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周媺在兰茜茜家住了一个多星期。她想来想去还得回自己家。一来不能总是麻烦兰茜茜,虽然茜茜说真希望自己一直住下去陪着她。二来“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自己的窝总是最熟悉最自在。再说儿子马上就要放假了,她要给孩子一个温馨的家,让第一次离家外出就学的他体验到温暖的母爱——对于缺失父爱的儿子,周媺总觉得自己欠了他许多。
一回到家,她就开始打扫卫生,把家里里里外外能洗的全都洗了一遍,能晒的全都晒了一遭。她要把那些晦气,那些杀人现场的痕迹通通消除掉,让自己忘掉“噩梦”,重新回归平静的日子。
邻居们见她回来,大多笑着打招呼。但周媺知道,一定有不少长舌妇长舌男在背后议论她——这是个离了婚并且进过局子的人,至今还没摆脱杀人嫌疑……
“妈,我回来啦。”忽然,一个最熟悉不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惊讶地回过头,看到心爱的儿子——浑身散发着青春活力,让她引以为骄傲的儿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怎么……”她不由得问道:“不是还有半个月才回来吗?怎么忽然提前了?”
儿子想了想说:“不是听说你……身体不太好嘛,所以提前回来看看你。”
周媺立即明白了。儿子这是得知她成为嫌疑犯被拘押,之后又被取保候审的事,特意赶回来的。虽然她从未跟儿子提起这件事,但想必他已从媒体上知晓了。
“你跟兰阿姨联系过吗?”
“嗯。你出事后她给我打过电话。”儿子并未告知母亲,正是兰阿姨通知他,母亲被取保候审放出来了。他走到母亲身边看着她问:“妈,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没事。你老妈身体好着呢。有人巴望着我倒霉,可我还是好好的。”她理直气壮地对儿子说。
儿子看着她道:“你没事就好。我是不放心所以才回来。”
她问儿子:“你这提前回来,期末考试还没考吧?”
儿子一听急忙答道:“我跟老师们说好了,还有一科没考,干脆下学期补考,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扶着儿子的肩膀看了看说:“嗯,你好像还吃胖了呢。学校伙食还行吧?”
“还行。”
她急忙张罗着做饭。儿子把行李放下后去洗澡了。
她一边做饭一边想,儿子知道她被拘留了,心里肯定很不放心,这才才急急忙忙请假回来。
吃饭的时候,儿子终于忍不住问:“妈,他……到底是咋回事?警察查清楚了么?”这个“他”自然指的那个继父——前继父。
“还没有。”她不知怎么跟儿子说。
“其实,他走了更好。要不然三天两头找你麻烦。”日子边吃饭边悄悄地说。
“我也这么想。可谁让他死在咱家呢,我还成了怀疑对象。”她平静地对儿子说。
儿子道:“他整天到处鬼混,指不定得罪了谁,招来杀身之祸。”
“谁说不是呢?”
“他这是罪有应得,老天爷的报应。其实……我都很想杀了他。”儿子看着母亲恨恨地说。
母亲愣了下,说:“可不能干这种事。他虽然让人讨厌,可罪不至死。再说了,他好歹是你父亲,。”
“有他这个父亲,还不如没有。”
周媺不再说话了。给儿子“找”了这么个父亲,一直是她的心头之痛,是她后悔终生的事。那时自己年轻,不懂得识别男人,再说彼时已有身孕,就在家人安排下急急忙忙跟季志成相亲,很快就闪婚了。
年轻时的季志成,模样也还说得过去,看起来甚至有点斯文。当初恋爱时,也没看出他有那么多毛病——一定是为了结婚,他在努力掩饰自己的缺点和毛病。婚后他的顽劣本性才一点点显露出来。
周媺一开始就告诉他自己有孕在身,他说没关系。可儿子生出来后,他的表现太不尽人意了。因为孩子不是他的,公婆自然不来伺候。他本人也借口工作忙(他那时在一家商场工作),给周媺找了个保姆后,几乎就撒手不管了。
周媺父母远在老家且母亲患有慢性病,不方便来照顾她。有时保姆外出或请假,月子里的周媺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和孩子……想起来都是泪……
有一次周媺实在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季志成立即回道:“你就别那么计较了好吗?毕竟这孩子不是我的。虽不能说我戴了绿帽,但替别人养孩子,搁谁心里都不好受嘛。”
“你……!”周媺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心里实在过不去,咱俩分手好了。”周媺气愤过后说。
“我说过要分手了么?你真是…..女人的小肚鸡肠!”季志成说:“放心吧,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周媺不再言语。她觉得跟这个男人说话……很无聊。他和自己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可是……儿子需要一个父亲,自己未婚先孕……当今社会虽不至于被“沉塘”被羞辱,但总不是件体面的事。所以就忍了吧。
这一忍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中,季志成的职业换了很多,越换越不靠谱,越换越潦倒。最后常常就靠周媺的收入过活。但他似乎并不在乎这些,照吃照喝,一副潇洒从容的样子。
最让周媺受不了的是,有一次酒后醉眼朦胧时,他竟然主动告诉儿子——自己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你瞎说什么啊?”她气得站起身使劲儿推了他一巴掌。季志成被他推得跌坐在地板上。
彼时儿子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他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而且他也听说过“酒后吐真言”这句话。
第二天,季志成不在家时,周思明悄悄走到正在厨房做饭的母亲身边,扯着她的衣襟问:“妈,我爸真不是我的亲爸吗?”
看到儿子一脸严肃的样子,周媺赶紧蹲下拉起他的小手说:“别听你爸乱说。他昨晚喝多了瞎讲。”
儿子抬起头,恓惶地看着妈妈说:“我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同学跟我说了。可我当时不信,还跟人家打了一场。”
周媺终于认识道问题的严重性:她已经无法再把这件事对儿子隐瞒下去了。于是,她用围裙擦了擦手,拉起儿子的小手,叫着他的小名说:“望望,过来坐下,妈妈给你讲一讲这件事。”
母子俩坐在沙发上。周媺告诉儿子,因为他年纪太小,自己不想把这件事过早地告诉他。本想等他上高中或者大学时再说。
“我的亲爸爸是谁啊?”儿子瞪着亮晶晶的眼睛问。
周媺思索了一会儿,声音低沉地说:“他是在一家公司上班的人。在你出生前就生病去世了。”
儿子看到母亲压低声音,想必她很难过。就安慰她说:“妈妈,你别伤心。还有我呢。我要快点长大,将来好好工作,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保护你。”
周媺被儿子的一片孝心感动了。她一把抱住儿子,声音哽咽地说:“谢谢你。你的话妈听了真高兴。”
儿子似乎继承了周媺的勤奋好学。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他,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中考,高考都没让周媺多费心思。高考后顺利进入省城一所221重点大学。
“妈,”儿子吃完了最后一口饭,用餐巾纸擦擦嘴巴说:“警察如果一直都查不出凶手,你是不是一直都会背着嫌疑人的影子?”
周媺看了一眼儿子:“我也不清楚。但现在警方只有现场物证这一条,就是他身上有我的手印,他的血迹染在我的衣服上,咱家厨房那把刀插在他身上。没有人证。但他们分析说我有梦游杀人的可能性。”
“梦游?梦游会杀人吗?妈,你以前有没有梦游过呢?”儿子显然很惊讶。
“没有啊。所以我跟他们说,这完全没有可能。”
“嗯。他们怎么会想到这个?”
“就因为破不了案,缺乏其他证据。也没有另外的嫌疑人,他们才做出这个推论。反正我不会杀人,无论梦游还是非梦游。我坚决否认了。”
儿子点了点头:“嗯。据说有些案子就因为证据不足多年破不了。”
“你不用担心。望望,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周媺拍着儿子的肩膀说::”无论谁来陷害我,我都不怕。我觉得真相总有一天能查出来。”
儿子点点头,随后说:“妈,你歇歇吧。我来洗碗。”
“好。”周媺笑了:“妈就歇着,看我儿子洗碗。”说完她就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来。
儿子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看着母亲,之后欲言又止地说:“妈……”
“怎么啦?”把围裙从身上抽下来的周媺看着儿子问:“有什么事儿要跟妈说吗?”
“哎……没事儿,就是……在学校里总会想你。”
“习惯了就好了。等你有了女朋友,肯定就不再想老妈喽。”周媺笑道。