喝了一口茶,满足地眯起眼睛:“还有什么?”
温敬不说,往他杯子里又倒了些茶,然后将茶壶摆在周褚阳面前。早就见底的茶杯放在一旁,她却独独选择了没看见。
冯拾音一看情况就转过脑子来了,捧着头大笑:“我知道了,是不是对同一个男人感兴趣?”
周褚阳随即踹了他一脚。
“这还真是大实话。”冯拾音动作敏捷地躲了过去,钻到温敬后面来,“哎,这是什么?”
温敬将围巾拿出来:“这是梁欣送给周大爷的。”
“哈哈……”冯拾音仰天长笑,捂着鼻子嫌弃地冲她挥挥手,“真酸呐,满屋子都是这酸味,我都闻不到茶香了。”
温敬扫他一眼:“你们在我家里对资料那一晚,他来见我,说是在附近见了个人,是不是就是梁欣呢?”
“哎,容我想想。”做他们这行的记忆力都挺好,冯拾音咧着嘴笑,“哎哟你可别听他瞎说了,这男人真是满嘴谎话呀。我记得梁欣下乡采访,他着急问阮蔚未婚夫的线索,连夜追到乡下去,一宿没睡,第二天往城里赶,然后见了你一面。当天晚上我们也都没怎么睡,做了一夜资料整合,到早上才眯了会。我们离开你那边之后,他又去找梁欣了。”
冯拾音以性命作担保:“我说的都是大实话,而且每次去找梁欣,都他一个人。算上今天这一回,见了有好几次了吧?”
瞥见周褚阳神色阴郁,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两相权衡,还是放弃了留下看好戏的选择,相当识趣地去结茶钱了。
温敬和周褚阳又坐了会才要走,临出门前,温敬将围巾绕在他脖子上,按照英伦打法给他将须尾塞进衣服中。
“最近几个月是不是都没怎么睡?”她挑挑拣拣,拎出了重点,“你几天几夜的不睡,身体怎么吃得消?”
“习惯了。”
他要把围巾拿下来,她不让:“就这样戴着吧,是谁送的都不重要,别让自己生病就好。”
周褚阳按住她的手:“不吃醋?”
温敬轻笑:“改明儿我让冯拾音也送我条围巾,给你吃吃酸就打平了。”
“好。”他点点头,改换成牵住她的手朝外面走,到大厅时看见吊儿郎当倚在柱子上等他们的冯拾音,他又弯起唇角,“那改明儿他的腿也就该废了。”
几步远外的冯拾音不明就里打了个寒颤,温敬却笑得肚子都疼了。
临走前她又买了一盒大红袍去讨好温时琛,她知道这几天温时琛一直住在萧紫那,有事没事都会让萧紫过来看看她,虽说逃不了监管的嫌疑,可到底还是担心她的。
温时琛在书房工作,温敬敲了门,得到准许后进去,把茶叶摆在他面前。后者头也没抬,根本不予理会,她就将茶叶放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还是无动于衷,她干脆将茶叶盒一把按在文件上,挡住他的视线。
温时琛这才看向她,他戴着眼镜,少去了一丝严肃,看起来倒比往日温和。
“哥,谢谢你。”温敬彻底软了脾气,低着头盯着书桌说,“我那天有点着急,不是故意的。”
温时琛看了她一会,把眼镜从鼻梁上拿下来,朝她招手:“过来。”
温敬就像小时候那样,绕过书桌钻进他怀里。温时琛抱着她拍了拍后背:“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什么都可以。”
她悄悄抿嘴:“好。”
“你有那个男人不错,可我也是你哥。”温时琛想了想,还是皱着眉说出了这句话,惹得温敬一下子笑出声来。
温时琛又说:“过两天就是除夕夜了,虽然今年不是个好年,但难得爸爸这次没出国访问,萧紫也没回家,就正好一起回老宅吃个饭吧。”
温敬点点头,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温时琛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但也难得深切体会到她所谓示弱的模样,就是不说,不倾诉,不柔弱,用眼神告诉他她的需求。
好在这一回他愿意做一个贴心的兄长。
“如果他们方便,就一起过来,爷爷那边我去说。”
“好。”她又蹭了蹭温时琛的胸口,把眼底的水汽都蹭没了,缓慢说,“哥,你相信我吗?”
“什么?”
“我不会错。”她坚定不移地说。
温时琛摸了摸她的额头:“我相信你。”
到除夕这一天,温敬先去疗养院看了看池杏芳。自从得知顾泾川被掳走的消息,她的精神状态就一度崩溃到疯癫的边缘,为了不刺激到她,温敬只在窗户外看了她一会。
屋里的女人好像一夕间老了十几岁,两鬓长出了许多白发。看护在旁边陪她说话,她一时有回应,一时没有回应,更多的时候不哭不笑,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窗外,一遍遍叫着泾川的名字。
温敬扶着门框,肩膀往下压,沉沉地仿佛支撑不住了。顾父打了水过来,顺手扶她一把,站在走廊上陪她说话。
“别有压力,和你没关系。我们二老都对泾川有所亏欠,她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温敬艰难地点点头,嗓子眼好像冒烟一般低沉闷哼:“是吗?”
顾父没有听见,径自说道:“听说那些人抓他是为了研究新型病毒?”他竟然露出一丝微笑,“单从学术能力方面来说,那些人挑中了泾川,证明他们是肯定泾川的。但我相信,泾川绝对不会让这种病毒实验成功,所以不管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我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就和人还活着,已经开始计划身后事一般,现实总是让人悲凉痛苦,而又无能为力。
温敬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和顾父又聊了会,想起温时琛的交代,连忙说:“今年除夕,下午疗养院的人就都要走了,不如二老一起到我家吃个团圆饭吧?”
顾父指了指门里的池杏芳说:“医生说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外出,以免触景生情。你和时琛都是好孩子,她心里知道,但是总会难过的,万一到时候闹得你们大家都不开心就不好了。”
“您别这么说,只是……”
“我都明白,你们也都不要有负担,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那您呢?”
“我也不去了,她现在就只剩下我了,看不到我她就更难过了。”
温敬深吸了一口气,表示理解。从病房出来,她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车,周褚阳靠在车身上,一条腿直立着,另一条腿微微弯曲,点着脚尖在地上打着转。
似乎是腿的问题,不太舒服吗?
她拉起帽檐走过去,风太大,压得她佝偻着腰顶风行走。从这过去还得上一小段坡,她两双手抄在兜里,全部力气都押在腿上,奋力往上走。她跳了两下,重心不稳,往后倾倒,手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来按在地上,可还没等她平衡住,一股力气却兜住她的腿,将她整个人团抱在怀中,一步步走到了坡顶。
冯拾音在车里吹了声口哨,她看见先前梁欣送来的围巾挂在他脖子上,面前这个男人还是穿着她买的羽绒服,精瘦的脖子露在空气中。
她拍着他的肩,沉沉低笑。
“周大爷。”她叫他一声。
“嗯。”他应了。
温敬又叫了两遍,他一一应了。她还要再叫一遍,他已经抢先道:“我不会离开你。”
冯拾音闭着眼睛大喊:“齁死了,快点上车!”
晚上要一起回老宅吃饭,他们去超市买礼品,温敬不想让他们花钱,挑的都是便宜的,冯拾音却不听她的,把东西都一一拿下来,换成最好的。给徐姨买了两盒东阿阿胶,给老爷子一大包养身中药材,给温崇言两瓶陈年汾酒,还给温时琛又买了两大盒大红袍。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询问过周褚阳的意思后,同样的东西他又都来了一份。
温敬看他大手大脚的模样,好笑地问:“你有钱吗?”
“嘿,小瞧哥了吧。”冯拾音冲他眨眨眼,把东西都摞柜台上,豪气干云地说,“刷卡。”
身后递过来一张卡,把账都结了。温敬看着周褚阳手里那张黑色的卡,有点不知滋味:“里面还有吗?”
“有的。”
温敬又看账单,一下子花了好几万,要放在平时,能给他抽上许多好烟了。
“其实真没必要。”她嗫嚅着说。
周褚阳把东西都放进后备箱,趁着冯拾音跑到前面去开车的功夫,把她压在车厢上,两条腿顶着她。
“娶媳妇的钱还是有的,这点不算什么。”
温敬扶住他的腰掐了下:“存了多久?”
“有十年了。”大概是被她的手掐得有了反应,他忽然眯起眼睛盯着她,低头闷哼了声。下一个动作就是直接抓住她的手,关上后车门,“别乱动,有的你还。”
“嗯。”她扬起头笑了,“我总是知道,欠下的都是要还的。”
回到老宅已经天黑了,屋子里光火通明,萧紫和徐姨在厨房忙着,客厅里坐着三个男人,见温敬回来,目光都跟随过来。几分钟后,温敬也被赶进了厨房,客厅里只剩下三个温家男人,一个不中用的小屁孩和周褚阳。
萧紫看她一脸笑意,指着她的鼻子说:“看把你高兴成什么样!不就把他带回来吃顿便饭嘛,又不是特地为他准备的,再说不还有其他人在。”
徐姨也好笑地看她一眼:“你爷爷能松口,就证明对他还是很满意的,只是这工作……哎……”
“好啦好啦,徐姨,咱不说不开心的事。”温敬凑过去,揽着徐姨的肩膀,“我来帮您。”
难得这些人齐聚一堂,大家伙都没提伤心难过的事,好好地吃了顿饭,到春节晚会快要结束时,老爷子做主让他们小辈都出去放烟花。半山之上月色无边,璀璨烟花照亮不夜之城。
冯拾音喝了点酒,酒劲上头,脸颊上一阵潮红,拉着周褚阳一直唠嗑不肯放手,突然感慨地问:“你有几年没回过家了?”
周褚阳说:“想不起来了。”
“三年,我有三年没跟他们一起吃过团圆饭了。不过我比你好,这次任务前我绕道回去了一躺,在家呆了一晚。”冯拾音有点得意,像是炫耀般扫了他一眼。
“挺好的。”周褚阳深吸了一口烟,又重复了遍,“真挺好的。”
等把冯拾音送到车上休息之后,他又折返。
温敬站在高高的山头,看着纵横交叠的山峦,以卧龙之势驰骋半壁苍穹,天边月色周明,光晕染白了峰顶。
他从山的尽头过来。
背倚万家灯火。
有柔光斜出鬓角。
这一刻,山间起雾了……
“我刚刚听见你们的谈话了。”温敬揽着他的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你想家吗?”
周褚阳摸摸她的脸,“嗯”了声,又说:“我妈早就不在了,家里只有我爸,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你家在哪里?”
他笑:“要替我去看他吗?”
温敬点点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尽尽孝道。”
“好啊……”他低下头,捧住她的脸亲了口,下巴的胡渣在她脸上蹭了又蹭,“温敬,有机会代我多去看看他。”
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点沙哑,似乎感冒着凉了,又似乎情绪氤氲了水汽,让他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脆弱和孤独。温敬紧紧地抱住他,轻声说:“我会的。”
山上群灯无数,白雾随风笼罩,交缠的身影长久如磐石。
也不知过去多久,温敬忽然又问:“你会一直走下去,对吗?”
“不太清楚能走到什么时候。”
她抬头看他,不是没有期待,不是没有奢望,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彻底结束后,让他调整个相对安全长远的岗位,但只是这样看着他,看着还好好活着的他,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也不舍得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勉强。
见她没有任何回应,他弯下腰:“怎么不说下去了?”
温敬妥协一般低下头:“太心疼你。”
他揉揉她的头顶,兜住她的下胯往身上一推,眯着眼睛俯下身,眼角的细纹又出来了,是那样的温柔。
“你累不累?”
温敬说:“有点。”
“那我抱你下山。”
“不要,你会累的。”她挣扎,要从他怀里跳出来,“而且下山的路很陡,你这么抱着我会不安全的。”
他不肯,拍了拍她的后背,按住她的头:“闭上眼睛。”
温敬知道这男人力气大,她是抵抗不过的,索性从命,只是不敢闭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的路。可当他走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她的担心的确是多余的。
这个男人为夜而存,在他怀中非生即死,
他只给了她这两个选择,而她也不会再有其他选择。
过了这一夜,新年始来,过去那一年是兵荒马乱,还是诸事顺遂,都已经过去了。
等到周六这天,埋伏在颖安区墓地的人都早早地准备好了,就等着阮蔚出现将她抓起来,可他们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她。就在他们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人影窸窸窣窣地从树林里蹿出来,直奔阮蔚未婚夫的墓地。
警察当即行动,步步接近,将那人扑倒在地上。抓捕很顺利,等到那人束手就擒时,温敬才走过去,一看便知不好。
那人穿着打扮都很破烂,这种天气鞋尖两个大洞,灯光下他的一双脚已经被冻得肿起来了。被人抓着只是反抗了一阵子便不再动弹,懵懂地看着他们。谁同他说话,他都傻乐呵,绞着手指要吃的。
周褚阳说:“只是一个流浪汉,我们上当了。”
他们当即四散了人手在墓园附近寻找阮蔚的下落,然而已经失去了先机。
“她猜到我们会埋伏,所以等到晚上还是不放心,竟然找一个流浪汉出来,真是!”冯拾音抓着头发爆了个粗口,“又让她跑了。”
“她很谨慎。”温敬也有点失望,看着脚尖,“她应该也在这附近等了一整天,我有点担心……”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响了起来,温敬一看来电显示,深吸了口气。
接通后的十几秒内,里面一直没有说话声,所有人都在耐心等待。
“温敬,不要激怒我,他不是你们可以利用的。”听得出来她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让疯狂的叫嚣和愤怒都被湮没在最后一丝冷静中。
“你们让他不能入土为安,我也不会让顾泾川好过。”
电话中当即出现了一个男人的闷哼声,似乎也是极力忍耐,生怕一松口就会暴露自己的情况。
温敬大喊:“阮蔚,你别伤害他。”
“伤害他?呵……放心,他会很好,你很快就能看到他了。”阮蔚又柔柔笑了,那笑声意味深长。
这通电话只维持了四十几秒,位置没有追踪到,不过也不是全无作用。
冯拾音的耳朵被称为“小顺风”,他分析:“背景里没有机器的杂音,应该是在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可她的声音又没有很清晰宏亮,应该也不是在封闭的空间里,排除仓库、集装箱这些地方。鉴于她可能还要回城迁墓,应该也不会是在深山这些地方,如果是在山里,一定会有树叶吹动的声音。”他吸了吸鼻头,“我说我刚刚好像闻到了一股咸腥味,你们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准确来说是听到的气味,有点咸咸的,还有点腥臭味。”冯拾音又说。
温敬沉吟道:“咸腥味?海边,码头?”
“从刚刚的声音里听起来应该是这里比较有可能。”
“可是B市有大大小小十几个码头,比较大型的港口就有三个。”
周褚阳说:“结合顾泾川被带走那天医院的监控录像显示,推着他坐轮椅离开的人,是在医院对面的马路把他弄上车的,这辆车一直往西边走,到环山泾口的隧道出来后就失去了踪迹。”他打开手机地图看,“从隧道口出来,就只能通向三个码头和一个深水港了。”
一旦缩小范围,警方搜捕起来也会容易些。
冯拾音和周褚阳这几天几乎寸步不离温敬左右,临到年底,公司也放假了,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的。他们找了个小饭店随便吃了些东西,刚出门,温敬不妙地感觉到自己的亲戚来访了,看见对面有便利店,用眼神给周褚阳打了招呼。
她先一步进去,后面两个男人跟着,在路边抽烟。
“你觉得顾泾川还活着吗?”冯拾音吐出烟雾,用左手弹了弹烧长的烟蒂,“几次电话,都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会不会阮蔚又在诓我们。”
“现在还拿不准阮蔚的目的,看起来她是想以报仇为主,却又不答应用温敬换顾泾川。”周褚阳说,“鹤山基地里的研究成果被带出来了,他们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推进928工程,我不觉得他们能这样轻易放手。”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真的想制造出新型病毒?”
“有可能。”
冯拾音嗤笑:“疯了吗?做这么多就是为了报复社会?当年那个救援行动,分明就是那三个外兵先动的手,自己犯的错还要别人来背锅?”
说话间有人进了便利店,门铃“叮”的一声响了。
周褚阳朝里面看了眼,见温敬原本已经在结账,现在却又跑到了货品区,正和身边的一个女人讲着话。他微微蹙眉,冯拾音又说:“方志山有精神病,阮蔚虽然够狠辣,但毕竟是个女人,想必他们一直都在为那个幸存的外兵做事。”
“方志山在狱中自杀,后来我去调查过,在那之前他只见过阮蔚。”
“你的意思是他们利用完方志山,就直接把他给解决了?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合伙人?”方志山抓抓头,一股凉气从脚板底蹿上头顶,“我靠,那天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我明明就去麦当劳买了个汉堡,因为听到枪声就在里面躲了躲而已,然后就没了意识。”
周褚阳转过头,看向拥挤的车流:“温敬也晕倒了,不记得那天的事。”
“那你呢?”
他突然看见什么,瞳孔骤然缩紧:“我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冯拾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将烟一扔,直接朝马路对面跑了过去。那边有个穿着褐色风衣的男人,原本还鬼鬼祟祟朝这边张望,一见有人冲了过来,拔腿就跑。
冯拾音正要跟上去,周褚阳大声说:“你留下来看着温敬。”他一愣,又赶紧推开便利店的门,可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收银员全身发抖地缩在柜台下面,被冯拾音拎起来。
“人呢?”他着急地大吼,整张脸因为愤怒都涨红了。
“我、我不知道,刚刚进来一个女人,她、她有刀,她威胁我,不准我出声……她好像把人挟持着从后面那个门跑了。”
“我靠!”冯拾音疯了,推开后门跑出去,一条繁华的长街展现在他眼前,街道上张灯结彩,来来往往的人从他身边经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庞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一排排高光照亮的实验室里,各种精密的仪器正在运行,数据连接的电脑上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叮”的长鸣声,以彰显正在作用的状态。实验室两侧有十六个玻璃窗口,大小和机窗差不多,可以从窗户里看到外面的海和偶尔低飞盘旋的海鸥。
实验室隔着条走廊,对面全封闭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剧烈的撞击,好像骨头碎裂般,阮蔚整个人都被压在了墙壁上。
对面的男人五指关节咯吱作响,忽然掐住她的嗓子,将她整个人都举到脚尖离地。
“我警告过你,不要伤害她。”男人压低声音,面容狰狞地瞪着她,“但你似乎并不把我放在眼里,一再对她下手不说,竟然还……”
男人说到此处忽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如果她死了,你也下去陪葬吧!”
阮蔚根本不为所动,即便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却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的面容,微笑着。这让男人感觉到不屑以及愤怒,果然在看她一副不怕死的表情中慢慢地松开了五指。阮蔚趁机大口大口地喘气,捂着自己的胸口往旁边退了几步,脚一软滑坐在地上。
“你果然对她动了真心。”阮蔚轻哼了声,“可那又怎样,都掉进海里了,还能活吗?”她回忆起当时的场面,竟有种痛快报复的感觉,这让她更加疯狂,“活该,叫她挣扎,要不是她引起了海警的注意,我根本不会把她丢海里去,我一定会慢慢折磨她,让她体会生不如死的感觉。”
几个小时前,她跟踪温敬到了一家便利店,在那两个男人在外面抽烟的时候,她也进了便利店。她化了中老年妆,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乡下女人,向温敬求助。
温敬没认出来精心乔装过的她,就这样在帮她找东西的过程中,被乙醚迷晕了。她随后又用刀威胁店员,将店员迷晕,在两个打手的帮助下把温敬拖上车。
只可惜乙醚含量低,温敬在被带到渡口上船时就已经醒了,即便是用刀对着,她还是不停地挣扎。他们一行四人拉拉扯扯,终于引起了巡逻海警的注意,就在对方频频朝他们这里张望时,他们迅速开船离开。以为离开海警的视线就没事了,谁知道温敬在被带到后舱的过程中,和她打了起来,她一怒之下就把她推到了海里。
她冷冷地瞥着男人:“怎么?是不是很愤怒,很想杀了我?如果掉下去的是我,而不是她,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生气了?呵……还不承认吗?你对她动心了!”
“别说了!”男人大叫着,对着她的小腹狠狠踹了一脚,“如果她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男人迅速说完,转身即要离开,一看见对面实验室中的人,他的表情又变得沉静下来。他强迫自己冷静,又回到先前的房间。阮蔚还保持着先前的动作,捂着肚子蜷缩在角落里,纤细的脖颈上一道深深的红印。因为疼痛,她的脸上还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整张脸苍白而柔弱。
瞥见他去而复返,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喜,随后又遍布失望和痛楚。男人就这么看了她一会,慢慢走过去将她拦腰抱起来。
“别跟我置气了,现在不是我们内斗的时候,你要看紧了顾泾川,让他加紧时间实验。”他将她放在**,轻抚她额前的头发,“这段时间你就别再出海了,外面不安全。”
“你还关心我,是吗?”她满含期待和爱意地看着男人。
“当然。”他点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你跟了我四年,我怎么会不关心你?”
“可你明显也很关心温敬!”阮蔚又激动起来,“你为了她警告我,甚至动手打我,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你应该会连我一起杀了,是不是?”
男人原本渐渐平息的怒气又再次升腾而起,他强忍着,握拳抵住床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关心的一直都是这项伟大的事业,你也一直都知道,所以不要无理取闹。”
阮蔚咬住唇不说话。
“温敬现在死了,对我们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她的兄长会因此迁怒飞希德,苏响不是他的对手,飞希德一定会破产,这样一来你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男人继续循循善诱,“听我的,你要耐心一些,等到我们实验成功了,随便你怎么玩,你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是吗?”阮蔚执着地看着男人,“那已经死了的人要怎么办?”
她想到自己的未婚夫,全身又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揪住男人的领口又捶又打,失声痛哭。
“你说过会为我报仇的,对吗?”
男人陪着哄着,一遍又一遍亲吻她的额头:“对,我会帮你报仇。”他脱下衣服,将女人拉进怀里,手指卷起她的裙摆,强忍着厌恶抚摸她的肌肤。
其实阮蔚很美,也很柔弱,这些年一直保养地很好,皮肤也细腻光滑,到了四十五岁也依旧紧致有弹性。可再好的躯体,已经厌倦的人都是欣赏不来的。
男人只做到一半,见她情绪平复了许多,脸上泛起潮红,便匆匆离去了。他走到甲板上,恰好与一个男人迎面相遇,两人擦肩而过。
后来的这个男人进了船舱,一路而过,走到阮蔚的房门口。他敲了两声,没有听见回应,迟疑片刻后直接进门。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腐蚀气息。**的女人没来得及收拾衣物,只堪堪挑了件衬衫挡住胸口,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去,眼角如雾含春,就这样看过来。
门口的男人不自觉地抿紧嘴唇,就在他要退出去的瞬间,阮蔚朝他看了一眼,那眼神意味分明。他一条腿又慢慢收回来,踢上门,顶着床榻翻上去,三两下就脱了衣服。
阮蔚被弄得浑身火热,但还是及时地推开他,不咸不淡地问:“这趟算钱,你要多少?”
“我要多少?”他冷笑,“我要多少你不知道?那个男人连这个都给不了你,你还跟着他?”他二话没说,将阮蔚一把推倒。
事后男人坐在床边抽烟,阮蔚站在走廊上看实验室里的情况。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男人不屑地啐了口痰,“还真要为他卖命?”
阮蔚怒瞪他一眼:“这事你插不了手,想要钱的话,就得听我的。”
“行,等到实验成功,你没了利用价值。”男人将烟掐灭,从房间里走出来,“到时候留点钱给自己安排身后事?”
阮蔚被男人强行搂住腰,抬起脸,她瘦弱的身子完全处于他的大掌下,不停地颤抖。到了她这年纪,经历过这些事,她早已习惯依附于男人的强大。
她问:“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男人笑了两声,“你说怎么办,当然是先下手为强。他肯定是去找温敬了,就这段时间,把这件事结束了吧。”
同一时间,温家老宅一片死寂。
周褚阳进门之前,和冯拾音交代了几句:“在便利店门口我追的那个男人叫张信,人称信哥,很早之前在纽约我们见过一面。他同时也是之前鹤山工厂事件中落跑的黑警,在民间雇佣组织里做卧底,但因为嗜钱如命被策反了,我猜他应该是在鹤山工厂被毁之后,顺道和阮蔚牵上头,达成了不为人知的金钱交易,所以才会帮阮蔚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冯拾音基本了解情况后,又拉住他:“你别着急,温敬一定会没事的。”
“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知道她不会有事。”
周褚阳进去和温家一家子解释事情的经过,并做后续的相关安排,等他出来已经是一小时后,天已经暗沉沉的。
冯拾音走过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周褚阳知道他不是开玩笑,沉着脸说:“先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今天下午在深水港巡逻的海警发现一艘游船很可疑,为了不惊动对方,他们一直悄悄地跟随其后,现在已经确定了游船最终的位置。”
周褚阳点点头,示意冯拾音继续说。后者停顿了好一会,耷拉着肩,低声说:“坏消息是,最初四个人的上的船,可在中转过程中却少了个人,他们上中转船检查过,船上除了船长就没有其他人了。也就是说,这个一开始上了船却在中转时不见的人,很可能在半途中被他们丢到了海里。”
“除此以外没其他可能性了?”
冯拾音蹙眉,又认真想了想,摇头说:“你知道的,这是可能性最大的解释。”
“那现在有人去找了吗?”
“已经出动许多海警去找了,只是……”冯拾音停顿了下,嗓子竟然干涩了,“只是第一次中转区是深水区域,水流还很湍急,如果到今天夜里还找不到的话,基本存活的可能性不大了。”
冯拾音说完这句话,就看见前面直挺挺走着的男人忽然停住了脚,他往那一站,似乎站了很久,才慢慢回过头看他。那双素来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却充满戾气。
“她不会死。”
冯拾音被这眼神怵地哆嗦了下,不自觉地重复了句:“是,她不会死。”
他这才满意,转过头去,停顿了片刻,又继续朝前走,冯拾音埋头跟在后头。后来周褚阳越走越快,走着走着跑了起来,他跑得飞快,冯拾音跟了一阵之后就再也跟不上了。
浓浓夜色中,天际又再度飘起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