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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五关 肆~陆

暗流:九河奇案 猎衣扬 15757 2024-10-19 10:07

  

  肆

  老西沽浮桥是天津第一座浮桥,位于大清河西沽渡口。该桥兴建于康熙五十四年,据《西沽浮桥碑记》记述,当年为修建西沽浮桥,用船十六只,其长二十有六丈,糜白金两千余两。到了光绪年间,大清河干涸,西沽浮桥也随之废为板桥。

  子时三刻,月光如水,大雪茫茫中,秦柏儒孤身一人提着白纸灯笼在黑夜中徘徊。

  突然,自前方黑影中迎风飞出了一蓬纸钱,绕着秦柏儒上下翻飞,秦柏儒瞪大了眼睛,向上风口看去,只见黑夜与大地的尽头缓缓走来了一辆驴车,赶车的是个头戴傩戏面具的老头儿,驴车上载着一具漆黑如墨的棺材。

  就在秦柏儒愣神儿的工夫,那驴车已经走到了秦柏儒的面前。戴面具的老头儿从车上跳下来,绕着秦柏儒转了一圈,笑道:“少年郎,你可是要去三千当铺?”

  “我……我大哥让我来找柳爷!”秦柏儒支支吾吾地答道。

  “那就没错了,上来吧。”那戴面具的老头儿推开了棺材盖子,示意秦柏儒钻进去。

  秦柏儒犹豫了一下,但出于对大哥李淳的信任,还是钻进棺材,躺了下去。

  秦柏儒刚躺好,那老头儿就在外面盖上了棺材盖子,并用铁链缠好锁紧,随后抬手一鞭子,抽在了驴屁股上,那拉车的黑驴一掉头,慢慢悠悠地拖着车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秦柏儒躺在棺材里,只觉得脑袋昏沉得厉害,没过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柏儒醒了过来,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块腐朽破败的匾额,上书四个大字——三千当铺。

  秦柏儒正说到关键处,突然一咳嗽,止住了话头儿,白九心痒难挨,敲着桌子说道:“怎么不讲了,接着讲啊!”

  只听秦柏儒一声长叹:“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是一场噩梦,还是真的有这么一家当铺,这许多年里,我也无数次地寻找过,可是始终没有结果,只有提着白纸灯笼,钻到那黑驴车的棺材里,才能到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那是个什么地方?”白九急忙追问。

  “那是个……那是个典当灵魂的地方!”秦柏儒说到这里,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经历,整个人开始剧烈地战抖,胸膛不住地起伏。

  “呼——”秦柏儒狠狠地搓了一把脸,两眼从指缝里望向了白九。

  “白先生,三千当铺的掌柜就是柳爷。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能满足你的任何愿望,无论是金钱、权力,还是美人。只要……只要你能付得起代价!”

  “什么代价?”

  “灵魂!你的灵魂!想要满足你的愿望,就要将你的灵魂典当给柳爷……只有典出,没有回赎……”

  “这么说……你……”

  “没错!当年我大哥被安家的混混儿害了,我要报仇,我要生存!我要当人上人!我不想像一条狗一样流落街头。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把我的灵魂典当给柳爷……我当初真是昏了头,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如果能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哪怕饿死,也不会钻进那黑驴车的棺材。”秦柏儒两手抱着脑袋,极为痛苦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那个柳爷帮你报了仇?”

  “不错!柳爷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招兵买马,一举灭了安家的锅伙寨,还扶持我创立了胶皮会,让我当上了天津江湖上的一号人物!”

  “这么说,这柳爷还是个好人?”白九一脸费解地问道。

  “好人?哈哈哈哈……你以为柳爷开的是善堂吗?他开的是当铺!当铺啊!当铺是什么地方?那是喝人血的地方!”秦柏儒“腾”的一下站起了身,一把扯开了大褂的扣子,将上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一扭身,把伤痕累累的后背露给了白九。

  白九一看秦柏儒的上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得是遭了多大的罪啊!可以说秦柏儒的上半身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肉了,密密麻麻的全是伤疤,还有很多根本认不出的老伤。

  只听秦柏儒冷声说道:“我们在柳爷手下奔走,日子过得连狗都不如,柳爷规矩大,有三杀三刑:抗命不遵者杀,泄露机密者杀,私吞财帛者杀;阳奉阴违者刑,办事不力者刑,有召不到者刑。你看!我右臂这片伤,八年前柳爷有召,我人在济南为他办差,因大雪封路,晚到了一天,被他用热油上刑烫成这样……还有这儿,五年前,柳爷让我押运一批货去奉天,路上遭了山匪,我拼命死战,总算保住了七成货,可柳爷却勃然大怒,说我办事不力,平白折损了三成货,将我捆在树上,拿麻皮混鱼胶盖在我身上,活活扯掉了我肋下这一块皮。再看这儿,三年前,柳爷急需一笔钱,命我筹措。但时间太紧,我在柳爷规定的期限内,没能把钱凑齐,柳爷一怒之下,将我锁在大瓮之中,用一种大蚂蚁啃咬我的皮肉,那大蚂蚁每咬我一口,我便如同中了箭一般剧痛。”

  听着秦柏儒的讲述,白九只觉遍体生寒,鸡皮疙瘩遍布全身。

  秦柏儒的瞳孔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语速越来越快,直到他说到恐惧处,一扭身,抓住了白九的手腕。

  “你知道吗?我活下来了……我活下来了……你知道我有多幸运吗?我见过很多人,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把灵魂典当给了柳爷的人,有一个女的,她当时就在我眼前,被柳爷捆在地上,用湿了水的黄纸一层一层地贴在脸上,就这么一层……一层……一层地贴,一开始,她还能蹬腿儿,后来她渐渐没法呼吸,只能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一种类似小猫儿一样的叫声。她叫了好久好久,然后就不动了。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胖子,他因为私吞了两百块大洋,被柳爷在脑袋上套了一个铁箍,柳爷挽着袖子,一手拿着锤子,一手往他的脑袋和铁箍的缝隙里钉木楔,一个一个地钉,直到那个胖子的头颅像西瓜一样……我们被柳爷死死捆在凳子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柳爷指着那个胖子的尸体,对我们说:‘看!这就是违逆我的下场!’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柳爷不是人,柳爷就是个恶鬼,一个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我是逃不掉的。我可以死,但是我的儿子不行,我儿子秦雄还年轻,他不能像我一样活着,他得换个活法。我不妨告诉你,这些年,我一直在为柳爷运输鸦片,实话说了吧,柳爷是天津地下最大的鸦片贩子,天津卫每一座码头都有柳爷的运输线,柳爷通过这些运输线,将鸦片运到天津,再散往河北、山西、山东各地,柳爷手下有三条散货渠道,一个是我,一个是救生堂的梁寿,还有一个是黄不同,梁寿前段日子据说折在了警察手里,柳爷为此很是恼火。这几年,柳爷的胃口越来越大,倒腾鸦片的数量越来越多,柳爷不知在干些什么,需要很多的钱!因为梁寿一死,断了柳爷一条财路,使得我和黄不同的压力更大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已经挨了四顿鞭子了!我这些年为柳爷奔走办事,除了亲信的兄弟霍奔之外,从未向任何人漏过半点儿口风,胶皮会名下,有一家水果行,每次押运货物,我都将鸦片夹藏在水果箱子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巧这个时候,我儿子秦雄发现了我身上的伤,他苦苦逼问我,我实在拗不过,一松口,将柳爷的事告诉了他。而且柳爷早就和我提过,要拉我儿子秦雄入伙,为此我百般推脱,早已惹得柳爷不悦,按照柳爷的性子,不为他所用,必为他所杀,我遮掩得了一时,遮掩不了一世,我儿子早晚得走上我的老路,其实我早已经存了逃跑的心思,在和我儿子秦雄透露柳爷存在的时候,我就定下了计策,想要假死脱身!”

  “假死?怎么个脱身法?”白九顺势问道。

  “五天前,我故意在账目上吞了柳爷一笔钱,柳爷遣人送信,命我往三千当铺解释,我故意推诿不去,一拖就是三天。我很了解柳爷的性子,柳爷这个人,心狠手辣,乖戾无常,见我先是私吞财帛,又抗召不到,必定会起杀心,派遣杀手来取我性命。我从定计之日起,就夜夜宿于书房,让我儿子躲藏在暗处,只等柳爷派来的杀手前来。果不其然,那天晚上,柳爷派来的杀手潜入到我的书房,用一杆单管霰弹枪顶在了我的后脑勺上,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那杀手即将扣动扳机的时候,藏在暗处的秦雄用吹箭射中那杀手,毒针上的乌头瞬间麻痹了他的手脚,杀手栽倒在地,我夺过了他手里的枪,掀开他头上戴着的傩戏面具,将枪管顶在了他的脸上!”

  秦柏儒说到这儿,一把抄起了桌子上的筷子,神经兮兮地奔着白九脑袋比画,白九一歪头,躲闪了一下,伸手抓住了筷子头儿。

  “然后呢?”白九问道。

  “然后……然后……那个杀手一脸平静地看着我,他说:‘你就算杀了我,也逃不掉的,柳爷要杀的人,没有能活下来的。’我当时一听这话,一下子就慌了,我心一慌,手一抖,指头一勾。砰!一声枪响,那杀手半边脸都被打烂了。

  “我定了定神,过了好久才平复下来。两天前,我已经提前找好了一具尸体,用乱刀砍得稀烂,泡进了水缸里,我打算用这具尸体代替杀手。按照计划,我继续藏身得意楼,放出风去,说我被杀手干掉之后,杀手外逃被护院发现了,这杀手打光了子弹,弃枪拔刀,一路血拼,身受重伤,冲出了得意楼不知去向,然后我儿秦雄借着给我办丧事为名,广邀天津黑白两道的人马齐聚得意楼。按照江湖规矩,若是想金盆洗手的人死了,他的师徒父子也可以代其开香堂,只要撞完了五关,走完了流程即可。我的计划,就是在丧礼上,让我儿子秦雄帮我撞五关。

  “这偌大的胶皮会,看似风光,实则凭车行的路子挣不来几个银钱,全仗着帮柳爷运鸦片过活。我一死,柳爷这条运鸦片的道就算断了,再加上秦雄代我撞了五关,我也算按照规矩退出了江湖,有道是:‘江湖事,江湖了,江湖财,江湖散。’我这么一退,胶皮会的地盘连同在天津卫的米行、牙行、车行、水果行、赌场、妓院里的份额将瞬间被其他势力瓜分一空。

  “胶皮会这边拿不到运鸦片的利,另一边又被人鲸吞蚕食,两相夹击之下,势必树倒猢狲散。这个时候,霍奔会配合演戏,上演一出械斗夺位的戏码,和胶皮会内几个有势力的堂主约定,谁抓到杀死我的凶手,谁就能当老大。

  “这个时候,霍奔会把我们泡在水缸里的那具尸体扔到海河里,并且制造出那尸体是重伤过桥时落水的现场,然后故意透露消息让那几个堂主找到那具被泡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那几个堂主早就急着上位,势必又是一番争斗,霍奔借此为由被赶出胶皮会,流落他乡,届时我、秦雄和霍奔分头上路,逃出天津城,在山东会合,再逃往东北。柳爷只道我死了,杀手也死了,自然无法深究。况且这一系列计划走下来,证据、时机、动机都被我策划得天衣无缝,柳爷就算追查,我也不怕!”

  “好计划!”白九一拍巴掌,挑着大拇指夸赞。

  话刚出口,秦柏儒就一把揪住了白九的脖领子,狠命地一阵摇晃,口中骂道:“好个屁啊好!我这计划百密一疏,万万没想到被你勘破了端倪。谁能想到,我都把那尸体的脑袋打烂成那样了,都能被你看出来……唉,我儿子也是冲动了,没和我商量就派人去杀你,结果……”

  “结果还被我跑了,对不对?”白九抱着胳膊,啐了一口唾沫。

  秦柏儒穿上了上衣,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说道:“事到如今,我已将来龙去脉对你和盘托出,想必你也能明白我的苦衷。我绝对不能露面,所以在大庭广众面前敬酒赔罪之类的事,我是绝不可能干的,但是赔礼的金条,我可以翻一倍。不!翻五倍!只要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白九一听“五倍”,哈喇子都要淌出来了,心中暗想:“五倍!五倍的金条啊!别说一丝不挂跑两趟街了,就是给老子光着屁股挂到城墙上打秋千,都值了啊!”

  想到这儿,白九一拍大腿,大声答道:“得嘞!九爷我就吃点儿亏——那什么,你儿子在海河滩上那旧砖窑里!”

  秦柏儒一点头,将桌子上的金条包好,又从旁边的一口箱子里抓了好几把,塞进了布包里,往白九手里一塞,沉声说道:“还有劳您带我兄弟霍奔亲自走上一趟!”

  白九横着眼睛,瞥了瞥霍奔,随即又掂了掂布包的金条,咧嘴笑道:“九爷胆气足,不怕你黑吃黑!”

  说完,便一扭身,向外走去。

  秦柏儒对霍奔吩咐了一句:“走后门,别让人看到,快去快回!”

  霍奔一点头,转身追上了白九的脚步。

  伍

  霍奔这个人,木头一样沉默,走了一路,半句话都没有,白九是个话痨,动不动就拿话头儿去撩拨霍奔。

  “哟,霍老哥,咱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吧!你看你们,前脚找杀手杀我,我呢?后手就绑了你家少爷,你看这事弄得多尴尬……”

  霍奔瞪了白九一眼,没有理他。

  白九舔了舔嘴唇,跟上了霍奔的脚步,接着说道:“你看啊,我现在也有钱了,怀里好几十根儿金条。这样,晚上饭我请,咱们喝酒、泡澡、逛窑子,一条龙都算在我身上,怎么样?”

  霍奔扭过头去,懒得理白九。

  白九一咂嘴,绕着霍奔转了一圈,接着道:“你看你,挺大个男人,那么小心眼儿,你就放心吧,我绝对不坏你们的事,我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仅此而已!你家秦大当家这么敞亮,我也不能当个抠门儿的人。这样吧,晚上兄弟我豁出去了,咱上彩霓虹怎么样?够高档了吧?我跟你说,霍老哥,那彩霓虹的姑娘,那叫一个标致,绝对的盘儿亮、条儿顺!你到了这地方,不能急,得先跳舞——哎嘿,你别走那么快啊,你听我说,你会跳交际舞吗?”

  “不会!”霍奔被白九磨叽烦了,扭头闷吼了一声。

  “不会你还这么横?我还以为你跳得不错呢!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也是刚学的,跳得也不好,老踩舞伴的脚,不但踩人家姑娘,我自己都左脚踩右脚……”

  “你有完没完,我家少爷在哪儿?”

  “就在那儿!前面那砖窑!”白九踮着脚一指,霍奔一把推开了白九,大踏步向那砖窑跑去。

  进了砖窑,穿过了两道土墙,墙根底下有个一动不动的破麻袋,白九走上前,指着麻袋笑道:“您家少爷在此,估计是睡着了吧!”

  白九一边笑着,一边解开了袋子口,把袋子往下一拉,露出了袋子里面秦雄的脑袋。

  就在秦雄脑袋露出袋口的一瞬间,白九和霍奔同时呆住了。

  秦雄死了,天灵盖上被钉进去了好长的一根铜钉,血液淌了满脸,两眼瞪得溜圆,鼓鼓地盯着前方。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了……

  白九吞了一口唾沫,磕磕巴巴地说道:“霍……霍老哥,您听我说,昨天……昨天晚上我带你们少爷来这儿的时候,他还好好的!真不是我干的……”

  霍奔瞳孔一紧,盯着白九,沉声说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家少爷藏在这儿……”

  “没……没了……”白九挠了挠头,一时间想不出别的解释。

  “那还有什么说的,拿命来吧!”霍奔一声大吼,从袖口“唰”的抽出一把短刀,直奔白九扎来。

  白九“啊呀”一声,扭头就跑,霍奔两腿快成一条线,从后追来,两个人转眼间就跑出了砖窑,钻进了河滩的乱草当中。

  “呼啦——”白九一个低蹿,扑倒在地,借着乱草的掩护,藏了起来。

  霍奔紧追而至,瞧见白九没了身影,赶紧收住了自己的脚步,抬眼去看四周的草秆儿。

  “哪儿的草秆儿有晃动,白九肯定就藏在哪儿。”霍奔对敌经验极为丰富。

  白九缩在草根底下,不敢乱动,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手脚,在努力保证身旁的草秆儿不晃动的情况下,脱下了自己右脚上的鞋,听着霍奔的脚步,默数着:“一、二、三!”

  “呼——”白九刚一数到三,就一甩手腕,将手里的鞋平着扔了出去,鞋一落地,带动一片草秆儿晃动。

  霍奔眼疾手快,瞧见有草秆儿晃动,一声大喊,飞扑而去,攥着短刀向草下一扎。

  霍奔一刀扎空,发现草下没有人影,把乱草扒开一看,只找到了一只脏鞋。

  “上当了!”霍奔暗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白九的身影早从斜刺里跃起,“扑通”一声抱住了霍奔,右手抓住了他拿刀的手腕,整个人压在了他的身上。

  霍奔发出一声大喊,一抬膝盖,顶在了白九的小腹上,疼得白九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狗贼!我杀了……”

  白九攥着霍奔拿刀的手腕,死不松手,两个人滚在地上,来回撕扯。

  “霍老哥,人不是我杀的,这里肯定有误会!”

  “误你娘!我杀了你!”

  霍奔飞起一肘,打在了白九的眼眶上,白九一声惨呼,大声骂道:“你个傻缺,怎么说不听呢!”

  “听你娘!”

  霍奔刚骂了半句,白九一张嘴,狠狠咬在了霍奔的腰上,疼得霍奔后半句话都跑了音儿。

  霍奔扭腰一转,两腿在空中一旋,一下子夹住了白九的脖子,两腿一别,白九呼吸一紧,整张脸憋得通红,白九左手托着霍奔拿刀的手,右手在乱草里一阵**,手指尖儿一凉,抓到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我杀了你!”霍奔两腿一别,眼看就要夹断白九的颈椎,白九左胳膊一抡,抓着一块大石头一下砸在了霍奔的右膝盖上。

  “啊——”霍奔一声惨叫,向旁边滚去,白九趁机抡圆了胳膊,又一下,砸在了霍奔的脑门上,霍奔的脑袋“嗡”的一声响,晕了过去。

  白九伸手在霍奔的鼻子底下探了探,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白九扔了石头,喘了口粗气,转身就往回跑。

  “妈的,这里肯定有套!我要是说不明白,这胶皮会的人不得满天津追杀我。跟霍奔这棒槌说不明白,我直接找秦柏儒说,好歹报个信儿!”

  白九一路狂奔,跑回了得意楼,没敢走正门,直接从后门钻了进去,躲过巡逻的护院,直奔后堂,这里是秦柏儒藏身的地方,除了霍奔和秦雄,谁也不能进。

  白九四周望了望,鬼鬼祟祟地推开了后堂的门,屏风后面,刚才那顿酒席还没撤,秦柏儒依旧坐在桌子旁边。

  白九反手关上了房门,冲着屏风后头的秦柏儒喊道:“秦当家,别吃了,你儿子让人害了。我给你说啊,不是我干的,你想想,要是我干的,我还能马不停蹄地赶来给你报信吗?所以说,你可不能犯糊涂,和那霍奔一样找我拼死拼活……”

  白九一边说着一边绕过屏风,走到了桌子边上,抬眼一看。

  “咔嚓——”白九如遭雷击!

  秦柏儒也死了!

  和他儿子一样,天灵盖被人钉进去了一根大长钉子!

  “我的天,这他娘的是个连环套啊!”白九大呼了一声不好,转身刚要往外跑。

  “砰——”屋子的大门被红着眼睛的霍奔撞开了,只见霍奔一瘸一拐地迈过了门槛,提着匕首冲到了屏风边上,抬手掀翻了屏风,指着白九对秦柏儒说道:“当家的,他害了少爷……”

  突然,霍奔呆住了,他发现了秦柏儒的异样,两眼瞬间看到了钉进秦柏儒天灵盖的那根大长钉子。

  “狗贼!”霍奔一声大喊。

  “我也是刚到啊,你误会了!”白九知道多说无益,一闪身,撞破了窗子,向外跑去。

  “来人!”霍奔一声大喊,无数护院提着刀从外面涌了过来,白九被围追堵截,到处乱蹿,身上那包金子也不知掉到了哪里去了。

  “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白九发现金子没了,捶胸顿足,一不留神,竟然蹿到了前厅,被一帮提刀的人堵在了灵堂前面。

  “我说弟兄们,有话好说,都是误会!”白九拱着手说。

  “误会个屁!兄弟们!杀咱们大当家的凶手就是他,他还杀了少爷!”霍奔一瘸一拐地分开人群,指着白九喊道。

  一众吊唁的宾客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彻底惊呆了,一个个张大了嘴,面面相觑。

  “我真不是!”

  “砍死他!”霍奔一声令下,众刀手齐声涌上前,白九一把捧起了香灰,逆着风一撒,掀起了一片白烟。

  白九一脚蹬翻了供桌,上面的瓜果点心、香烛米饭撒了一地。白九举着供桌当盾牌,趁着众人揉眼睛,发了疯似的往外跑,砍刀“叮叮当当”的砍在供桌上,吓得白九胆战心惊、汗毛倒竖。

  “围住他!”霍奔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指挥众刀手左右包抄,压缩白九的活动区域,眼看就要将白九合围。

  站在一旁的宋翊看出不妙,一跺脚,抽出了潘虎臣的配枪,举起胳膊,冲天开了三枪。

  “砰——砰——砰——”

  听见枪响,场内众人一愣,各自停住了手脚,只见宋翊一手举枪,一手拽住白九,将他拽到身后,大声喊道:“都停手!”

  霍奔瞧见宋翊开枪,带着人顶了上来,大声喊道:“宋小姐,你们官面上的人也要结江湖梁子不成?”

  宋翊一时间语塞,只能握紧了枪,挡在白九身前,张口说道:“他是我朋友……”

  “他就是你相好,今儿也得死在这儿!”霍奔一声大喊,拎着刀就往前冲,潘虎臣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霍奔的脖领子,往侧面一拽,摔了霍奔一个趔趄。

  “干吗呢?”潘虎臣一声大吼,抢过了宋翊手里的枪,十几个巡警在魏虾米的招呼下,从人堆里挤了过来,举起步枪、警棍,在潘虎臣前面列成一排,挡住了胶皮会一众刀手。

  “怎么?你们警察要干什么?这是我们胶皮会的事……”

  潘虎臣一个跨步走到了霍奔身前,瞪着眼睛看着他,骂道:“姓霍的,当着老子的面在这儿砍人,你当我这个警察局长是瞎子吗?”

  “他杀了我家当家的和少爷,我要报仇!”

  “狗屁!谁给你的权力,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光天化日砍人杀人?就算这小子杀了人,你也得先报警,在天津卫,能抓人杀人的只有老子,你算个㞗!”

  潘虎臣虽然刚到天津不久,但是积威甚重,黑白两道无不信服,此时潘虎臣出面,救下了白九,霍奔不敢硬抢,一时间竟然僵住了,潘虎臣环视全场,知道自己不给个交代,怕是带不走白九。

  “哗啦——”潘虎臣从魏虾米腰上拽下了手铐,给白九铐了个结结实实。

  “得意楼的杀人案,警察局这就算是接了,稍后,我会安排人问询、验尸,既然这小子有嫌疑,我们就得带回去审讯,你没意见吧?”

  霍奔皱了一下眉头,正要说话,却被潘虎臣凌厉的眼神打断。

  “怎么?你信不过我?”

  霍奔嗫嚅了一下嘴唇,拱手说道:“你是官,我是民,我不敢不信!”

  “那还不把路让开!”潘虎臣一声暴喝。

  霍奔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众刀手分开了一条路,潘虎臣一手握着枪,一手揪着白九的后脖领子走出了得意楼,钻进了一辆小汽车。

  魏虾米当司机,宋翊坐在副驾驶上,潘虎臣和白九并排坐在后座上,两人面面相觑,都一言不发。

  宋翊急得满头大汗,刚坐进车里,就扭过头来,急吼吼地问道:“白九!你又在瞎搞什么?那么多人追着你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白九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深埋着脑袋,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你倒是说话啊!”

  潘虎臣点了根烟,吐着烟圈说道:“说啥啊?这小子一看就是让人下了套了!”

  “下套?”

  潘虎臣弹了弹烟灰,笑着说道:“白九是个吃死人饭的白事先生,秦柏儒是刀头舔血的街面帮会,八竿子打不着的两路人,怎么可能起人命争执!我估计是胶皮会里有人想出头上位,取秦柏儒而代之,杀人之后设了局,让这小子当了替罪羊……”

  白九一咧嘴,扭头赞道:“您倒是个明白人!”

  “明不明白的不重要,关键是咱们打过交道,你这人贪财好色不假,杀人害命倒还不至于。”

  “你怎么知道的?”白九反问了一句。

  “很简单,你没那个胆,刚才霍奔带人围砍你,瞧给你吓的,尿都快淌出来了。秦柏儒也算是在街面上的狠角色,身手胆智都是一等一的厉害,非精准谋划,拼尽全力不能杀之,一般这刚杀完人的人,大多都头脑亢奋,和你那个软蛋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瞧这话,你杀过人?”

  “杀过。老子是大头兵出身,大仗小仗打下来,少说一百多场,战场上,狭路相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敌我一个照面,只一眼的工夫,我就能看出对方是见没见过血的兵。杀过人的人,眼神是不一样的——还没打开吗?”潘虎臣掐灭了烟头,瞥了一眼白九。

  “打开什么?”宋翊问道。

  “早就打开了,告辞!”白九轻笑了一声,看了看潘虎臣,又朝着宋翊一挤眼睛,两手一抬,腕上的手铐应声而落。

  “谢了啊!”白九晃了晃指尖的一根牙签,猛地推开车门,一下子从车上跳了下去,落到了路旁的灌木丛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宋翊吓了一跳,正要招呼魏虾米停车,却被潘虎臣拦住。

  “潘局长,他……”

  “江湖事,江湖了,咱们的身份不适合过多介入,能帮的,我已经尽力了!能不能洗清身上的嫌疑,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这话,潘虎臣打了个哈欠,向后一仰脖子,很快就睡了过去,车里回**着沉沉的鼾声,宋翊用两手捂着耳朵,扭头看向车窗外面,心里满满的都是对白九的担忧。

  陆

  白九的师父曾经说过:“拆解案子就像走迷宫,当你迷失方向的时候,首先要做的不是拔腿狂奔,而是回到原点。”白九对师父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既然这一切事情都从柳爷而起,那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找到那间三千当铺,找到了柳爷,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入夜,老西沽浮桥,白九按照秦柏儒故事所说的法子,提了一盏白纸灯笼,孤身一人立在了夜风之中。

  子时三刻,原本空无一人的河边,忽然出现了一辆驴车,驴车上拉着一只通体漆黑的棺材,一个驼背的老头儿戴着一只傩戏的恶鬼面具,一手牵着驴,一手背在身后,扯着沙哑的嗓子唱道:“见灵堂不由人珠泪满面,叫一声公瑾弟细听根源。料不想大英雄不幸命断,空余那美名在万古留传……断肠人懒开流泪眼,生离死别万唤千呼,不能回言,都督啊……”听这辙韵,赫然是京戏《卧龙吊孝》的唱段。

  白九提着灯笼,挪着步子迎了上去,朝着那老头儿拱了拱手,老头儿“嘿嘿”一笑,拽住了拉车的黑驴。

  “少年郎,你可是要去三千当铺?”

  “我……我找柳爷。”

  “你可是姓白名九,家住龙王庙?”老头儿笑道。

  “正是!”白九听那老头儿道出他的名姓根底,不由得神情一慌。

  “那就没错了,柳爷派我来接你,上车吧!”老头儿一拍棺木,掀开了棺材盖子,示意白九钻进去。

  白九定了定神,爬进了棺材。

  “三千当铺,不在阳世,而在阴间,此去路途颇远,少年郎可莫要心急啊!哈哈哈哈!”老头儿一声大笑,盖上了棺材盖子,用铁链将棺木缠好,甩手一鞭子,赶着驴车向远方走去。

  走了一个多时辰后,那老头儿拉住了驴车,解开锁链,掀开棺材盖子,将双目紧闭的白九拉起来,解下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烈酒,“噗”的一口喷在了白九脸上,白九被酒气一激,浑身打了个激灵。

  “这是……”

  “小郎君,你看!”老头儿盖上酒壶,伸手向前一指,白九顺着老头儿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不远处,黑暗中高悬着一块牌匾,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四个大字——三千当铺。

  匾额下有楹联一对,左边写的是:酒色财气,来去大千世界;右边写的是:贪嗔痴妄,出入不二法门。

  这当铺的格局和平日里街面上的当铺并无二致,白九迈步进了大门,只见厅内一灯如豆,照出了迎面的通面栏柜,柜台高一米八,上至屋顶,建以铁栅。铁栅上开两三窗口,窗口后头设有柜房和验货、收当的高木凳,有填写当票的票台,近墙角还有一张账桌。白九踮脚向内望去,只见三五账房伙计俱都戴着傩戏面具,在柜台后面来回地走动忙碌。

  白九正看得起劲儿的时候,冷不防肩膀上被人拍了一巴掌。

  白九吓了一跳,一扭头,只见一个一身长玉立的男子站在他面前。他外穿西装,内穿马褂,头戴呢制礼帽,手拿白纸折扇,一身打扮,中不中、洋不洋,脸上还罩着一个木雕的傩戏面具。那面具雕的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獠牙外翻,通体赤红。

  “你是?”

  “我就是柳爷!”那男子“哗啦”一声收起手里的折扇,轻轻点了点一旁的茶桌,笑着说道:“坐!”

  白九还没反应过来,柳爷已经大大方方坐到了茶桌边上,拎起水壶给白九倒了一杯茶水。

  白九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坐到了凳子上。

  “我其实注意你很久了。你这个人,心细胆大,脑子也够灵活,我很欣赏。”柳爷呷了一口茶水,打破了沉默。

  “很久了?”

  “对!就是很久了!你第一次进入我的视线,是在码头,你帮警察验尸办事,追查那桩奇案——过龙灯!”

  “这里难道也有你的推手?”白九惊声问道。

  柳爷摇了摇头,摆手否定道:“推手谈不上,那个聂宝琛是我手底下的人,和骆悲一样,早年也是在瘦马营出来的,要不是我收留他,给他一口饭吃,他也坐不到天津商会会长的位子上。可惜呀,这小子在前清的时候手脚不干净,惹了玉红绡这么一段公案,导致多年以后,被人家寻仇暗杀。这案子被你破了,但是聂宝琛也死了,这些年,聂宝琛的码头没少帮我走货,他这一死,害我赔了不少钱。

  “做生意嘛,有赔有赚,聂宝琛这条线断了,再找别人就是。于是,我在天津城里扫听了一圈,听说有个叫郑青仝的,开了一家赛马场,生意红火得很。思量了一阵,我决定找郑青仝合作,借着他运送草料牲畜的机会倒运鸦片。可是这郑青仝脑袋不开窍,敬酒不吃吃罚酒,说什么‘老子的大洋已经赚够了,不差你这点儿钱’,哈哈哈哈,说实话,自柳爷我踏足津门这块地界,还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我必须得弄死他!”

  柳爷纸扇轻摇,嘴上说着杀人害命的买卖,语气却无比的云淡风轻。

  “郑青仝、蔡振义是你的人?关帝劈刀的案子是你策划的?”白九脑门上渗出了一层冷汗,他万万没想到,这天津城的多桩血案,都和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怎么说呢?杀人是门精妙的手艺,需要谋定而后动,我要杀郑青仝,必定要先查明这个人的来龙去脉,是人都有过去,郑青仝也不例外,他当年在三岔河口劫取皇粮的事,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我以此为线索,找到了流落江湖的蔡振义,带他来到了这三千当铺,做了一个交易,蔡振义将灵魂典当给我,替我办事,我帮他杀掉三个仇人,也就是骆悲、郑青仝和崔三海。按照约定,我帮蔡振义布局,让他一一除掉郑青仝和蔡振义。

  “不过,很可惜,蔡振义棋差一步,在杀掉骆悲前,被你勘破了行踪,身死大神堂的关帝庙外。虽然蔡振义死了,但是柳爷我绝对是个讲信用的人,答应的事情,还是要做到的。所以我派了梁寿,顺手杀了骆悲,并且留书给你。

  “我原本是想吓唬一下你,让你别再给我捣乱,可是没想到你这个人倔强得很,凭着一条嗅犬,缠上了梁寿。唉!这梁寿和蔡振义、聂宝琛之流不同,他可是我手下的一员大将啊,那间救生堂被他经营得有声有色。你知道梁寿死后我有多伤心吗?也不知道柳爷我今年是不是犯了太岁,梁寿这边的事还没平息,这秦柏儒又和老子闹脾气。哼!他也不想想,要是没有我,他一个小混混儿早不知道被人砍死在哪个街头巷尾了!说起来,这事我得多谢你,要不是你的搅和,我也不能发现这厮是在诈死,可气!可气!可恼!可恼啊!”柳爷攥着折扇,将茶几敲得砰砰乱响。

  “所以你就杀了秦家父子?”

  “当然!不杀他们我还留着他们不成?”柳爷恼道。

  “你是怎么知道秦雄藏身的地方的?那个砖窑隐秘得很。”

  “隐秘个屁!那天晚上你和那个耍猴儿的去得意楼绑人的时候,我的人就跟上你们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秦柏儒是诈死,只道你是打击报复,直到你第二天去得意楼的丧礼上闹事,霍奔不但没有驱逐你,还将你带到了后宅,我才觉出不对。于是,我启动了得意楼里早早埋下的暗桩,你和秦柏儒聊得火热,全然没注意房顶上有人早已掀开了瓦片,有一双眼睛静静地打量着你们。你和霍奔出门前往砖窑,我的人早你们一步杀了秦雄,你们急吼吼地往回跑,我的人又早你们一步杀了秦柏儒。哈哈哈,白九啊白九,你纵是那有七十二变的齐天大圣,也得被我这尊如来佛玩弄于股掌之间!”

  “为什么?”白九一拍大腿,站起身来。

  “为什么?柳爷我办事,哪需要想那么多为什么?”柳爷一摇折扇,冷眼看向了白九。

  “我已经知道了你这么多秘密,你可会杀了我?”

  “杀了你?不不不,我若是想杀你,早就下手了,何须费这么多周折。我引你来此,是有一桩买卖与你谈。”

  “什么买卖?”

  “坐!”柳爷一点折扇,示意白九坐下。

  白九慢慢坐回了凳子上。

  “喝茶!一会儿凉了!”

  白九伸手端起了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仰头喝干。

  “痛快!”柳爷拊掌一赞。

  “到底是什么买卖?您现在可以说了!”

  “很简单,你把你的命典当给我,然后帮我办一件事,事情办妥了,我便把你的命还给你。”

  “办事?”白九不解地问道。

  “对!办事!我这里有一桩心腹事,非常棘手,我手下这帮人杀人没问题,但是动脑筋就都差点儿劲儿。我思来想去,办这事的人选非你莫属。”

  “我为什么要把命典当给你?”

  “这是这儿的规矩!”

  “我要是不守规矩呢?”

  “不守规矩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哦!”柳爷幽幽冷笑。

  “代价?哼,我白九一条贱命,了无牵挂,大不了就是一死,怕你个鬼的代价。”白九一梗脖子说道。

  柳爷也不生气,只是摇头叹道:“倔脾气,倔啊!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呢?哈哈哈,白九啊白九,你真的了无牵挂吗?”柳爷的手轻轻往袖子里一伸,取出了一个手帕裹缠的小包,轻轻放在了茶几上,用扇子尖儿推到了白九的眼前。

  “这是什么?”

  “给你的惊喜!打开看看!”

  白九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拆开了外面的手帕。

  当白九看到那手帕里包的东西的时候,白九一下子愣住了,脊背上的冷汗“唰唰”往下淌……

  那东西,白九是认得的,那是一块金表,白天的时候,它还戴在宋翊的手上,这等贴身的物件儿,柳爷都能轻松取来,说明柳爷想杀宋翊,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和她……”白九的嘴一下子笨得要死,憋得脸都红了,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柳爷拍了拍白九的手背,笑着说道:“少年人,你的心思我懂,**罢了。正常!正常!柳爷我也是过来人。”

  “她是市长的千金。”白九猛地抬出了宋时林的名头。

  “哈哈哈,她是谁的千金,和我有什么关系,柳爷我杀人,百无禁忌!”柳爷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白九的心口上。

  “呼——呼——”白九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白得吓人。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你的命到底当不当给我啊?”

  “当……我当!”白九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好!有情有义,是个爷们儿!”柳爷挑着拇指赞了一句,从柜台上拿了一张空白的当票,取过笔墨,涂写了一番,左手拿着当票,右手拿着印泥,走到了白九的面前。

  白九抬头一看,只见那当票上写着:“今有津门白九,于三千当铺典当虫吃鼠咬贱命一条,无息无利,非办差得力,否则永不赎回。”

  “按个手印吧!”柳爷一笑,将印泥递了过来。

  白九看了一眼柳爷,又看了一眼当票,一跺脚,伸出食指,在印泥上蘸了一下,随后狠狠地按在了当票上。

  “妥嘞!”柳爷拊掌大笑,将当票对折,收在了怀里。

  “不知道柳爷找我办的是什么事?”

  “不急!不急!等你回到了龙王庙,去香炉底下一看便知!”

  “龙王庙?”白九话一出口,突然觉得脑中一阵晕眩,白九甩了甩脑袋,回头往茶几上一看,随即说道,“茶水里有迷药?”

  “不是茶水,是茶杯,药是下在茶杯里的。好了,你也该倒了!”柳爷一收折扇,轻轻在白九额头上一点,白九再也克制不住脑中的眩晕,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次日清晨,阳光从云缝儿里照了出来,白九眼皮一颤,缓缓地睁开了眼。

  “柳爷——”白九猛地一声大喊,坐了起来。白九向四周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龙王庙的破**。

  “三千当铺……是梦吗?”白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霎时间汗毛倒立。

  白九的右手食指沾满了红色的印泥!

  这不是梦!

  白九一翻身,从**蹦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到了供桌前面,在香炉底下找到了一张字条,打开字条,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黄不同。

  “黄不同又是谁?”白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道。

  尾声

  得意楼,灵堂前面,霍奔悲切难当,喝得酩酊大醉,倒在秦家父子的灵位前。后厨一个送饭的伙计看他实在可怜,上前将他扶起,搀到了他的卧房内。

  霍奔醉得一塌糊涂,吐了好几口,才恢复了些许神志。

  “大哥,我早晚杀了那白……”霍奔的醉话刚说出口,突然抬头一看,自己的身前正站着一个厨房的伙计,二十出头,一口白牙,腰上系着伙房的麻布围裙,霍奔眨眼想了想,才回忆起正是这个伙计把自己送回来的。

  “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霍奔摆了摆手。

  那伙计一点头,随即抬头笑道:“二当家,我叫沈缺,到下面见了阎王爷,别报错了我的名姓。”

  “你说什么?”

  霍奔还没反应过来,那伙计出手如电,左手扼住了霍奔的咽喉,右手背一翻,一根精钢长钉出现在了掌心,掌心正中垫着一枚大洋,向下一拍,锋利尖锐的钉子头“噗”的一下就钉穿了霍奔的天灵盖。

  “你……”霍奔眼球一鼓,脖子一歪,断了呼吸。

  沈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说道:“知道柳爷存在的人,都得死。”

  霍奔这个二当家一死,胶皮会顷刻间土崩瓦解,三大堂主为了当家的位置,互相砍杀,内耗极为惨烈,不到三天时间,就爆发了六场殴斗,死伤了好几十号人马。平日里和胶皮会有仇的帮派趁机发难,瓜分了胶皮会的生意和地盘,发动了多场拼斗,一盘散沙的胶皮会很快便在天津销声匿迹。天津城位处九河下梢,江湖人沉沉浮浮、生生灭灭乃是常态,每天都有帮派成立,每天也都有帮派消失,天津的百姓早就习惯了,故而这胶皮会的事,没热闹几天,就再也没有人提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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